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桃虽然壮健,可撒开腿一路狂奔,此刻说话便也不能十分流畅了:“二姐儿,出…出事儿了。姨娘,姨娘的弟弟,姐儿是知道的吧…他,他刚刚来,同姨娘说与咱们家的车打了个照面,问是不是姐儿出门了…可是…”
安若墨硬是没有听明白这姑娘想说什么,不由大皱眉头:“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咱们家的车出门…出门了?谁出门了?!”
安家的那辆青骡子车虽然并不十分值钱,可也不是下人出门能用的代步工具啊。安喜安乐两个就别提了,便是后来买进来的小厮丫鬟,也都是知道规矩的,他们出门,怎么也不敢用骡车。
而能用骡车的人——安胜居正瘫着呢,安老爷子也瘫下去了,陈氏正在伺候他们,这三个都不可能出门。至于玉姨娘,刚刚不还在和玉简说话么?再至于她安若墨和族老们,更是谁都没有出门的打算。
能指使得动小厮赶骡子车出门的,只可能是周氏了。
安若墨的表情,在想通这一点时便变得极其严肃:“快,告诉所有人,找老夫人!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叫安喜安乐他们,随便谁,骑着我爹的马去追…”
“往哪儿追啊二姐儿!”
“她一个老太太能去哪儿?往…往乡下故宅那边儿追!”安若墨道:“无论如何,断断不能让她丢了!”
——她哪儿敢冒让周氏走丢的危险啊,虽然周氏在族老们眼里头是个乌眼鸡,可乌眼鸡也不能享有胜利大逃亡的权利!乡下老宅里头只有安若砚的娘亲杜氏和盛哥儿,这两个可是不知道县城宅子里发生了什么的,谁知道周氏见了他们会捣什么鬼?再说了,这外头的路上还未必安全呢。
此时离上元节那蒋氏一家灭门的时间过了还不到半年,凶手也还没有被抓住,这一带的郊外,时常也会有人打着那些高来高去的杀手的名号,出来做些打家劫舍拦路索财的事儿。周氏虽然泼悍,到底是个老太婆,真要是碰上了他们,吓也吓出好歹来了。
那夏桃此刻却是明白了,干脆利落应了一声,掉头就往小厮们住着的地方跑。那速度,那形象,矫健的就像一头小母鹿——这姑娘的身板,足够支撑她把自个儿当做小厮使,也难怪玉姨娘叫她来报讯。
而安若墨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朝着安老爷子那边儿走了回去。安家的族老们还在那里,而如今,只有这些个人才能“做主”了。
等她到了场,那边的人果然还不曾散去。安若墨也顾不得许多,只将这事儿全数说给了几位族老听,那几位原本脸色便不太好,听闻周氏很可能逃走了之后,更是一个个诧异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还是主事儿的那位叔祖父灵光些,第一个气得笑出声来:“好个周氏啊,难怪能有那位三姐儿一样荒诞不经的孙女,原来做祖母的便是这样的人才!这听了几句训斥,便叫小厮赶着车出走,呵,这也算是事儿!”
“祖母一时气愤也是有的,只是她年纪毕竟大了,这路上颠簸…”安若墨道:“不知几位族老能不能做个主,借身边的小厮下人给我们用用,先将祖母她寻回来再说!”
几位族老也是老骨头一把,身边哪儿能缺得了人?这跑了几百里出公差的事儿,自然是要带着家里头的下人小厮随身服侍的,免得在路上把身子骨儿颠碎了。如今既然已然到了安家,这服侍的活儿,交给安家的女婢也是可以的,那些个健仆小厮自然也用不上了。可出门找人,这活便不是女眷干得来的…
几人相视一眼,终于由那位叔祖父道:“也罢,借给你们何妨?到底是成全你们的一片孝心…”
安若墨心下这才算放下了一块石头。她真的想让周氏安然无恙地回来吗?并不,绝不,她恨不得周氏出了门就别回来!可她既然要装作一个无辜无害的好姑娘,这一片纯孝之心,便还是要表露出来的。
族老们喜欢她,她的孝顺自然讨巧,可族老们不喜欢周氏啊,借人给安若墨去找祖母,那是看在一堆无法彻底撕扯开的事儿的份上!对于这个祸害头子事儿妈,他们怎么会喜欢?
