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霜意不想他还有这情怀,心思一动,道:“三爷有这份心,我竟是没想到过。这世道难得有人这样想啊。”
“难得么?”元惟扬轻声笑了笑:“我在北衙这些年,被我弄得家破人亡的也不少,京中的高官贵宦,十个里大抵有□□个要骂我人面兽心盼我早死了的。大概,连你也觉得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倒不这么觉得,毕竟三爷待我极好,同人家所说的酷吏半点儿都不一样。只是,我也没想到三爷会同情百姓。”
“他们那么苦,便是同情,我也嫌不够呢。”元惟扬轻轻叹了一口气:“宜儿,你见过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么?官宦人家,男子但凡是被陛下贬斥几句,又或者降了一级官,便觉得天塌地陷活不下去。可百姓人家,日日都要为生计犯愁呢。先前我不知晓,后来查了几出案子,这才心疼起他们来的。我还记得清楚,有个男子,他娘生了重病,便和内人一起割了手臂上的肉为娘煮汤吃,可他娘还是没了,紧接着,他那内人手臂上的伤处生了脓,去寻郎中开了药,半点儿用也没有,很快也过去了。两人只有一个儿子,这孩子没了娘,爹也日日忙着生计,自己玩耍,跌入井中,幸得邻居捞救,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却痴傻了,后来孩子渐渐长大,做爹的想着给他讨一房人,家里穷苦,娶不起正经人家的女孩儿,便贪便宜买了个女子,却不想是个逃奴…后来这逃奴的主人犯事,我们追查下去,将这逃奴也寻了出来。可怜那做爹的,还没抱得孙儿,便依律入了罪。”
赵霜意默默听着,元惟扬举的这例子,放在她眼中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的典型案例,然而这样一个家庭衰败的过程又是何其简单?有多少百姓就是这样,从还能有滋有味过下去的小日子一夜之间被打入地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亲眼看着那人家的儿子拽着他爹,哭着求皂吏不要将他爹带走。可是买卖逃奴,按律该杀的。”元惟扬轻声道:“他拽不得他爹,便爬到了我脚边,喊我哥哥,求我放了他爹。”
“…那你怎么办?你不会放了他爹的…”
“给了他几吊钱。”元惟扬苦笑:“你大概不知晓几吊钱能拿来做什么,不过,若是有街坊邻居心善,愿意看顾他,大概够他活几年的了。”
赵霜意默然。元惟扬又瞥了瞥远处的火光,道:“我也是…何必同你说这个。咱们走吧,这种事儿,终归也轮不到我管…你看,那火光小下去了,想是有人去救了。”
赵霜意也瞄了远远的火灾现场一眼,道:“果然三爷说的是对的。这想来真是官宦人家的宅子,不然断不能这么快便扑下去。”
“也不知道是谁…”元惟扬说出这句话,却突然顿住了要下楼的脚步。他扭过头看着那边,道:“那…失火那地方,看着像是曹郎中的宅子啊?!”
“什么?”赵霜意一怔,听着他道:“你看,这里是正北方…曹郎中家的宅子就在着火的方向,算距离也差不离…”
第105章 决断
“曹郎中…”赵霜意道:“他不是才被捉进去么?”
“若真是他们家,怕是要烧掉什么证据呢。”元惟扬微有些出神,道:“说不得明儿个还得去衙门里走一遭。这打蛇,不打死,难说会被反咬一口。”
“他已经招供了啊。”赵霜意道。
“他把了不得的人给供出来了。”元惟扬苦笑:“难说…难说他是攀诬,还是说了实话。倘若是实话,只怕夜长梦多。”
赵霜意看着他,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
“走吧,”元惟扬伸手携住她的手:“咱们回去。你当心些。”
第二日早上,元惟扬很早便起身去了衙门。赵霜意没有留他——她虽然没觉得怕,却也有些隐约不安。元惟扬推测曹郎中府上大概是在消灭证据,她却不这么看。北衙先前便把郎中府翻过一遍了,这回审讯曹郎中,他的府邸只会被更彻底地搜查,若说有什么证据,难道到现在还没被发现么?
便是真如此,消灭证据有许多种方法,他们又何必放这么大一场火。除非府邸里某座建筑本身就是证据…会是这样的吗?
