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算涨价了,同样的丛书厚度相同,价钱真有差那么多吗?”
这一击够狠。不过,我好歹也上过圆紫大师一年的逻辑学实地教育。我一边戳弄剩下的蛋糕拖延时间,一边做好迎击的准备。
“话是这样说,但就算只是涨个一百圆……,不,十圆吧,万一哪天非买那本书怎么办?而且,偏巧当天身上只带了涨价前的金额。”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相当完美”,还得意地喝了一口茶,又说:“对吧,现实活中就是有这种偶然。于是,这时候一定很不甘心,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没想到,圆紫大师听了竟然摇摇头。
“不通,不通。”我噘起嘴。
“为什么?”
“你刚才说书被倒过来放,是事前的‘准备’。现在居然又说‘凑巧那天非买不可’,这岂不是完全不通。”
“啊!”我一时大意,当下很泄气。
“况且,”圆紫大师继续说,“我看过那本书的版权页。你知道吗?《室町时代小说之研究》的定价同样是六千五百圆。”
22
自以为行遍天涯海角却发现仍在如来佛的掌心里,孙悟空首先的感受不是惶恐而是被骗的懊恼吧。至少,此时的我就是这样。
“太过分了吧!·那样,我岂不是个大傻瓜。”
“对不起!”圆紫大师乖乖低头致歉。
“您为何不早说。”我虽然有点恼羞成怒,还是察觉这有点不像他的作风,于是如此问道。
“没有啦,当初听说书本被倒过来放的时候,我已经想到解答了。看到那本书,我更加确信自己没猜错。然后……,我觉得那很可怕。”
我的不满如同日蚀呑噬影子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悚然一惊:圆紫大师继续说:“因此,我想先听听看你的想法,了解一下还有什么其它解释。”
“可惜……,我的意见毫无参考价值。”
“不,没那回事。对于关键处,我跟你的想法一样。”
“关键?”
“对,也就是‘设计性结局’。”
“设计性结局?”我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把书盒掉包并不是因为其中一本书比较贵。价钱都一样。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嫌犯只想买装在《室町小说》书盒里的《中世歌谣》。”
“可是,……那样毫无意义。”
“所以,问题在于为何要‘设计’。”
“咦?”
“我是指书被放反或上下颠倒的行为,不太可能是偶然:正如你所言,推断这是同一个人做的比较合理。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了,如果目的是为了贪便宜,事先让店员注意到这种恶作剧也未免太奇怪了,反而应该尽量掩饰。”
“是!”
“如此一来,我们的推理也应该倒过来。目的是‘买书’的‘相反’。”
我愕然地张大了嘴。
“如果只看书盒却买错了书,可以做一件事。那是什么?”
我恍然大悟:“返书!”
“没错。可以对店员这么说‘我只看外盒就买了,没想到里面装的书不对’。”
我像个演员,开始替他接话。结果——
“店员一定会认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最近常有恶作剧’。换言之,‘事先设计’是为了日后返书所做的心理伏笔。”
圆紫大师缓缓地点头:“对,只要这么说‘当时因为急用,发现买错以后已经另外买新的应急’,店员反而会低头致歉,然后退钱。”
“六千五百圆:对学生来说是一笔巨款。”
“就算不是学生,这笔数目也不小。这种书的销路有限,再加上这家出版社规模并不大,所定的价钱也让消费者出不了手。可是,若只是偷走昂贵的书——或许我不该说这种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这种事先设计的犯罪手法,该怎么说呢?毫无出奇之处。这表示犯人是个一丝不苟的小偷,是个只偷内容,再以书本这种‘形式’归还的窃贼。”
这种解释很奇特。小正当天随口说的“有病”这个字眼浮现我的脑海里。
“如此一来,与其说此人有良心,不如说是……不正常吧。”
