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可是没想到,赵之蓁会落得这么一个田地——是能嫁给冀王了,可没有一个当王妃的姐姐照顾她,她一个做侧妃的该吃多少气呀!诚然,冀王要是当了皇帝,她的五姑娘身份定然比今后会嫁给臣子的四姑娘高,可首先,她的五姑娘得能康康健健全须全尾活到那个时候啊。
金姨娘是从小看着赵之蓁长大的,她一点儿也不相信赵之蓁能有本事笼络好大妇还媚惑了夫君,哪怕知道赵徐氏给赵之蓁补了课也不相信。她一日日都忧心,倒是叫赵尚书都怀疑是不是谁给了她委屈,怎么那眼睛时常都是红肿的呢?
金姨娘这满心委屈能同谁说?和赵之蓁说吧,她怕叫赵之蓁心底下没了底气,反倒糟了糕,同赵徐氏说吧,那是在质疑嫡母教女的能力,纯粹是没事儿找骂,跟赵尚书说更是半点儿用都不顶——难道她一个妾室,还能叫自家老爷决定毁了跟皇家的婚?那真是做梦都梦不出来!
这一腔子的苦,她只能咬碎了往自个儿肚里吞。到得赵之蓁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一家子人特意一并用过了晚饭,便该许赵之蓁去歇息了,她却还跟着到了赵之蓁屋子里。
赵之蓁对生母怎会没有感情呢,见得她跟进来,用膳时还挂在脸上的微笑便褪去了,眼睛也有些发红,携了她的手道:“姨娘怎么来了?”
“我…我只有一句话同五姑娘说。”金姨娘心中如同被刀刺了又撒上了盐:“那边儿没有你姐姐照顾你,你可万事当心啊。姨娘…姨娘和他们不一样,不指望你给家里带来多少荣华富贵,哪怕你一辈子没什么宠爱也成,只要,只要不挡了人家的路,不被人欺负陷害,平平安安过一世,姨娘就谢谢天地了!”
赵之蓁笑笑,好言宽慰了金姨娘离开,转头却叫丫鬟们将她的嫁衣取了出来,平展了挂在高架子上。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明天就要正式穿上的衣裳,那是多么精美的一身衣裳啊。只是,没有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将脸贴在了繁复的刺绣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叫丫鬟们将这衣裳妥帖收起来了。
第二日便是喜日子,赵之蓁虽说不是去当王妃的,到底也是进了皇室玉牒里头的人,尚书府又如何会怠慢?张灯结彩自不必提,连男人们都个个笑容满面。赵霜意前后奔忙的时候还撞到了赵葆祯几次,见这位大哥的笑容简直可耻,不由皱了皱眉头。
相比赵葆祯,就连老三赵葆祺都可爱起来。至少赵葆祺不会指望自己的妹妹去嫁给个什么人以便给自己带来亨通的官运…
赵霜意知道自己对赵葆祯其实是有些怨恨的。她是一个现代人,叫她怎么能看得起这种靠女人的裙带往上爬,还觉得自个儿是光宗耀祖了的废物男人?只是偏生是在这个时代,她再如何看不起赵葆祯,也不能否认他在赵家的地位就是比自己高得多。
大概是因为她稍稍出神的时候反应有些迟缓,赵葆祯看出了些蹊跷来,对着她竟是收了笑容,言语里也颇有些鄙夷:“五妹妹的好时辰眼下就要到了,你怎的还在此处发呆,不想着去娘那里帮衬帮衬?”
赵霜意瞥了他一眼,实在懒得和他说话,扭头便走了。先前自己有可能做冀王妃的时候,他对自己何其热络,如今这腔调,她没呵呵他一脸已经是留了余地了。可赵葆祯虽然愚钝,又哪儿能看不出来自家妹妹的不尊重,不由一怒:“你对兄长也没有半分恭敬吗?”
赵霜意回过头,看着他,慢慢笑起来:“大哥哥,你牺牲了五妹妹的一辈子,叫她嫁给殿下,是为了成全谁,难道自己都忘了么?别人假作不知道,你呢,你也假作不明白?如今还要催我去忙这忙那,我真不知晓,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葆祯大怒:“成全谁?是为了成全赵家!嫁给殿下哪里不好了?若不是你不顶用,咱们家…”
“住口!”赵霜意尚未说话,正好路过的赵尚书便怒喝住了儿子的言语:“若不是今日有喜事,单冲着你这张嘴就该赏你二十鞭子!你四妹妹不能嫁给殿下,是她不中用么?你做哥哥的,若是当日能有些心思,跟着她们走一趟,说不准她就不会受伤!只会满口胡言乱语,讽伤自家姐妹,这样的儿子,我要你何用?!”
