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送她给我那堂妹呢。”赵霜意道。
“你…你堂妹?赵善好?”元惟扬的眉头却立时蹙了起来。
他不喜欢赵善好,赵霜意是知道的,然而这话,她终须说出来的才成。若是不说,有一天元惟扬知道了,怕是更要生不快。
“我堂妹虽然是个身子弱的,可心思却灵敏。”赵霜意道:“她也是差点死了的人。若是把绣月交给她,叫她更了解季雪川,说不准能想出法子来。”
“胡闹,这怎么一样?”元惟扬轻压了眉头道:“她那是差点儿病死的,同季雪川哪里一般?再说了,这事情若与她无关,便不必叫她牵扯——且慢,咱们归宁的时候,她来寻你,莫不就是为了季雪川的事儿?”
“三爷怎么猜到的?”赵霜意微睁大了眼,有些诧异的模样。
“以你的性子,若是与她无关,断不会把她扯进来。”元惟扬道。
“咱们成亲能有几天呢,三爷便摸透了我的性子了?”赵霜意笑起来。
“堂姊妹能有多亲呢?”元惟扬道:“你不肯叫旁人知晓的事,连我都不告诉,却愿意叫她知晓季雪川的事,除非她自己便牵扯了些情节吧?我只是不明白,季雪川怎么会为难到你那堂妹身上的?难不成与你赵家有关的人,她一个都不肯放过么?”
“这倒不至于…其实我也不大明白,这小堂妹怎么和季雪川结下仇的。”赵霜意道:“她身子不好,也不能成亲,多半也不是为了讨好我家才这么做。但若是这么说,谁还明白她的心思呢?总之,能用,便先用了。”
元惟扬的眉心微微一蹙,却也不再反对了,只道:“那你该送兰桨过去才是,送绣月算得上什么?绣月知道季雪川什么?她一个粗使丫鬟,又不能言语…”
“三爷呀,我也得敢送一个能言语知道事儿的过去啊。”赵霜意道:“这人心,谁看得透呢?兰桨今日说的话,您且想想看,若是叫别人知道了,那是多大一桩事…绣月知晓的不多,却也不少,我看倒是够用了!”
元惟扬这才笑了,出了一口气,道:“你果然还不傻,不至于将心思都掏出去了给别人。罢了,我不管了,你爱送就送吧。若是后头有什么事儿,要我相助才成的,你也尽管同我说。”
赵霜意听他这口气,知他是放了一多半心了,便也换了眼神儿,笑道:“我何曾傻过?这话说的,倒仿佛我多半时候都教你放不下心呢!”
她口气含娇带俏,元惟扬亦乐得就此揭过那不大轻松的话题,私下里是不是安排人多用些心不提,面上总归是随了赵霜意的念头了。
绣月好容易能躲开兰桨,哪怕是去赵善好家,也是乐意的。赵霜意叫丽藻送了她去,顺手给“赵善好”捎了一封她的手书,又额外给赵善好爹娘包了些银钱,也就这么了了。
她的信里,只说了绣月的来历,却对季雪川的重生只字不提。以赵双宜的城府心思,看了这封信,便该明白这绣月要怎么用了。
她是当着元惟扬的面写这信的,只图元惟扬放心。却不料元惟扬压根儿不往她的信笺上瞟一眼,这态度当真是磊落得叫她又感动又别扭——她倒是希望他看上那么一两眼,好确认她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但元惟扬既然如此信任她,也该是一件好事了。赵霜意将信封起来,递给丽藻的时候,心中也还带着那么几丝有些叹惋的欢喜。
丽藻这样的大丫鬟,又带着人出门,是可以坐一辆车的。赵善好家虽然有些远,可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这姑娘便回来了。赵霜意正与元惟扬对坐下棋,瞥得她出现,便笑了招呼:“快过来,给我出出主意,这眼看要输了!”
元惟扬斜了她一眼,佯怒道:“可有你这般公然耍赖的?快输了便拉人帮忙!”
说话间,丽藻已经到了近前,笑道:“三少爷,夫人说笑呢,奴婢哪儿能帮夫人赢了您?当初在尚书府的时候,奴婢同夫人下棋,每每必输的!”
“这可难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元惟扬故意沉着脸,道:“倘若教你看出了棋眼子…”
他话音未落,赵霜意便一击掌,喜道:“我知道了,看这一步!”