她盯着镜台出神,寻烟却来到了她身后,道:“三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呢。”
赵霜意倏然听到声音,竟惊了一跳,见寻烟垂着眼眉,神色不若往常,不由更是蹙眉,道:“夫人叫我过去?你可知晓,有什么事儿?”
寻烟轻声道:“奴婢不敢肯定,不过,一大早便听旁人说,昨儿个晚上,曹郎中的妻女…把自己关在妆楼里烧死了…”
赵霜意一怔,微开的花窗里送来清凉的晨风,竟将她吹得打了个哆嗦。
“烧死了…?”
“是,”寻烟的脸色很不好。赵霜意这才突然想到,这有人烧死的事儿,放在古人眼中看是十分不吉利的,她一个丫鬟,在主人面前讳言也是有的。
“走吧。”她站起身,正好也换了早起的衣裳,这样去朱氏那边,一点儿也不失礼。
她到了朱氏房中的时候,镇远侯也还在那儿。赵霜意进门不到十天,见到公公却不超过五次,如今见得他尚觉得面生。
她行了礼,拜过翁姑,朱氏便叫丫鬟给她看了座。赵霜意看着两人都在上头坐了,这才落座。人刚刚坐稳,镇远侯便道:“我听闻,扬儿与你回来的那一日,遇得了定远侯府与曹郎中新过继的少爷起了冲突?”
元惟扬办这事儿的时候,身边是带了不少镇远侯府的下人的,想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瞒过镇远侯。赵霜意便点了头:“正是。”
“曹郎中家铺子里头的地道,也是他发现的?”
“是啊,他是看着那些个掌柜伙计神色有异,机关所在的地方又没有摆放货品,这才去试了试,不想果然开了机关…”赵霜意道。
镇远侯眼色阴沉,听了她的话却不开言,手指头敲着一边的桌面,一下,又一下。
“老爷。”朱氏看着他这模样,也是有些担心:“你这是…是恼了扬儿了?”
“我恼他不恼,又有什么用?他把事儿都做下了!如今便说他是无心发现的机关,你说,太子殿下可会相信?”镇远侯道:“他原本便是个那么多疑的人,扬儿先带着人去搜查了曹郎中府邸,得到了那玩意儿却也不想着和咱们说,便送到了陛下手上,如今更是揭穿了地道…我告诉你他全是无心的,你信是不信?”
朱氏的面色也阴郁下来。赵霜意听到了这里,也已然明白了公公的心思——镇远侯府是哪儿都不想得罪,哪怕女儿的太子妃位没了,还被休了回来,可只要太子没死,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们便不愿意同太子彻底撕破脸。
万一,万一,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万一。
万一太子登基,镇远侯府也还是要活命的。绝不能图一时的畅快,把太子给彻底得罪狠了。
然而,这一点儿指望,被元惟扬先大义灭亲又无心立功给毁了。若说一回是巧合,两次难道还能是巧合不成?
太子如今只怕是恨死了元惟扬了。只是,元惟扬闯出再大的祸,他也是镇远侯府的少爷。镇远侯怎么可能为了太子登基的可能性就放弃自己的亲骨肉呢?
“依老爷看,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镇远侯眉心极短促地一皱,却很快恢复了先前的神色:“就依着扬儿的做法去做!再没有旁的法子了…”
赵霜意在一边儿坐着,并不抬头,心中却有了些莫名的心思——人人都说镇远侯颟顸无能,是满朝里头最一个承了祖荫祸害子孙的废物,然而此刻看起来,他或许没什么本事,然而单这一件明辨是非当机立断的本事,也足够在朝中做个差不离的守成大臣了。
不过,转念想想,镇远侯弱了这么多年,也是必要的。否则皇帝原本便有些提防太子,又怎么会给太子选一个有着野心勃勃父亲的太子妃呢?
一个人,能看清楚局势,掂量清楚自己的本事,那就是个有能耐的人了。
“老爷既然下定了心思,那便这样罢。”朱氏道:“叫宜儿回去吧,这一大早的,折腾小辈的,也没什么意思。”
镇远侯微微点头,示意赵霜意可以出去了。赵霜意猜他们两个是有事儿商量的,自己做儿媳妇的自然不便听,便也打了礼,退了出来。
外头寻烟正等着她,见她出来这么早,也是有些诧异的。主仆几人走出去了一段儿,寻烟才忖度着开口:“少夫人,老爷与夫人寻您去,可是说…曹家的事儿的?”
