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快要从胸口冒出来的感觉令我难以忍受,终于决定打开今夏头一次的冷气。
我走到艳阳下的后院,拿掉置在空调室外机体上的蓝色套子:我不做没人会动手,倒霉的是被认定“会做”的人:我自己不喜欢吹冷气,因为那种风很不自然,不过有时候不得不向暑热低头。
热茶配米果再加上几本书,“好,要看书啰!”
我走进楼下那个四坪大的冷气房,今年夏天,尤金·苏【Eugene sue,一八〇四~一八五七,法国小说家】和内耳瓦【Gernard Nerval:一八〇八~一八五五,法国浪漫派作家】的作品重新出版,还有其它来不及看完的文库本,如果不下定决心恐怕难以消化。
待房间里变凉时,母亲大人拿着便条纸走进来。
“喔,还会冷耶。”
“刚进来都会这样。”
“对对对,可是离开时就很讨厌了,热得浑身黏腻。”
“嗯。”
“一想到那样,便提不起劲走进冷气房。”
母亲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在便条纸上振笔疾书。
“带卵鲽鱼,你吃吧?”
“吃。”
“家里的牛奶也没了。”
“夏天喝得特别快耶。”
“都是你喝的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对身体有益。”
“南瓜,买半颗就好啰。”
她一边吩咐一边书写。那张便条纸是做什么用的不问即知。
“等我两个小时好吗?傍晚再去买也来得及吧!”
把人家赶出乐园太过分了,我说。就在母女俩讨价还价之际,穿着背心短裤的老爸也探头进来,然后又带着一件衬衫和一本书走进来。冷气这玩意儿就像冬天的暖炉桌一样。
我起身去厨房。一走出房间顿时被热气笼罩全身,这种滋味的确难受。
我在大茶杯里注入热茶,回到冷气房,在老爸面前放下那杯茶。
“噢,谢了!”他说道。
“茶很烫喔!”
这一家人就像水族馆里的鱼,在冷气房渡过了这个下午。不时,母亲大人还会闲聊几句。
我幽幽地对老爸说:“米果,很好吃喔。”
05
姐姐到了深夜才回来。
不管父母是否睡着了,总之他们已经躺进被窝;而我在二楼,铺好被子,穿着水蓝色睡衣,正躺着看《江户怪谈集》。
转动钥匙和开门的声音传来,姐姐从玄关走进来,和父母交谈了几句,然后走到楼梯下喊我:“睡了吗?”
真难得;或者该说,前所未有。
“嗯,要睡了。”我情急之下如此回答。这是说谎!
姐姐默然,过了一会儿,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为何那样回答?心头很闷。
窗户罩着纱窗,但是没有一丝风,酷暑到了夜里依然不减。而我的紧张,在闷热的夜里难以解除。
这样下去根本睡不着,我决定下楼。姐姐正在浴室里流汗。
我打开冰箱一看,里面还有大罐啤酒。我倒了一杯冰麦茶,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浏览桌上的晚报。
姐姐终于从门口探头出来询问:“咦,你没睡?”
她用一条花浴巾从胸口裹住身体,长长的湿发黏在雪白的肩头,微红的脸蛋美得惊人。简直像条美人鱼在凝视我。
“有点事……”我给了一个无意义的暧昧回答,姐姐蓦地笑了。我感到耳朵发烫。
“把蚊香点上。”
之后,姐姐穿上直条纹睡衣,拿着刚才的铝罐走进来,然后说了声“啤酒”,开始擦头发。当然,意思是叫我“倒酒”。
“你应该在外面喝过了吧!”姐姐脸颊上的红晕显然不是因为入浴。
“要说教?”
姐姐的回答是愉悦的。我默默地取出杯子,倒入啤酒,姐姐以眼神示意“你也喝”,第二个杯子冒起泡沫。
“——干杯!”
姐姐一把抢去杯子,还撞了一下我手上的杯子,然后一口气喝下。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这么做,但杯子就口时她闭眼一口气喝光再猛然睁眼,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个动作很刻意。
姐姐并不是想喝酒才喝,好像是了做给别人看,但也不是做给我看,抑或是姐姐把这样的自己做给自己看:“好热!”
