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替自己挑衣服相比,思考封面设计的走向愉快数倍。我和作者各举出几个理想人选,凑巧其中有位画家在新桥某画廊开个展,于是我也实际去看过。最后,封面决定以水彩画风妆点,做出来的书相当雅致。
让我绞尽脑汁的,是书腰的宣传文案。据说要由责编拟稿,但无论怎么写,似乎都还能找到更适切的。经历一番苦思,我交上头先拟的“以文字演奏,以文字描绘”,因为书中拿音乐和绘画比喻、评论诗。
总编辑说太弱,在底下加上“纵谈现代诗与诗人的魅力”的说明,书腰背面再增添“后记”的摘要,才勉强过关。随着时间流逝,我不禁反省,这文案并未传达出内容所谈论的,文字可怕的那一面。
幸好,书封设计弥补了我的不足。设计者运用不碍事却抢眼的特殊字体,安排“以文字演奏,以文字描绘”,真的是赚到。一看到此书,便忍不住想拿起——这或许是为人父母的痴心吧。
一栋建筑完工前,必须动用大量的凿子与鎚头,还得处理各式各样的状况。想着说不定能这样做或那样做,很容易忙个没完。以前读过的书上,某工匠有书“判断该在哪停手是最难的”,这话对极了。除经费的问题,也有必须在时限前完成的压力。恍若一步又一步地爬上楼梯,我总算熬到校稿完毕。
话说,拿到要先送给作者过目的十本样书时,我非常兴奋。不料,翻开检查,却对其中两册不太满意。目次里,连结章名和页数的某条线有一点点没印清楚,像是摩斯信号的间隔,显得断断续续。
“这种情形也是难免。”
饭山先生不当回事地说。其实,若非凝神注视,根本瞧不出来。但看在心疼自家小孩的痴心父母眼底,那就像儿女的衣服钮扣零星掉落,前襟敞开。不过,八字都没一撇的我讲这种话,似乎有些奇怪。
我很卑鄙地把那两本塞到整堆书的底下,上作者家拜访。那是一年前,某个晴朗和煦的春日。
03
基于职业所需,办公室里每天都会聊书的话题。某日,我们谈到法兰克·R·史达柯顿【注:Frank Richard Stockton,一八三四~一九〇二,美国小说家。】的《美女还是老虎》(The Lady or the Tiger)。
小说是最自由的形式,变化无限。其中,有类缺少起承转合的“合”的谜题小说(Riddlestory)。不过,这当然并非半途而废,否则便失去意义了。结局刻意交由读者决定,所以故事末尾必须别有妙趣。其中的代表作,就是《美女还是老虎》。
我是在美国短篇小说选里看到这个故事的,但听大家的说法,似乎也曾登在杂志上、收入短篇文学全集,或当英语教材,甚至改编成剧本,非常有名。
很久以前的某个国家,采“美女还是老虎”的方法取代审判。被告会被带上竞技场,接着得在眼前的两扇门中择一打开。一边是猛虎,另一边则有美女等候,审判便交由命运定夺。错选老虎的下场,不言可喻。
相反地,选的若是另一扇门,便能获救。这表示上天裁定无罪,不仅不会死,还能抱得美人归。但是,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和她结婚。
某名俊美青年和公主坠入情网,然而,平民不得与皇族恋爱,青年因此被拖上竞技场。环顾四周,他瞧见公主也出席观审。以她的身分地位,想必知道何者才是“正确答案”。事实上,公主的确晓得“美女”在哪扇门后,也很清楚那个“美女”老早以前便不知检点地朝心爱的男人频送秋波。
收到男人求助的视线,公主示意某扇门。男人于是打开。这就是故事概要。换言之,公主指点的究竟是“老虎”还是“美女”,就是留在读者心头的问题。
想当然耳,提到这个故事时,在场的女性不免会被问起:“若是你,会告诉他哪一个?”
我回答饭山先生:“自然不可能教他去开老虎那扇门。”
天城小姐说:“那样会有罪恶感,要看对方是否值得你背负‘杀人’的十字架。故事里的青年不过是外表好看,似乎并非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算是公主的主观问题吧。但前提是,她打心底深爱着他。”
“也对。可是,换成我,仍会教他开美女那扇门。”
“为什么?”
