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抬着二百两现银去,别的不说,万一有个闪失吧——譬如山贼乌泱泱冒出来一大帮,官府的衙役乡勇没本事收拾,那自然不能上去送死,只能丢下银子跑。若是这般,那些银子不就折进去了吗?
安若墨却是半点儿不加考虑:“送现银。”
“现银?!”杨县令有些吃惊,道:“二姐儿,若是现银,万一有个闪失…”
“不怕闪失。”安若墨坚定道,随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便是有闪失,不也有大人的足智多谋么?想来定然不致…”
杨县令脸上方才那一股子挥洒自如的豪情登时去了一半,然而话出了口却也不能咽下去,一时片刻又想不出旁的主意,只能先应承了。
待送走杨县令,陈氏却拖了安若墨,问道:“你真要送二百两现银?!真若如杨大人所说…那可,可得赔多少啊!”
安若墨粲然一笑:“娘忘了吗?唐家是用什么东西买走咱们的铺子的——那几大箱‘银子’,可不止二百两!拿出去花是太缺德了,拿去交赎金,可真是物尽其用…”
陈氏一怔:“你…你用铅块冒充白银?那却为什么不和杨县令说清楚呢。”
“为什么要说清楚呀,娘。二百两白银变铅块,这事儿总得砸在谁头上来负责的。”安若墨道:“我是容不下背主的奴才的,他既然做出这种事儿,我便扣他一身脏水,叫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陈氏有些犹豫:“那安喜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或许是被人所迫呢?”
“若是被人所迫,都回到了家里头,房内只有我和安乐,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同我们说的?非得这般骗我们?”安若墨道。
陈氏沉默一阵子,点点头:“你说的是,娘到底是妇人之仁了。你,你现下比你爹爹当年还果断许多,或许你该是个哥儿才对。”
“娘便当我是哥儿不就好了?”安若墨装傻着笑:“什么时候给我讨一房媳妇呀,娘?”
陈氏失笑,一指头戳在安若墨额头上:“你这鬼东西!你要媳妇,能给我养下个孙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撕票
隔了数日,杨县令那边送来了消息,要调用的衙役乡勇已然尽数集合毕了。全都是壮健老实的,断断不会向山贼走漏风声,十之七八也不会看到刀枪就扭头就跑…
安若墨也不吝惜“银子”,同杨县令的人说罢,便叫人将二百两“现银”给准备了出来,第二日便嘱咐了好容易将养好了的安喜:“这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们是如何去拿这笔钱财的?”
安喜脸上绷得挺紧,仿佛是紧张极了:“说是拿到城东三十七里路外一棵歪脖子树下放着,他们自然去取。”
安若墨点点头:“却原来是这样…只不过,不知那些匪类要的是银票啊,还是现银。我想着,若是用银票,他们须得到城里来兑,未免有些危险,只怕会叫他们觉得我们不诚心,危害了祖母。我便叫人兑了二百两现银出来…”
安喜一怔:“这…二百两现银,那可也太多了。”
“所以说,还是雇几个壮健脚夫,与你一道搬过去吧。”安若墨道:“他们说了没说,如何放我祖母回来?”
“他们…他们说银钱到了,自然送老夫人回来。”
安若墨点点头,道:“那么你们送银子到了地方便立时回来,免得叫更多人见得贼人踪迹,惹发了他们凶性子。”
安喜应承了,又道:“可我们都回来了,那银子放在那里被人偷走可如何是好?”
“自从祖母出了事,闲杂人等谁肯独个儿过那条路,真不怕被山贼给劫了?”安若墨道:“那些个山贼既然要银子,多半是时刻派人盯在那一处的,哪儿就能让无关的人随手偷走呢。”
安喜张了张口,道:“小的听二姐儿安排。”
安若墨苦笑:“只愿这二百两银子能买祖母她老人家平安康健归来…你和我说实话,我祖母身子骨还好吧?”
“这…二姐儿,实不满您说,老夫人性子烈,您是知道的,她…她自打被山贼掳走,便水米不进,这一把年纪的人…”
安若墨眉心一跳:“你这贼杀才,怎么不早说!若是祖母饿出个好歹,我…我打杀你丢出去喂狗!”
