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胜居这下是打谁都不对了,不由局促道:“招儿,爹不是不疼你。只是你做姐姐的,总该提点着妹妹…爹没有看轻你的意思。”
安若墨勉强一笑,走到他面前,直直跪了下去:“请爹爹责罚。”
安胜居正要把她搀起来,一边的安若香却突然发力,一把推在安若墨身上,于是,安若墨避过了安胜居的手,被“推倒”了…
“你…”安若香也怔住了,她最清楚这一把子到底用上力气了没有:“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要装!无耻!”
“住口!”安胜居果断一耳光抽在了他最疼的小女儿脸上。
如今他还能顾得了什么?他娘进县城不到俩月,他已经揍了安若香两回。每一次,他起先都很想保护她,可每一次,这没眼色的丫头都逼得他这做爹的没法说话没法做人。
她连偏心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而安若香吃了一记耳光,先是一怔,之后索性站起身来就冲了出去。全然不顾安胜居“你给我站住”的呼喝。
“没王法了!”周氏气得浑身打抖:“招儿,咱们和你祖父回去!我不要再见到这狗娘养的小蹄子了,她真把我气死才甘心呢!”
“娘!”安胜居怒意未消,却不敢对着周氏甩脸子,一扭头便跪下了:“儿子不孝,治家不严…请爹娘万万莫要急着回去,这叫儿子怎么同四邻交代!”
“治家不严?”周氏道:“你将好好一个宅子交给那院子里出来的管,怎么能治好?你若还想做娘的留下,明儿——不,打从今日起,这宅子得归我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兴风作浪,把个香姐儿养成了没规矩没王法的泼妇!”
作者有话要说:
周氏的道行裘氏的血
宅斗这事儿,最好的情形就是对方糊涂了,你还清醒着。
安若墨在对付安若香的时候,还有些把握做到这一点,甚至为此自喜。然而面对这周老太太——她那道行,就像是刚破壳的鸡仔儿遇上了昴日星君。
能一句话就要过来管家的大权——你说这周老太太是成心的吧,她偏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里出了事儿的,你说她不是成心的吧,这一份堪称睿智的冷静,那是这时不时就掀屋砸瓦的老太太原本就有的吗?
安若墨益发感到了祖母的可怕:说不定,这一副蛮不讲理的泼妇样子,也只是为了掩盖她实际的精明才故意露出来的呢。
然而无论周老太的情形如何,生怕爹娘负气离开,毁了他名声的安胜居,此刻是没口子地就把管家的大权让出去了。想来这母子连心却也不假,这要权的若是陈氏,断然不会如此顺利。可既然是周老太太要管家嘛…你说安胜居怎么可能不相信他自己的妈?
万幸安若香已经被气得跑出去了,否则听得自家爹毫不犹豫就把她亲娘手上的管家大权给交出去,非飙泪不可。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裘姨娘也是要知道此事的,周氏也是要知道裘姨娘听闻此事之后的表现的——裘姨娘表现甚佳,身子一晃吐了口血昏过去的反应,明显叫周氏很是愉悦。
而周氏和安若墨还听说,安若香看着她姨娘吐血,硬是哭成了个泪人儿,一边哭一边痛骂周氏不是人。安胜居有心不在场,可安若香为生母抱不平,哪儿能放过他?自然是堵着宅子门口,见得父亲便上去告状了。
很不幸,安胜居听闻此事便沉下了脸:“说什么话!先前你祖母同你娘、你二姐姐都在乡下老宅,如今来了,这宅子自然该你祖母管。为这个吐血,说出去要笑死人了。”
据说,安若香当时便怔住了,她张口欲言,最后却只是说了一个“好”字,愤愤转头离开。
想来,她也是生安胜居的气了。
这种心情,安若墨能理解得很。她在现代可也是被最最信任的父亲给“遗弃”过的人啊。
每个女儿大概都会以为父亲的一生中最疼爱最在意的会是自己,所以,发现在他眼中自己还不若旁的东西重要之时,都会觉得悲伤无助。这种感觉,安若墨在现代只体会了一次,而那一次,就足够让她恨透了“抢走我爸爸的三儿”了。
而安若香呢…安胜居用两个耳光和一次皱眉,先后向她证明了:她不如嫡庶名分重要;她不如他娘的怒火重要;她和她姨娘,两个陪着他过了十几年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如周老太太的一句话重要。
若是旁人家的女儿,认清了这一点多半只不过是失落,这到底是一个女孩子没有地位的封建时代。但安家不一样,安若香在她十几年的生命中,一直都是安胜居的掌上明珠。
能心灰意冷得变了那任性娇蛮的性子,只说一个字便转身离开,想来安若香对安胜居的信任,已然全盘崩溃了。
这是安若墨等着的场景。她站在周氏身后,一边儿给周氏捏颈子,一边打心眼里窃笑。而周氏却怒了:“这香姐儿还真是没有规矩,谁叫她这样和父亲说话的?”