安若墨想得明白,这里才安排得妥当。过不得一会儿,在宅子里四处搜寻的婢女们果然回报了消息,只道哪里也找不到老夫人,连安喜都不见了,安乐却还在房中酣睡,也不知怎么的,周氏被罚的时候,这两个小厮并没有接到来围观的通知。
安若墨听着,只觉周氏其实也不是特别傻——她都被气成那副样子了,竟然还能注意到安喜和安乐不在场,可以利用他们的不知情来弄到骡车回乡下…这场大逃亡其实做得很漂亮,若不是半路遇上玉简,只怕还真能叫周氏悄无声息溜回乡下了。
而如今,安家的反应还算是快的。对于找到周氏这件事儿,安若墨倒是有七八分信心——一个老太太,娘家的爹娘都死没了,她还能去哪儿呢?只能回到乡下宅子,躲避安家那些族老罢了。而从县城回到乡下只有那么一条路,只要别点儿背到半路遇到强盗,周氏肯定是能安全到达乡下老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绑匪
然而,派出去找周氏的人陆续回来了,却并没有带回“在某某地捕获安喜与老夫人各一只”的消息。安若墨初时不以为意,想着以周氏的老奸巨猾,说不定为了不叫人发现走了什么小路,可直到天黑,骑着快马第一个出门的安乐都气喘吁吁赶了回来,仍然全不曾发现周氏与安家骡车的踪迹时,安若墨终于开始着慌了。
她并不在乎周氏的死活,但她在乎这件事儿本身——人丢了,你总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即便你想假装,周围的邻居发现你家老太太突然没了,难道不起疑心?即便他们也可以敷衍过去,那安喜的爹娘可还活着呢,若是长久不见儿子,想讨个说法可怎么是好,如何解释?
所以说,如果周氏真的是失踪了的话,这事儿还必须报官,报官也就算了,还得解释清楚——为什么在安家身份如此高的老夫人,会愤而出走以致遇到意外?这种时候,光拿族老的斥责出来做理由肯定是行不通的,随便什么人都会把这般事情往子孙不孝上想啊。
安若墨是真想和周氏拼命了,你一个老太太,不给子孙惹事儿,是会死啊还是会死啊?影响你实现人生价值和追求美好晚年吗?真闹出这种事儿来,那得多丢人啊。你要是个性格和平点儿的老夫人,在家里吃香喝辣穿着绸缎养养花养养鸟,日子该多清闲啊。非要弄得生活一波三折,不是倒了这个就是弄死那个的,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她想着,甚至有点想问问苍天——人家穿越,最多碰上个什么自私狡诈的,阴险狠毒的,为什么我穿越会碰到的,全特么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奇葩啊?
哦,倒也不全是——比如陈氏,那就是个专门舍己为人的主儿。安若墨无奈,也只能叫安乐下去休息了。
天黑了,城门关了,这周氏会去哪儿呢?真要是被劫道的强人抓了…安若墨在这个时候简直希望明儿一开门就能遇到一封索取赎金的信,不管怎么说,先把周氏弄回来再处置也好啊!
但事情却并没有如此。接下来数天,安家已然遣人报了官,那杨县令有心讨好周家,对周家这一门亲戚也不可谓不尽心,差遣衙役寻找也不曾懈怠,却偏生还是找不到。那杨县令也是乖觉的,从不问安家这老夫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便独个儿坐了车要回乡下去了,可他不问,旁人却未必不多想。
这锦西县城巴掌大的地方,言语传起来自然是快的。有人说那安家的老太太是因为孙女儿妇不孝而被气得出走,也有人说是因为那老太太行为太过不当气瘫了丈夫于是负罪逃命,更有人眼睛尖,看到了安家那阵子来了几位族老,脑补出的“族老们要惩罚她她才逃命”的说法,倒是与真相很有点儿相似。
在这样的时候,安若墨便由衷感受到了好名声的好处。
有陈氏那般“善良仁孝”的娘,绝大多数围观群众都不怎么相信是她母女不孝敬才逼走了周氏,倒是颇有些街坊邻里拿周氏的凶霸出来说事儿的,个个都道那般没有妇德的老妇人,被绑走了也是命里头该的,死了也不是什么亏的。
若说这宅子里有什么人舍不得周氏,那也还真是有的。譬如安老爷子和安盛居,这两个都是真心希望周氏康健的,奈何一个已然瘫在床上,另一个原本中风之后手脚不灵便,这回病倒情形更惨,却是谁都说不上话。
而陈氏这老好人,也是再不愿意为周氏说哪怕一句好话了,可她偏生又不愿说人不是,这一段日子便很少说话。
安家宅子里的日子,似是与从前一般,却也已然与从前不一般了。那气氛丝缕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如何假作看不到也无法真真忽略掉的。
这般日子持续了十多天,终于算是到了头——那一日早上,安乐开门,便见得一个浑身污脏潦倒的人倒在门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待得仔细去看,不是安喜却是哪个?
