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这么一刻,殿外突然便发生了点儿什么,气氛骤然变化。赵霜意感觉到了,一抬头,便见一名银发的妇人缓缓而入,而上头高坐的歧江公主一侧脸,便欢喜地笑了起来,将猫递给侍女,快步下了台阶:“祖母来了!祖母万寿!”
话音落地,她已然赶到了太后身边,亲自伸了手挽住太后,若不是分寸拿捏得当,看着倒很像民间与祖母撒娇的小姑娘。太后显然也是满意这个孙女的,笑容慈蔼,道:“你又抱了猫来!若是闺秀们中有怕猫的,你叫我这寿宴还摆不摆呢?”
“我走到哪儿,雪狸奴就要跟到哪儿的,闺秀们还有谁不知道我这性子?”歧江公主俏声道:“若是怕猫,大可坐得远些,雪狸奴这般乖巧,又不会挠人。”
“你啊。”太后笑着,同孙女儿一道往上走,两边的官员千金们早就起身跪了一地了,赵霜意和赵之蓁也不例外。她们低着头,并不敢把脸抬起来直视太后,自然也看不到歧江公主的眼神往什么地方虚晃了那么一下。
但她还是能听到歧江公主的话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主的话里别有些意思。
太后在这些官员女儿的面前自然是有威严的,可说起话来却格外和蔼,对着姑娘们只夸了她们青春可爱,并谢过她们肯入宫来陪伴自己这老骨头欢乐一天,几句客套话说得是温暖人心,可那举动之间说不出的威严,却将她和邻家老奶奶形象分得清清楚楚。
也只有歧江公主的身份,才能真把太后当做老奶奶,肆无忌惮地撒娇吧?旁的闺秀,在这殿中一言一笑,一饮一啄都是极其小心的。赵霜意在饮食礼仪方面已然很注意了,可到底比不过她们操练了十几年的,真有些做不好的地方也只好少吃几口少做几次,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歧江公主却是毫不在意下头这一帮谨小慎微的闺秀们,她撒娇卖萌无所不来,将太后哄得脸上绽开了花儿。宴饮过一阵子,一行人出了殿一道去宫中湖上泛舟散心时,吃了几杯西州葡萄酒的她更是站起身,道:“祖母,孙女儿听说古人有起舞为长辈贺寿的故事,如今孙女也给您舞一曲,算是助兴,可好?”
赵霜意正在全心全意对付一块酥皮的点心,生怕吃出个八月飞雪的效果叫人笑话了去,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怔,一块散落的酥皮正呛进气管里,憋得满眼泪水才险险忍住,仍觉得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这太后的寿宴,不送些诗啊画的,跳舞算怎么一回事儿啊?这不是舞女歌姬的事儿么,堂堂公主,这…
她虽然诧异,可看看周围的闺秀们,却是个个露出歆羡眼神,赵之蓁更是轻声道:“姐姐,不料今日还有福气看殿下跳舞呢,久闻殿下精绝于此…”
赵霜意只好给自己脑袋里头“贵人不跳舞”的印象打个叉叉,而此时,太后也笑道:“既然要助兴,你一个人跳也不大成话——不若这般,你先起个头儿,以你的曲子尾韵作头韵,下一位姑娘奏一曲,或者唱一曲,又或者舞一曲,按座次排下去,图个热闹,不也是很好?”
“自然好!”歧江公主说着,摘了身上的珠子搭护交给宫女,施施然下了场。她们在湖上所乘坐的乃是巨舫一艘,中间好大的位置,别说歧江公主一个人,便是在座的闺秀们下去一半儿,也能舞得开。
赵霜意此刻却顾不得欣赏歧江公主的舞姿——按照太后钦点的排序,她过一阵子也得表演节目,这头韵尾韵,怎么接啊?
表演不好,会被大家鄙视的吧?
她绞尽脑汁地搜刮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本事,赵双宜本体或许有,然而她这个冒牌货是玩不来这古代的乐器的,更不要说跳舞…
乐声越来越急,歧江公主的舞也越来越快,赵霜意木然看着歧江公主,心若死灰。方才吃下去的点心仿佛都化作了石灰,烧心烧胃。身边赵之蓁的赞叹就像风从耳边刮过去,隐约听到什么“这舞人人会跳”“实在出类拔萃”“果然还是殿下的更精妙”之类的词句,也全然灌不到心里去。
突然,歧江公主站住了,向她们瞥过来一眼,微微喘息着道:“祖母!吏部赵尚书家不也请了好教师教姑娘们跳舞吗?若我一个人,实在单调了些,跳不好这数人共作的一支舞!孙女想请赵家姑娘一道献舞,也不知祖母准不准?”