安若墨轻轻敲打她肩头:“祖母,香姐儿不知事,您也是知道的。”
“…”周老太太颇为不平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她那姨娘,当初死活不肯将香姐儿抱回老宅子里,生怕你娘得了香姐儿的心思,我安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
“万幸荣哥儿带回去了。”安若墨道:“若是哥儿也没教好,那才叫人笑掉了牙呢。”
周老太太道:“你当养个姐姐没教好便不叫人笑?香姐儿这脾气,嫁出去可把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光了!说不得,还得好生教教她…”
安若墨心底下一惊,颤声道:“祖母,您找什么人教她?”
周老太太极有太后气场的瞥了她一眼:“自然是我。难不成你想教她?她可不服你。”
安若墨登时便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那自然是最好的。我人微言轻,哪儿敢管她。”
周氏听得这话,脸上也爬了一层阴云——她自然是不能不管这亲孙女的,不然安若香嫁出去真能将全家族的名声都给糟践了,可要是还有选择,她愿意自己来扛这个炸药包么?
只可惜周老太太当真没得选。陈氏,是个包子,安若墨,看着也是包子,杜氏和安若香就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了,裘姨娘?罢了那就是个坏事儿精。思来想去,老太君也只能自个儿披挂上阵。
安若香自然是个不服管束的。但不知晓是不是被爹娘打击到了,真被周老太抓来“调丨教”的时候,却是相当的老实。若不是安若墨与她偶尔目光相对还能看出她的愤怒与仇恨,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也被穿越因而失忆了。
只是,她这样韬光养晦起来,于安若墨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安若墨一时想不出法子再怎么走下一步,也便抱着观望的心思看起了笑话——周氏当年教训她和安若砚的时候,下手可当真是狠得可以,如今对了安若香,更是绝不留情。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做不好针黹女红也不会背那些个女经女训的安若香,便被周老太太的竹片子抽肿了手心。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封建社会对妇女人性的摧残”纪录片…安若墨单是看着,也不由喟叹。自己好歹是穿越女,深深知道一个女人将自己压低到尘埃里是断然开不出什么好花儿的,那些个女经女训之类的,背背也就算了,却万万不能当真——可这些生在古代的土著呢?她们根本不会揣想自己和男人其实也是一个物种,或许根本就会把那些个鬼话当了真,从此以相夫教子了此一生作为人生的最高追求。
于是,就有了陈氏那样的人和周氏这样的人。前者自己把自己逼进了绝地,仍然深深感谢着这样欺凌她的世界。而后者呢…她们其实并不相信女人要比男人矮一头,但她们一点儿也不介意让别的女人都比男人矮一头。
大概正是因了这个,有女人的地方,便多少都要有些私下里的勾心斗角。宅斗宫斗,说到底不都是一群女人的意难平么?谁吃了亏,都想讨回来,可叫人吃亏的人,却要想法子断了别人报复的后路。
如今周氏在安家宅子里头,便正在做这样一件事儿。
这宅子在裘姨娘手上经管了少说也十年有余,周氏想一下子叫所有的人归心,必然是不可能的。但老太太自有法子——这周老太太啊,对着自家的亲戚,说话和骂人一样,骂人便和泼妇打滚类似,可对着下人,还真能说好话。她一边儿叫下人们自己选择去谁身边伺候,一边暗示伺候嫡小姐和老夫人才是正途,哪怕和玉芝混在一起也胜过伺候即将失宠的裘姨娘。