“他和美女结婚也没关系。这是外在因素造成的结果,事后还能挽救。若真无法挽救,到时再看着办就好。”
“你想怎样?”
天城小姐浅浅一笑:“当然是复仇。”
饭山先生语带戏谑:“好恐怖!”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议论,我还是用力思考。
“不过,我单听到他说‘必须结婚’便难以忍受。那不就等于变心吗?”
“即使他是被迫的?”饭山先生问。
“对,因为他答应了。”
“好严格。”
“总归一句,男人和美女步入幸福的婚姻生活,便形同‘背叛’。所以,故事的重点应该在能否原谅吧。”
饭山先生不满地回道:“倘若她指点的是‘老虎’,不也等于背叛男人的期待?”
“……不对吧。”
天城小姐的眼镜闪着光,尖锐地反驳:“指点他开‘美女’那扇门,才是背叛。”
啪地两手一拍,我恍然大悟:“‘期待’公主暗示他答案,就是一种背叛。”
饭山先生双手抱头,“这岂不更严格。”
“我认为,他不应该望着公主。此举无异是在她身上强加负担。”
天城小姐也附和:“没错。相反地,唯有不看公主暗示的男人,才有资格成为公主苦恼‘该暗示哪扇门’的对象。”
饭山先生瞪大双眼。
“若他想获得公主暗示,便不列入考虑?”
“对,那就管他去死。”
“让你们说到这种地步简直里外不是人。”饭山先生转向我,“基本上,假如是你被迫站在两扇门前呢?你男友要是知道答案,你也会忍不住盯着他吧?”
我不得不点头,“难免会情不自禁。”
“然后,依他的暗示开门,出现的却是老虎,你会做何感想?”
我回答:“肯定很火大。”
04
这是职场的茶余闲话。
傍晚,过了名义上的上班时间,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这时,天城小姐邀我一起去邻站的饭田桥。她要送东西到附近的编辑工作室,顺便取件。虽然也可请对方拿来社里,但她说“出门走走吧,顺便告诉你哪边有好吃的餐厅”。于是我二话不说,欣然奉陪。
从我加入后,岬书房已两年未增聘新人,应该不是被我吓到不敢再开缺吧。多雇一名社员,在经济上似乎负担很大。因此,很多工作出版社会发给外编。
当然,行销企划、选书等方面,出版社仍掌握主导权。至于制作上的实务,如润校及编纂原稿成书,就委托外面的公司,如此可节省费用。
我也是进出版社后,才晓得这类的编辑工作室还不少。先前,我以为出书的每个环节都由“出版社”负责。岬书房经常合作的这家公司,位于饭田桥一条坡道上的大楼三楼,我造访过几次。或许在这年头一点也不稀奇,不过仅有的两个职员皆是女性。
离开大型出版社、创立这间工作室的赤尻小姐,年约三十五,眼睛和嘴巴都很大,五官深邃,身材修长。这么形容也许很怪,但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做黏土人偶时,抓着肩膀和腿猛然拉长,再稍稍拉长脖子,非常苗条。
她总打扮得休闲而不失时髦。今天她一身颇具初夏风情的短袖衬衫,如居家般闲适自在,却不令人反感。想必是散发光泽、布质柔软的酒红色,显得十分高雅的缘故。高领的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露出脖颈。相对地,长裤是近似珍珠白、几乎融入墙壁色调的象牙白。
她自电脑前起身,背着手与天城小姐谈话,那情景宛若一幅画。比起岬书房,她们的办公室整理得格外干净。天城小姐交给她一本作者珍藏的羊皮纸精装原书当校正的参考资料,然后接下润过的稿件,很快地解决公事。
至于天城小姐允诺的美味餐厅,就在不远处。店名为“Flacon de parfum”,是间法国餐厅。
墙上挂得满满的小画框内,镶着风景及人物素描,几扇凸窗边则装饰有可爱的玻璃瓶。
我们的座位旁放着三个阿拉伯式的瓶子。其中两瓶矮胖浑圆,瓶塞状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剩下的那瓶很高,肚子凹了一圈。皆以蓝和紫为主体,处处点缀着金漆,手工雕刻的线条勾勒出花与叶。
“这些是什么?”