太后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顾不得赵霜意一脸走路被花盆砸了的神色,拊掌笑道:“也好!我看赵家两位姑娘也是可爱得很!”
赵霜意心中却只剩了哀嚎——什么仇什么怨!她在舞蹈啦形体啦这方面的造诣仅限于小学参加广播体操比赛,还是全年级一百个小朋友上去了八十八个那种选拔率的。真叫她去跳舞么,手往哪儿摆,脚往哪儿踩啊!
架空的世界那么多,为什么我要穿越到贵人们要跳舞的地方来啊?
赵之蓁却是乐意有这个露脸的机会的,她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太后的恩典,小女愧不敢当,不过能在殿下日月之光边做一点儿萤烛,小女当真欢喜得很!”
这一来,歧江公主便看向赵霜意了,赵霜意只觉如芒在背,硬着头皮正要站起来,歧江公主却亲自走到了她面前,米分腮微红,低声道:“四姑娘怎的…身子不便?”
赵霜意这是死到临头捞了个稻草,连忙顺着台阶下,就势点了点头。歧江公主了然,向赵之蓁道:“那便多劳五姑娘…还是方才这支曲子。”
赵之蓁行了一礼,忍不住一脸欢喜地道:“殿下指教,大恩难谢。”
在太后面前被公主点着名儿露脸,谁不高兴呢?赵霜意看着自家这妹妹,如今只盼她不要跳得太好,也万万不要跳得不好才是。
第10章 生变故
乐声起,立在画舫中央的歧江公主与赵之蓁同时抬了手臂,却是极默契地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正成了对称辉映。
以一国公主之尊,便是有心思学跳舞培养全面发展的综合素质,也绝不可能和大臣的女儿一道排练过。可赵之蓁与歧江公主两个,却是如同一道练过千遍一边,将这舞跳得极默契,那琵琶拨到急处,如骤雨击打荷叶,而这两人团转如荷叶面上的清露,也着实是精彩绝伦。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赵霜意看出了什么——歧江公主的舞,的确比赵之蓁跳得要更好那么一些。两人之中,赵之蓁已然尽力,却并不能与歧江公主的婉转自如相比拟。
乐声越发急了,赵霜意的心也往上提了提。赵之蓁的动作已然有些跟不上了,可见曲子虽然是一般的,节奏处理中稍许变动,也足以叫舞者错了最好的那一拍。
若单单是动作不能尽善也便罢了,赵之蓁脚下也有些虚浮,直将赵霜意看得一口气捏在嗓子眼里——千万别跌倒,这么一个高速旋转的舞蹈,赵之蓁要是摔了,肯定也要把歧江公主绊一跤的。
但旁人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故意看不出来,以太后为首,个个都看得欢悦。琴师乐手也不曾减缓速度,想来也是,减缓了的话,岂不是歧江公主跟不上节奏了?相比这个,还是宁可叫赵之蓁跟不上。
满场的人,只有赵霜意神色凝重。她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赵之蓁的脚步,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那画舫中铺设丝毯,四脚原本都是有铜镇子压住的,可她们两个跳得久了,那丝毯便有些些微褶皱,赵之蓁大概正是绊在了褶皱上,身子一斜,便控制不住地跌了下去。
赵霜意一惊,想站起身来,却在那一刻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空而过的呼啸。
只不过是一霎,殿中方才和乐欢喜的气氛荡然无存,赵之蓁摔跌在地上,肩头渗出一团鲜血来,太后惊得颜面失色,而歧江公主险些也跟着跌倒之余,却是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来人!有刺客!护驾!”
这些官员家的姑娘,一个二个都是家里头爹娘宠惯长大的,便是庶女也不见得有那份拿自个儿性命博太后欢喜的勇气。到底在场这么多人,太后就算被刺客弄死了,皇帝也不能把她们都问了罪,可要是腿长跑上去救太后,被刺客当替罪羊戳一刀,却是十有八九要丢了命的。
一时间满堂哄乱,可冲上去护卫在太后身前的,却只有季雪川一个人。歧江公主正高声呵斥众人不得慌乱,可方才她跳完一支舞,颜面上汗珠没擦干,气也没喘匀,呵斥的声音大了,竟不由咳嗽起来。
赵霜意也知晓此刻最正确的行动是上去掩卫太后,但放着赵之蓁受伤,她哪儿能不理?几步上前,却是将赵之蓁拖回了自己的席位边,抬起她的脸,道:“五妹妹,你还好吗?”