“对,就是那种异常令我害怕。说不定此人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偷窃行为。的确,把书拿走时,他付了钱。到书店返钱时,再把书归还。就算被盘问,恐怕也会打从心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答‘我又没有偷任何东西’。甚至还会抱着傲慢的价值观认定‘这本书根本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买’。”圆紫大师盯着白色杯底残留的可可汁液,露出有点疲惫的表情,继续说:“心理学上有个术语叫做‘合理化’。”
说到心理学,我在通识课学过一点皮毛。
“就像伊索寓言的狐狸说‘那葡萄是酸的’吧。”
“没错。既然再怎么跳都构不到葡萄,只好这么想‘那是酸的’,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
人的确会产生这种心理。如果事实真如我所猜想的,想必此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窃贼。他认为‘坏’的行为,绝对无法直接做出来。可是,如果真的很想做,他会以‘这不是偷窃,我只是借用一下需要的书’的方式,找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借口。如此一来,前一秒跨不过去的障碍,便可以轻易越过了。”
我可以想见对方的模样,一定是一个主观意识很强、头脑聪明,又极为神经质且情绪不稳的人。
圆紫大师说:“如果是这种个性,透过自我合理化,即便是再病态的事他也能坦然执行。想到这一点,我就很害怕。”
然后他陷入沉默。
店门开启,一名看似学生的胖男生走了进来,喳喳呼呼地向女店员搭讪。女孩开怀大笑,站在柜台内边说边笑,将刀叉拭净后归位,只听见铿铿锵锵的金属撞击声。
圆紫大师瞥向阳光逐渐消失的窗外,看着上方搭起的橘色遮阳篷,冷不防说:“……站收银台的是高冈小姐吧。”
“啊,对。”
“本来应该跟她打声招呼。可是,我故意不过去。”
圆紫大师没去收银台,径自站在电梯前等我,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然而,现在仔细想一想,他与小正(虽说只相处过几个小时)重逢却佯装不熟,的确不像他的作风。
“故意……”我如鹦鹉学舌般重复着,一边估量着这句话的意思。
“懂吗?”
“懂。之前也破解过谜团的圆紫大师,如果来到那层楼,高冈小姐一定会问起书本‘颠倒’的原因。可是,您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她。”
“是的。我的想法纯属推测。书本被颠倒放置,也许只是恶作剧。与那个恶作剧无关的某人走到那一区买书,拿起那套丛书里的两本书,一边考虑‘该买哪一本’,一边抽出传票,放回去时不巧放反了。更不巧的是,连书盒也放错了,最后买走了其中一本。这种事也有可能发生。”
这个说法就这起“事件”来说,也许是更符合常识的解释。但是,圆紫大师想必不是真的这么想。因为那样太不自然了,而且发生的时间、地点与“颠倒”的恶作剧相同。
现在,较合乎常理的说法,就像眼前的假玫瑰般黯然褪色。
“不管怎么样,那个买书人来返书的机率应该很高。我不能让收银台的人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在薄暮的笼罩下,我目送走向地铁车站的圆紫大师离去。
然后,我正想走向蓝绿色大楼的“那一层”,却像被线拉扯般在人行道上驻足。双脚的影子映现在柏油路上,已泛灰模糊。
我发现自己可能与“那个人”搭乘同一部电梯。
想象中的“那个人”脸上没有表情,脸孔就像雪白的能剧面具,甚至不知“那人”是男是女。
万一每层楼都有两、三个人出去,方形铁箱中最后只剩下我和“那人”独处怎么办?在不停上升的密室中,万一“那人”取出《中世歌谣》,低声演练起返书时的台词怎么办?我彷佛可以看到那蠕动的白色嘴唇。
很窝囊地,光是这样就令我失去再度搭乘电梯的勇气。
23
早早入夜的神田街上,大型书店的打烊时间更早。我漫步闲逛旧书店,在约定时间与小正在大楼前碰面。
我们沿着骏河台往主妇之友出版社那端上坡,在途中的餐厅解决一顿略迟的晚餐。
小正点了“巨无霸炸猪排与可乐饼套餐”,八百圆。我寒酸地点了“汉堡套餐”,六百圆。
“我们俩的胃容量是八比六耶。”我这么一说,小正哼哼地冷笑。
“这就是劳工与米虫的差别。”小正狼呑虎咽。
“我吃啰。”
我们共餐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生菜色拉里面有蕃茄,小正连我的蕃茄也吃。
“请便。”
“要听听小子我的梦想吗?”