待得安若墨知晓了这消息赶到时,安喜已然被擦洗了脸面,吃了些粥水,换过了衣衫。然而那脸面上胡须拉碴,双腮凹陷的模样,依旧狠狠地惊吓了安若墨。
这是被路匪劫了的模样吗?不,这根本就是被外星人多管闲事丢到了深山老林里刚刚爬出来的模样…
“安喜?”她道:“你们去了哪里,我祖母呢?”
安喜这一遭回来,眼神儿都是木怔的,听得安若墨问他,愣了一会子方抬起头,看着她,张了张口,突然哭了出来:“二姐儿!小的还能活着回来!真真是想不到还有这般的福分…”
安若墨却是真想抽他,安喜不靠谱,而且始终致力于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不靠谱能有多不靠谱。谁想知道他死里逃生的获奖感言啊?
“我祖母怎样了?”她又问了一遍。
“我们…我们…”安喜用手背擦眼泪,边擦边道:“我们遇上了劫道的,老夫人她…被他们扣下做了人质,要向咱们家索钱哩!”
安若墨心里一咯噔,果然是遇上这班子人了!那蒋家灭门之后,附近的贼人忽然便多了起来,不带几个小厮,谁敢轻易上路?这周氏闹腾,闹腾,真把自己给闹腾到绑匪手上去了!
“他们要多少?”
“要…要二百两银子…”安喜哽咽道。
“二百两银子?!”安若墨几乎想掀桌了。周氏这条命值二百两银子?!那二百两银子是个小数吗?!
周氏若是个慈祥和蔼可亲的老人,二百两银子换一条命,她安若墨也不会觉得可惜的。可那么一个想害死她的老妇人,凭什么让她用二百两银子赎这条命啊?她要是答应了,得是何等的有钱没处花啊?!
“是…二百两。”安喜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但安若墨却在这一刻奇妙地镇定了下来,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奇怪,虽然说不上来,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反复发出疑问。
二百两银子,这笔钱…是绑匪提出来的么?那些拦路抢劫的人,怎么会面对一辆说不上富丽堂皇的骡子车的主人生出“要二百两银子”的狂想的?这是得多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经济形势,又或者多敢想敢为啊?
那一辆骡子车,算计下来也不到八两银子呢,坐着这样骡子车的人能值那么多钱么?打个不大恰当的比方——现代犯罪分子绑票,那还要挑着从有司机的豪车上下来的小孩儿绑呢,真要是有犯罪分子绑架一个家里骑着电瓶车来送上学的小孩儿,还敢要一百万赎金,那真的是脑袋不清醒了!
安家是有这二百两银子,可是…绑匪怎么会知道这样穷酸的家庭能掏出这么多钱呢?
“是那些匪类许你回来报信的?怎么弄成这般,如同丢了半条命一样。”安若墨轻声问道。
“是…我,我迷路了。”安喜道。
安若墨看着他,牙齿已然咬紧了。
她是想不到这人会回来撒谎的——这一带都是平原,他迷路能迷到什么地方去?至于用了多半个月才摸索到路跑回来么?若真是有绑匪,人家做出这般事情,便是缺钱的,抓到两个肉票,自然是越早要到钱财越好,又哪里有将人养个十天半个月才放出来的道理?