赵之蓁面色发青,艰难地摇了摇头。
画舫上所带卫护不多,只能将这舫楼入口围住,而舫楼中的女眷们也忙将那些临水的长窗紧紧扣住,各自紧张地望着门窗,生怕刺客破窗而入。
外头撕打呼喝的声音响起,太后方才稍稍定了定神,看看掩卫在她面前的季雪川,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难得了,你这孩子。”
季雪川忙跪下道:“太后谬赞,小女不敢当。只是事当危急,想不起别的罢了。”
太后点点头,目光却投向了一边的赵家姐妹,眉心微蹙:“那孩子怎么样了?方才是她替我挡了一下…如今外头情势不明,宣不得太医,秀水你去看看。”
她身边一名肤色微黑的女官答应了,快步走下阶墀,到得赵霜意身边跪下,帮着赵霜意将赵之蓁衣裳揭开,却见她肩头受伤的地方插着一枚飞刀,四周肌肤已然发青。
“是淬过毒的,”那女官轻声道:“说不得了,四姑娘,我先为五姑娘疗治,只是难说…难说…”
“姑姑请便。”赵霜意看到那一块儿乌青便已然着急了,道:“若是能救得舍妹一命,我愿…怎么谢姑姑都不过分。”
秀水却只摇摇头,伸出手,揪住刀柄,向外用力一扯,赵之蓁疼得秀眉一蹙,一股子发黑的血液便向外流了出来。
之后,方才跟着秀水下来的小宫女打开了手边的箱子,露出里头一整套刀剪伤药。秀水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来,向赵之蓁道:“姑娘忍忍,不动手就要了命了。”
赵之蓁已然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秀水比了一下她肩上那片乌青的大小,接连两刀,将她伤处割成了巨大的十字伤口,又向赵霜意道:“四姑娘与五姑娘可带着下人?这毒血须得吮出来,要口内无伤的下人才成。”
下人?哪儿来的下人啊!这上画舫的时候,众位官员的姑娘都把下人留在了外头!如今这画舫中能当得上下人的,也只有皇室御用的下人…借她一个胆她也不敢和太后说您的宫女借我一用啊!
赵霜意回忆一下自己约莫没有口腔溃疡,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低头便含住了赵之蓁的伤口,用力向外吮吸。这□□当真是厉害的,她一口下去,只觉那血都麻人舌头。
这么烈的毒,赵之蓁会不会死?
这个时候,她倒也无法吐槽为什么方才没有带丫鬟上画舫了,一心只盼着赵之蓁无恙。她带着庶妹进宫,结果庶妹挂了,她回去怎么交代,人家又要怎么说?
再说了,赵之蓁这孩子,并不惹她厌啊。
早有宫女奉上了小银碗,她吸一口毒血便往外吐一口,直吸出了满满两碗黑血,赵之蓁伤口边流出的血液才转为殷红。而此时,赵之蓁已然昏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毒。
秀水见血液颜色正常,也不多话,只向那小箱子里取出药膏往赵之蓁肩上涂。她道:“刺客没抓住便不晓得他用了什么□□,这东西不能对症解毒,只能先护住心气。过阵子安全了,咱们出去请了太医再看看。”
“她…”赵霜意觉得开口的时候舌头已然不是自己的了:“姑姑给个准话儿,是不是很危险?”
秀水从另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颗丸药递给她:“四姑娘自己先含着——危不危险,我是没本事断言的。”
赵霜意只觉心都要沉下去了,赵之蓁靠在她怀里,安静地合着眼睛,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带。
秀水动作飞快地又倒了一颗药,捏开赵之蓁的嘴,将药丸置于她舌下,道:“如今只能听天由命,愿五姑娘安好。”
赵霜意只觉背上的冷汗往外渗,而上头的太后此刻也站起了身,老太太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笑容,只冷冷道:“把她治好!若是今日受伤的人是我,你们也听天由命不成?外头的小子们抓到了刺客没有,你们就这么给天家当差?!”
