真爱凑热闹——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没话可说了,不过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别姬小姐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
“我想小姐肯定会说起的。我看了报纸后,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下轮到我笑了起来。所谓“多情、奔放的荡妇”,就是米利亚姆·霍普金斯【校注:米利亚姆·霍普金斯(Ellen Miriam Hopkins,1902-1972):美国著名电影演员,曾以《浮华世界》获得1935年最佳女主角金像奖提名】出演的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别姬·夏普。
回头看过去,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这位别宫美津子小姐来我家已经三年了。三年前的那个时候,我正好在读英国文豪萨克雷写的《名利场》。
从世俗的眼光来看,女主人公别姬是一个“坏女人”。然而我却对她那种百折不挠的生活态度,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不知道电影当中是怎样的,但是至少从原作来看,不是简单地用“荡妇”一词就能概括的。
——她要是个男的,会有怎样的人生呢?
我这样想道。
她是一个在我以前读过的故事里从未碰到过的女性。
正是那个时候,眼前的这位别宫美津子小姐,作为接送我上学、放学的新来的司机出现了。当我听到她稀奇的名字——看到她不但脸上有一般凛然之气,之后又看到她内心的坚强时,我问道:
——可以称呼你别姬小姐吗?
我还以为她不可能知道萨克雷,所以才这么问的。可是,如今却只能羞愧得找个地洞钻了。别姬小姐单是英语就比我不知要好多少。
报上说《名利场》被改编成了剧本。好像这一次的电影就是根据剧本来拍的。不管怎么说,反正世上的小说就像九十九里浜的沙子一样多,可是没想到,为我和别姬小姐的相逢增色不少的《名利场》,在这个秋天里,作为史上第一部 全彩色的电影长片,要在帝都热热闹闹地上映了。
我莫名地感到一种“祝福”,而且看到眼前这个似乎与羞涩无缘的人露出类似于羞涩的表情,也不由得开心。
“刚开始时觉得很新奇的有声电影,不知不觉地就变得很普通了呢。”
我说道。
“是啊。”
“这么看来,电影迟早也会那样,全彩色将变得很平常吧?”
“到底会怎么样呢?别宫倒是喜欢黑白的,画面看起来有深度。”
“那倒也是。”
的确,“色彩”也是一种说明,少了这层说明,看起来就有深度吧。
事情就是这样,说得多了,就变浅了。
“不过,也许那也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化的。现在说到‘全彩色’时,说是电影,其实首先是给人当好玩儿看的西洋景。”
“啊……”
的确有这种成分。
“据说,黑白电影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拍一些蒸汽机车呀、瀑布什么的给观众看。来看稀奇的观众,因为害怕被火车轧着,或者被瀑布的水沫弄湿,把身子扭开了。”
“真搞笑啊。”
“可是现在呢?这说明,电影发展了。有声电影也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是把有声音出来当作西洋景给大家看的。”
由于硬生生地插入一些歌曲,所以看着就觉得好笑。但是最近,那也像新衣服过不多久变得合身了一样,显得自然了。
“啊——这么说啊我倒想起来了,听说接下去啊,要用有声电影来拍能乐呢。”
弓原姑父在去看能乐演出的时候,听了一场权威人士关于能乐的演讲。演讲者名叫野上,以前是法政大学的老师。
没想到,机缘这东西可真是奇妙,姑父在一次聚会上和野上先生碰上了面。固然就谈起了能乐。拍摄能乐有声电影的计划,就是那个时候野上先生说出来的。
“是吗?——是想把名家的表演艺术流传给后世吗?”
“不是,据说啊,是旅游局什么的主持的,说是要把能乐介绍到海外。拍成有声电影,送给外国——说是歌舞伎那头也在拍,前一段时间拍摄了菊五郎的《镜狮子》【校注:指小津安二郎于1936年拍摄的电影短片《镜狮子》,该片也是小津首部有声电影】呢。”
“哦。”
“不过,那个能乐啊,就是日本人,也常常会看得打瞌睡呢。外国人看,能行吗?”