元惟扬眼睁睁见赵霜意一颗子落下,破去他一片棋势,不由蹙眉道:“这是怎么个情形?方才我都不曾看到这一处…”
“三爷自己下的,自然是不易发现的了。”赵霜意道,眼神儿却转着,元惟扬仔细端详了一阵子棋坪,突然伸手将赵霜意左手抓住:“把我的棋子交回来!我原当你要丽藻来帮你便是耍赖了,不想你还会偷棋的!”
赵霜意见瞒不过去,才嬉笑着将棋子放回了他掌心里头,嗔道:“三爷看我这么用心想赢,便让我赢一局如何?还非得揭破了,我多难过啊!”
“我再让你三颗——若终究还是你输了,再不能怪我。”元惟扬道。
赵霜意笑着,捡不怎么要紧的地方,去了元惟扬三颗子,放上了自己的棋,然而一不小心,终究还是输了元惟扬些许。见胜败分明,她一紧眉头,嗔道:“没有这样子的!三爷,容我再翻翻棋谱去!就不信下一回还是我输!”
“我已然让了你,你还输,叫我说什么好?”元惟扬笑道:“你同丽藻下下棋,也就是了,何必非缠着我。”
“难道三爷没听说过,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么?”赵霜意道:“我没出阁的时候,这丽藻就是尚书府有名的臭棋篓子…说不准呀,我要是不和她下棋,今日还能赢三爷一手。”
元惟扬却已然起身了:“罢了罢了,这一局也下了有些时候了,明儿再来不晚。丽藻这一趟差事走得如何?我看你倒是有些想说话的意思。”
赵霜意这才看住丽藻,笑道:“堂姑娘见你欢不欢喜?可包了点心果子给你?”
“堂姑娘家的点心果子,奴婢当着面儿尝尝便是了,还要包走,不叫人看了笑话您没给奴婢吃好的?”丽藻道:“说来…是有些事儿,您想来还不知道呢。”
“什么事?”赵霜意不笑了,她太熟悉丽藻了,这一刻,丽藻说话的时候,面庞上分明有那么一丝迟疑与担忧。
“是…是五姑娘的事儿。”丽藻道:“尚书府还瞒着咱们呢,五姑娘,有身子了。”
赵霜意怔了怔,眼睛便瞬时亮了起来:“她有喜了?!”
“堂姑娘看了您的信,说绣月来的正是时候,若不吓吓那人,如今只怕她还想害五姑娘的孩儿呢。”丽藻道:“她是说了这一句,奴婢才知道这事儿的…她先前也不知晓咱们还不知晓呢。”
赵霜意叫她这绕口令一样的表述逗笑了:“什么知晓不知晓。这是好事儿啊,你皱着个眉头做什么?”
“若真是好事,岳丈他们瞒着你做什么?”元惟扬却道:“你该不是忘了,卫氏是怎么丢了性命的吧?那水,可是冀王府的贵人们都在用的!”
赵霜意听着他这一句,才突然想起那件事,不由抽了一口冷气:“那也只是几个月前的事儿啊…五妹妹她…”
“她的身子调养好了么?如今便有了喜事。”元惟扬补全了她的话,乌黑的眸子沉着光:“你是女子,比我更明白…生养是怎么的一回事。哪怕季雪川今日便收心再不作梗,她这一胎…”
赵霜意紧紧咬着牙,她说不出话来,只打心眼里想问——赵之蓁这是作了什么孽?
据闻皇帝已经打算立冀王做太子了,这样的时候能给冀王生下长子,自然是吉利非常的事儿,可这长子哪有那么好生?赵之蓁这是头胎,哪怕母子都身子康健,也还是有些风险的。而如今她也还不曾从长期被下药的状态中彻底康复…这样怀着的孩子,真的能发育到十月期满呱呱坠地么?
赵霜意不敢想。她此刻倒是宁可赵之蓁不要有身子的好——至少那样,赵之蓁是安全的啊。
可如今已经没有宁可,赵之蓁只能怀着那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冒着风险,无法回避。
大抵是她的脸色着实太差,连元惟扬都看不下去,伸手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别这副神色…贵人天助。若没有非常的危机,哪儿有非常的富贵?”
