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答应了,飞快地走去了。过不得一会儿,钱婆子便赶到了。
“夫人。”她垂手肃立着。
“你去找几个人,去曹家附近看看情形。”赵徐氏道:“该怎么的,你比谁都清楚些。”
钱婆子点头,道:“夫人放心,只是,曹家和咱们…”
“不用顾虑。”赵徐氏道,声音平静,并没有情绪。她做了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再大的事儿放在眼前,她也总能找到一个法子一步步做下去的。只是曹氏这种水平的人出去讲几句闲话,那和她见过的风雨相比,简直不是事儿。
只要用十足的细心和慎重,曹氏?赵徐氏轻轻眨了眨眼,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钱婆子出去了,赵徐氏面色和蔼地对宋氏道:“你也回去吧。那个小厮虽然没把她带回来,到底也是辛苦了,该赏的,你看着办。”
赏人钱财的事儿,不是每个在家里称得上主子的人都有资格随时这么干的。做儿媳妇的,若是在公公婆婆不怎么赞同的情况下撒银子,那被当做大手大脚的事儿倒是小,可若是被安上了“收买人心”的帽子,可就怎么也摘不脱了。
赵徐氏这是给宋氏机会建立一点儿自己的威望呢。宋氏用力压住稍稍上翘的唇角,答应了便走。
房中这时候只剩下了赵徐氏和赵霜意两个人,赵霜意不说话,赵徐氏仿佛考虑着什么问题,也不说话。
须臾,她突然道:“若果然如你三嫂所说,那个贱人当着外人的面那么讲…如何教那些人自觉住口,倒也有些麻烦。虽说不怕旁人说这没影儿的事,可若是牵连了家里名声,终究不美啊。”
“娘有什么法子?”赵霜意道。
“说不得,先看看吧。倒是你那婚事的事儿…我还须得与你爹多商议一番。”赵徐氏道。
赵霜意自然不会就这个问题和她娘进行深入的交流,笑笑也便罢了。她心底下是明白的——赵徐氏原本并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如今这么说话,却是有了些松动的意思了。
她本人对于这事儿却是并没有什么好厌恶又或热衷的。刚刚听说皇后的心思时,她也惊讶过,并按着先前的揣想,对自己的未来抱了满满的忧虑。可稍稍冷静一点儿,她便觉得事情大概并不会这么绝望。
皇后想让她嫁给元惟扬,且不管是图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踩赵家。如果她想要让这门姻亲发挥她想要的作用的话,那怎么也得对她提供一点儿支援,断不能看着她在镇远侯府里挣扎纠结被虐最后任务失败的吧?
而镇远侯府里头那些个人物的战斗力么…赵霜意想了想,太子妃那是个渣渣,元惟扬那位哥哥比起自家那位也是蠢得如出一辙,生出两个废柴儿女的老侯爷么,他的本事如何,这么看来也值得多掂量掂量。
再看看自己这边的阵容——皇后,冀王,赵之蓁…她到底有什么理由失败?要知道,就连镇远侯府唯一那个有智商的人,也会是和她同床共枕的丈夫。
就算元惟扬一心一意对她好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可一心一意帮着自己家人欺负她的概率也不会高达十分之九。
在方才赵徐氏与宋氏和钱婆子说话的时候,她将这些事儿在心头过了一遍,慢慢便有了底气。正如赵徐氏遇到了麻烦能够迅速冷静下来进行处置一般,她也该有这样的态度。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世上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儿?就算是曹氏跑出去了,还当着一众街坊领居的面乱说,可她周围的人家都是为官作宰的,谁敢将和北衙有关的事儿拿出来嚼舌头呢?
只是还有一桩事情奇怪——北衙的人今日去曹家查案子,应该是早有计划的,但曹氏回娘家则完全是碰巧。为什么元惟扬他早不去晚不去,曹氏正在说她坏话的时候,这位先生从天而降,还将曹氏狠狠一通挤兑?
元惟扬嘴贱这件事儿,在当初偷听他与太子妃说话的时候,赵霜意便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了。然而她到底还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么一步——一边开着嘲讽拉仇恨,一边拎着把刀玩武力震慑,带不带这么凑流氓的?
