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旧时的大学生寄宿生活,首先会联想到漱石的《心》【注:夏目漱石于大正三年(一九一四)发表的长篇小说。透过大学生“我”与偶然邂逅的“老师”,描写罪恶感与孤独感导致自我否定,充满个人主义思想。】。然而,小说背景为明治时代,即便是祖父的时代,距今也有几十年了。但是,读到这里,我忍不住猜测,这个“小铃”是“房东的女儿”吗?她看着“夫人”的模样窃笑,或许是女佣吧。
于是,我四处翻找,发现这名字大概一个月会出现一次。
“小铃和高女的同学去上野。”
“小铃还我《唐初美术》,又带走一本书,十分用功。”
“小铃耗费半日,将装橘子的纸箱改造为留声机的唱片盒,成果相当不错。”
“小铃做了英式松饼送来。问她是夫人烤的吗?曰:是我烤的。”
果然,小铃是房东的女儿。不,父亲也提过是“寄宿在朋友家”,应该不是专门出租房间的那种房东。
有收音机,偶尔也听“关屋敏子【注:一九〇四~一九四一,日本声乐家、作曲家。】的《苏尔贝琪之歌》唱片”(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么写才对。我猜或许是葛利格【注:Edvard Hagerup Grieg,一八四三~一九〇七,挪威国民乐派最重要的作曲家。】的《苏尔维格之歌》(Solveigs Sang),在当时算是富裕的家庭吧(话说,“关屋敏子”是女高音歌手。《广辞苑》居然有她的名字,我大吃一惊。原来她是个名人)。
“小铃”大概是那家的千金小姐。
虽然明知不是,谨惯起见,我仍向父亲重新确认祖母的名字。
——不是“铃”,现实毕竟不可能像小说一样。
06
我在岬书房负责编辑的书中,有一本的主题是关于落语表演。
替我们执笔的是落语家春樱亭圆紫先生。多年来,我有幸与他来往——用“来往”这种字眼,当然太过托大。实际上,每次都是我单方面受到照顾。
书中会以速记的形式,刊载几则圆紫先生的落语内容,并请他解析不同表演者造成的差异。不过,我希望这本书方便拿取,所以页数不能太多。判断该选用何者、删除何者相当困难。
从人情段子到充分发挥落语特有滑稽笑点的段子,我希望这本书也富有娱乐效果。
进入十一月后,我们相约做不知第几次的讨论。一边喝茶,一边请大师帮我检查《三弦琴栗毛》这个落语段子的内容速记,顺便也看一下有关表演题目的原稿校样。
公事告一段落后,圆紫先生说:“马上又到年底喽。”
“还早吧?”
“你这么讲,话题就接不下去了。”
“对不起。”
“与年末相关的落语段子各种各样皆有。这里有个问题,提到十二月十四日会想到什么?”
“当然是义士复仇。”
“没错。算是纪念,这个月底有忠臣藏【注:净瑠璃或歌舞伎《假名手本忠臣藏》的简称,近年来也成为描写赤穗浪人武士复仇故事的戏曲及小说统称。元禄十四年(一七〇一),赤穗藩主浅野在江户城内的松廊不堪吉良挑衅,愤而持刀砍伤吉良,事后浅野被迫切腹谢罪。对此深感不满的赤穗藩士四十七人,遂在翌年十二月十四日,由大石带头闯入吉良府邸复仇。元禄十六年起,此案一再被改编搬上舞台,成为净瑠璃与歌舞伎的当红题材。但当局禁演武家社会事件,于是将时代背景和人物名称改为其他历史人物,浅野变成盐治判官,吉良变成高师直,大石内藏助变成大星由良之助等。其中集大成者就是人形净瑠璃《假名手本忠臣藏》,之后多半根据此版本演绎改编。】的落语会。”
“哦,感觉很有意思。”
“欢迎你来。”
场所在有乐町的表演厅,加上中间有主持人的说明兼脱口秀,整整三席表演。圆紫先生的表演,排在关西落语界大师的《当铺戏》【注:描游热爱演戏的当铺小厮与掌柜表演忠臣藏第三段的争执场面。这个段子属于关西落语,东京的落语师通常不会选择表演。】之后,剧目是《淀五郎》【注:叙述《假名手本忠臣藏》开演前夕,饰演盐治判官的演员突然病倒,剧团团长市川团藏决定拔擢年轻的淀五郎。淀五郎接下重任,自是卯足全力,可惜演技过剩,愈演愈糟,到关键的第四段“判官切腹”,饰演大星由良之助的团藏不肯上台配合。此情形连续四天,引来观众嘘声不断,淀五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嗯,‘自第三段开始铺陈’,接着是‘第四段’的落语段子,最后应该是‘第五段’喽。”
“噢,你满厉害的。”
圆紫先生微微一笑。和刚认识时相比,他的脸颊丰腴了些。
“会吗?”