“不是。”赵霜意道:“问了我同三爷回门那天的事儿…却不提曹家母女的事情。你们和娘的丫鬟在外头说话,可听到什么了?”
“…”寻烟看了宝荇一眼,才道:“原本也没什么消息,不过有人说…这若是畏罪自尽,自焚也实在有些太疼了。”
赵霜意一怔,点了点头:“是吗…是啊,自焚实在太疼了…”
大抵是穿越过来之后并没有遇到过这么惨烈的死亡,赵霜意初时根本没想过选择自杀方法这件事儿。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
可那些丫鬟说的话却是对的。若曹郎中的妻女只是畏惧作为罪臣家眷所要遭到的不幸命运的话,何必选择自焚呢?便是死,也有太多死得干脆利落的办法。
但若她们不是自尽,事儿可就又复杂了——谁害了她们,为什么要害死她们?元惟扬这一大早地赶过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主仆几个一路无话,回了元惟扬与赵霜意住着的院子。然而一过门,赵霜意便看着元惟扬站在了自己房门口,不由一怔,迎上去道:“三爷今日不是早就出去了?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
“我没出去。”元惟扬道:“还没出门便听到曹家出了人命。我若是现下赶上去,少不得叫人猜忌我是去做什么的了。左右北衙的弟兄们如今也都有消息…真有个事儿,也瞒不过我。”
“那么方才你做什么去了?”赵霜意寻思须臾,笑着上前。
“去后头牵了马,出去两步,转过念头便回来了。不想你已然叫我娘唤了过去。”元惟扬道:“她寻你有什么事儿?”
赵霜意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们,手伸过去在元惟扬手背上一拧,道:“你进来同我说!当着人怎么好讲。”
元惟扬想是误会了,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出来,道一声好。进了门便转身将门闩了,将一众下人给关在了外头,道:“怎么?我娘难不成是催你…”
“想什么呢!”赵霜意斜了他一眼:“爹娘都在,是问…问咱们归宁回来那一日,咱们在曹家铺子里的事儿。”
“哦?”元惟扬一怔,道:“爹说什么了?他可是怪我又把此事牵连到了太子身上?”
“爹倒是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他说,如今没旁的法子,就依了你的办法去做便是。”
“我的办法?”元惟扬眉心微蹙。
“你先后两次把太子的要命处给了陛下,若是太子殿下即位,怕是不能容你了。”赵霜意轻声道:“爹的意思,怕不是要和太子决裂?”
元惟扬微抿嘴唇,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爹要和太子决裂,怕是要下天大的决心才成。若不是如今这般情势,只怕他也不会这样仓促就决定…其实我看,他真不必如此煎熬。陛下若是废了太子,太子又能把镇远侯府怎么样?”
“怕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
“说句犯忌讳的,依冀王殿下与梁皇后的手段…什么死而不僵?”元惟扬嗤笑一声:“你莫要看那位殿下平素里平易近人温柔和善,真到了时候,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旁的不说,单说昨儿晚上曹家的大火,我看便和他脱不了干系。”
“怎么?!”赵霜意心中莫名一跳。
“若是依着常理来看,曹郎中既然投靠了太子,便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难说他妻女也会因此得了什么风声。”元惟扬道:“曹夫人与曹氏都死了,自然像是太子一党在消灭不利的人证,又可以顺理成章假作成她们两个畏罪自尽。可单是曹郎中一个人的证词,并那一本作假的记档,便足以陛下废太子了,太子杀不杀曹郎中妻女,那还有什么区别?便是如今尚且有人愿意为太子效死,那也不至于做出这般蠢事。”
赵霜意静静站着,看着元惟扬。她突然觉得一种巨大的威压正在靠近。
皇位之争,绝不可能只是朝堂上的大臣们互相弹劾,后宫中的后妃们彼此争锋这般简单。是要见血的,要死人的!