“我不想要什么富贵…我只想叫我妹妹平安。”赵霜意不说还好,一开口,眼泪差点儿便要落下来了。
“也许五姑娘想要富贵呢?”元惟扬沉默半晌,道:“若是个康健的男孩儿,她…或许能扶正也不一定。那总胜过一生都对旁人卑躬屈膝。”
“开朝至如今,侧妃做王妃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赵霜意道。
“她若是被扶正,一定是做王妃吗?”元惟扬看着她:“有那么一个人的妾室,想做正室比旁人要容易许多…”
赵霜意一怔,她突然便觉得口中一片咸苦,心跳得快了许多。
侧妃扶作王妃的自然少,可皇妃封了继后的,并不少啊!
第115章 迁立
元惟扬自然是不会将这话说明了的,然而那背后的意思,已然够叫所有想到的人忍不住心颤。
那是这个世界里,一个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啊。抢先怀孕,给冀王生下他的长子,或许就能走到那一步…就算赵之蓁是个“死百合”,可面对这权势的诱惑,她也许也会是心甘情愿的…
赵霜意想着,咬着嘴唇,迟迟无法发话。她和旁人一样了解此事的风险,然而,旁人却多半不会如她这般,宁可牺牲宝贵的胎儿也要保住母亲的性命。这地方,向极险求富贵的人还少么?
或许就该如元惟扬说的一般,没有非常的风险,哪儿来泼天的富贵?若她真信这样的说法,此刻会不会不担心?
可她终究是不能的啊。
她不傻,先前冀王府的种种蹊跷入眼,她怎敢相信当初那戕害冀王妃的人已经走了?是,官方定论那是鲁王做的事儿,鲁王没了封爵,成了罪人,发回龙兴之地圈禁,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但当真是公平的么?
赵霜意并不信下手的人会是鲁王!
那是妃子所出的皇子,放着两个嫡子在,他并没有什么机会去谋图大宝。平素里看,鲁王与冀王的关系也并不怎么亲近——若果然是他杀了冀王妃和那个孩子,冀王岂有轻易原谅他的道理呢?更莫要提亲自送他离京了。
冀王的行为,分明就是表示他相信鲁王的冤枉。至于太子,也不怎么有可能。
那时候,太子已经被禁足了,身边的大臣也纷纷摇摆,他若是想翻盘,要么再忍下去,要么索性搏一笔大的——杀了冀王也罢,弄死皇帝也罢,都是好的,至于冀王没出生的孩子和冀王妃,那算是什么要紧人物?做这事儿风险一样不小,可成功了之后的好处却着实太少。冀王还能娶下一位王妃,还能有下一个孩子呢!
谁见过兄弟两个争家产争到弄死嫂子和弟媳妇的事儿?这说出去给街头巷尾的嚼舌妇女听都只能被哈哈哈,难道太子能蠢到这个地步么!
排除了鲁王和太子,能得出的结论便只有一个——不管当初是谁向太子妃下手,这个人都还在京城里,半点儿不曾受到影响。若是如此,她怎么能放心赵之蓁?
是该向她提个醒儿,哪怕她多小心一些,也是好的。只不过她赵霜意如今也是出嫁了的妇人,比不得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去探望妹妹方便。想来,也只有先看情形回一趟尚书府,向赵徐氏提起这事儿,才能将消息托到赵之蓁身边了。
想到这个,赵霜意简直扼腕叹息,她实在想不到自家爹娘会把赵之蓁有身子的事儿瞒着她——有什么好瞒的?难道她还能强迫自家妹妹打胎么!这世道又不若现代,不管是吃药还是自然流产,对妇人的身体伤害一点儿都不会比到月份生养的小啊。就算是她也只能期待赵之蓁平安产子啊。
她若是早点儿知道…好吧,哪怕是一开始就知道,也只能提醒一句多当心。
元惟扬见她神色郁郁,倒也不再劝了。只道一句:“你若是放不下,我陪你回尚书府问问也好。至若你这愁闷着一张脸,又是何必?哪怕你再急再气,这般也是半点儿用处没有。”
赵霜意沉默了一会儿,道:“三爷,当真陪我回去问问么?”