“忠臣藏的第几段是什么内容,这年头不知道的人比较多吧。”
“常去看表演,自然就很清楚。”
落语中融合许多戏剧的桥段,忠臣藏即是代表。例如《第七段》【注:内容描述热爱歌舞伎的少爷与家中小厮,表演忠臣藏第七段“只园一力”平右卫门持刀追杀妹妹阿轻的那一幕。少爷演得太投入,竟真的持刀砍来,吓得小厮自二楼跌落。】,模仿茶屋冶游那场戏的小厮摔落楼梯后,“你从楼上摔下来吗?”“不,从第七段。”也有这种简单明了的结尾。
“歌舞伎的版本,你也看吗?”
“对。起初是父亲开着电视,我便陪他一起看。那时,刚上大学的我,一心认为‘不晓得《忠臣藏》的情节大意,更不用谈其他’,所以好歹全看过一遍。”
歌舞伎座有所谓的“一幕见”,可买廉价的票在天井包厢区观赏一幕戏。我利用过几次这种优惠。
“很多落语段子的设计,是假设来客皆看过歌舞伎。然而,时代渐渐不同,这方面实在不好处理。比方说,我非常喜欢《当铺戏》,无论听别人表演,或自己表演,都觉得十分痛快。”
这个段子几乎把《忠臣藏》的第三段,在松廊爆发争执——也就是师直恶意欺压,导致盐治判官忍无可忍、持刀砍人的那一幕,直接照本搬演。故事的设定,是让定吉【注:落语中的虚拟人物,多半是十几岁的少年小厮,在《当铺戏》中,他情不自禁在仓库演起《假名手本忠臣藏》的第三段,不巧被掌柜撞见。】在仓库中全神投入戏剧世界。
“痛快的应该是师直吧。”
“是啊。面对手放在刀上的判官,他高傲地说‘那只手,想、干、嘛’,非常痛快,有时甚至下流地强调‘嗄,想、干、嘛、啊?’戏剧中,师直这角色讲求的是再怎么讨人厌,都不能没品。但拿到落语上,这句话根本已冲到喉头,就像骑脚踏车下坡般,势如破竹,不吐不快。”
对照史实,戏里的高师直等于是吉良上野介,而盐治判官则是浅野内匠头。
“真坏心。”
圆紫先生莞尔一笑,点头应道:“对。判官的角色反倒比较委屈,顶多只有耀武扬威地说着‘你敢对伯州城主,盐治判官高定……’宣示官阶的时候,稍感痛快吧。落语还能一人交互扮两者,戏剧中饰判官的演员恐怕就辛苦了,肯定愈演愈郁闷。”
“而且,直到切腹后与由良之助四目相对为止,恐怕都得带着那种‘不甘心、好不甘心’的郁闷情绪。”
“没错,这也是我要表演的《淀五郎》的重点所在。”
这段子的大意是说,本该扮演判官的优伶病倒,年轻的泽村淀五郎受拔擢,临时接下重任。可是,情节进展到第四段时,判官都已切腹,在侧边花道上的由良之助却没走上舞台。即使拚命催促‘快点’,他也不为所动。原来是饰由良之助的资深前辈市川团藏,不满意淀五郎的演技,认为‘怎能到那种判官身边’,所以不肯移动脚步。同样的情况持续数天,淀五郎依旧手足无措。不堪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继续丢脸,淀五郎决心一死,于是前去向名伶中村仲藏诀别,倾诉这番心情。不料,中村展颜一笑,教他一个破解的绝招。
“其中有圆紫先生独创的演出方式吗?”