曹郎中家已经彻底没有指望了。下一家会是谁呢?到底什么时候这储君之位的争斗才有个结果——与其这般朝廷众臣的性命都悬着,还不如就让两个殿下干脆利落地死一个来的痛快呢。
第106章 巧合
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且若真细细分辨,她所期待的也不过是太子完蛋,断不会盼着冀王早死的。
于她而言,太子这见都没见过的人,原本也说不上什么好恶。只是自打穿过来,便从头就没把他当成可对话的绿名npc,哪怕是有点儿同情他没了亲娘还被爹嫌弃,可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儿同情便认不清自家支持的是梁皇后所出的冀王。后来知晓了他占了修河的钱去收买大臣,更是不齿,至于因为小舅子娶了政敌家的女儿就揍老婆等等行为,也不过是在原先就负分的基础上接着扣分罢了。
然而,元惟扬方才的那几句话,却也将冀王的形象给罩上了一层黑。赵霜意早就知晓冀王不会是个纯洁可爱的人,可想着他见人就是一脸温柔的笑和千里迢迢给赵之蓁带回药材的好,却实在无法接受他会为了栽赃自己的哥哥做出这般恶事来。
杀人难道不容易么。为什么要将曹氏母女活活烧死,这是怎样的一种残酷?
若冀王果然是这样残暴的人,等他登基了,他们的日子会好么?元惟扬也是知晓了不少内情的人,倘若叫冀王知晓了他们所知道的,只怕…
赵霜意单是想想,便忍不住要打个哆嗦。元惟扬看了,只当她害怕,便握了她的手道:“你可是想到她们死得惨,心里不安?莫怕,莫说这世上原本无有冤魂作祟一事,便是有,那也与咱们无干。”
“我…我不是怕这个。”赵霜意想了想,道:“我在想,倘若冀王为了置太子于更不利的境地,便做出这般事情的话,他的心,是有多黑?想杀人的法子多了去,何必烧死她们,多疼啊,声势又大,留下的证据也多。万一叫人发现了,难说自己也牵连进去,讨个发落呢。”
“这…”元惟扬一怔,似是有所想,突然转身抽开了原本叉住的门闩,外头几个丫鬟原本已经四散开了,见少爷这么突然开了门,各个惊了一跳,却是没人上前搭话,只这么傻愣愣看着。
“我出去一遭,”元惟扬也顾不得那些个丫鬟的眼神儿,只向着赵霜意道:“你派人同娘说一声,我这儿今日晚些时候要安排一桌小宴,请她打发人将厅子收拾出来。”
“三爷请几个人?”赵霜意道。
“也就那么五六个。”元惟扬道:“用不得多大场面,不过几个相熟同僚,曲乐歌戏一并不用,只地方不要太热闹便是。”
赵霜意满口答应了,便看着他快步下了阶,出了院。这才唤过宝荇来,叫她打听打听朱氏那边儿镇远侯可走了没有,方不方便自个儿过去禀报元惟扬要准备一回便宴的事儿。
宝荇须臾回报,只道镇远侯已然出门去了家里头田庄,夫人请少夫人过去。赵霜意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将元惟扬的说法原样儿同朱氏说了。朱氏虽不明白儿子这是要做什么,到底也是侯府夫人心思大,便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西边儿踏莎行那一溜儿,有一座花厅,避着旁人的,他们想设宴,那边儿再妥当不过。菜色酒水一应叫厨房做去,单子你自个儿看看,觉得相当便也是了。若有拿不准的,和你嫂嫂请教请教无妨。”
赵霜意应了。她在赵尚书府上学的那些东西,今日才算是第一次派上用场。五六个男人吃酒要用多少菜色什么席面自然是难不倒她,不过她揣摩不透镇远侯府一向的习惯,也还是将拟定的单子送去给了陈氏过目。
元惟扬出去一遭,回来的却快,只是他不管这些个,任赵霜意做主,连问都不问一句。待这些事儿都料理罢了,天边的太阳也朝西渐渐沉了过去。外头小厮来报,说是几位与他相熟的已然快到了,元惟扬这才收拾了衣冠打起精神,径自去迎着了。
宴外客的事儿,女眷不必出面,赵霜意只在房里自己用了晚饭,听着点儿那边的要求便是了。只是不过一会儿,那边伺候的下人们却都陆续回来了,道菜色上齐,爷们便不叫他们伺候了。
赵霜意明白他们这是要说些别人不该听的话了,也便打发了他们先歇着,待唤了再去拾掇。元惟扬那边的宴席闹到天色全黑星斗漫漫的时候才算结束,待送走了那些个客人,已然早过了赵霜意惯常歇息的时间了。她在灯下等着元惟扬,直等得头像鸡啄米一般地点,才算把他给等回来。
元惟扬却还是清醒的,他见赵霜意如此,竟先笑了笑:“要等也躺着等,坐在这儿多为难,万一受了寒,还是我的不是了。”
“怎会受了寒,这天气早就不凉了。”赵霜意说着,元惟扬却猛然将手捂在了她两边儿脸颊上,见她打了个哆嗦,才笑道:“凉是不凉?外头起风呢!”