秀水一怔,向着太后跪下,磕了一个头,道:“是,奴定当竭尽全力。”
赵霜意此刻是说不出的烦闷,这些人的话,她觉得哪个都作不得真。赵之蓁肯定不是故意要去给太后挡下这一击,太后也不会闲着没事儿乱认救命恩人,这话,是说给人听罢了。
外头的打斗声,此刻已然平息了,舫楼的门打开,几名内卫将官模样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在场的闺秀纷纷举起手中的团扇遮住脸,怕叫别人看了自己颜容去,独赵霜意一个此刻托着赵之蓁的身体,却是空不出手来挡脸。
那为首的卫官跪下,道:“惊扰太后凤驾,卑职罪该万死。刺客已然捉到,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捉到了?活的?”太后道:“审,我要知道,谁这么胆大包天!还有,问问他那飞刀上的□□是什么——赵家的姑娘替我挡了一刀,如今中了毒,我不能叫这好孩子丢了性命!”
此言落地,当真是凿凿有声。赵霜意心气稍稍放得缓和了些,季雪川却是压了压眉头。
而那卫官听了这一句,便朝着赵霜意这边看了过来,正巧赵霜意也抬头想看看这些捉了刺客的人,目光相撞,却是不由一惊。
这卫官长得好眼熟啊,像谁呢?
她想着,连忙低下了头,微微扭过脸去。她不该叫男人看到自己的脸的。那卫官也醒悟了自己的失礼,脸色瞬时涨红,低下了头去,回禀太后:“是,卑职定当转告刑讯官!”
“去吧,这里多是官宦贵女,你们堂堂男子,在此不便。”太后道:“今日的事儿,定然不能轻易了结!赵四姑娘,你且放心,我在,定叫你妹妹无虞!”
赵霜意口上千恩万谢,心里头却是极度窝火。进宫贺个寿,宴席结束了就各自散去不好么?非得到这保卫力量薄弱的湖上来游耍嬉闹!这也就罢了,还非得叫她们姊妹跳舞…若是赵之蓁没跳舞,那一飞刀是命中太后还是命中公主,于她来说都是无妨的,反正也不会治她们一群女眷保卫不当的罪名,可赵之蓁不一样啊!
这是她带进宫的妹妹,怎么能看着她死。
第11章 死不得
尚书府的夜极其安静,赵霜意站在赵之蓁门外,整个人脱力地倚在门框上,看着里头哭泣的金姨娘和皱着眉头坐在床边的赵徐氏。
那刺客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玩跑跑抓的,既然连身家性命都堵上了做这要杀头的买卖,那便断然要利其器以便一击致命。虽然赵之蓁年轻身体好,可也没有吃了这一飞刀还能安然无恙的道理。
赵霜意忘不掉秀水姑姑紧皱的眉头,也忘不掉诊治的太医开出方子时的不住叹气。
情况危险,她是知道的,可她却并没有什么办法救助赵之蓁。只能期盼奇迹——如果赵之蓁能活下来,真的就是个奇迹了。
回头想想,这在领导面前拉好感的事儿,最好还是能不干就不干。今日季雪川是走运,那刺客竟然是单独行动的,所以一击不中只能逃逸。若是还有别人,难说季雪川的性命也要拴在头发丝儿上晃悠晃悠。
可是,赵之蓁不过就是跳个舞,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挨了这一刀啊。
赵霜意口中无创伤,又早早在舌下压了解毒丸,如今口中还是一股子苦味儿散不去,赵之蓁正在舞蹈之时血流极速,毒素入血,自然更是凶险万分。画舫刚一上岸,赵之蓁的丫鬟便差点掉了泪,而赵家的马车一出宫,这小丫鬟便捂住了脸,缩在车角边,肩头一抽一抽的,呜呜咽咽哭得难受极了。
而赵之蓁刚被抬进她自己的房中,金姨娘便紧赶慢赶地来了,她哭起来可比那个丫鬟还彻底。见得女儿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她身子摇了摇,腿一软便跪在了床前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此时赵徐氏已然到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坐在赵之蓁床头,看着金姨娘哭。
按理说,这有嫡母在场,做姨娘的应该把自己和姑娘的母女之情收起来不要显露的才是。可赵徐氏什么也没说,半晌才对桃枝道:“取一盆水来,再泡些冰,打条凉帕子给你三娘敷敷眼。”
“三娘”正是金姨娘了,她听得主母这一句,膝行几步,跪在了赵徐氏脚前头:“夫人,求您,求您救救五姑娘…”
赵徐氏也只能叹一口气,将手按在金姨娘肩头上:“五姑娘素来是个好的,我知道。若是有一分法子,咱们定然尽十分力。”
金姨娘磕了几个头,道:“按说五姑娘是夫人的女儿,奴实在不能说什么,可是…可是奴心里头疼!”