“这段子非常完美,根本无从更改。我几乎全照前代师傅的版本演出。”
圆紫先生取出录音带交给我,我不禁愣住。
“这是什么?”
“我的教科书,前代师傅表演的《淀五郎》。我拷贝了一份,请你听听看。”
奇怪,我仔细寻思:“……‘几乎全照那个版本’,意思是某部分有细微的差异喽。您该不会是要考我找不找得出来吧?”
圆紫先生抚着下巴:“唔,这么说也没错。”
“您果然非常坏心眼,我八成会招来一句‘那只手想干嘛’【注:亦有“那种伎俩算什么”之意。】。”
“不不不,”他摇摇头,“被砍我可受不了。”
万一找不出所以然,肯定会很懊恼。不过,我相当有兴趣。何况在这种情形下,不可能临阵脱逃,于是我收下带子,放进皮包。
“落语中也有《中村仲藏》这个段子吧。”
歌舞伎的世界里,若非名门之子,就永远无法出人头地。提到能从一介无名小卒升为元帅的,只有此人。
忠臣藏第五段惊鸿一瞥的恶人定九郎,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过往的演员一向用传统方式诠释定九郎,最先以写实笔法重新改写、令观众深深折服的,据说就是仲藏。
“谈到演出,《仲藏》倒是个好例子。我从小便听彦六正藏师傅的落语长大,之后则是邂逅圆生师傅。两位大师风格截然不同,实在很有意思。”
“彦六先生的版本,着重在‘仲藏的妻子’【注:定九郎一角通常由无名小演员饰演,等于是出场跑龙套的。因此,分配到这角色后,仲藏一气之下决定退出剧团,但妻子劝他,不如换个角度思考团主为何让他演此角,设法赋予定九郎新生命。他苦思良久,终于在面店偶遇的武士身上找到灵感。】吧?”
“因为‘即使做梦也想拥有的,是摇钱树与好妻子’嘛。”
圆紫先生随口唱出彦六版中的都都逸【注:俗曲之一,宽政末期至文化初期(约为一七八九~一八一八),根据潮来节歌谣演变而成。天保末期(一八三〇~一八四四),因江户的都都逸坊扇歌在寄席上演唱此曲而引发流行。内容多半是表现男女情爱的暧昧。】歌词。
“那么,您喜欢哪种版本?”
“不必说,圆生师傅的也非常精采。不过,基于先前提过的原因,我心目中的《仲藏》是正藏师傅的版本。只是,有个地方令我耿耿于怀。”
“此话怎讲?”
最不甘心的就是这种时候。我生不逢时,无法现场观赏师傅表演。不过,《中村仲藏》是彦六的拿手绝活,录音带我倒是有,也在电视节目《回忆名人绝技》中看过。我试着回溯那段记忆,但仍不大明白。
圆紫先生答道:“段子里的仲藏,不是遇见他视为定九郎蓝本的武士吗?”
“嗯。”
仲藏苦恼着如何表演时,天空忽然下起雨,只好躲进蔷麦面店,而后便碰上让他觉得“这正是我理想中的定九郎”的武士。
“仲藏不断追问武士穿着之类的琐事,不料,对方数落他:‘你是演员吧?倘若敢模仿我的模样上台,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啊,没错。”我终于找回记忆,也领悟到圆紫先生想说什么。“那样岂不等于埋下伏笔?”
“的确。其后,仲藏在第五段的舞台演出大获好评,就在皆大欢喜、圆满收场之际,武士的那番话,却在听众脑中萦绕不去。即便道出结局行礼退场,段子仍不算结束。表演者都已刻意讲出那种台词,照理武士一定会来抱怨。”
“若是伏笔,不解决可不行。”
“你猜怎么着?”
根本不用考虑,办法应当只有一个。
“……最后那武士现身,可是,由于演出精采得教他叹服不已,他反倒夸奖仲藏一番,便挥挥衣袖离开。这是唯一的可能吧。”
“对。”
“不过,那样太啰嗦,好好的段子反而像画蛇添足。”
圆紫先生点点头,“正是。所以,正藏师傅讲的‘要是敢模仿我,让观众看到这副模样,我定会去抗议。记住,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对我来说是段子中的一根刺。”
“彦六先生为什么刻意讲出那种台词?”