安喜忙跪下磕了头:“好姐儿,小的不敢同您讲,正是怕您上火…”
“明儿早上,天一亮你们就出发。”安若墨道:“半刻也不能耽搁!”
见安喜应了,她才挥手叫他下去。可等那背影一出门,她的神色便彻底凝冷下来。
还在撒谎呢…周氏是什么人,安喜大概不会十分清楚,他只看到周氏在家里头想骂谁就骂谁,便觉得周氏是个烈性的人,可安若墨知道啊,这位祖母,哪儿是烈性?她只是欺软怕硬罢了。若是真叫山贼抓了去,周氏会把自个儿饿死?这一点打死她她都不信。
再说那什么把赎金放到树下的鬼主意,哪个山贼会出这么蠢的点子啊,一定是和大当家的有仇对不对?安喜明显没想到这二百两银子会是现银,可若是银票——银票如何固定在树下?拿个土坷垃压住么?
若是二百两白银也容易被路过的人偷,那二百两银票随便过去一个小朋友都能往怀里一揣就跑了,却是哪个更不安全?
若说银票比现银好的地方,那便是方便什么人卷款私逃…
那几个壮健的脚夫,自然都是乡勇衙役假扮的。为了不叫安喜看出破绽,杨县令还特意选了几个不常在县城里出现的乡勇。果然,第二日安喜并不曾发现异样,虽然看着几个健壮“脚夫”扛起巨大的现银箱子时,他的神情实在是有点儿纠结。
安若墨看在眼中,却是一句话不说。她伪装得一直很好,那宅心仁厚的形象,便是在她于周氏房门口撒泼之后也依旧深入人心,此刻的她目眶泛红,果然是很为祖母担忧的模样。一行人抬了箱子正要出门,她方才扭过身,急急离去了。
安家宅子的大门,在一行人离开之后闭合。而安若墨已然去了陈氏房中,敛起裙裳坐下:“娘,我觉得…祖母未必还在人世了。”
“哦?”陈氏正做着针线活,听了这一句,锋锐的针尖扎破了手指,她将指头含在口中吸掉血珠子:“怎么?…”
“安喜所有的话都是在骗人,对方让他回来,势必是看中了他已经背叛了我们这一点。而他听闻咱们准备的是现银之时神色惊慌,女儿觉得,只怕他是想带着银票偷偷逃走…如若祖母还康健,还能回来,他有什么必要逃走呢?他一个奴仆,走到哪儿都不能见光…除非,除非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谋划的,拘禁祖母的就是他自己,这才有必要带着银票逃走。”
陈氏手上的活计停下了,她颤声道:“要是你祖母真的没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只盼是安喜自己作鬼!她,她可不能真的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娘!”安若墨道:“不要这么想,祖母的罪过是她自己背着的。若不是她不听族老们的话,怎么会闹出这般事情?如何怪得您!再说了,那一日您若是为她解围,岂不是不忠于族老们的意思了?那不也一样是不孝么。这两边的不孝摆在一起,到底是宗族的不孝更重…”
陈氏叹了口气,惆怅了一会儿,道:“你娘一辈子没做过不心安的事儿,可如今…如今这事,我是不心安,可也没得选。为了你和盛哥儿呀,娘便是坠入地狱永不超生,也半点儿怨言都没有…”
“娘。”安若墨只能喊了这么一声,然后坐到陈氏身边,紧紧地依偎着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在母亲身边了,嗅着陈氏身上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她忽然有些想落泪。
上一回这样靠着娘,是什么时候了?仿佛还是她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很小的自己,到底是在这个时空靠着陈氏,还是在那个遥远的前世靠在妈妈身边,想着如何骗她给自己买一支雪糕的呢?