倒也多亏了他是北衙的人,若只是个京城之中的普通官员,便是听到了曹氏嚼舌头,也半点儿办法都没有。偏生他去办公事,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北衙卫士,眼看着曹家的命运就掐在他手上,哪怕他再骄狂,曹氏也只能硬咽了这口恶气。
念及这一出,元惟扬倒格外有些可爱了。
只是不知道,曹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
赵霜意也听说过,北衙这么个特务机关,虽然是除了皇帝老子之外连天都敢捅个洞的,但平素里对待大臣们倒也不是这般不讲礼仪规矩的。毕竟大家都还算是一位天子的臣子,得罪狠了大臣,对他们自己来说也不算是个好事儿。
元惟扬今日这往死里踩曹家的架势,只怕不光是因为有些化不开的私怨,更是因为他已经确定曹家没救了,永远不可能翻身了吧?
赵霜意原本已然从赵徐氏房中出来了,可就在这个念头跳入脑海的一霎,她的步伐停住了。
曹家毁了并不可惜,可怕的是,如果曹家完蛋了,曹氏这已经出嫁的女儿,按照此时的律法就得一辈子待在赵家了。
没有娘家的女儿,是不能被休弃的。
更不要说曹家的事情难说还会往他们的亲族上牵扯,赵家与曹家有姻亲,自己的大哥又是那么个糊涂人,万一拉入这事儿之中…
她转回头,返回到赵徐氏身边。赵徐氏等她们都走了,原本是打算休息一忽儿的,可见的女儿去而复返,却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怎么?你还有事儿?”
“我想问一句,娘,您和爹爹…对大嫂到底有什么打算?”
赵徐氏皱起了眉头:“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你这孩子——难道你想替她求情不成?”
“怎么会呢,娘?”赵霜意道:“我不是那般好坏不分的人啊,她怎么待我,怎么对待咱们赵家的,我看得清楚得很呢。但是有一件事儿,我私下里想想,觉得重要,便来和娘说一声…”
“你说。”赵徐氏看着她。
“元…元百户今日言语之中对曹家多有冒犯,这该不是北衙出去办案的常态吧?”赵霜意道:“我听闻,北衙折腾大臣的时候,哪怕用刑再重,口中还恭敬的很呢。元百户今日口不容情,是不是因为曹家确实有什么无法翻身的大案子了啊?”
赵徐氏猛然变了颜色:“你是说…”
“一怕株连,大哥哥不知与他岳家关系如何?二怕…若是曹家失势,有些人便只能在咱们家里头长久住下去了。”
赵徐氏的眼色有些阴沉,想了一会儿,才道:“怕是等不得了——让人把你大哥哥叫来,再着小厮去宫门口等你爹爹。他一出宫,就请他赶紧回来,再莫拖延…”
赵霜意一怔:“我爹…在宫里头?今日并不当朝会啊。”
“早上我去娘娘那儿时,陛下也差遣了人唤你爹入宫呢。”赵徐氏道:“我想,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他现下应该还在宫里头。”
赵霜意不敢怠慢,立刻唤了丽藻宝荇两个去办。她自己要回去,却被赵徐氏唤住:“你就在我这里等着!你…你去屏风后头,别让你大哥哥看到你。”
赵霜意不知道她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答应了一声便去屏风后头等着了。过不了多久,赵葆祯便赶来了。
他对弟弟妹妹虽然是个颐指气使的主儿,但对着母亲,却还是不敢冲撞的。大抵是披衣起身的赵徐氏面色着实不豫,赵葆祯依约也能猜到什么,见的母亲便跪了下去:“娘。”
“你可知道你哪儿错了?”赵徐氏却不许他起身,只凉森森地问。
“儿子…儿子不该放她回娘家…”赵葆祯不抬头,赵霜意从屏风的缝隙看过去,只觉得他的脸都要埋进地面里了。
“我是老了,管不住你们了。”赵徐氏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情真意切的,竟将赵葆祯吓得打起了颤:“娘,娘万万不能这么说!若是儿子气着娘了,那真是万死不抵的罪过啊!”
“气着我一个老太婆,那算是什么大事?”赵徐氏道,她越是这么说,赵葆祯便越是惶恐,如今更是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只是赵家的颜面啊,你…你是长子,可直到现在,你都半点儿不在乎这个家!”