这口风一放,便是下人们与裘姨娘熟识而更愿意在她手下办事儿,也该为自己的职场生涯考虑一下啊。眼看老板移人,而目前的老板非常不喜欢他们的部门经理,他们还没有自主跳槽的权利,那自然是要换队站了。
于是,即便周氏摆出一副我老太太心胸宽广不和那些个小蹄子一般计较的态度来,下人也不敢再和裘姨娘母女表示亲近了。更何况,周老太那是宽宏大量的人吗?她要是能宽宏大量,也不至于记恨裘姨娘十多年,记恨得连裘姨娘生个儿子都要接着看不顺眼了。
于是裘姨娘的日子过得很是落魄。安若墨偶尔见她一面,也不由蹙起眉头——那容颜衰减的模样,和两个月前回乡下老宅过年的裘姨娘,已然全不是一个人了。
想也知道,一个失了家主宠爱的姨娘,她过得还能有多顺心呢?更何况被活活气得吐血,原本便是极伤身子的。
看她成了这个样子,安若墨心里头也沉甸甸的。她当然不是担心裘姨娘身体不佳,她担心的是安胜居看到这样的裘姨娘会顿感愧疚…如果他因为愧疚再做出什么事儿来补偿那一对母女,说不定更因此得了安若香的谅解,情况只怕又要添上几分麻烦。
于是,安若墨便向周老太太暗示了此事。她原是希望周老太略尽人事地过去看那么一眼以示慰问关怀,万一安胜居问起来也好敷衍。却不料以周老太之审时度势一代英雌,怎么会亲自去看看昔日的仇人孤弱的样子?那不成了看人笑话了么?说出去该多丢人——于是,周老太派了成功晋级为玉姨娘的玉芝和安若墨一道,捧着鸡汤,袅袅婷婷地进了裘姨娘的房门。
裘姨娘正坐着同安若香说话,见得这两人进来,面上一时失色。而安若香更是紧紧咬住了牙关,连呼吸都仿佛带颤。
这样的直面,实在是太不给失败者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井蛙也是会怒的
玉芝此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和裘姨娘母女亮个相的。饶是安若墨事先已然告诉了她切莫太过张扬,可那翻身农奴做主人的得意,又哪儿是想压就压得住的?
见得裘姨娘和安若香这般,玉芝玉姨娘的柳眉都挑得格外高了一点儿:“裘姐姐,你身子可还好吗?香姐儿呢,一向可好?”
裘姨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若墨,指甲扎着掌心嘴上带着“感激”的笑:“好了不少,多谢玉妹妹关怀。”
安若香在忍气吞声上的涵养却远远不如她姨娘,见玉芝这副模样,早就恼得脸蛋儿泛红。此刻见得玉芝目光望向她,赫然是等她回话的模样,能不着恼才是奇怪了。口一张,便是冷冷一句:“不劳玉姨娘挂心!我还死不了。”
“三妹妹可别这么说啊。”安若墨道:“你可要好好的——裘姨娘这还没全好,你便满口死啊活的,实在晦气得很。快吐口唾沫,重新说过!”
安若香看看她,将头扭了过去。
安若墨倒也不在意她这一份无礼。安若香对她无礼,反而是好事儿,若是哪一天这姑娘对谁都亲切热络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她这样一副桀骜叛逆的模样,才是最好对付的。
想来安若香也实在有点儿可怜啊…她原本多半是以为“一家人”可以和和美美过下去的,却不料来了个看自己亲娘不顺眼的祖母,隔三差五搅合人,又来了个笑面刀心的嫡姐,专会告自己的黑状,最后还添了个玉姨娘!
这日子,倒是挺适合来个穿越女写一部“庶女抗争之路”的。安若墨看着玉芝和裘姨娘两个皮笑肉不笑地互相答话,心思不禁有些走了——若是以第三个人的眼光来看,她和安若香都够苦大仇深的。按说俩受害者有什么好斗的?但这种时候,她不斗,势必和狗尾巴草一样烂在角落里,安若香不斗,便会和旁人家的庶女一样丢掉她一切拥有过的东西。
她们两个之间,从来就没有过选择。
而玉芝和裘姨娘之间的仇恨,来得便比她们两个直接一些。玉芝看裘姨娘,是无德无能又伤害过自己的混蛋,裘姨娘看玉芝,则是居心叵测爬床上位的小三。
如若安家的二媳妇,她的娘陈氏也有些心计,这宅子里可有戏看了。如今顶替了陈氏的戏份的乃是周老太太,这便减少了很多白热的争斗——哪个女人会和老公的亲娘过不去?那不是找死么?