安喜一定在撒谎。
“你先歇着吧。”她忍了又忍,道。
作者有话要说:
物尽其用
周氏失踪,安家那些族老们自然是讨了老大一个晦气,几天之内没有找到,更是半天不愿在锦西县里头停留,于是到得这安喜跑回来的时候,安家的族老们已然一个不剩地全回去了。
但烂摊子他们却不会随身带走——比如安老爷子,这一回气昏过去,情形比先前吃了太多肥肉而瘫掉还糟糕些。这一次可是连下半截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每个去伺候他的丫鬟小厮,想着给老太爷换衣裳,没有不皱着眉头苦着脸的。
安家一下多了两个瘫子,若不是铺子里的收入还够支撑那些丫鬟小厮的月钱,只怕人都没法过日子了。
安若墨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应该上庙里头给唐书珧烧几柱香。不管这人怎么腹黑恶劣缺德没品吧,但对她的好处确实不少。若不是唐书珧帮她把铺子弄回来,她现下真的是不死也得掉层皮了…别的不说,这安家上下二十多口子人,吃谁的喝谁的?总不能全从乡下的田地里头扒拉。
如今留在乡里的也只剩下安若砚的娘亲杜氏和盛哥儿。也不知陈氏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当初带着安胜居来县城里头看诊时并不曾将盛哥儿带来——这倒也好,真要是叫一个一岁的孩子天天看着这宅子里你来我往撕打上吊的破事儿,说不定就留下了强大的童年阴影了。
安若墨这阵子却过得没什么阴影,直到安喜说出那些话来。
她知道安喜在撒谎,但是一时半会儿,她并不知道这谎言应不应该戳破,或者如何戳破。周氏在哪里,她是关心的,但是把周氏接回来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热心的。周氏会因为死里逃生感谢她吗?这一点安若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这老太太的极品程度远超当年的裘姨娘和安若香,不然怎么能将这一对狐狸精母女治得半点儿脾气都没有?要知道,极品相逢也是勇者胜。
把这么一个人带回来,那不是祸害自己就是祸害自己啊。但是道理摆在那里——不管周氏有多大的错,她都得孝顺,至少得表现出孝顺!安喜说要二百两银子赎周氏,她能表示啊呀我祖母这条老命不值这么多钱让她死了算了么?
若是安喜不回来,她装装样子找找周氏最后找不到,那也是仁至义尽了,人家也不会说她什么。可安喜回来了,如果她应对不当,安喜好起来到处张扬她不把祖母的命当命该怎么办?
安若墨在从下人的处所出来的路上都在动这份心思。她并不是成心想害死周氏,但她或许并没有本事保住周氏的性命,那可不能怪她了吧?
想着,她停住了脚步,转身向陈氏那边过去。她和陈氏这些日子都是很忙的,家里头所有的事儿都放在陈氏手上,铺子里的经营都摆在她的案前,母女两个身上压着整个一个安家,实在没什么空闲相谈。
这大概是小半个月以来安若墨除了例行请早之外第一次和陈氏说话。她示意陈氏借一步说话,两人这便出了房门。
“怎么?”陈氏道。她虽然疲惫,可头顶上没有周氏的威压,最近竟然是丰润了些,如今穿着石青赭红一身缎子衣裳,看着总算是有些大户人家的夫人模样了。
“娘…安喜回来了。”安若墨道。
陈氏的脸色顿时变了:“那,你祖母呢?也回来…不,她没回来,是不是?”
安若墨点头:“安喜说,祖母被人绑票了,要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陈氏变色,惊呼出来:“他们不是来抢的吗?!这么多,这么多!怎么变得出来!你…你铺子里有没有这许多钱?”
“有,”安若墨道:“两千两有些为难,二百两要用总是能有的,只是…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当初祖母卖咱们铺子也没卖出几个二百两呢。”
“真真是撞了哪门子的孽!”陈氏顿足,一脸恨不得周氏别回来的神情,可待得冷静下来,却道:“罢了,这是命里的苦处。这么的吧,你去弄银子,先接她回来,之后把她…嗯,怎么安置,到时候再说便是。总之不要让她祸害到咱们便好了。”
“娘,”安若墨沉着脸:“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儿?您想,那些个绑匪若是下手,势必是在祖母尚未到达乡下老宅的时候,否则绑的便决计不是祖母一个人。从时间上来说,如果真是被绑匪捉住了,三日之内咱们就该得到信息,哪儿有这十多日才让人回来报信的道理?祖母所乘的车那般寒酸,绑匪又怎么会要出二百两高价——可见,安喜一定是在撒谎的。”
“什么?”陈氏的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亮,那是她的言语也无法掩盖的期盼:“安喜在撒谎…那咱们绑他去见官!”