“娘!”赵葆祯磕着头,声音戴上了哭腔:“儿子灌多了黄汤,心智迷糊了,若不如此,定不会让她回去的!娘,儿子不是不在意咱们家的颜面!”
“只是你更在乎你自己的颜面!”赵徐氏怒道:“你妹妹和你弟弟告诉过你去追她了,你呢?!”
“我以为二弟派人去就…”
“你以为,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事是你以为的?!”赵徐氏一拍手边的小几,咳嗽起来。
她年纪不轻了,这么一咳嗽,整个人身子都在抖。赵霜意知道她是表演给赵葆祯看的,仍旧有些心惊,赵葆祯不知内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头在地上磕得起不来:“娘,娘…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如今便派人去接她回来,娘想怎么处置,就…”
“你还要让她回来?”赵徐氏道:“还嫌你爹娘没给你们两口子气死吗?”
“娘…?”
“她要么就别走,走了,就别回来!”赵徐氏的眼神如刀:“你还不明白?”
第75章 何患无辞
赵葆祯便是蠢到家了,也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话都不明白。他与曹氏原本也算不得十分相爱的夫妻,甚至连感情平平都难说,听了赵徐氏这话,自然也不会哭天喊地地拒绝被棒打鸳鸯。
明白了,他也就下去自己写休书了。曹氏的罪名十分好抓——单是无中生有污蔑小姑这件事儿,涉及七出律条,就足以叫曹氏灰不溜秋地回了娘家再也不能出来见人了。
赵霜意在屏风后头,对曹氏的命运也有了预测。赵家这一封休书过去,很有可能将曹氏这个人也就此毁掉了。父亲获罪,已经嫁了人的女儿通常都不会被扯下泥潭,但没有婆家的女儿,却只能以自家姑娘的身份受到牵连。不管是转徙千里还是没为官婢,这一生都已经完蛋了。
曹氏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娘家,还回得那般张狂,断了自己最后一条路。这么多巧合赶在一起,她是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翻身的了。
但这个道理,赵霜意想得到,那边曹家也想得到。曹胡氏见得家里一片纷乱,看看只会啼哭的女儿,一咬牙一跺脚,便要将她打发回来——能有个夫家待着,总胜过那边得到了消息断了这门婚事,那岂不是当真没戏了?
只是北衙的人牢牢看管着曹家每一道门,曹胡氏想将女儿送回赵家,便比不得当初曹氏回来时那般轻易了。不管她们打算从哪个门出去,把守着的北衙军士都是死着一张脸,回答也永远都是“不成”——这边案子还没查完,放你们出去,万一是通风报信去了,这责任谁担着?
曹胡氏急得几乎昏厥过去,曹氏却道:“娘,我不回去了,赵家那波人,看着便可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今日是你那婆母不在!她若是在家,叫大少爷休了你,你却和谁说去?如今咱们家,连昨日都不比了,北衙的人来了,便是什么都没有,他们也罗织得出一身罪过呢!”曹胡氏道:“你看看今日那个元惟扬说的话,他是判定了咱们家再没有指望了,才敢那般张狂!”
“他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曹氏泣道:“他对赵家那四姑娘有些不规矩的心,两个人在上元节上你来我往郎情妾意的,我看着不妥,说了几句,还叫那五姑娘给顶得好没趣!今日我气不过,又提了这事儿,却也不知他是怎么就正好到了,听了个分明。今日这般说话,分明是公报私仇!”
“你…”曹胡氏原先不知道这个,只听说自家女儿是因为抓到了四姑娘的把柄,和丈夫吵了架才回来的,却不料事情真相如此,还多了叫元惟扬听到的一番波折。此刻身子一晃,竟然险些栽倒,曹氏惊恐,上来搀扶她,却被她狠狠一个耳光抽在了脸上。
“有你这么做儿媳妇的吗?!”曹胡氏气得差点儿哭出来,声音尖细:“你可知晓,这什么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你有证据没有?!人家私相授受,都有个礼品信物的,你可见过没有?只是几个眼神儿,你便这么说,岂不是搬弄是非吗,叫人听了去,足够赵葆祯休了你了!你叫赵家的姑娘们怎么看你?那五姑娘是冀王殿下的侧妃啊,你想想,如今太子被禁足了,陛下还在查太子的罪过,眼看着殿下就能…你,你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五姑娘…”
“我说的是四姑娘…”
“有什么区别?四姑娘是嫡出的,教养该是更好!闲言碎语传出去,人家说,四姑娘都是这样,五姑娘还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叫殿下怎么想?”曹氏顿足道:“从前太子殿下还在,咱们不忌惮冀王也便罢了,如今哪儿能…”
“那我怎么办?”曹氏也急了:“我如今回去和他们赔礼?”