“‘Flacon de parfum’。”
“啊?”
“香水瓶。”
“原来如此。”
我只想到,由于是法国餐厅,所以店名用法语,岂料提示就摆在眼前。
真是的,榊原先生在场的话,八成又要削我一顿。
来点菜的女服务生,告诉我那是塞浦路斯(Republic of Cyprus)的产品。
“那边是意大利的。”
她指着邻窗说。不知是文化差异,抑或制造商的风格所致,两者截然不同。那边的形状很单纯,不过,瓶身表面以金色直线分割成几个色块,宛若小型彩绘玻璃,缤纷美丽。如此细细看着,我逐渐理解为何有人会想收藏。
我浏览菜单。菜色方面,可点一道主菜再加上汤、迷你沙拉、米饭,不点套餐也没关系。
“太好了。”
“价格颇公道吧?”
“这固然是个原因,主要还是套餐吃不了多少便很撑,有些浪费。”
“就像香水瓶装不下一升的酒?”
“承蒙你这么形容,听起来好可爱。”
“出国一看,我才发现连小朋友都食量惊人。”
“对耶,他们该不会另有一个胃吧。”
题为《说谎村》的落语段子里,自称说谎大师的男子前往吹牛大王住的村子挑战,可是,在对方出来前,就先遭他的小孩戏弄,最后只得落荒而逃。毕竟居住的世界不一样。像我们这种吃茶泡饭、饮食清淡的国民,终究比不过那边的人。
“在日本,长崎县民也有大胃王之称。”
“噢。”
今晚的主厨推荐据说是“猪脚荷包”,不像源自法国,倒像《西游记》中会出现的菜色。总之,我还是点了这道。“请问餐前酒要喝什么?”天城小姐选择的是“基尔酒”。虽在小说里看过这名词,但不很清楚究竟是什么,等店员离开后,我忍不住询问。天城小姐不当回事地应道:“就是白葡萄酒加上些许Creme de Cassis。”
“Cassis是醋栗吗?”
“对,黑醋栗喝起来很顺口。对了,刚才讲到长崎吧。”
她言归正传。
“是。”
“坂口安吾也在文章里提过。江户时代,长崎不是会发生宗教镇压吗?可是,他翻阅纪录时,发现一件怪事。遭受严刑拷打都不屈服的居民,竟因食物太少倒戈投降。然而,若在战后粮食短缺的时代,那算是普通的分量,他实在无法释怀。之后,他前往长崎,基于是当地名产,叫了份长崎炒面,不料满到像装在‘洗脸盆’。他疑惑着面怎会多到吃不完之际,陆续光顾的女学生和亲子档(换言之,就是妇女和小孩),把那特大号炒面当‘权充下午茶的一小片蜂蜜蛋糕’,三两下扫个精光,转眼便起身离开。安吾这才拍膝醒悟:我明白啦!”
“哈哈。”
“他不由得感叹,原来如此,考察历史确实很难,而填饱肚子正是‘和平的根本条件’。”
“这个我同意。”
“不过,在长崎人心目中,饿肚子比严刑拷打更痛苦的这点,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那当然。故事本身虽然有趣,但不可能全县每个人都是大胃王。要是去参加长崎县同乡会,在席间讲出这种话,八成会遭到围剿,被骂得满头包。
基尔酒盛在高脚玻璃杯中送来。颜色颇像稀释的红茶,冰冰凉凉的,十分美味。我贪嘴多喝了几口,没想到这玩意的后劲出乎意料得强,脑袋上的头箍恍若在眉间倏然松脱。
“提到严刑拷打、倒戈投降,和之前的故事挺相似的。”
“你是指《美女还是老虎》?”
“对。”
“这么一说,的确是。”
“故事中的两人还处于恋爱关系,若一方在外力作用下倒戈,接受别的女人,就叫‘背叛’吧。”
天城小姐含着基尔酒点头,我继续道:“那么,纯粹的变心呢?”
“你的意思是,那样算不算背叛?”