一边说着,一身牛仔装的小正,以那略带异国情调的双眼看着我。
“好啊。”
“我跟你打赌,如果我赢了,赌的是蕃茄,我会逼你吃到撑。”
“好可怕好可怕。”
小正毫不扭捏地把红蕃茄扔进嘴里,咧嘴一笑。
“挑食不好喔。”
这时候就会发现人情的温暖,人心是美好的。然而,世上若有千百种人,便有亿兆……,不,无限多种人心。
有外显的想法也有隐藏在内心的想法,还有难以想象的心思吧。对于他人,甚至对自己来说,都无法捉摸。——就像我为“豆沙甜甜圈学长”动摇的心、直到脑袋被打才肯承认胞姐在场的心。
步出餐厅,我们一路走到御茶水车站。小正在这里搭JR。
“你呢?”
我回答:“我要走到秋叶原。”
我有月票,可从那里搭乘地铁日比谷线,当然也可以和小正一起坐到秋叶原再转乘,不过穷学生连一百二十圆也要省。
小正二话不说便转身,她想陪我走。
我们走到上班族来来往往的御茶水桥,不约而同地驻足。
小正扶着栏杆,瞥向眼底流经的神田川岸边。
“那,是樱花喔。”她指着已化为暗影的树丛。
“嗯……”
“马上会开花,然后满天都是缤纷飞舞的落樱。”
“你看过?”
“去年。”小正转过头,又说:“毫无理由的,突然很想从桥上往下看,于是在对面的栏杆探出身子。”
“那样好像要投水自杀。”
“结果,水面上漂着一大堆白点。起先,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因为桥距离水面相当高。”
“嗯。”
“脑海中逐渐浮现——是、樱、花。接着,我又跑来这一头,就这么望着那边的樱花没完没了地飘落。”
我把皮包放在脚边,凝视着神田川阴暗的水面。
最后,传来隆隆作响的声音,河面上映现从彼端滑进车站、宛如玩具的丸之内线红色电车。电车上方是灰色拱形的圣桥,只看到过桥行人小小的上半身,彷佛一幅水墨画。彼端有秋叶原电器街的热闹霓虹城楼,红、白光上下交错、忽明忽灭,巨大的黄色三角明灭不定,融入漆黑的夜色中,染成了浅樱色。
我抬起视线,一边扭身,抵着栏杆仰望天空。
唯有皮鞋和高跟鞋踩过桥面的足音、对话及笑声从我面前经过,众人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
“怎么了?”小正悄然问道。
“看。”我举起右手,指向空中的某一点,“胧月——”
六月新娘
01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淅沥淅沥……细雨绵绵,像无数条从天而降的白丝线,柔柔细细地包覆着这个世界。
这是六月的午后。下课后的教室,过了一阵子,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彷佛家人搬走后空旷冷清的屋内。
我和江美在窗边隔桌而坐,从刚才就一直聊天。
江美穿着横条纹T恤。徐缓水平流线中的两条莲花色,在冷清的教室里显得温柔美丽。
最后我们聊完了,不约而同地瞥向窗口。
雨水覆盖了视野,如果把视线的焦距拉近,只见透明水滴装饰着窗玻璃。
我猛地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凝视着江美那张白皙的脸庞。然后,压低嗓音装酷地说:“把这场雨送给你吧!”江美微微歪起脑袋。
我指着窗户,说:“梅——雨——”
02
“梅雨的英文怎么说?”