姐姐笑靥如花,抓起酒罐又倒满一杯,此话一出,好像一又蒸出满身大汗。姐姐就这么插起杯子,开始用吹风机吹头发。我喝掉半杯啤酒,将冒着水珠的玻璃杯抵在额头、脸颊。
好舒服。
“今天开冷气喔。”
姐姐看着镜子回答:“是喔!”
姐姐的酒杯里溢出汩汩的泡沫,一只飞落桌面的蚊子正好倒栽葱跌入泡沫中,细如寒毛的蚊脚忧郁地颤动。
我用卫生纸拎起那只蚊子扔掉。姐姐转动脖子,放下吹风机,双手抚拢着发丝,然后面向我。
“长了吧。”
我点点头。她是指头发,一方面是因为天气热,我把头发的长度剪至衣领未及肩膀处,不过还是跟去年不一样。当时,我的头发短得像在原野奔驰的小男生,现在略微飘逸,至少有点女人味了。
姐姐凑近,把我连人带椅推向流理台,砰地一声,我坐的是圆凳,所以我的背部撞到了流理台。
动作之粗鲁令人感受到她的醉意。
“马马虎虎。比起过长,这个长度或许较好。”
她像赏画似地看着我。而我也回看着姐姐。
姐姐的眉如春山姣好,我的眉则像男生粗浓。姐姐的眼睛是双眼皮,水汪汪地就像二丸黑玉,镶上宛如人工打造的长睫毛。我的眼睛是单眼皮,像爸爸。
“别一直看我。”我受不了,别开了脸。
“少啰唆。”姐姐捧着我的脸,逼我面向正前方。她的视线在我脸上游移,好像正在想象替我化妆的样子。
客厅的钟响了一声。不是晚上十二点半就是凌晨一点。
姐姐以说秘密般细小却充满雀跃的声音在我耳边嗫语。
“你不涂口红吗?”
“免了。”我不是洋娃娃。
“说什么傻话。”
微红的脸蛋浮现笑意:“我还用不着。”
“你已经过了还用不着的年纪吧,口红可以令你判若两人喔。”
姐姐伸手扭开我身后的水龙头,好像流出细细的水:一只雪白的手经过我身旁,伸到我面前。
她沾湿了无名指的指尖,我赫然一惊。下一瞬间,那根指头碰上我的唇,我当下像定住般动弹不得,背抵着流理台,皱着脸闭起眼。
脑袋后面响起潺潺的流水声。姐姐又沾了些水,细心且缓慢地把透明口红抹在我的唇上。
“大致——,就这样吧。”
听姐姐这么说,我睁开眼。姐姐一边用湿毛巾擦拭手指头,一边轻声继续说:“怪丫头,那表情像是要逼你挨刀似的。”
我在心中暗道,“简直像……”遭到非礼——这种话我当然说不出口。
06
姐姐又喝起啤酒。我以为区区啤酒应该醉不倒她,不过她在外头喝的酒精似乎回到家才开始发作,只见她眼皮逐渐松弛。
在家门前的马路上,一名醉汉边走边高唱适合KTV点播的流行歌。与其说是唱歌,倒像在怒吼。
姐姐突然用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唱得好烂!”
我吓了一跳,(仲夏夜悲剧,醉汉怒杀美女姐妹花),脑海中霎时浮现八卦周刊的标题(连美女这种字眼都搬得出来,可见得我依旧气定神闲。)由此可知姐姐的音量有多大。
桌上放着药房送的熊猫头团扇,姐姐毫不客气地把睡衣扣子解开到第三颗,抓起那把团扇朝雪白的胸脯猛搧。
屋外的“醉汉”依旧愉快地高歌,歌声在路上飘忽着逐渐远去。
姐姐把团扇夹在指缝间灵巧地鼓掌。
“别闹了。”
“为什么?”