赵葆祯不意父亲暴怒,自己先前对着妹妹那股子怒气早丢到汪洋大海里头去了,忙不迭跪下:“爹爹息怒,是儿子口无遮拦,儿子…”
“口无遮拦?怕不是你口无遮拦,是有贱丨人教坏了你呢!”赵尚书冷笑一声:“你五妹妹先前同你母亲说,你那内人不贤,在妯娌之间搬弄是非,还当着外人的面讥刺你四妹妹。我初时不信,现下看来,你做兄长的都能这般说话,那贱丨人说什么难听的言语出来,又有什么奇怪!”
“爹…?”赵葆祯听着一怔,愣愣地望着赵尚书。
“若是可以,连你这个儿子,我都不想要了。”赵尚书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四丫头,去给你娘帮忙吧,这事儿不是你一个女孩儿家该听的。”
赵霜意见赵葆祯吃瘪,正在暗爽,听了爹这么说,却也只好离开——不便女孩儿听的话吗?赵尚书要说什么,难不成,是要替赵葆祯休了曹氏?
这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而转过走廊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却分明发现,赵葆祯是愣住了的,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难过不舍的神情。
也许是她想多了,也许是他太渣了。不过,如何都与她无关。
赵霜意轻轻笑了一声,加快脚步向赵之蓁的闺房过去。今日冀王是不会来迎亲的,王府只派人来接便可以了,绝大部分精力都还要用在迎娶定远侯府姑娘上。这么的,她家里头自然要为女孩儿多准备些东西,免得姑娘今后叫人看不起,受了委屈。不抓紧时间准备,是来不及的。
第54章 警告曹氏
赵之蓁走的时候,赵霜意并不曾跟着送出去。依着此间的规矩,没有许人的姑娘,断然不能跟着要出嫁的姐妹一道出门,也不知是不是因了两人一道出去总有一个是陪嫁的说法,但总归是不吉利的。
碍着这一重,赵霜意也只能将赵之蓁送出她的闺房,之后便只能在房中等着自家送亲的人回来,不到那时候,是不能出门的。
不知是不是赵之蓁的哭嫁实在太过投入,她离开的时候,一直强忍着的金氏终于一扭头哭了出来。而赵徐氏目光沉沉地看过来,眉尖一蹙:“哭什么?今日除了五丫头,谁都不准哭!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氏用帕子按没了还没落下脸颊的泪水,哽咽道:“夫人,五姑娘到底是奴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啊。”
“正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能哭!”赵徐氏神色平静:“她去做侧室,已然不算什么可堪欢喜的事儿了,若让她听到你在哭,心里头岂不是更要难受?”
金氏点着头,想说什么,却把哭声捂在了胸腔里。赵之蓁的闺房里头一片安静,留在此处的女眷们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倒是遥远的滴漏声那么清晰,一下一下,声声落在人心里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去送亲的众人终于回来了,按着他们的说法,今日不愧是钦天监挑出来的大好日子,这一路顺畅无比,如今赵之蓁已经进了王府新房之中歇息了。
金氏听了这消息,当即便和赵徐氏请求回去。赵徐氏自然知晓她现下心中不好受,却也无意为难,点头允了,才着人问外头的:“咱们家的五姑娘和季家的三姑娘,谁先到了王府?”
那外头传话的小厮听了这一个问题,却是迟疑了一阵子,才道:“是同时到的…只是,季家想先进门,五姑娘说不和他们争,这一回送亲去的三爷也好说话,就…就让季家先进了门的。”
回话的人声音不小,房里头的女眷人人都听得到。赵徐氏尚未说话,长媳曹氏便冷笑了一声,眼睛觑着老三赵葆祺的妻子宋氏:“好个好说话!咱们的官衔比季家还高,凭什么咱们家的姑娘就该晚进门?这可真是…”
宋氏仿佛是挨了一耳光一般,脸色血红,低着头讷讷道:“这…”
“今后人人都知晓,咱们家的姑娘比季家的晚进门,可真是长脸!”曹氏翻了宋氏一眼:“我早就说过,这种事儿,叫三弟去办,一旦有个纷争,定然妥当不了!”