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她的年纪只有十六岁,但若是算起来,她应该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即便放在现代,不算太点背的话也可以找到个不错的男朋友了。
但真的可以吗,如果父亲的小三不想办法让她死在那场车祸里的话——只怕她也依然在仇恨与愤怒之中挣扎吧,这样的人生,注定是不可能有什么太阳光的东西的。
而作为这个安若墨而生,她的这十六年也不容易啊。
陈氏也不知在想什么,她捏着手上做了一半的小鞋子,再也没动下一针,母女两个依偎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安若墨便睡着了。
她很久没有睡得这般香甜过了,醒来的时候满目漆黑,只有一豆微弱的火光在远处跳。适应了许久,她方才看清这是陈氏的房间,不由唤了一声娘。可这一声如同沉入水底一般,得不到半点儿回应。
安若墨突然有些心慌,她跳下床榻,穿上衣裳鞋袜,便跑出了门去。在这大宅子里生活了两年,借着微薄月光,她决计不会迷路。她不知道陈氏在做什么,但如果没错,正堂之中必然是有人的。
果然,绕过几道门,她看到了正堂里灯火通明。那一瞬间,她便觉得心提了上来,在嗓子口狂跳——安家家风节俭,说到底就是周氏的小气打造出了这么一个什么都舍不得的家族。大晚上的烧这么多灯油点灯,这绝对是出了大事儿了。
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样了?她想着,快步进了堂中。而推开门的一霎,她惊呆了。
堂中有杨县令,有啼哭不已的陈氏,有面色呆滞动弹不得的安老爷子和安胜居,还有几名健壮的衙役,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哎呀我知道你们很倒霉呀但是我们也无能为力”…
“娘…杨大人…”安若墨既然已然推开了门,便不能掉头逃走,只能上前行了礼:“这是怎么了?”
陈氏用手背狠狠一擦眼泪,看着杨县令,道:“大人,我家二姐儿心思仁善,又是个小女孩儿,这事儿…”
“二姐儿虽然年幼,可是安夫人,我看贵府能拿主意的也便只有个二姐儿了啊。”杨县令道:“这事情总不好一直瞒着她。”
“可…”陈氏还没说完,安若墨便道:“娘,我都知道您有事儿瞒着我了,难道您还能瞒得住?我总能打听出的!”
陈氏张张口,无奈道:“杨大人…”
杨县令看向安若墨,道:“贵府老夫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安若墨这一霎的吃惊,决计不是装出来的。
她虽然想到周氏会凶多吉少,可并没有想到周氏会真的遇害——从安喜的表现来看,她一直都认为是安喜自己动了什么脑筋,趁着周氏年老体弱,将她拐到什么地方藏了起来,然后自己来骗钱。
这个想法很正常不是么?她和陈氏说周氏或许已经遇害的时候,心里头也觉得是这个可能更大,不过是想着给陈氏打个预防针而已。可如今…难道她一语成谶了?!
“今日健儿们跟那奴仆前行,放下了银箱便返回,旁人在附近埋伏,果然见到一伙蒙面歹人前来。咱们追拿,最后追到了一处小屋内,那里头没有人了,地上却有新鲜血迹,看着…”杨县令道:“衙役乡勇们在附近搜索,捉了几个人,复又发现一块地仿佛被人翻动过,于是挖开来看,果然见得一具老妇尸首在内…”
安若墨身子一晃,道:“果然是山贼?!那,那安喜呢?!他,他人呢?!”
“这…我怕消息泄露,不曾与那些乡勇细说分明。安喜在返回路上借口腹痛出恭,糊弄了他们,便跑了。”
安若墨只觉眼前一黑,安喜那是个什么人啊,那家伙对安家的了解比谁都深,这绑了周氏,他们敢要二百两白银,十有八九就是安喜说出去的。那要是,要是绑了更金贵的人呢?!
重点是,这帮没有职业道德的,收了赎金还特么撕票!撕票!那些个衙役们追捕他们,定是在他们一拿到银子的时候就冲出去了,赶到那小屋的时候却发现人都死了埋好了——那不是早就杀了还要骗钱的意思吗?!