想到这个,安若墨心里却隐隐有点儿难受。她想陈氏了,虽然陈氏又包子又无能,但到底是这身体的生身之母啊。陈氏对她的疼爱,那当真是纯粹浓烈的,她又如何能不感念?她随着祖母来了这宅子里,和裘姨娘安若香勾心斗角,日子自然充实的很,可陈氏他们留在那乡下小院之中,又该多么孤寂?
她突然便很怀念和陈氏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她想回去了。
哪怕眼前玉姨娘正占尽上风,裘姨娘面色惨然犹不得不赔笑的一幕实在很投她的趣,她也只想回去,拉着陈氏的手,娘儿俩好好说说话。
这宅子里,或许并不十分需要她了。目下来看,安若香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信任父亲,而周老太太这种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没了她这打杂跑腿的也不会压不住场子。
于是,当天晚上,安若墨便和周老太太申请回家了。而周老太太想了想,也便答应了,面上还有些高兴,向着一边侍立的玉姨娘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大姐姐养出来的嫡女!今后你若是有了哥儿姐儿的,可以也叫你大姐姐帮着教养。这拳拳的孝心,你想想,那香姐儿有没有?”
玉姨娘含笑,很得体地道:“大姐姐是书香门第出身,教养子女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老太太,奴要是舍不得孩儿远离身边可怎么好?”
“这…”周老太太蹙眉:“你可要为你骨肉的一辈子想啊。”
玉姨娘便几步踏在老太太面前,规规矩矩跪下:“老太太,奴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讲!”周氏就喜欢玉姨娘这一份乖巧柔顺。
“早晚,也还是该将大姐姐接进城里头的。且不说这宅子里,当不当家的总得有位夫人在,只说一桩——”玉姨娘道:“大姐姐才是爷的正经夫人,哪儿有夫妇长久别离的道理?便是天高海深的恩情也要淡了去。再说了,大姐姐的年纪也一日日大了,长久在乡下没个人服侍,总是不好的。”
“但老宅里也不能没有人啊。”周氏道。
玉姨娘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家里头子嗣稀薄,爷若是有几个十来岁的哥儿,且不管嫡出庶出的,两边儿的产业可就都不耽搁了。”
子嗣稀薄这事儿,始终是周氏心头碰不得的伤疤。听得玉姨娘这一说,周氏恨恨道:“还不是那狐媚子!整日巴着男人,若是我儿多几个姨娘,又或者常回去同你大姐姐见见,老身说不准真能有几个十来岁的孙子呢!如今说这个也晚了,你…你可要使把子力气啊。”
玉姨娘面上飞红,含羞垂头。再良家不过的模样。安若墨看着也觉得放心——她最怕玉姨娘得意忘形,叫安胜居看了厌倦,那可就把她的计划给毁了。
第二日,周氏同安胜居说了安若墨想娘亲的事儿。安胜居既然不把安若墨当成心头肉,自然没有舍不得女儿回乡下的道理,再想想若是安若墨走了,安若香也能得到些机会讨老太太喜欢,态度更是积极。非但安排了小厮准备青骡大车送安若墨,还很准备了些东西叫安若墨带回去给他老婆和嫂子侄女。
不能不说,安胜居这人虽然不大地道,但面子工程做得还不错。安若墨在县城宅子里的一个多月,也学了不少辨认绸缎锦帛的本事,如今看着他带回去的衣料,便是有心挑刺,也不能不暗道一个赞。
安胜居这挑东西的眼光真是找不出问题来,那些要送回去的丝绸,颜色质料都搭得极恰当,想来价格也低不了…
只可惜安若香没看到。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将这小姑娘的鼻子气歪——她可一直觉得这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姨娘和她爹胼手胝足挣出来的,至于安家的别人,都是吸血的虫。
如今,吸血虫安若墨非但自己吸了个肚儿圆,还要回去喂另外三只吸血虫了。而安若墨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很有得偿所愿的快意。
这份子快意,直到骡车出了城,和人家撞上了,才算是消弭了一大半。
彼时安若墨正愉悦地在车厢里望着一大堆丝绸贼笑,突然骡车便猛地一震,她差点儿滚撞到那丝绸堆里去,可还没等滚过去呢,车又恢复了正常的位置,于是那一堆丝绸便倒压在了她身上。
绸子这东西自然是压不死人的,然而从一堆料子里爬出来,也是挺狼狈的一件事。安若墨刚刚挣扎出来,便听得赶车的小厮在外头怒道:“你们眼睛长在腚上了?!这道儿这么窄,还要超了我们,这不撞着了!”