“那人一定会说,酒鬼哪懂得欣赏老子的歌声。”
姐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她趴在桌上抖动着肩膀大笑。然而,即便狂笑停止了,她依然维持那个姿势。
我不知所措,连动都不敢动,时间如凝重的水银般流过。
突然间,姐姐像崩溃似地滑下椅子,整个人蜷伏在我面前的地板。然后,呻吟着说:“对不起。”
“啊?”姐姐的肩膀就在我的膝盖前方,蚊香的冉冉青烟从我们俩之间飘过。
“我醉了。”
我以为姐姐是在为醉态道歉:不过,若是那样好像怪怪的。
“……”
“因为醉了才跟你说,我要向你道歉……那时候的拖鞋,对不起!”
姐姐在说什么,我立刻懂了。惊愕与哀伤令我感到血液逆流,原来她还记得那件事,一直到今天。
姐姐双手撑地、脸孔朝下。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姐姐底下形成了另一个姐姐。
“其实,还有很多事……,不过,那件事不知为何记得特别清楚。那年冬天,我小学三年级、你四岁。妈替你买了一双很可爱的毛绒绒拖鞋,红色的。我就像以往一样,吵着也要一双。”
没错。最后,在走廊上穿着新拖鞋的我,被突然从纸门后面冲出来的姐姐推倒。即便是四岁小孩,也分得出那是不是故意的。当时只觉得很痛、冬天的地板很冷。
“结果,妈妈隔天就带我去店里。因为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也把你带去了。妈妈说尺寸很多,叫我买大一点的。我们俩并肩站在那一区,你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拖鞋有三种颜色,蓝色、红色以及高雅的粉红色。”
没错。妈妈已经买了一双给我,我不能要求再买一双。
我无可奈何,握紧拳头,一想到自己没有选择权,早已失去了那个权利,我就心碎。成堆的拖鞋当下在我眼前逐渐模糊,泪水夺眶而出。
“其实,从以前我就很了解你,你很讨厌红色对吧……。虽然你乖乖接收我的旧衣。”
不消说,正因为彻底看穿我的心事,姐姐当时才会做出那种选择。
她故意选了粉红色拖鞋。我冷不防地脱口说:“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会怕。”
“怕我?”
“嗯。”
“就算你怕我,我也无话可说,这是我自作自受。”
“没那回事。其实,你大部分时间都对我很好。”
姐姐抬起头,露出了缅怀的表情。
“自从买了那双拖鞋的来年夏天,我就改过自新了。”
我们俩面面相觑,吃吃发笑。的确,从某个时期起,姐姐再也不欺负我了。不仅如此,甚至还变得很照顾我。
“是我自己太胆小,所以是我的错。”
姐姐一边听我这么说,一边起身,她以双手蒙脸半晌,最后坐回椅子上,
“趁喝醉顺便告诉你吧。听好喔,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明天我可记不得今晚的事,你要搞清楚。”然后她缓缓说:“你以为爸被我抢走,其实根本不是。”
07
我倒抽了一口气。
“若要说抢不抢,我倒觉得你一出生,就把我的世界抢走了。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那之前,我不知被老爸揍了多少次。”
我难以置信,无法想象爸爸对姐姐动手的情景。我印象中的老爸,永远是慈祥地看着姐姐,用他那双很像我的眼睛看着姐姐。
“就算老是挨揍,我还是继续反抗。直到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很可笑,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彷佛心里很空洞,我站在高处冷眼看着挨揍的自己,于是忍不住笑了,怎么样也停不下来,就这么笑个不停。从那天起,老爸尽可能地盯紧我。不过,那可不是因为他疼我一百分,只疼你五十分喔。若拿我们俩来比较,我的性情比较不稳定。”
姐姐的视线在空中游移。
“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大致猜得到。开朗活跃、随性不羁。但是,小时候的我,其实正好完全相反,你能想象吗?”