“她到底是你十月怀胎养下来的…”赵徐氏叹了口气,看了看外头站着的赵霜意,道:“四丫头,你进来吧。站在那里做什么?”
赵霜意进了门,看着哀哭的金姨娘,一时觉得千万句话都梗在嗓子眼里,半天才说出一句:“姨娘别哭了。太后娘娘说了,要治好五妹妹的。既然她老人家这么说了,太医院的各位太医便一定会尽力。”
金姨娘听得“太医”这两个字,哭声便迟疑了一点儿,她抬头望着赵霜意道:“四姑娘!太后当真有这样的恩典?”
“当时的情形,若是五妹妹不替太后娘娘挡这一刀,只怕如今…”赵霜意讳去这几个字,道:“太后娘娘怎么会不管她呢?”
“是吗…”金姨娘这次却哭不出来了:“五姑娘…有这般勇敢吗?”
赵霜意轻轻点头,看了一眼床榻之上双目紧闭昏迷的赵之蓁。
她知道金姨娘不哭了的原因——太后发了话,那么所有的太医便会全力以赴救治赵之蓁,已然算是扩大了赵之蓁的活面了。而因了这忠心护主的情节,就算赵之蓁真的活不下去,太后也一定会有些恩荫下来。
这天家的恩荫,当然不止是些财物而已。
“这样的一个五姑娘,自然更不能叫她出事。否则咱们怎么和太后交代?”赵徐氏却在此刻发了话,站起身轻轻将赵之蓁的被子朝里头掖了掖:“金姨娘也不要哭了,若是有心思,去抄抄佛经,为五姑娘祈福吧。四丫头先回去歇息,醒来了便过来,咱们两个交替着看着五姑娘,不能…不能有事!”
赵徐氏的声音在句尾的最后几个字突然压沉,赵霜意一怔,方才点头。
她知道赵徐氏是觉得自己累了,方才叫自己先歇息,再来接替她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徐氏让自己跟她去照料赵之蓁,却放着赵之蓁的亲娘金氏不用。
难不成这庶女有事儿,自己的姨娘反而更要避嫌不成?若是真有这般规矩,想来是这个时候的特殊风俗了,她不了解,今后还是多当心些吧…
这样满腹心事回了自己房中,赵霜意又如何能睡得好?迷迷糊糊困了一阵子,正听得四更更鼓,便坐起身,叫伺候着的丽藻帮着挽了发,打起灯笼到赵之蓁那边儿去了。
赵之蓁那里此刻却是安静了不少,只留下赵徐氏一个人倚在床头,手里头捧着一册书本子,一页页慢慢翻。见得女儿到来,她才站起身,去剔了剔灯烛,小声道:“你看好你五妹妹,除了太医给开出来的药同温水之外,什么都不准她吃!”
赵霜意一怔,看向她:“娘,这是怎么说?她昏着也能吃东西吗?”
“撬开口往里头灌罢了,”赵徐氏叹了一口气:“你真以为太后说一定要治好她是说给太医听的?那有一半儿是说给咱们听的!她真要是没了,你以为咱们能讨到好?倒是…倒是她姨娘,若是端了吃食来,一概不准用,你知不知道?”
“怎么?难道她姨娘反而会害她?”
“怎么会有做娘的要害自己的骨肉呢,更莫要提金姨娘只有她这么一点儿骨血。说是我的姑娘,不还是和金姨娘更骨肉连心?”赵徐氏道:“只是金姨娘生小在宅子里头伺候,有些该知道的,着实知晓得不多,万一心疼她给做了好的,反倒与毒性冲撞了该如何?连太医都看不出是什么毒,只说要静养的,咱们还是稳妥些好。”
赵霜意点头了,她想想也正是赵徐氏说的这个理。赵之蓁反正一时半刻是饿不死的,但要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却难说性命如何。太后那儿还着意人审刺客呢,若是能问出来毒物的来由,说不定这毒也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