“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有对着自己的人说话还做不到的道理?”元惟扬微微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我待你好不好?快和我笑一个。”
他这么一调侃,赵霜意便是心里仍旧纠结,却也忍不住气笑了:“三爷当我是什么人呢!这般调笑…”
“这话儿说的好笑,宜儿,我不调笑你,该调笑谁?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也不算是个泼皮…是吧?你就笑一下吧,”元惟扬固执地要求她,眼光亮亮的:“说不准啊,你笑那么一笑,就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至少你五妹妹如今还是平安的,你看看我,我哥哥都躺在那儿了,我不也还没天天苦着脸?苦着脸没什么用场!”
赵霜意这才笑了,虽然还是叹了一口气:“三爷打算什么时候陪我回去呢?今天已然过午了,不若,明儿个…?”
元惟扬点了点头,道:“明儿个咱们一早就走,好不好?”
赵霜意心喜他这般心思,用劲儿点了点头。她如今倒是也感觉到了,虽说人人都觉得,这种时候的男人普遍是渣男,但倘若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又怎么会渣呢?
元惟扬这样的身份,照实说真是挺高的了,便是他也能用心思揣度着她,想叫她高兴,她只觉得心头温暖柔软。
然而,元惟扬这一句承诺,还是不得不作废了——当日晚些时候,宫里头便传来了消息,冀王被册立为新太子了,着日搬入太子宫中居住。而皇后更是将太子宫里头的下人亲手挑换过了一遍,全都是她看着可靠的。
赵之蓁和季雪竹都是冀王的侧妃,自然要随着夫主入宫,如是,便连赵徐氏这娘家母亲也不能轻易去探看了。可宫里头,除了格外不便利之外,却也多了一样好处。
宫中安全。
梁皇后经营多年,后宫里头,明着暗着敢有点儿心思的妃嫔,早都前脚后脚完蛋了,宫女太监亦是个个怖畏,哪怕是怠慢了太后,都没有敢怠慢皇后的。
赵霜意自然也知道这个,听闻消息之时,惊诧是惊诧的,欢喜却也是真欢喜。若是皇后肯看顾赵之蓁,赵之蓁便多半是安全的了。若是有人敢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动她未来的小孙孙,那可还就真是老虎头上拍苍蝇了。
元惟扬听了这消息也只是瞥着赵霜意,道:“我同你说过了,人呐,当真是祸福在天。你看,你五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当初中了毒,眼睛却还是保住了,如今有些危险,却又有皇后娘娘看顾。你当初还愁什么?说不准啊,大福气还在后头!”
赵霜意忙比着手指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多说,可刚做完这动作,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好不容易松了的一口气——元惟扬难道不比她更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她实在掩藏不住松了一口气之后的喜悦。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希望皇后果然能保护好赵之蓁和那个孩子。至于赵之蓁从冀王侧妃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良娣之类的事儿,于她眼中已然不算什么太大的惊喜了。
“快别笑了,这模样儿痴得!”元惟扬看她这模样,等了好一阵子,见她还是这幅激动得想笑又快哭出来的形象,才微蹙了眉道:“知道的,自然知晓你是担心五姑娘的身子,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你想着娘家的富贵,想痴傻了呢。”
赵霜意微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遂点了点头,敛去脸上的笑意:“这哪儿能呢,我娘家便是如何,与镇远侯府比,亦是小门户,我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了,竟忘了本分,若传了说法叫人不高兴,该是我的错,领罚便是。”
她含笑说着这讨饶的话,心中却着实有几分后悔自己的失态。镇远侯府何止是那一个人不高兴,或许除了她,最多再多一个元惟扬,别人都不会高兴。
哪怕他们已然不再和太子走了,也已然连姻缘都断了,可到底曾经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如今他们大抵会有些庆幸自己跳车跳的早,可未必会乐意看到她这纯出冀王党家族的儿媳妇欢蹦乱跳。
更莫要说家里头还有个元绪呢,那是哪怕分手拜拜了还一直想着渣男的超级痴心妹子,有她在,赵霜意还要为自家五妹妹的事儿欢喜,那不是找着做人眼中钉的么?无论得势不得势,人总要谦和点儿,才有好处在。
这消息是朱氏身边的婆子过来传的,也难怪元惟扬要提点她。朱氏是元绪的亲娘啊,此刻哪儿欢喜得起来?便是再如何后怕,再怎么庆幸,想到女儿的姻缘折在这么一个人头上,只怕都要平添了几分恨的。
那婆子听她这么说,却笑道:“三少夫人哪儿的话?尚书府所出的姑娘有这番造化,那是天大的喜事儿,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把谦恭呢。夫人叫老婆子来,是给您道一声喜的,哪儿还有错这么一说呢。”
“今日忘了形,便是娘不计较,也是个错儿。”赵霜意道。
“夫人自然是不会计较的——不过啊,夫人还有一句话!二姑娘如今怕是不大畅快的,若是她有什么冒犯的,夫人还是请您莫要恼了,莫要计较…”那婆子道:“她是个顽固性子,若是出言不逊,您便…”
“这我自然省得。妈妈和娘回复,只请她放心便是了。”赵霜意却也听出了朱氏话里头的意思。她担心朱氏恼她为娘家欢欣鼓舞,朱氏又何尝不担心她借着娘家的势力在镇远侯府翘起尾巴来?如今陈氏去赵家的别业伺候老公去了,镇远侯府管事儿的活又全丢回了朱氏身上,朱氏忙得如陀螺一般,否则以这位婆母的性子,这话怕是要亲自和她说的呢。
她也是真没心思去为难元绪,即便元绪上蹿下跳再怎么翻天,她也可以眼儿一闭就当看不到——惨如元绪,还有什么好跟她计较的?