“不。就是看歌剧,有的时候也会打瞌睡的——能乐这个着眼点也许挺不错。正因为抽象性很强,所以也就很有普遍性吧。”
这是不是说能乐不是全彩色艺术,而是黑白艺术呢?


第五章
《名利场》这部电影,虽然色彩华丽,但是作为电影却不尽如人意。
要同时追赶两只兔子可不容易。
——不久,十月到了。
风也已经彻底变成了秋天的风。拂晓时分,当我想放进新鲜空气而打开窗户时,感到脸上好像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无形的手摸了一把,不由得吃了一惊。
正是在这样的季节,弓原姑父来了。他是来邀请我的。
话题首先谈起了前面提到的能乐电影。
“吴服桥的旅游局里,举行了一场内部试映会。”
“哦,已经进展到那个地步啦?”爸爸问道。
“是啊——不过还不是最终版本,感觉还只是试映的试映。还没有很好地连接起来,声音也还没有调好。就是这样也比原来想象的要好。”
“试映什么来着?”
“《葵上》。”
能乐中经常上演的很有人气的剧目。虽然我也没去过几次能乐堂——那也是听了大人的建议去的——这出戏倒还是看过的。
题材当然取自《源氏物语》。剧名里的“葵上”是光源氏的正室.但是剧中描写的却是嫉妒葵上的“六条御息所”。
而躺在病床上的葵上,却不是由活生生的人来演的。横放在舞台前方的衣服代表病中的贵妇人。西洋的观众看了,大概也会为这种崭新而大胆的艺术表演感到惊奇吧。
“主角是樱间金太郎,搭档是宝生新啊。所以演得相当好——原来我还担心会怎么样,那水平拿到国外也毫不逊色。”
樱间金太郎是能乐界的名人。跟这个金太郎虽然毫无关系,我想起银座的那家服部钟表店的老板叫服部金太郎。金太郎真是个可爱的名字,让人不由得联想起戴着肚兜、骑在熊背上的男孩子的形象。
看到姑父那么热心的样子,爸爸说:
“哎哟,最近好像对能乐非常热衷嘛——那个什么,听说你们夫妻俩一起练唱起谣曲了?”
姑父摸着头说:
“啊呀,喜欢归喜欢,唱得可不咋的。两个人放大胆子在唱呢——不过,只要不硬让别人听也不算罪过。唱一唱还真不错呢。沉浸在谣曲的世界里,心无杂念。而且从腹腔发声,对身体也有好处。——听说还有这么个故事呢——有个厨师做菜的手艺大长,问其原因,说是在开始练唱谣曲……因为唱谣曲让人内心也有板有眼,所以连做菜的手艺也长进了吧。”
“这么说,弓原这个人物这下又大了一圈啊。”
“哪里哪里,我这样的人……”
姑父搔了搔头,掏出他爱抽的飞船牌香烟,点上火。然后。在紫烟缭绕中继续说道:
“其实啊,上个月我去砧看了拍摄现场——有个相关人员叫我去的。”
这个相关人员大概就是关系亲密起来的野上先生吧。
“是设在砧的电影制片厂吗?不是能乐堂?”
“是啊。里面正儿八经地搭了个舞台。应该叫布景吧。看起来完全就像真的能乐舞台。专家真是什么都做得精致,令人赞叹呐——动用了三台摄影机在拍摄。——我是下午去的,听说金太郎他们要从大清早一直拍到晚上十二点多,反反复复好几次。肯定很累吧……”
“确实是这样。其中的辛苦,光看拍摄好的片子是看不出来的。背后有种种事情啊。露在表面上的,实在只是冰山一角吧。”
“就是这么回事——啊,因为拍摄现场就在电影制片厂里面,所以有好多人都来看了。据说是正好在拍电影,梗健也来了。”
梗健就是有名的喜剧演员梗本健一,不管是演戏还是演电影都很活跃。
“嗬,梗健来看《葵上》……”
这个搭配倒是挺有意思的。
“一副古装剧的打扮,妆也没卸就在那儿观看着。虽然行当不同,还是有感受之处的吧。一边这样那样地说着话,一边热心地看着呢。”
言归正传……姑父朝向我说:
“话说回来,其实啊,我今天是来邀请英子的。”
“邀请我?”