“嗯。”
“在仍心存爱恋的那方眼中,应该算吧。”
此时,迷你沙拉和汤端上桌。
“可是,若两人同时变心,换言之,双方都已厌倦……”
见我苦思如何措词,天城小姐接过话:“那叫做正中下怀。”
我不禁笑开。“是啊,同一事态的评价却大相径庭。”
“所以,这才称得上难题。”
“情况会随立场改变。”
“连所谓的立场,也是处于当今社会才能一视同仁地从心态谈论。旧时男女的立场根本不一样。”
“你是指经济方面?”
“对。未婚的人愈来愈多,是因女人逐渐拥有经济能力,这说法应该可信吧。女人不再仰赖男人过活,况且结婚对女人而言弊多于利,那样太不公平。于是,便产生‘即使心甘情愿,仍不想做不合理的事’的心情,会想守住一个‘道理’。”
我认为“即使心甘情愿”这点,相当耐人寻味。站在我的立场,首先还是希望邂逅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人。
“不是有紫夫人这号人物吗?”
突然间,话题一转。我没想到会扯上《源氏物语》。
“噢。”
“古典文学中的两大‘些许’之一,就是用在她身上。”
05
猪脚荷包上桌,颇为油腻。这种菜肴分量再多一点,我恐怕会吃不消。
“那是什么意思?”
“古典文学中,让我不禁感叹‘厉害’的‘些许’有两个。说穿了,紫夫人等于是还在上小学、穿着米妮鼠卡通睡衣睡觉时,就遭念高中的源氏掳走。从此,她眼里只有他一人。小紫很有品味,也很聪明。虽是小学生,但如此慧黠,和高中生大哥哥谈恋爱也不是不可能。她想必会像干涸的海绵,不停吸收对方的一言一语而渐渐成长。这样当然可爱。然后,本为花花公子的源氏步入中年。对男人来说,算是已近黄昏,不必担心他再拈花惹草——紫夫人这么想时,源氏的正妻突然冒出来。”
“是三公主吧。”
“对。葵夫人逝世后,源氏一直没续弦。在紫夫人心中,那代表着源氏的诚意吧。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只要有那证明,便能原谅他。当初一身睡衣就到源氏身边的自己无法成为正妻,她非常清楚。然而,别的女人当不上正妻,是因为有她在……她原可如此自我安慰,不料却在人生的最后遭到背叛。”
“古时候的中年人,差不多已是现今的老爷爷、老奶奶。”
“对,难怪源氏会答应这桩婚事。人生如槁木死灰之际,忽然有个国中女生问他愿不愿意跟她结婚。”
“即使表面上迟疑,内心肯定也极为兴奋。”
“否则他就不会答应了。”
“这同样令人火大。”
“站在女人的立场,真的很想骂‘搞什么啊,死鬼’。”
天城小姐拿着餐刀,用力戳进猪脚荷包。
“喜欢幼齿美眉,不仅是中年男子的返祖偏好。他会成功养育小紫,从那角度看来,他也会渴望‘梦想,再重温一次吧’。岂料,三公主并非有问必答的类型。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置身于时间洪流中的他,没能认清这点。换句话说,小学生和高中生或许还谈得来,但国中生和中年欧吉桑的世界可有天壤之别。”
我思索一下,“好比装年轻,聊的却是披头四?”
天城小姐噗哧一笑。
“可能有些夸张,不过基本上就是那样。察觉自己错得离谱的源氏向紫夫人道歉时,已于事无补。人心是很复杂的,无法再契合相通,也无法重拾旧爱。不过,此处以‘恍若无事’形容紫夫人。”
“恍若无事”如果等同现下的“冷淡无情”,书中应该不会写“可是,恍若无事”。古语中,那是什么意思?我忐忑地暗想。
“换言之,就是‘表面上佯装毫不在意’。”
“噢。”
“被请出去的源氏和三公主共枕时梦见紫夫人,于是,他冒着大雪回到紫夫人的住处。咚咚咚,他拚命敲门,可是效忠女主人的侍女假装没听见,怎么都不肯放他入内,罚他吃闭门羹。好不容易进屋后,他走到她身边,扯下被子,赫然发现被子是湿的,原来她在哭。这段描述也令人印象深刻。外表不轻易显露情绪的人落下的泪水,格外打动人心。”
天城小姐眨眨眼,继续道:“我啊,读到这里,忽然觉得‘紫夫人似乎一辈子都在泪水之间度过’。”
“泪水之间?”