宋氏被她说得难堪,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子心劲,抬起头,不平道:“叫三爷去送亲,那是爹的决定。三爷便是办砸了,也是咱们辜负了爹的心意,怎么依着大嫂的说法,竟好像是爹爹识人不明?”
“我何时说是爹爹的错儿了?”曹氏顺风改口,正要再说下去,仿佛一直听不到她们两人争执的赵徐氏开口了,却是对着外头的小厮道:“三爷做得很好,你们都累着了,去歇着吧。该领赏的,一例都找钱妈妈去。”
外头的小厮恭恭敬敬应了,飞一般跑了去领钱。而屋子里,方才还要接着指责宋氏的曹氏,便如同生吞了一只螃蟹梗在了嗓子眼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遇事先想想究竟是好是坏,再说该不该去争斗。”赵徐氏这才扭过头来,凉凉淡淡扫了曹氏一眼:“你当王妃是傻的么,两个侧妃一天进门,她定会打听这二人的行为,这谁先谁后的事儿,怎么瞒得过她?你也是做正室的,我问你,你是更喜欢谦逊有礼的妾室,还是喜欢凡事必争的妾室?”
曹氏脸涨得通红,憋了好一阵子,道:“可是爹爹的品级,比季家高啊!”
“你爹的品级,和定远侯比起来谁高?”赵徐氏沉着眉眼道:“在卫氏面前,咱们两家子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谦恭一点,那是应当应分的。在季家跟前,咱们高那么一点儿,可越是谦恭,越显出咱们是书香门第君子之风,不和他们赳赳武夫一般计较!”
“可…若是不争,我怕五妹妹叫人欺负了去。”
“做人侧室的,争又能争出什么来?”赵徐氏笑了一声:“你也趁早别想着靠五丫头在王府里拼命,好给你们两口子博下什么颜面来,她虽然不是我身上落下来的,可也是我养大的。做母亲的,这些年情分在,总是盼着她自己越过越好的——你们夫妇两个的心思,当我是不知道?有个女孩儿在殿下身边伺候着,有时候是有些作用,可若是指望她一个人,那这点儿作用怕都没有了。”
“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曹氏讪笑道。
“世上哪个男子会喜欢一心一意向着娘家,三天两头挑起事端的妻子?”赵徐氏道:“五丫头还是个侧妃,那算得了什么?若是珍惜羽毛,今后有的是好日子,若是一入王府便叫你们夫妇两个指使着做这个那个,殿下与王妃,可都不是光看看就罢了的!”
她一边说着,曹氏一边硬着头皮听着,见婆母说着说着歇了口气,正想赶紧补几句话,省的叫她认定自己夫妇不靠谱,可尚未开口,赵徐氏又顶上来了一句:“我同五丫头说过了,她在王府里头,咱们家的人说的话,除了我和她父亲的,旁人所言她一概不必听!你们若是没有这份心思,那最好,若是有,趁早收了吧!殿下要的是辅佐他的赵家,不是半点儿力都没出还想从他身上攫好处的赵家!”
赵霜意听着母亲的话,脑海中却又浮现起赵尚书在庭院之中呵斥赵葆祯的一幕,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惊。
赵尚书和赵徐氏,早就知道长子不大成器,还总盼着能扯着妹妹的裙带往上爬的情节了吧?只是长子到底是长子,那不是父母一点儿不满就会踩到泥里头的。于是赵尚书认定了是长媳不贤,换个贤惠的来才好,而赵徐氏么…她不敢肯定赵徐氏有没有休了长媳的心思,但今日赵徐氏的话,说是提点都太重了些。
这是警告,警告曹氏你们两个做的事儿我们都知道。这也是示范,示范一个真正的高门夫人该有多深的心和多大的手。
曹氏还差得远,倒是一边儿平时爱玩爱闹的宋氏此时不敢搭话,反而显得有了几分城府。
赵徐氏说完这一通话,见曹氏已经不敢说什么了,才缓了缓口气:“你好生想想吧。官场里也罢,后宅里也罢,逢人必争,一定是害人害己的。做官的再大,大不过陛下,后宅里便是当了夫人,头顶上也还有老爷,怎么才能叫头顶上那一位相信你支持你,这才是本事!今日若是葆祯去送亲,遇得那季家人,只怕他就要争到底了,你细细想想,那有好处没有?谁先进去一步后进去一步,不都是殿下的侧妃?今后下人们是高看一眼还是人见人踩,最要紧的是她们谁得了殿下的宠,谁不碍王妃的眼!”