我想都没想过,也不可能想得到,我总以为姐姐从小就是这样。
“可是,从某一天起,我决定改变那种个性,正好就是我不再欺负你的时候。我决定清楚表达意见,不再优柔寡断。在学校,凡事我都主动争取,就连选班级干部时我也不逃避。这样……其实很累。”
姐姐蓦地笑了,接着又说:“对颜色的喜好也是。若依照正常发展,从那时候起,我就偏爱中间色。小时候穿的衣服都不是自己喜欢的而是爸妈选的吧,因为是女孩子,所以颜色多半是红的,况且我的轮廓很深,确实比较适合亮丽的色彩。所以,我也以为自己喜欢原色。就像刚才提到的拖鞋,要是没有其它因素,我一定会选红色。不过,那大概也是‘习惯’造成的。”
睡衣被汗水黏在身上。我轻轻拉扯衣领搧风。
“可是,当我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并不是鲜艳的原色时,却早已认定那种颜色能让自己更出色了。到了这个地步,像我这种顽固的人当然会坚持到底。这一点,我们姐妹俩应该很像吧。你也很顽固。”
我顿了一下才点点头。姐姐看着我,又说:“对,我们很像,像得令人厌烦。你经常莫名其妙地顾虑别人、压抑自己吧。看你那样,我就会忍不住烦躁,恨不得大叫。”
“我知道……”
“说穿了,好像看到了原本的自己,让我很受不了。该怎么说呢?被迫面对自己的真面目吧。”
“嗯。”
“喂。”
“干嘛?”
“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然后,姐姐一脸正经地问:“我看起来像是周旋在各种男人之间的女人吗?”
我做了两、三次深呼吸,垂下眼帘。
“不知道。”姐姐不出声地笑了,嘴型变成了上弦月。她从椅子上起身,就着流理台的水龙头洗脸。水花像舞娘般在她的脸孔四周跃动。
我把毛巾递给她。
“爸爸知道。”姐姐把脸埋在浅蓝色毛巾里说道。我感觉被鞭子抽了一下。
姐姐把毛巾挂好,嫣然一笑。
“春天,我不是在银座遇到你吗?”
那纯属偶然。我和朋友去银座后巷的小酒馆,在店里撞见姐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当时,跟我在一起的男人是三木先生,我们从今年冬天开始交往,他的为人比外表好。”
“外表也很出色呀。”
身材高大、五官英挺,算是所谓的“帅哥”。总之,跟姐姐站在一起很适配,外型毫不逊色,条件也很出众。
“是吗,不过他的外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听起来不带羞涩,似乎是真心话。
“你太挑了啦。”
“不,我喜欢普通一点的人。”姐姐淡淡地说道,“他……是我第一个一对一交往的对象。”
“第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已经结束了?
“我立刻告诉爸爸,也偷偷跟我一个要好的同事说。我这个人其实很传统,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我根本无法想象。就是因为抱着将来会跟他结婚的打算,我才想先弃告爸爸。当然,办公室恋情不能公开是常识,所以我在别人面前也只字未提。”
“嗯。”
“可是,公司里开始传言今年刚进公司的某个新人与三木先生的交情很好,感情进展得很快。女孩子只要在茶水间聚集,全都在聊那个八卦。说什么有人撞见他们搂在一起,业务部的某人看到他们从宾馆进出云云,总之不负责任的传言满天飞。当然,我都装作若无其事。”
“你问过他吗?”
“大贯小姐也……,大贯小姐就是我唯一透露恋情的同事!——教我要这么做,她说之前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事。虽然觉得九成是假的,而且去问本人好像很幼稚,不过还是非问不可:于是我们上个星期见面时,我半开玩笑地问了,可是,我那种说话方式坏了事。”
姐姐回想当时的情况,捂住了嘴。
“坏了事?你会问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可能像小孩子那么单纯,毕竟我们彼此还有感情。”
我默然。
“啊,糟糕:我心里也明白,说错话了。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就像在沙滩上盖沙堡,堆得越高就越容易崩塌。我好想放声大哭,可是直到最后都哭不出来。”姐姐如此自嘲。
“是庙会那一天吧。”
“啊?”
“上个星期天。”
“对,没错。是庙会那一天,之后就在一个星期内结束了。”
“结束了?”