我记得国中时,有一次到教职员办公室,顺便问了这个问题。我是认真的。时值六月,询问对象当然是英文老师。
那位总是笑咪咪的圆脸老师,贼贼地笑了,并说:“Plum rain。”
这好比把番茶直译为Savage tea。
我一头雾水地“噢”了一声正要叹服,“基本上那边应该没有梅雨!”老师如此说道。
“那么,六月怎么说。”
“June。”
“June bride这名词你知道吗?”
“呃,懂一点。”
“会有那个说法,想必也是因为每逢六月那边的天气特别好。”
“原来如此。”
看我点头同意,老师又补上一句无关的题外话“我是十月结婚的喔”,接着又说“硬要说的话,大概是rainy season吧”。
“下雨的季节吗?”
“对,也就是雨季。”
此时,桌子另一端有人喊我的名字。
“有!”我应声转头。大块头的国文老师拿着新鲜屋的牛奶盒,朝我这边注视着。
“上次,教俳句时我们练习过季语吧!”
“是的。”
“七夕这个名词,你认为是哪个季节的季语。”
“夏季——”
“错了错了,是秋季。”
我“咦”地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简直无法理解。说是夏季还嫌早呢!
老师露出了猎物一如预期落入陷阱的表情说:“喂喂喂,你仔细想想,七夕是几月几日?”
“七月七日。”
“七、八、九月是秋天。所以,七夕是秋天的季语。”
我自言自语:“啊,要依照农历的算法。”
老师一脸满足地说:“夏天是四、五、六月。所以,梅雨不是六月而是五月下的雨,也就是什么……”
老师不放过任何逼我复习的机会。
“五月雨。”
“对对对。”
英文老师彷佛在等这一刻,马上说道。
“知识就是乐趣,懂吗?”
今年,又到了那个梅雨时节。
此时此刻,我早已听惯了雨声,床上的垫被也吸饱了湿气,在我身体底下要求“赶快把我拿出去晾干”。
然而,对我来说,六月可不是只让人感到郁闷,因为圆紫大师的落语选集从这个月开始发售:
从第一卷的〈第一百年〉和〈山崎屋〉,到最后一卷的〈鳅泽〉与〈三味线栗毛〉,总共有十二卷。我打算从拮据的手头中努力筹钱购买,至少已经向福利社订购第一卷,发售日当天便拿到货了。
那卷带子现在放在我的包包里。
和江美聊完,走出文学院大门的我,冒着细雨正要去见圆紫大师。
03
之前,我们早就约好等我买了录音带,大师要送我签名板。听起来很像是促销活动的特惠赠品,不过,这纯粹属于我与圆紫大师的私人约定。
我走进一家位于文学院附近地铁车站旁的咖啡店。大师表示从自家过来不用换车很方便,但特地让人家送来还是令我惶恐不已。
我比约定的三点提早二十分钟抵达。然而圆紫大师已经坐在窗边的位子。
“您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也刚到。”
我点了红茶,视线瞥向大玻璃窗。与刚才在教室里看到的一样,窗户上点缀着宛如少女泪湿双颊的水滴。
镶嵌在方框里的雨景中,撑伞的路人行色匆匆,往来车,疾驶而过,溅起了阵阵水花。
“每天下个不停耶。”
“讨厌下雨啊!”
“那要看我正在做什么。”
“意思是?”
“如果正在家里看书,下雨让我心情沉静,那时候就很喜欢。”
“原来如此。”
“不过,梅雨总让我想起泡芙。”
圆紫大师露出了有趣的表情。
“这是什么组合。”
“说来话长……”
“请说。”
“我爱吃泡芙。”
“女孩子大多爱吃泡芙和起司蛋糕之类的甜点。”
“我也是女孩子。这样可以证明了吗?”
“我同意。”
大师很配合。
“酷暑时咬着冰透的泡芙,冰凉的鲜奶油在口中融开的滋味真棒。”
“听起来的确很好吃。”
“不过,那可不能配啤酒。”
圆紫大师莞尔一笑。
“能够毫不在乎地这么说,证明你不喝酒。”
“是吗?”