曹氏诺诺连声,赵徐氏这才解了点儿气,道:“你回去吧,和葆祯说一句,让他好好办了他的差事,逢事少言语少争斗,有他爹在,压根儿轮不着他出那份风头!你既然是他的内人,就该做个贤良的,该劝的时候要劝,他傻,你不能跟着傻!”
这房中的女眷,大概只有赵霜意一个人知道自家爹今日和赵葆祯说了些话,也只有她才会在一瞬间想到——不管曹氏回去是和赵葆祯抱怨赵徐氏,还是按着赵徐氏的意思啰嗦赵葆祯,又或者只是转告赵葆祯他娘不让他妹妹帮他们忙,都会引起赵葆祯的愤怒的。
但是赵霜意并不想提点曹氏这事儿。她可还忘不掉在观灯的那一天曹氏说的那些话!既然曹氏没把她的声名当回事儿信口胡说,她又为什么要管曹氏是不是会一脸撞在南墙上呢?
这一夜,赵霜意睡得是挺好的。即便她有点儿担心赵之蓁,但想来赵之蓁今晚也不会见到冀王,更不会闹出什么岔子,便也能安心了。而与她所住西院的一片安静相比,赵葆祺夫妇却是半夜没睡着觉——只隔着一重院子,赵葆祯与曹氏那边响动忒大,先是男子的怒斥,然后是女人的哭喊,接着一片喧哗夫人驾到,等到安静下来,外头天光都快泛白了。
第二日早上,赵霜意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赫然发现除了她之外人人都顶着黑眼圈儿,曹氏尤甚,那眼眶子是黑的,眼白却是红的,一副哭了半夜的模样。宋氏比曹氏好一点,却也一脸憔悴,显然是一夜没怎么睡。
而赵徐氏虽然没有两个儿媳那么颓废,却也显得没什么精神,待她们行过礼便让她们回去了。可这话还没落地,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正是赵蟹儿,到了庑廊下头便拽住了桃枝:“老…老爷在…在夫人这里不在?”
桃枝一把挣开赵蟹儿的手:“夫人姑娘们在里头,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老爷去书房隔廊子里头教那一对儿新八哥儿呢,怎么的?”
赵蟹儿压根就顾不上和她说话,一转头便朝着赵尚书的书房跑过去,倒将桃枝闹了个下不来台。里头赵徐氏看到了,眉心微微一跳:“桃枝,赵蟹儿干什么去了?”
“说是有事儿寻老爷呢。”桃枝脆生生道:“紧赶慢赶,好像真有个大螃蟹钳在他脚后跟上!”
赵徐氏一怔,道:“走,咱们也去书房!今日是什么日子,大清早就这般忙慌…”
第55章 王府杂事
她这话出口,却把赵霜意与曹氏宋氏晾在了当场。这三人是谁也不知道这句“咱们”里头包不包括她们的——不管是作为女儿还是儿媳妇,这一大清早跑到赵尚书的书房里头去,都不是什么像话的事儿。
但若是不去,她们也实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一忽儿犹豫之间,赵徐氏已然想起了自己房中还有这么三个人,连忙又补上一句:“你们先散了吧。若是该你们知道,过阵子我叫人去唤你们。”
这一句便是说清了,三人便是再如何好奇,也不好跟着去了,只能各自回院子。赵霜意虽不知两个嫂子究竟怎么想,自己心里头却已然先打起了鼓。今日是什么日子?是赵之蓁去给冀王当侧妃的头一天啊,她理智上认为赵之蓁不可能在昨儿晚上干出什么放火烧了王府又或者悄悄捅死季雪竹的事儿,但总有种莫名的担心挂在她心尖子上。
即便她并不希望如此,可却总是觉得,叫赵蟹儿这般慌张的事情,十有八九和冀王有关。
她等了半上午,赵徐氏那边还是没有人过来和她说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下人们中间却传开了——昨日冀王迎娶王妃入府,正在拜堂之时,有一名假扮成王府侍女的刺客行刺于冀王。正赶着那喜庆时刻,谁能绷着心提防着?就连冀王的贴身护卫们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侍女从袖中抽出的匕首就要刺到冀王身上。
按照惯例,此刻当有英雄或美女出场。
果不其然,在冀王妃卫氏尖叫失色之时,不知哪里飞出一枚飞镖,正扎在女刺客握着匕首的右手虎口上。她没想到贺客人丛之中还有这般人物,更没想到自己会功亏一篑地受伤,手一抖,那匕首便落了地。