见官?安若墨心中嘀咕,这陈氏不知道是太正直,还是比自己都怕周氏死得不快。安喜要是见官了,那周氏在哪儿,就真的生死找不到了…
“怕是不妥吧,娘。”安若墨道:“若祖母果然是被贼人绑了去,咱们直接报官,怕也是捉不到这些个鼠辈的,他们仍在路上活动,岂不是会害了旁人?且不说咱们家里头那些事,女儿想…若是能假作送银钱,带着官府的人前往,总会找到真相的。若是贼人,一把抓了也干净。”
陈氏虽然恨周氏,老好人的性子却也没变,安若墨这般说,她想了想也便有些动摇了,可心下到底有顾忌,便道:“若果然能这般,也算是给乡里乡亲除了一害。可若是…若是不成功,反倒叫贼人惦记上了可怎么好?”
“若是不成功,就放出风声说是安喜招认给官府的呀。”安若墨笑了:“他既然能反了咱们家的水,这般无情无义的人,留着做什么?叫他们狗咬狗去。”
陈氏思忖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点了头。
安若墨道:“那么,女儿便张罗报官的事儿了。”
“你多小心,莫要叫那安喜知晓…”
“有玉姨娘呢。”安若墨眨眨眼:“她那兄弟是个伶俐人!”
陈氏放下心来,道:“多小心便是——娘进去了。”
安若墨点头,自去寻玉姨娘唤玉简来去县衙报官。杨县令先前帮安家找老夫人折腾了半天,如今听闻有了线索,简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跳将起来,带着一众人便来了安家,那气势骇人,直叫邻居们纷纷怀疑:是不是安家自己杀了周氏埋起来被人揭发所以青天大老爷来抓人了…
安若墨也是吓了一跳,忙请出陈氏来,两人一道去见了县令。那杨县令对她们的态度却是客气的很,来来往往客套话说过三遍,浓点的茶吃过一盏,方道:“听闻贵府老夫人…有消息了?”
陈氏点点头:“多谢大人记挂了——我家二姐儿知晓这事儿,由她说好些。”
见杨县令点了头,安若墨便将安喜的话和自己的怀疑说过了一遍。杨县令的面色有些凝重,待她讲完还又沉默了一会儿,方道:“这事儿,却是重大了。二百两,这数目够砍了他们一众匪人的头了!敢要这么大的数目,当真以为没有王法了吗?!”
安若墨笑道:“有青天老爷在,王法自然也在,民女自然相信大人能将这些个匪类绳之以法——若是大人有了法子,民女和家里头能帮上什么忙的,自然是竭力相助。”
杨县令眼睛转了一圈,笑道:“二姐儿不必这么客气,贵府老夫人德行高洁,方有了这般带福气的孙女儿,我这芝麻小官,若真能帮上什么忙也是沾着老夫人的光。”
安若墨听得分明,“有福气的孙女儿”自然指的不是她而是贵为周家少夫人的安若砚,找回世代做官的周家几十年后女主人的祖母,这忙可帮得真不小,日后自然大有好处。
“大人这般说,便是折煞民女家里人了。这事儿,若不仰仗大人,却仰仗谁去呢?祖母出了事儿,家中人人焦急,便是大姐姐听说这事儿,也是日夜悲泣,十分挂心。若是县令大人能…能救出祖母,民女全家感恩戴德,自是要结草衔环以报的。”
听得这一句,陈氏虽有些不明所以,可也什么话都不曾多说。杨县令却登时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连点头,说他已然有了法子。
这法子却与安若墨先前所想一样——先由安家的人扛着赎金,跟着安喜去送钱,由县里的一众衙役乡勇远远跟着,准备捉拿。
那山贼匪类,便是人多,又怎么可能比那些定期训练的乡勇衙役能打?定是能将他们统统活捉,再救出周氏老夫人的。
看着杨县令一脸笃定,安若墨面上的笑便更乖巧:“大人果然好计谋!”
“只是还有一桩…”杨县令想了想,道:“这二百两银子,姐儿是送银票,还是…”
如今这世道,多半的大额交易都是用银票了,是而杨县令问这么一句。送银票自然好作假,可那些个绑匪,又有哪个是愿意去银庄里兑银票的?指不定那银票做了手脚,官府的人就蹲在那里等着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