“对,因为你刚才那句话,相当倒胃口。”
真沮丧。
“对不起。”
“不不不,用不着道歉。然后呢?”
“然后……我高中念的是女校。”
“我好像听你提过。”
“对,同市还有另一所男子高中。”
就算话题跳得太快,大师也会耐心倾听。再加上我有点焦躁,于是越扯越远。
“不是姐妹校吧。”
“是兄妹校。因为听说那所男校创立的时间比较早。”
“这样啊!”
“然后,两校会举办联谊活动,由各校每个班级自行策划,并找对方合作,然后在其中一所学校举行。”
“听起来挺好玩的。”
我耸耸肩。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参加之前还有点期待,在活动开始之前,大概都是这样吧。真的去了,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哎呀呀。”
“所以,我们也办过,还在对方的校园举办咧。活动开始之前还有一点时间,于是我们在站前面包店逗留。男高前面就是车站。很丢脸吧,居然是女高的学生大老远跑来找男生。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也是命运吧!”
“天啊。”
“很气?”
“很气!”
茶送来了。下雨天最适合来杯热红茶,我将白茶杯送到嘴边,继续说:“那天是星期六,面包店可能隔天公休,店里的蛋糕有折扣,于是我买了泡芙,这是联谊活动最大的收获。它的鲜奶油不甜不腻,口感清爽正合我意。从此,我就认定了那家店的泡芙,大概每隔几个月会去买一次,结果在不知第几次的梅雨天……”
“终于进入正题了。”
“对,我想您已经猜到,泡芙馊掉了。夏天,我通常会特别注意食物保存,不过那天是阴天,我一时大意忘了把吃剩的泡芙放进冰箱。到了学校才想起来,赶回家一看,已经馊了。所以一提到梅雨,我就会反射性地想起那一天。”
“这算是对食物的怨恨吗?”
“对。”
“比起泡芙,我画的极为平凡无奇。”
圆紫大师说着,拿起靠在椅背上的粉蓝色唱片袋。那是塑料材质,以防内容物被雨淋湿。接着,他取出我要的东西,一块签名扳。
圆紫大师把纸板转向我。
他用墨笔画了一只待在叶片上的蜗牛。墨色浓淡有致,笔触轻快沉稳:“我想……,应该画点配合季节的东西。”
他把纸板交给我。
“哇,不好意思。”
“喜欢吗?”
“喜欢,没想到还能拿到您的墨宝,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太夸张了吧。”
圆紫大师露出温柔的微笑。
纸板上以高雅的字体,写着“蜗牛心中亦有翅”。
小时候,我曾经在住家附近的河边抓蜗牛,还带回家放在院子里。当时,我还不知道“ㄍㄨㄚㄋーˊㄡ”写成汉字会有“牛”这个字。不过若要打个比方,我当时几乎打算在院子里搞个大规模的蜗牛牧场。
没想到这个计划在母亲大人的怒吼下:“不准养!院子里的树叶会被啃光。”因而惨遭封杀。
那天,我撑着父亲的大黑伞,细雨如雾的记忆,还有宛如驼在背上的大伞,随着回想的酸甜滋味在瞬间涌上心头。
“这里的‘翅’是‘翅膀’的意思吗?”
“是的。”
“您自己作的诗?”
“不不不,我以前虽然也被赶鸭子上架勉强学过,不过可没办法写得这么风雅。这是摘自《江户俳谐岁时记》【加藤郁乎著,平凡社一九八三年出版】。”
我再次想起圆紫大师是国文系的大前辈。
我慎重地问道:“蜗牛是夏天的季语吧。”
“对。”
梅雨是五月的雨,又名五月雨。如果按照国历的算法正好是这个时期,属于六月。我一边望着大窗外的风景,一边咕哝着:“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