第116章 清醒
然而,元绪却并不曾如元惟扬和赵霜意想的一般在家里头兴风作浪,反倒是将自己深锁在了屋子里头,再不肯出来见人。
她一天两天不露面也便罢了,三四天,五六天,都不曾去母亲那边请安,朱氏如何放心的下?叫人打听,才知道元绪这几日天天哭泣,却是饭水都不打牙的。
朱氏急了,如今陈氏不在家里头,她便顺手扯上了赵霜意去了元绪屋子里头。元绪这一回却不对赵霜意怒目而视了,她也没那个心气再和谁为敌了的——那张脸,脸色灰败,双眸黯淡。原本算得上很俊美的面容,如今憔悴之极,眼睛也早肿得像桃,哪儿还能如从前一般丢赵霜意两眼刀呢?
赵霜意亦是叫她这模样惊了一跳,哪怕知晓元绪这些日子过的不好,却也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的颓唐。朱氏更是心疼之极,叫到:“你这是何必!那人与你再无干系了,他如何,都轮不到你为他哭天抹泪的!”
元绪也看到了她们,却并不回答。
她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仿佛流泪已然成了无法改变的本能。
“哭什么哭,不许再哭了!”朱氏命令着,自己却也掉了眼泪,压着眼道:“你哭了,除了娘,谁担心你,谁为你难受?你这不是往娘心上捅刀子么?绪儿,绪儿呀,娘是做了什么孽?你们兄妹几个,竟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
元绪摇摇头,半晌方哽咽道:“娘就当没我这个人罢了。我…我如今真是半点儿盼头都没有了。”
盼头?赵霜意在一边儿听着,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难道先前元绪还有什么念头么?便是太子并不曾被废,甚或是做了皇帝,她这下堂太子妃,也绝没有重回他身边的可能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和他已然不是夫妻了,他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正是罪有应得了,你…”
元绪摇着头,低声道:“便是已然恩断义绝…到底,我是放不下他的。他平素…是那么一个人,比不得人家能吃苦的。迁谪路上那么苦,说不准…”
“他便是个玻璃人儿,纸人儿,那也与咱们无干了!”朱氏瞥了赵霜意一眼,又道:“你真是怎样想不开!他死,他活,那是他自己的造化,早知道身娇肉贵受不得苦,当初做太子的时候,怎不收敛些?你如今关心他倒是说得好听,当初做出那些惹得陛下龙颜大怒的事儿,你不也有份么!”
“是,我是有份儿,这才不忍心看着他一个人受苦。”元绪泣道:“娘,我真想跟着他走,哪怕做不得他妻了,能在一边儿陪着他伺候他也好!娘,求您和爹爹答应吧,我跟着他走…没名没份也无妨,我只不能碍着自己的心!”
她说着这话,外头却传来了元惟扬冷飕飕的声音:“姐姐不愿碍着自己的心?那镇远侯府的名声,姐姐可怎么看?你哭,你闹,你寻死觅活容易,要跟着那人走,那是断断不能的!”
元惟扬怎的来了?赵霜意一怔,尚来不及说什么,他便从屋外走了进来,一双眼中如沉着的冰:“如今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你要千里追随,叫陛下怎看咱们元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