“对,一开始是‘小紫’的泪水。初登场时,她还十分年幼,没察觉源氏在偷窥。她低喃‘小麻雀逃走了’,伤心欲绝地嘤嘤啜泣。”
“啊……”这是故事里出名的一幕,高中时老师教过原文。
由于“麻雀飞走”的失落感,她当场痛哭,揉得双颊通红。
“那是她流下的‘孩童’之泪。然而,偷窥的源氏却把小紫当成‘女人’看待。若源氏没觑见,那一幕其实只是她人生微不足道的瞬间。”
“说得也是。”
“可是,这男人将她的一生就此定形。由此来看,这些泪水应可视为她一生的括弧之始吧?”
“是。”
“而沾湿被子的,则是结束那括弧的泪水。男人,已在墙壁的另一头。原本深居春霞山的小紫,在飘着冬雪的世界变成紫夫人。随着时光一同失去的不是小麻雀,她再也不能尽情地哇哇大哭,那是成年人的泪水。”
“……无论哪一种她都非有意展现,不过是源氏凑巧撞见。”
“是的。”
“离开括弧,她的人生就结束了吗?”
“所以,她才想出家当尼姑吧。不过,那一刻,画上括弧前的那段透明的童年时光,或许会蓦然浮现心头。那段没有爱的束缚,也没有背叛,无牵无挂的岁月。”
眼前的天城小姐,彷佛正透过彩色玻璃窗眺望明亮的外界。
06
男女之爱,很麻烦,也很辛苦。不过,这种麻烦事若完全没发生,也会变成焦躁的原因。只能说,夫复何言。
重读漱石老师的《我是猫》,第三早有这么一节:
某日,按惯例吾辈与小黑躺在温暖的茶几下闲聊,他又旧调重弹地吹嘘老掉牙的光荣历史;之后向吾辈提出这样的问题:“你到目前为止,抓过几只老鼠?”虽然吾辈自认知识较小黑发达许多,可是说到腕力与勇气,早有自知之明,终究无法与小黑相比,只是面对这个问题时,仍不免吞吞吐吐。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总不能骗人,因此吾辈回答“其实我一直想抓,但至今尚未捕获”。
以前看这本书时,约莫会不当回事地草草翻过此段,如今,我倒很能体会“吾辈”的心情。
噢,讲到我家的大事,姐姐已在前年结婚。
对象是我也接过电话的那位鹤见先生。两人在农历十月的良辰吉日行礼成婚,接着便去南方热带岛屿蜜月旅行。然后,除麻袋装的咖啡和木雕人偶之类一看就像纪念品的玩意,还带了别的东西回来。那是以保特瓶收集的当地海水,足足盛满两瓶,分量挺多的。小俩口将其中一瓶送到家里给我。
“你喜欢这种东西吧。”
不愧是姐姐,相当清楚妹妹的喜好。外表只是普通的水,但想到这是远从南十字星闪耀的天际空运而来,便觉得格外珍贵。我定睛凝视着问:“这是在什么地方取的?岩岸?沙滩?”
“是浅滩。放眼望去尽是翡翠蓝的海水,且有热带鱼在脚边嬉游。”
还真像蜜月旅行会去的地方,我忍不住想吐槽。
不过,海水放久也会腐臭吧,我不禁担心。此时,姊夫大人冷不防发话:“做成盐巴就好。”
我当下茅塞顿开。姐姐夫妻返回爱巢后,我把海水倒进温牛奶用的小锅试着熬煮。大概是含有相当多的盐分,最后变得很浓稠。我在杯口架上咖啡滤纸,一点一点地注入,耐心等待。过程犹如做理科实验,非常有趣。尽管是临时起意,此举果然正确。滤纸上留下的白色结晶,干燥后成为漂亮的盐巴。
我和姐姐通话,得知他俩是将海水煮沸熬干后,拿到太阳下晒。据说摸起来刺刺粗粗的,没变成粉末。
“滤过一次似乎比较好,我的成品瞧着比市售的盐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