姑父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是有东西要让我看。
“下星期二,在细川家氏的能乐堂,万三郎要演《白鹭》。”
“是属于必看的吗?”
“我想是的。《白鹭》我还没看过。内容比较奇特,应该很有意思。而且是由被誉为当代名角的梅若万三郎来演的呐。”
真是令人高兴的邀请。好像是松子姑姑提议:“把英子也叫上吧。”姑父继续说道:
“秋季休假快到了吧?”
我们学校实行的是每年两学期制,十月中旬有一个短短的秋假,那是两个学期的分界线。虽然离秋假还有一些时候,不过开演时间在傍晚时分,而且地方就在麴町区的富士见町,很近的。
“难得的机会,一起去看吧。学校放学之后去,时间上也绰绰有余吧。”
既然爸爸也这么说,下周去看能乐的事就定了下来。


第六章
近来的能乐界盛行着这样一种尝试——演出一些学生能乐、大众能乐之类,以便有更多阶层的人来看。这种情况反过来看就是,人们普遍认为“能乐就是正襟危坐、正儿八经的东西”。
学生要去看能乐的话,制服就是出席的正式服装,所以其实我不用换衣服也行的。可是,送我出家门的妈妈却要让我换衣服。
虽然有些匆忙,放学回到家,我马上换上预先准备好的点缀着菊花图案的和服,来到客厅里。
松子姑姑眯起眼睛看着我说:
“啊,真漂亮。咱们英子可是花样年华啊。随时都可以做新娘子了呢。”
听姑姑这么说,我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会不会瞒着我安排了相亲什么的?不过,如果是相亲的话日程安排上会更宽松吧。而且姑父、姑姑对能乐的热衷看起来也无可怀疑,所以应该可以放心。我扎紧腰带放宽心,轻轻松松地出了门。
坐上车子,不一会儿就到了细川家氏的能乐堂。
演出的剧目还有别的,那里面本应出演的喜多六平太却是由别人代演的。
“虽然分不清谁是谁,但是听到人家对你说本应出演的人不出来了,总觉得有些遗憾。”我说。
这就像装满糖果点心的盘子,还没吃就被撤了下去似的。
“不过啊,《元服曾我》这出戏,倒是配角有精彩场面。可以看到配角名人宝生新呢。”
姑父给我解说道。不过,我的主要目的还是看《白鹭》,本来姑父邀我来就是看《白鹭》的。
松子姑姑像往常一样笑容可掬地说:
“《白鹭》的主角啊,要由十六岁以下、六十岁以上的能乐演员来演呢。有意思吧。”
“为什么呀?”
“大概是——因为演的是鸟的缘故吧。”
“是因为——从十七岁……到五十九岁的,人味太足了吗?”