“你傻了不成!如今北衙的人将咱们家看得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你怎么去赔礼?!”
“要不…要不我从墙上翻过去?”
“你怎么不插上翅膀飞出去!滚滚滚!”曹胡氏一叠声道。她先前将元惟扬当做赵家的小厮喝骂时腰杆儿挺得直直的,一点儿不觉得自家有错,如今却心虚起来。
这姑娘养成了讨债鬼啊,得罪了冀王,得罪了赵家,得罪了北衙,还得罪了镇远侯府——想着这个,曹胡氏心里一惊。
镇远侯府是太子的岳丈家!也不知道太子妃与元惟扬关系如何?若是这姐弟两个亲近,即便是太子翻身了,冀王倒霉了,她女儿这闲言碎语也有可能被太子妃挖出来秋后算账啊。
她已经快疯了,她总觉得北衙出动,便一定是皇帝派来的,可见皇帝也不信任曹家了。而皇帝的接班人呢,目前可见的太子和冀王,只怕都不会对自家好了。
前途灰暗,毫无光明。
在这个时候,赵家的人却已经到了门口。曹府正门后门角门统统站着北衙的卫士,虽然只有一个,却是手握钢刀面无表情,十足令人生畏。
赵家的小厮并不知道曹家发生了什么,见了这气派,先是惊了一跳,可命令在身,他也不敢就这么一扭头走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这位爷,咱们往赵家送一封文书,成不成呢?”
“文书?”那北衙卫士摇头道:“咱们在这儿查案子,你说这文书能不能送进去?”
赵家小厮道:“这…这和爷们查的案子怕是并不搭接,也不成的么?”
那北衙卫士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小厮略有些犹豫,听得那人呵斥了一声“快点儿”,不由打了个寒战,将那封休书交到了对方手中,就这么的还挨了一记白眼。
那人将信封扯开,将里头的内容取出来,一眼看过去,眉头便扬了一下,满面惊异,待上下读完一通,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厮道:“是这么个东西啊,你早说是休书,不就妥当了?去吧!”
那小厮背上渗出一层汗来,正要答应,里头靴声响起,却是元惟扬带着人“请”着曹郎中一并出来。
两边儿是个照面,元惟扬看到他和手中的书信,便道:“这是怎么的?”
“回百户的话,这是赵家的下人,送休书来的。”那卫士道。
“休书?”元惟扬一怔:“给我看看。”
那小厮也顾不得曹家正主就在一边儿面如土灰地站着了,只将手中的休书递给了元惟扬。元惟扬将纸笺抽出,却不是如那卫士一般扫一眼看完便罢,反倒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脸上还带着点儿微笑。
他不走,曹郎中便也不能走,站在这里看着这审案子的官员细细品读他女儿的种种不是,更是既尴尬又痛苦,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这休书若是旁的时候送来,他定是要给女儿讨个说法的,只是现下他这里被北衙的案子拘着,哪儿还顾得上女儿委不委屈?
元惟扬倒是好整以暇接着犯贱,他将那张休书展平了,送到曹郎中面前,道:“您可要自己看看?”
曹郎中扭过了头,恨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惟扬却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郎中倒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自己先犯下罪过,就算是有一天被人揭破了,无论怎么处置,倒也不算冤枉,是不是?”