“对,见鬼了。就连沙堡的最后一粒沙也消失了。”
08
在令人窒息的热气中,我眨巴着眼,发丝随着渗出的汗水黏在额头上。到底见了什么“鬼”?
“隔天,也就是星期一。”
“是上个星期一吧。”
姐姐的表情有点古怪,然后才恍然大悟。
“啊,对了,现在已经是‘星期一’了。没错,是上个星期一,我们经理把歌舞伎剩下的公关票给我,他给我两张,演出时间是星期五晚上。当时,我正好在填写信封。现在的通讯数据几乎都用计算机打字,不过还是有需要手写的。经理为了慰劳我,才会把票给我。我反射性地把其中一张票装进信封,写上他的名字。我们昨天才不欢而散,我实在不好意思当面交给他,用寄的就没问题了。这么做等于是公器私用,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贴上邮票,连同其它信件一起投入公司门口前面的邮筒。我不是想节省信封和邮票,只是想尽快采取行动。”
“我懂。”
“于是,星期五晚上,我走进剧场时已经开演了。反正我的目的不是看戏所以无所谓。搭地下铁坐到东银座很近,之后再走几步就到了。”
如此说来,地点在歌舞伎座。
“我边看票根,边循着走道走去,当场吓了一跳。原本应该是他的位子上,竟然坐着一个女人。当然,我以为是对方坐错位子,于是继续走到她旁边。此时,我才发现是公司那个新人。她顶着蘑菇头,一脸无辜地端坐着。我富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鬼了——,是吧!”
我用力吞口水。
“对呀,简直是骇人怪谈。”
姐姐懊恼地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气得不得了,那张票谁不好给,居然给了那女生,就算问我示威,也做得太过分了。我一气之下,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走到哪里,又是怎么走回去的,清醒时已经回到家。然后,我开始觉得不可思议。那真的发生过吗?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个三木先生,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如果会那就不正常了。他应该不会赴约,若是想明确拒绝也会把票寄还给我。”
“也对。”我先是同意了,后来又想了一下,“你在信封里只放了票吧,也没有任何说明。那么,会不会是忘记写上自己的名字,所以三木先生收到时一头雾水,没有多想就把票随手给了那个人。”
“就算我再胡涂,也不可能做那种事。我把信封上的公司名称画掉,旁边还写上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那么这个可能性便消失了。仔细想想,就算没写名字,看笔迹应该也认得出来。姐姐的字秀丽飘逸,跟我的稚气笔迹有天壤之别。或许就是因为她写得一手好字,上司才会叫她写信封。
“结果,我隔天接到他的电话,他表示想见面,所以今天……已经算是昨天了,我就去赴约。一走进咖啡店,竟然看到三木先生和那个女孩,我不甘受辱,掉头就想离开,却被他叫住,他居然叫我把话说清楚。”
姐姐像是猛然想起来似地抓起啤酒罐,可惜已经空了,只见倒过来的罐口缓缓地滴落一滴酒液。
“我反问有什么好说的,结果我想说的居然被他抢先一步讲了,他还叫我‘别再羞辱人,把人家耍得团团转了’。”
09
那种难以释怀的心情就像在沙漠中被斥责:“怎么还没抓到飞鱼!”
“为什么,他凭什么那样指责你?”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很火大吧。”
“嗯。”
“我一问之下,他说那张票寄给那个女生,而且寄信人是三木先生。”
“咦?”
我好像在看着扭转一圈的纸圈。
“这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问的。”
说的也是。
“总之,那个女的……”姐姐望着空杯,自弃地说:“姓泽井……”
“泽井小姐以为是三木先生邀的,所以欣然赴约,是吗?”
“对,结果她看到我吓了一跳,她以为这是在试探。”
“试探?”
“换言之,她以为是我在试探她,看她会不会收到票就独自赴约,试探她是否对三木先生有意思。”
“噢。”这说得通。
“所以,她气得找三木先生哭诉。三木先生也很生气,说那样做太过分了。他说玩弄别人实在不可原谅。于是,我就成了卑鄙的坏女人。”
姐姐定睛看着我,又补上一句:“……不准说‘可怜’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