姑姑露出俏皮的眼神看着姑父说:
“差不多那个意思吧。所以,这个人啊,还有点人腥味。”
“喂喂,不要在英子面前乱说嘛。”
姑父苦笑了一下补充道:
“《白鹭》是素面演的。就是说表演时不戴面具。如果由壮年演员来演的话,就戴上‘延命冠者’的面具把脸遮起来。”
真有意思——我想。是不是为了隐藏起人的本来面目,彻底化作起舞的精灵呢?确实有秘传名曲之感。
可是,如果来看能乐却听不懂演员的话,就如同一个孩子被抛弃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姑父深知这一点,所以给我带来了一本《谣曲全集》。
里面不但有文章,还有主角的插图。
从插图上看,主角的确没有戴面具,而是头上顶着一个白鹭的模型。
如果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乍一看,与其说是异类的化身,还不如说是一只鸟歇在一个人的头上。这么一想,不觉有些好笑。
能乐堂里一边看着谣曲的书,一边看戏的观众有不少。我只要把《谣曲全集》当参考书就行。
不久,终于等来了期盼的《白鹭》。
演开场戏的人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是天皇一行络绎登场。全都是素面。
唱曲声响起:
——月宫溢明光,此亦君恩赐。明光显佳兆,明君御盛世……
携随从走在前头的天皇陛下是个年轻的美男子,就这样完全可以出现在现代的电影中,而且气度非凡。
据说名角万三郎相貌也很出众,这个演天皇的演员肯定是和万三郎有血缘关系的人吧。
天皇一行来到神泉苑,观赏湖水的风韵。
——(唱曲声)好一幅宜人美景。池中戏白鹭,池边起松涛……
这时候,由后台通向舞台的桥式通路上,白鹭现出了身姿。
我暗自吃了一惊。纯白的服饰与长垂的白发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但却看不到万三郎端正的面容——因为戴着面具。
我瞅了一眼姑父。姑父也露出深感意外的表情,微微歪了一下头。
面具是白色的,双眼眼角下垂,露着喜色,嘴巴也带着笑盈盈的表情。
黎明时分突然醒来,看到过上弦月出的景象。从床边的窗户里,可以很好地看到月儿像被一根线牵引着似的,迅速地上升。宛如爱丽丝在仙境中看到的只有嘴巴在笑的猫儿一样的月亮。面具上的嘴巴与那上弦月十分相似。
静静地现出身来翩翩起舞的样子,由于那面具而显得有些奇异,甚至有些吓人。白色的身姿,既像鸟儿,又像雪的精灵在风中飘摇。
白鹭任情而飞。年轻的天皇看着自由飞舞的白鹭,叫道:“喂,来人!”声音清澈纯明。对白鹭的舞姿颇为中意的陛下命令把白鹭抓来。
可是,要抓的是空中的飞鸟啊。想要在桥式通路上抓住它,它却自由自在地飞起来,逃到了里面的帷幕前。看到这一幕,不禁让人感到小孩儿摇着小脑瓜表示不乐意时的那种天真烂漫。
随从们不知所措。这时,一个对白鹭来说要绝对服从的声音响起:
——白鹭听旨!此乃圣旨……
圣旨颁布了。既然如此,圣命难违。白鹭只好“垂翅伏地”。成为阶下囚的白鹭被拉到天皇的面前。
陛下爱其心志,授予白鹭五品宫位。知道自己授衔的白鹭“欣喜地”站起来,轻缓地拾起右手,展开洁白、宽大的衣袖。
从这儿开始的舞蹈确实不像是人在起舞。
跳起来后看上去是用力踩下的脚,在接触到地板的时候,气势已经不知在什么地方被悄然化解,声音被吸收在虚无之中。舞台上一片寂静。
因为没有声音,白鹭仿佛就在空中一样,仿佛从世上万物皆有的重量中解脱了出来。
那一身白色,看上去已经不是能乐师的服饰,而是超脱了服饰的某种东西。虽然舞者正在现实的舞台上起舞,实际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万三郎的衣袖,真的就像超脱了万有引力定律似的,像慢镜头一样施展着舞蹈动作。表演者的生命,传到了衣袖的末端,精妙绝伦地颤动着。
白衣人那充满笑容的面具,现在已经没有怪异的感觉了,只是觉得:这面具之下,真的有一张脸吗?如果有的话,真想看看是怎样的一张脸。
——遵圣旨白鹭……
唱曲声中,万三郎跪拜在地。面具低垂,表情消失。表示恭顺之意的自鹭甚合圣意。
——得放飞白鹭……
唱曲声中,白鹭弹射而起。“满心欢喜高高飞,满心欢喜高高飞”,表现出喜悦的神情后,倏地飞向帷幕。于是,白衣人
——飞往何方无人知。


第七章
万三郎在演《白鹭》时使用面具好像是极其罕见的事。演员从能乐舞台上刚一消失,夹杂着观众的咳嗽声,就响起了对此表示纳闷的声音。
当然,我也向姑父问道:
“那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是‘延命冠者’的面具啊。可以说是老翁面具的年轻版……总而言之,不是人世间普通的‘人’,而是像神一样的存在。”
如此说来,白鹭戴上这样的面具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万三郎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吧?”