“畜生,猪狗!”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怒气和眼泪,先前想着周氏不在的自由,想着这老虔婆早点儿死的痛快,可真想到这老太太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山贼们恐吓嘲笑最后杀害,她依然觉得心头如同被刀刃劈砍一般疼痛。
到底是祖母啊。再怎么翻了脸结了仇,人死的那一刻,也就不必再记得那些不好了。这一刻安若墨极其没有出息地想得全是周氏从前些许的好。
周氏做十件事里有九件半不好,可总有半件是好的。周氏差点逼死她,她自然不能不反击,可反击也未必意味着周氏要死——她就那么什么权力钱财都没有的,在安家颐养天年慢慢老死不好么?若是这样,安若墨深觉自己心里头莫名袭来的难受能浅那么一点。
大概,陈氏也是这种感觉吧?毕竟是人,毕竟会念旧,毕竟也会记得别人的好处…说不定安若香死了之后周氏也会有些难过?她想着,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二姐儿节哀,如今的要事,是将老夫人入土为安…”杨县令多半也没想到安若墨会直接就哭了,这干练的二姐儿也是个眼泪包子这事儿,放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祖母她…遗体…怎么样?”安若墨人是控制不住在哭,心思却还没迷混:“可…可是凶厉之状?”
“…”杨县令沉默一会儿:“如今初夏时节,看着有日子了,不…不太适合女眷们看待。不过,老夫人身上的金银首饰与绸缎衣裳也被剥去了,总是要为她换上寿衣才能装殓的。”
安若墨听得简直说不出话来,这特么是多下作的匪徒啊?杀人就杀人了,你还连衣服都不放过,就不怕老太太冤魂缠上你们?!
“…我要去。”她下定了决心,道:“祖母走得凄惶,不能让她下葬的时候也这般悲苦!总是要做好了寿衣陪葬才行的!”
杨县令见拗不过她,也只好应了。
可这一应,安若墨第二日见得那具尸首时,在一瞬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之后却是满心的错愕诧异。
“怎么?”仵作也在那房中,见安若墨表情非常意外,便问道。
“这不是我祖母的遗体!”安若墨说罢这句话,憋着一口气,冲出了屋子,待那仵作也跟出来,方喘了两口大气,道:“尸身的肌体会腐坏,可个头总是不会变的。这…这尸身比我祖母身量足足矮了一个头。”
“这…”仵作也愣住了,他们谁曾见过安家老夫人的?不过是翻到一具老妇尸体,便当做是周氏了,可安若墨一口咬定那不是她祖母,便意味着不管这人是谁,安家都不会把尸体领走了。
“二姐儿可笃定?”
“自然笃定,我是做过衣裳的人,人的身量我再熟悉不过。此人不知是谁,但断然不是我祖母…”安若墨道:“烦请仵作向杨大人回禀一声,此人既然是如此暴亡的情形,想来那些匪类所害不止我家…”
“可是姐儿的祖母…”
“我们便是寻不到祖母,也不能将人家的亲人给迎到自家坟地去啊。”安若墨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她在哪里
辞别了那仵作回了家,安若墨将这事儿与陈氏一说,陈氏面上的表情便变得有些复杂了。安若墨看得出,她既有些放松,也有些畏惧——周氏的尸首没有被发现,那么便或许是没有死,周氏若是没有死,陈氏这般的老好人便不会觉得是自己逼死了婆母,不至于产生太强的负罪感。
但周氏若是不死,万一哪天回来了,这事儿可就又要再起波折了。以周氏的性子,遭了这么大一桩劫难,回来不闹个地覆天翻才是见鬼。
安若墨却也不好安慰陈氏,她既不能在“祖母居然还活着”这件事上表示欢喜,也不能在这事儿上表示不高兴,哪样都不妥当,说起来只好垂着头等陈氏说话。
“那位仵作怎么说?杨县令打算怎么好?”陈氏想了许久,问了这么一句。
“多半是要接着追查凶手的吧。那尸首既然不是祖母的,想来这附近定然还有别家老妇人失踪,寻访问看,总会有些线索。”安若墨道。
“阿弥陀佛,”陈氏念了一句,叹息道:“那位罹害的老妇人也不知是谁家的,也不知晓她家里人何时才能寻访得到。若是叫她身子一直放在那里,未免对死者也太不恭敬——招儿,咱们出钱,求官府买一口棺材,先将她装殓了可好?也算是攒些善缘,求得家宅平安罢…”
安若墨哪儿会拒绝这个,陈氏总是个善心的人,这时时刻刻攒人品的事儿是她的爱好。而一口棺材其实也不值几个钱,拿去积个德不坏,拿去在百姓们中攒攒声望更是不坏。
她是锦西县有名的好心的姐儿,若是看了这样惨死的老妇尸首还无动于衷,只怕与她的“善良”有些冲撞。
当日,她便寻了安乐,托了三两雪花银子去了官府,只道方便的时候便买一口棺木将那老妇人身子承装了,也算是尽了一些尊重。而安乐这人生性比安喜灵敏得多,多半也是猜出了姐儿的用意,于是一路上见得路人相问便将此事述说一遍。银子到了衙门里还没捂热,整个锦西县便知晓了安家姐儿的好心——三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人家,那可也是不少的一笔钱。这安家姐儿对一位不是自己亲祖母的不幸老妇人尚且如此大方,又怎么会如先前传言中那般有意叫自己的祖母不开心?