他说着,将那纸休书收了起来,道:“我看这东西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你们送去便是了。”
那赵家的小厮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打湿了沾在身上,双手接了休书,那手抖得筛糠似的。
他看着元惟扬,真觉得这是个人间的修罗了。
元惟扬却是并不在意赵家小厮怕不怕他,只向几个手下道:“你们送曹郎中先安顿下来,我先去回了指挥使,免得明儿个朝会曹郎中不出来,叫陛下担心便不大好了。”
曹郎中先前看着女儿的休书尚且没什么反应,听得这一句,却是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竟然是私下里前来的!陛下并没有下旨,是不是?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这群小儿鼠辈,竟敢…”
赵家那小厮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但见曹郎中暴跳如雷,而元惟扬抱臂一笑:“曹郎中,你真当我没法子治你?”
“不过屈打成招!我不服!”曹郎中嘶声道:“你在我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声音便疼得模糊了——元惟扬脸上还带着笑,可手一伸,便干净利落地将他下巴卸脱了臼。
“我不一定非得问出来什么,能找出来什么,也是足够了的。”元惟扬冷声道:“今日陛下的确是不知道咱们来为难了你,但我若没有线索,怎么会来此处叨扰?趁早别嘴硬了,我今日敢动手收拾你,就不怕你还有什么本事翻天。”
曹郎中的神色变得极惊诧且愤怒,然而在这惊怒背后,却也有着清晰的恐惧。
“那本账册,真的还在书房里头吗?”元惟扬抬了抬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曹尚书打了个颤,却下意识地摇头:“不在!不…没有那本,没有什么账册!”
第76章 敲诈勒索
那封休书送到曹胡氏手上的时候,整个曹家已然全乱了套了。
元惟扬原本是要走了的,几句话将曹郎中的实话诈了出来,却是下令叫手下人又是一通好找。这一回也不必给曹家留什么颜面了,不管是姑娘的闺房也罢,夫人的绣房也罢,每一间屋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曹家也有下人想阻拦的,却被北衙的军士抡起带鞘的刀,直接砸昏了过去。旁人看着,又有谁还敢上来讨打?
元惟扬带来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翻箱倒柜打家劫舍的能手,不消一会儿,便真把账簿给翻出来了。
那东西却也藏得深——人家放这样私密的东西,怎么也得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好时刻看着。独曹家是把它砌进了下人所用溷厕的墙壁里。
不知道北衙的人是怎么发现这厕所的墙有夹层的,可当那本账册拿到元惟扬面前时,他也只瞥了一眼——册子侧面纸页上印着某样图案的一部分,如他所想。
这是北衙记档特有的标志。为了防止有人调换偷窃记档,北衙素有习惯在一套记档的侧页压出飞豹图纹,随便有谁抽走了一册,或者换走了一册,那图文不十分相合的地方总能看的出马脚来。
太子当初之所以没有被废掉,就是缺失了这么一处证据。
他监管修河一事时收买官吏,原本人证凿凿,却因为没有谁有太子贪污又或受贿的证据,而无法确认他当真干得出这些事。而北衙受皇命暗地监管此事时,原本有的记载,与工部的记录却有了出入。
元惟扬记得什么人同他说过这件事,可真到了皇帝派人来北衙查档案的时候,那一册应该不大妥当的文书,却奇妙地和工部的记录一模一样了。
连侧页上的飞豹图纹,也仿佛是原配的一般契合。若不是他明知不妥,拿着这一整套记档在烛光底下比对了一整夜,只怕连他也看不出蹊跷来。
“这才是北衙的记档,是不是?”他伸手拿过了那本册子:“哪怕曹郎中将封皮撕扯掉了,可档页侧面的图案还在呢…”
“不是,不是!”曹郎中已经乱了阵脚,含混着声音叫道:“真正的记档,还在你们北衙。”
元惟扬笑了:“是吗?您可以偷来飞豹符,可以偷来北衙所用的朱砂泥,那一本倒是做得也挺真。不过北衙朱砂泥年年换,里头掺着的金屑分量年年不同,曹郎中怕是不知道吧?偏巧这一年该用的朱砂泥里金屑多得很,您偷来今年的泥,却几乎是没有金屑了…你看。”
他将那册档案提在曹郎中面前给他看——朱砂印记上的点点金屑璀璨闪光,耀人眼目。
曹郎中一咬牙,想夺过那一册记档,可他手一伸出去,便如被箍了一道铁箍,疼的泪水都险些掉下来。元惟扬的左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脸上虽然不动声色,手背上的血管却暴起,显然是用足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