“啊。”
“那么说,可以不戴面具表演吧?”
“应该是那样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脸还不够苍老,或许并没有多深的思量,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而已。”
不管怎么样,我重新对能乐面具的玄妙不胜感叹。我对姑父谈了我的感受,姑父满意地点头说道:
“面具由名角来用就会血脉相通。表演者不同,面具的表情也会完全不一样。那真是令人惊奇——不过啊,就是离开舞台表演,光看面具本身,也是充分经受得起鉴赏的呢。能乐面具到底是日本独特的精湛美术品呐。”
据姑父说,由文部省牵头,已经对能乐各流派所藏面具做有系统的调查。
“好像上野的美术馆里也举办过面具展览吧。”我说道。
我没有去看,不过我记得好像有过一个叫作《日本古代面具》的展览。当时真应该去看看的。我正感到后悔的时候,姑父说道:
“单就能乐面具而言,下个月,在银座的画廊里也要办一个展览会呢。”
“是吗?”
“啊,规模不大,但比较别致,会有精晶展出。”
从姑父那些喜欢能乐的同道那里,经常会传来信息吧。
在我也熟悉的鸠居堂以及资生堂甜品屋里,也有这种举办活动的地方。在银座各处,连日举行着浮世绘、西洋画等各种各样的展览。
“有兴趣的话,一起去看看吗?”
姑父向我发出了令我喜出望外的邀请。
“好啊,非常乐意。”
松子姑姑也笑眯眯地对我说:
“太好了。那我就期盼着一起去了哦。”


第八章
我决定向姑父借来《谣曲全集》读一读,同时也是为看展览做一点预习。
就这样,我又是读古典,又是读芥川。可是,我们家的文学士先生却热衷于不知什么可疑的书。
那是下一周星期六的事情。雅吉哥哥一早就躺在长椅上,双手举着一本书在专心致志地读着,朝着上面的封面上画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图案。
举书的手看上去显得很累的样子。
我原先还以为是一本原版外文书,但不是。
“……《黑死馆杀人事件》【校注:《黑死馆杀人事件》乃小栗虫太郎于1934年4月在《新青年》杂志连载的解谜推理长篇小说,翌年(1935年)五月由新潮社出版,这本书奠定了作者在日本推理小说界的地位,亦是日本四大推理奇书之一】?”
“啊。”哥哥从翻开的书本下回答道。
“侦探小说吧。”我说道。
“这书可不是能够这么简单地归类的。等等,现在我给你读一读这个地方。”
哥哥说着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开始高声朗读。
——二世纪时阿里欧斯神学派杰出的修道士菲利莱欧斯,曾经就谈话的方法做过这样的论述:灵气(呼吸之意)既然与呼气一起脱出体外,那就攻其虚处。又说:比喻要选没有关联的。
实在是至理名言啊。所以,我把内行星轨道半径与如同百万分之一毫米般的杀人事件联系起来,说到底也是为了不被轻易地注意到其共同要素。难道不是这样吗?在读了爱丁顿(ArthurStanley Eddington)的《空间、时间和引力》的日子,我觉得里面的数字完全失去了对称的概念。还有,甚至连像比奈(Alfred Bi)那样中期的生理性心理学家也……
哥哥放下书说:“怎么样?”
我夸张地耸了耸肩膀说:
“——莫名其妙。”
“看来对你来说,还太难了点。”
不管对谁来说都难于理解吧。
“要是像唱谣曲一样唱出来的话,肯定大家都会打瞌睡的。”
雅吉哥哥听我这么说,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做出用手击鼓的样子,同时在嘴里咂了一下舌头说:
“不过,你的玩笑倒也意外地撞在一个好问题上。语言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谣曲《下海道》里面的句子也是这样,可是我们不能把这种罗列简单地认定为毫无用处的游戏。硬是认为那是没用的游戏的人,也太性急了点——不能用普通砖头建造的建筑,确实是有的。”
据哥哥说,这部小说在《新青年》上连载时开始就在一部分读者中受到了好评。今年,新潮社出版了盒装的豪华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