“这个我能理解。”
“啊?”
“师傅的《仲藏》,我听过很多遍。段子是有生命的,会因时而异。同一卷带子反复听上数遍也没注意到的东西,在某个时刻便会突然跃入眼帘:师傅在武士的那番话后,加上一句‘开着玩笑说’。”
“……原来如此。”
“初次听到时,我恍然大悟,这就是师傅的用心。”
“嗯。”
“可是,尽管明白其中的用心,我还是认为,这种台词会为段子留下阴影。圆生师傅版本的流浪武士,遭仲藏纠缠半天,只是一头雾水,觉得对方很没礼貌。光就此处,我认为这个诠释方式比较好。”
07
祖父的日记是手写的,很多地方难以辨识,无法像一般书籍那样快速浏览。不过,我仍勉强读到昭和六年的部分。
从前,观赏歌舞伎想必是极为大众化的娱乐,但爷爷似乎特别有兴趣。看戏自然不用说,二月十三日这天,他甚至和朋友去参观第六代菊五郎开设的演员学校。
除了舞蹈,当天恰巧也在教授我与圆紫先生谈及的第五段,不知究竟是如何进行。此外,课程据说还有渥美清太郎【注:一八九二~一九五九,戏剧评论家。】主讲的“演剧史的明治时代”。
“丰和丑之助等人都到场听课,某位演小旦的演员还盛妆出席。丑之助的起立、敬礼很有趣。”
日记这么记载。翻开平凡社的《歌舞伎事典》一查,昭和六年的丑之助,是现已去世的尾上梅幸【注:一八七〇~一九三四,第五代菊五郎的养子,是扮演女角的名演员。】。果然,中间隔着如此辽阔的时光长河。
此外,那时恰逢有声电影名作开始公开放映,七月十九日周日这天,爷爷连看了两场。
“听闻道玄坂剧院正上映《摩洛哥》(Morocco)和《巴黎屋顶下》(Sous les toits de Paris) ,遂前往观赏。我忍受三十二度的酷暑,看着睽达一年半的电影。据说这是上半年度的两大杰作。《摩洛哥》极佳。”
从与大学生活有关的日记推测,这年祖父送走的是学生生涯最后一个夏季和秋季。不久,就在刚进入十一月时,有段奇妙的记述:“忍破(片卤)袖毛太誉太勘破补煆摸补泉当风勘空太周摸随以掷法补云观勇露无”
我心生疑惑,往下一看,有这么段说明:“这是谜题。小铃拿来问我猜不猜得出,犹在思考时,她忽然邀我改天去寺庙。我说不要,她扭头就走,不一会儿又跑来,叫我还她之前那张纸。听她提到寺庙,我随口说开头的‘忍’,很像戒名【注:僧侣替死者取的法名、鬼号。】;上的梵文或空字。她当下难得一见地脸色苍白,抢走纸就跑掉。当时我已抄下正苦苦思索,在此重新记录。如果猜出来,我定要告诉小铃,让她大吃一惊。”
看不懂。我接着往下读,但并未找到关于此暗号的叙述。最后,祖父似乎仍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08
周末,我因公必须去镰仓一趟。趁此机会,我换搭东海道线继续往西,打算在神奈川县郊外的高冈正子家住上一晚。
小正是我大学以来的好友,现下是高中老师。彼此都就业后,我们便难得碰面。
“嗨。”
特地到横跨铁轨上方、位于二楼的车站剪票口接我的小正,还是那副调调,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小正家离车站很近,所以是徒步前来。她穿着男孩风的卡其夹克,底下则是深蓝长裤。
“让你久等了。”
“不会。”
小正直接把手收进外套的大口袋。大拇指微微探出头,指尖沾上些许彷佛掺杂食用红色素的污渍,大概是红笔的印子。
“好久没来这地方。”大三那年是最后一次,风景着实改变不少。
“附近新开了一些店吧?”
“的确。”
十一月的傍晚天空,宛若披着大灰布,很是单调。下方隐约可见几抹像用白笔画上的卷云。
“明天去看海吧。”
“好哇。”
“招待住琦玉的家伙,只要带去看海就行。”
“这样不用花钱,不是很好吗?”