冀王高呼侍卫要将她拿下,却不料这女刺客很有几分烈性,一把抢起地上的匕首,竟狠狠捅向了自己的颈项。血溅喜堂,定远侯府的卫四姑娘便是平素再如何爽朗大方,到底是个女孩儿,此刻连受两惊,腿一软跪在地上,竟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今日早晨,更是开始发烧说胡话,一副被吓掉了魂儿的样子。
换句话说,昨儿冀王的大婚,其实一点儿都不顺遂,一点儿也不愉快。新郎差点被人杀害了,新娘真的吓出毛病了,而赵之蓁和季雪竹两个进府早,又不能去喜堂观礼,却是并不知晓此事,这一夜还过得安宁。
可夜再长也要结束,冀王婚礼上这一出事情,如何瞒得过皇帝?很有些人说,打落那刺客匕首的人,便是皇帝派入冀王府监看婚礼进行的北衙官员,做完这事儿他便回宫复命去了,是而昨夜连皇帝陛下本人都气得面色发青,一夜不曾安眠。天刚亮,便也不顾什么礼仪规矩,将太子、冀王与下头几个兄弟全数召进了宫里去,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日上三竿也不曾放他们出来。
赵霜意听得宝荇向她转述的这一个故事,忍不住皱了眉头:“北衙的官员打落了那个刺客的匕首?”
“是啊,”宝荇道:“北衙的人确是要有几分本事的,若不如此,怎么跟陛下面前尽忠呢。”
赵霜意眼色郁沉,一时不想再说什么话。京中没有哪家达官贵人愿意在自家的宴席上看到北衙的人的,那是只忠于皇帝的鹰犬,他们永远都在捕捉臣工们一丝一毫不忠的证据…
冀王的婚礼上竟然会有北衙的军官,这…皇帝是想保护他,还是在猜忌他?冀王又会如何看待父亲的这一番心思?
如今人人都猜测是谁和冀王这么大的仇,要在婚礼上置年轻的王爷于死地,但赵霜意却总觉得,这冀王倒霉,是不是也倒霉得太显眼了?若真是敌人要他的性命,既然能想法子混入王府的侍女之中,找个人更少的时候行刺岂不是便利的多?
非要在婚礼这样的大日子发动这样的密谋,若果然是对手主动所为,那此人的智商也很值得脱帽三鞠躬了。
只是,当那个侍女手中的匕首被北衙的军官打落,这一场刺杀,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而皇帝将太子与亲王们全部召进了宫中,拖到了如今这个时辰还不放人,可见皇帝是被逼急了。作为父亲和君主,他一定很乐意维持儿子们之间互相竞争却不敢撕破脸的现状,可若是这帮狼崽子着了急,互相厮杀呢?那一定不会是这老头子愿意看到的情形。
儿子差点死在自己的婚礼上,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是多么大的刺激?他贵为天子,却有人敢对他的嫡子下死手!
这是打脸啊陛下,这搁谁身上都不能忍啊陛下!
想也知道,如今最如坐针毡的人,该是太子。按照如今夺嫡的情形看,皇帝剩下的几个儿子全是妃嫔所出,虽然不见得不好,可放着嫡长子嫡次子在那里,谁会支持庶子继承大统?那非得叫朝廷里的老臣们糊一脸唾沫不可。
冀王若是死了,对亲王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但对太子来说却绝不相同。这么说来,那个北衙的军官到底是谁?真是太有眼力见儿了。
想着这个,赵霜意便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人——若是他在,也会打落那个侍女的匕首么?还是会任凭侍女杀死冀王,给他们镇远侯府支持的太子添上一颗好砝码?或许,那间不容发的一刻,根本来不及考虑吧…
这么想的她,自然无法料到,当消息更准确地传来时,那救人的北衙军官姓名也明确了——元惟扬,正是她认为绝不可能的那个人。
那一刻,赵霜意整个人都傻了。
她从没想过镇远侯府的人会背弃太子的利益,正如赵家目测永远不会出卖冀王一样。虽然冀王若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太子的名誉会受损,可冀王要是真没了,太子就能提前锁定皇位,孰轻孰重,难道还有人不明了?元惟扬出手救了冀王,要么是他在表明自己作为北衙卫士只忠于君王命令的立场,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