而杨县令自从知晓了这尸首并非安家祖母,那根好容易松下来的弦儿便又绷紧了。一众官府杂役在锦西县内上蹿下跳,逢人便问知不知道谁家的老太太失踪,更有人快马去了临近几个县,将这事儿通传过去,好叫别人提防。
可这寻访一个老太太,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找出一个死人的身份家庭,不比知道一个活人的身份家庭而要找到她容易多少。直到了第五天头上,才有个小乞儿哭哭啼啼前来认尸,只道那是他祖母,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在某处破庙里头过活。某一日他出去乞讨,待回来时祖母却不见了,原以为是走失了又或者遇到了野兽,如今听闻消息才想到会不会是遇到了歹人。
那仵作正愁找不到尸首家人,此刻见人认尸又如何会怀疑?当即领着那小乞儿去看尸首,只是过了五日,便是那房中放满了冰,尸首形状也比从前不堪了许多。安若墨是险些在这房中吐出来,那小乞儿则是脸色一白,拔腿便逃了出来。
逃出屋子,他才说那女尸身形同他祖母类似,十有八九便是了,仵作喜得交差,同上峰回禀过,便领着那小乞儿要去买口棺材将老妇人收敛入葬。一口厚实棺材抬进去,装一个老乞婆出来,但凡是听说的人都道这老太婆好命——虽然死得凄惨了些,但好歹落了一口好棺木!若不是这样一个死法,只怕那尸首也就得个破草席一卷狗啃鸦啄的下落!
那小乞儿跟着棺木一路出城一路哭嚎,端的是伤心至极的模样。可棺木落土,县令却如何放得过他?这可是好容易得来的线索。于是一帮从县衙里赶来盯着看的衙役当场将小乞儿带回了衙门里,一通审问之后一众人又急急冲出城去…
这般折腾了几日,衙门里的消息还没来,一名熟客却早早上了安家的家门。
安若墨如今见了此人,倒是也不好意思太过生硬了——这人正是唐书珧,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确实算得上她的福星。此刻她并不知晓他所来为何,但仍旧是一边叫人请娘出来,一边叫人给唐家大少爷上茶。
唐书珧却并不动那一盏茶,只道:“二姐儿,贵府老夫人的下落,如今还是没有消息吗?”
“大少爷难道有了消息?”安若墨有些慌,只盼着陈氏早些到来。她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和唐书珧在一起,那声名值可也是时刻都有暴跌可能的,这一句回答,当真是随口一说。
可唐书珧却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有消息。”
“…大少爷,生死之事,开不得玩笑!”
“她还活着。”唐书珧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我知道…我保证,她活着。”
安若墨看着他,她知道自己也答不出这下一句了。他们两个人说的话,每一句都与对方的言语无干,但偏生说的,又都是一件事情。
“大少爷,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二姐儿还想不想让她回来?”
两句疑问几乎同时出口,落地之后激起的却是沉默和沉默——最先说话的还是安若墨,转眼之间,她的嗓子便有些哑了:“这件事情也和唐家有关,所以大少爷才会知道,对不对?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何必?”
“少年人不服输罢了…他有多骄横跋扈,二姐儿是知道的。再者,贵府三姐儿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
安若墨听得唐书珧这最后一句,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少爷,您在逗我么?他对我三妹的事儿耿耿于怀?他若是恨我,只怕十成里能有一成是因为我三妹都顶破了天了!我倒是觉得,他报复我家里人,不过是因为我伤了他的面子罢了吧?他却去找我祖母晦气,想来是要打出一张‘为三姐儿出气’的大旗吧?其实是为了谁,我以为我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