“说得也是。”然后,小正瞥向我挂在肩上的黑色包包,“不重吗?”
“满重的。”
“腰看起来快压断了。”
“没事,习惯就好。”
当初看到天城小姐的大背袋时,我也吓一大跳。
话说,这是我头一次在下班后和小正见面。之前,我们多半利用周日相约在东京。
“你每次都得抱着那么多东西吗?”
“大多是这种情形,谁教纸张本身就重。所以,稿子重、书本重、校样重、资料重,最后就变成这样。”
“嗯……”
“小正上班时呢?”
“我开车。”
“对喔。”
我们漫步走过古意盎然的街头。瞧见堆满布匹的商店,怀古之情油然而生。迂回的道路又逐渐贴近我搭来的东海道线,货车驶过身旁。就像接连丢出好几个方盒子,黄绿色的货柜箱闪过视野。
小正家是位于铁轨附近的小餐馆。明明姓高冈,不知为何店名却是吉田屋。走到门口一看,已开始营业,所以我们从旁边进去。
爬上二楼小正的房间,送来的茶点是本地名产,洒满砂糖的花生。
“小正不是曾带花生造访我家?”
“有这回事吗?”
“有啦。不过,这种裹砂糖的,我是在这房里吃到的。就在第一次上门那天。”
我捏起花生放入口中。用力一咬,花生与砂糖碎裂的口感相当过瘾。
“……真不好意思,我只有一点模糊印象,对不起。”
“哪、里,这个配茶非常美味。记不得吗?你还专程带我去那家店。然后,我想着难得来一趟,就大手笔买下最大包的袋装商品。那是春天一个暖烘烘的日子。”
小正露出遥想昔日的眼神,“这么一说,那……好像确实发生过。”
“可是,这个很甜,满容易腻的。”
“噢。”
“回家后,我得意地拿出来炫耀,不料爸妈和姐姐都只捡一小碟。东西是我买的,我只好拚命强调‘好吃、好吃’,像松鼠抱着核桃一样捧在怀里。虽然已经相当努力,花生还是完全没减少。”
“唔。”
“最后,一大半都受潮软掉。”
小正交抱双臂,“这个要撤走吗?”
我笑出声,“不是啦。我是说,感觉很怀念,不禁会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这是回忆的味道。”
“是嘛?”
“嗯,豆子品质佳,果然还是好吃。”
我又咬得喀啦响,小正也跟着喀啦咬。
09
天南地北聊得正起劲时,楼下传来小正妈妈的呼唤。小正立刻咚咚咚地下去。
不久,她拿着子母电话的分机上来。
“有电话。”这倒是意外。
“找我的?”
“不是。”
“啊?”
小正递给我话筒,说:“找我们的。”
我一头雾水地凑近话筒,便传来温婉的嗓音:“喂,猜猜我是谁?”
“江美!”她结了婚住在九州。学生时代,我们三个姊妹淘经常同进同出。
目前她任职于Telephone Answering Service。虽然看起来一堆洋文,其实就是电话秘书公司。客户登记后,她们便负责接听找客户的电话,并代为应答。据说,随时都有五人左右待命,但电话仍整天响个不停。“这份工作的乐趣何在?”我问,她回道:“有时是作曲家的秘书,下一刻又变成土地房屋调查士的秘书,再不然就是建设公司的事务员。大概是这种配合对象,不断变换自身立场的地方有意思吧。”换言之,是“像女演员一样有趣”。
“我打去琦玉找你,可惜你家人说,你要在小正家过夜,真不好玩。”
“什么东西不好玩?”
“因为,你真的在小正家嘛。”
“要不然我该在哪里?”
“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不在小正家就好。这样事后就有揭你疮疤的乐子了。”
“你的嗜好真恶劣。”
“总之,你们都在,这叫一网打尽。”
“应该是一石二鸟吧,我们只有两个人。”
“也对。反正事情我已经告诉小正,你再去问她。”
“你这什么态度啊。”
“嘿嘿。”
小正似乎猜到是什么情况,于是摆出抱东西的姿势,假装在哄宝宝,还在颊边蹭来蹭去。那实在不太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