这小厮是和对方的赶车人吵嘴的,自然不用言辞客气。而对方也不客气:“这道是你家的不成?!咱们要赶紧过路,跟着你们屁股后头,天黑也到不得锦西县城——呵,还是个骡车,难怪慢得和龟爬似的呢。”
安若墨听着,只觉对方也不是什么有素质的主儿。不由掀了帘子向外望了一眼——果然,对方拉车的乃是一匹高头大马,和自家的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好比是奥迪把奥拓给撞了一样——对方窄路超车自然是违反交规的,你占道龟速挪移也说不上是什么光荣事儿。俩司机又都嘴臭,原本协调一下就成了的事儿,硬是要吵出个高下来,可不就僵住了么?
所幸古代的交通不算繁忙。这要是搁现代,两辆车把干道塞得满满当当的不动弹,非得叫后头的司机骂得殃及先人祸延子孙不可。
她想喝止自家的小厮的,却不想对方的车里先出来了个少年,也是锦衣玉带的,看着非富即贵:“你是谁家的?如此嚣张跋扈!”
“锦西县城里头安二老爷家!”小厮挺了挺脊背,道。
“那是…哦,安胜居啊。”那少年大笑起来:“安家可真是狂啊,也不知道能再狂个几天!在个小县城里开绸缎铺子就当自己是爷了,哈哈,可还真是井底之蛙,看着就可怜。”
安若墨心头不由火起,对方的态度这他妈也算是“态度”?这压根就是挑衅!
她掀开了帘子,道:“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本地人?”
那锦衣少年扭头看了她一眼,登时眼前一亮,方才那股子骄横劲儿也没了:“正是,不过,咱们也差不多要来这锦西县城了——小姐如何称呼?”
安若墨连笑都懒得对他笑:“我姓井,名唤底之蛙。咱们的车慢,就不拦着二位了——安喜,车靠边儿,叫他们过去。不是赶着去锦西县城么?公子还是早点儿动身吧!赶着你们的健马,现下动身,下辈子或许能赶到锦西县城。”
那少年愣了愣,想了许久,道:“小…小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安若墨放下帘栊,全不理他们两个,悠声道:“安喜,咱们靠着边儿走,把官道给爷们让出来!”
她恶心这两个人,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从那少年的话里头,分明能听出他们是相当不把安家放在眼里头的,可她会因为这个怕么?怕就不是她安若墨了。
连去锦西县城的路都能跑反了,这两个想必不是本地人,也不认识什么本地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这种狂妄又愚蠢的人更没什么好怕——就让这两个蠢货愉悦地沿着相反的道路挥洒豪情一路疾驰吧,反正地球是圆的,就算没有好心人告诉他们跑反了,说不定跑个几十年也就跑回来了呢。
安喜听了自家嫡小姐嘱咐,心头再恨也不敢和这两个起争执。于是赶了骡车靠边,一鞭子抽上去,青骡子便嘚嘚跑起来,倒也扬了后头两个“大爷”一脸混着干马粪末儿的土灰。
趁着后头的马车还没赶上来,安若墨钻到马车前部,向安喜道:“等一会儿到了岔路口,大路上有个弯儿,你往弯后头搬块儿大石头!这路这么窄,他们的马车阔大,未必能灵活地绕过去!”
安喜也是个机灵人,立马便应了一声。骡子加速再跑了几步,过了弯就停,这小子跳下车便搬了块石头丢在路上。
这地方是个岔路口,安若墨他们是要朝左边儿小路上拐的,安喜的石头却丢在了大路转弯的视觉死角上。只耽搁了这一会儿,后头马蹄声响,那辆马车已然赶上来了。
安若墨倒也不急,就叫安喜赶着骡车慢悠悠往前晃。那马车来得多快,须臾便擦着他们的车过去——车夫还有空冲着安喜呸一声呢,连安若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