“若不是起风,你们难道还说到天亮去?”赵霜意一点儿也不见外地拍开了他的手,站起身给他摘冠:“菜色酒水,可还过得去吗?娘有心叫我试试手呢。”
“菜色不坏,不过酒水一点儿没动,明日你若是发现交回去的少了,只抓去拾掇的丫鬟小厮是问。”元惟扬扯了她进内室,之后一边解着自个儿衣带一边道:“我是闲着的,他们几个明日还要去曹家呢,哪儿敢吃酒。”
“是去查曹府失火的事儿的同僚?”赵霜意反应极快,顺口问了那么一句。
“是啊,不然我做什么这么急匆匆请了来?”元惟扬道。
“可有消息么?果然是…是那人?”
“说不上,如今什么笃定的证据都没有,若说有发现,只有一条——那烧毁的妆楼当时是从外头闩了门窗的,里头还爆炸过,想是有人放了火药进去。至于这火药何来,是爆竹铺子弄来的还是京外火器营里偷来的,今日还不清楚。”元惟扬坐在榻上,由丫鬟服侍脱了靴子,道:“不过,他们倒是发现了另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曹氏身后头,还有别人的影子呢…”
赵霜意看丫鬟们在,实在也不便再问。好容易等得她们服侍两人都躺下了,也都出去了,才挪近元惟扬,道:“你说什么影子,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你那位大嫂,和那个人也许很有些来往。”元惟扬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就是这事儿的证据,你想听不想?”
“你是说,季雪川?”赵霜意见他点头,不由睁大了眼睛:“季雪川和…和曹氏有联系?!你且说说,什么证据?”
“你可记得你该有一支琉璃钗子,上头立着一双蓝雀儿扑翅的?今日那几人在曹氏的妆奁里也发现了那么一支钗子,钗尾还打着内造二字的。”
赵霜意眉头微蹙,她一个尚书千金,有多少钗子簪子,自己如何记得清?元惟扬这么形容,她依稀也有点儿印象,提到“内造”,她才悟过来:“是了,是有这么一支,歧江公主赏我的,说是宫坊里头外夷工匠做出来的。她塞给我的小玩意儿多了去了,我也记不得太清楚,或许什么时候失落了也不知晓…不过你如何记得?”
“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就戴着那支钗子。”元惟扬脸色微微一红,道:“那时候你躺在五姑娘怀里头人事不知,头上的那一双雀儿却活灵活现,我看着,冷不丁心中就是一酸…这才格外记得的。我想,内造的东西应当不会轻易流落到曹氏手里头吧?他们发现这东西的时候,那钗子放在一只荷包里头,里头还扎着你的生辰八字,外带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灰…”
赵霜意一蹙眉:“她咒我?!罢了罢了,她就当是因为骂了我才被休出家门,怨恨也就罢了。可这和季雪川有什么关系?”
“说来并没有什么关系…”元惟扬道:“我也只是想到这么一出——上一世,季雪川大抵也用了这一个法子咒魇你。”
赵霜意心猛地一跳:“你怎的知晓上一世她…”
“那时候我回来之后,打听询问先前的事,知晓她与你好,曾来府里看你,还特意要了一些钗簪之类的尖锐首饰去。当时我只当你们是旧交,并不曾多想,后来宫中有与她相熟的妃嫔被发现行术,用的便是受害之人的首饰尖头扎住写着生辰的人形纸。”元惟扬低声道:“我想起这事儿,才觉得蹊跷。她做皇后的,要什么首饰没有,便是喜欢你的首饰款式,叫人依样儿打就是了。非得讨了你的去是什么道理?嫁我时你的名声也已然不好了,她是母仪天下的人,不避讳也便罢了,还这般亲近…越想便越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