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氏,她甚至连最后那个假惺惺的环节都越来越不屑表露了。这个家里头,谁都是她的晚辈,谁都得听着她由着她容着她…有这样的心思,她早晚都是要走到这一天的。
若不是这一回她请来的那些个族老们实在不是她的威风能降伏的住的,只怕这位老太太还要再接着作威作福下去呢。
只是,想想看那些族老们能把她怎么样,安若墨也实在觉得心里头没底儿的很。他们总不能逼安老爷子写休书把周氏给休了吧?更不能逼周氏去自裁吧?别的什么决定,对周氏这种人,能有多大的威慑力啊。
想想如今上房里头周氏哭安老爷子求的场景,安若墨是真好奇,可也是真不敢去。周氏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就丢了命——莫说她没死,她便是死了,又哪儿有祖母给孙女偿命的道理?而周氏不死,祸害就绝对不止!
且不提安若墨心里头揣测,陈氏与玉姨娘两个,也都默不作声了。三个女人在这房中等着,等一个连她们自己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结论。
阳光从窗棂里投射进来,那一片光闪闪的白,慢慢地在地面上移动。
待得那一片日光已然不再耀眼的时候,终于有丫头跑了过来,叩门叫唤:“夫人,夫人!老爷那边唤您和姐儿过去呢!”
陈氏原本坐得一动不动恍如老僧入定,此刻听到这一声叫唤,身体却是猛然一晃,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安若墨忙看她一眼,她方才定了定神:“知道了,你回去吧。”
丫头的脚步声远去,陈氏伸出手,紧紧抓住安若墨的手腕:“招儿,你同娘一起去。无论如何,娘绝不许谁欺负你!”
“娘不被欺负便是好的了,我能被谁欺负了去?几位族老都很是呵护我哩。”安若墨道,又看着玉姨娘:“姨娘还是赶紧回自己处所一回,万一丫头也要找你过去,你不在,说不通的。”
玉姨娘也是不敢怠慢安若墨的话的,答应了便向外走。而安若墨与陈氏待了一会儿,将她脸上泪痕擦干,补了妆粉,方才向周氏与安老爷子的上房过去。
安家这一处宅子实在算不上多大,从陈氏的住处到周氏的住处,走不得几步便到了。然而刚一转过院门,陈氏便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打了个跌,还好安若墨在一边儿,及时搀住,方才没有坐倒。
也难怪她吓着了——如今这院中的情形,是安家随便哪个人都想不到的。
那最是尊贵无比的周老太太正在院子中央,笔直地跪着,肩头一颤一颤,想来是在哭。
几位族老在大敞着门儿的院中高坐,安老爷子陪在一边,脸上的神情断断称不上愉悦。
这是个什么意思?安若墨想问,不敢问,扶着陈氏,两母女在院中靠外的地方站下了。
过了一会儿,玉姨娘也赶来了,想必是得到了丫鬟去传的消息。而再等一阵子,整个安家上下的小厮丫鬟,全都聚拢在了这院中。安若墨与陈氏原本站得离周老太太还有些距离,可人一多,她们两个不得已便要往前站,待人来了个齐全,她们两个的位置便很像是这十来个人的带队领袖一般了。
堂上的大爷们大概看着人来得差不多了,轻嗽一声,终于开言,声音却是大得院墙边儿上的蚂蚁都能听得分明:“周氏!你管家这许多年,不曾教养好子嗣,也不曾顺承过夫婿,更有年老糊涂,贪财好利,谋害骨肉的念头。实在是该一纸休书打发你回娘家去!念在你已然为翁姑服过孝,沾了那‘三不去’的好处,且容你在安家颐养天年!只是从今以往,这一家的事务,再不许你插上半点儿手,倘若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惹出祸患来,休怪咱们不给你情面!”
周氏便是再专横,那也只敢对着晚辈和安家老爷子撒脾气。面对真的能叫她去死的族老,她怎么敢高声大气?便是心中有恨,不甘心不情愿,也只能诺诺应了,只求族老们快些放过她。
她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啊,当着媳妇孙女同全体下人的面被罚跪,莫说今后不许她夺家里头的权柄,便是还由她掌家,这面子也跌得再也寻不回了。这对一个威风惯了的人,只怕比直接打死她还叫她难受。
“如今咱们也不为难你,只你冤枉你那孙女一桩事儿,不是咱们几个说了就好的。”说话的却是对安若墨最温和的那位叔祖父:“你不若同你那孙女儿说几句,若是她愿意谅解了你,今后你们祖孙相处也轻易些。到底,你们还要靠她奉养着呢。两边儿图个和气…”
那一刻,周氏惊怒地抬起了头:“我去求她宽让?!还有规矩天理没有?!”
“放肆!你在和谁说话?!”那位叔祖父大概也没想到周氏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爆发,不由怒斥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呐?!由得你这般凶蛮!你若是觉得不必同她交代,咱们也没法子撬开你的嘴!只是你连咱们的话都不听了,也便不必留在安家族谱里了,陈氏!”
陈氏站在安若墨身边,听着两边儿说话的时候一直咬着牙,如今倏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怔,方上前一步,行了一礼:“侄媳妇在。”
“从今儿起,周氏打安家族谱里头除名。你们就当她是个老人家,养着便是了。至于什么婆媳礼仪,从今儿起,不必…”
“堂兄!”炸了毛的却是安家老爷子安顺和:“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我且问你,我们几个,是不是安家的族老?家里头是不是什么事儿,都由得我们几个商量决定?”
“可她,她跟了我一辈子,你们怎么能…”
“跟了你一辈子,也没见你教会她什么是妇道!你这软脚虾一般的汉子,若是肯用用拳头,何至于叫这家里头乱如麻,整日扯住我们几把老骨头来回颠簸?你也是七尺男儿,半分用处没有!如今却是要护这老虔婆!旁的不说,她险些连二姐儿都害死了,等你闭眼的时候,好意思去见四叔不?好意思同他说你纵容这恶妇害死了他两个曾孙女不?!”
族老搬出的“四叔”,便是安若墨的曾祖父了。这爹娘大过天的年代,即便此公已然仙逝许多年,他的名字放在安老爷子面前依然无比好使。安老爷子就算是想护着老妻,哪怕伤害孙女,也得仔细掂量一番——害死自己的孙女不打紧,害死自己爹的曾孙女,那是不孝啊,那是天大的不孝啊!
到了他翘了鞭子的那天,这事儿非但没法和他爹的在天之灵交代,也没面目去面对祖父曾祖父等一长串儿老头子啊。
“就不能…”
“不能!”族老斩钉截铁,瞥着庭院中跪着的周氏。
周氏面色铁青,双唇颤抖,叫她和安若墨赔不是,她怎么可能拉的下这一份脸来?当着人被罚跪,已经叫她羞得恨不能将脸塞到地缝儿里头去了,再给自己的孙女赔礼道歉求宽恕…
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至于什么名字被安家抹出族谱,她当然也不愿意,可还是死撑着不肯开言。
陈氏与安若墨也就站着,一言不返,纹丝不动。若是从前,安若墨表现出不给老太太台阶下的话,陈氏一定会推她暗示她,只要能维持家里头的和平,牺牲一点儿算什么呢?可这一天,连陈氏都不动弹了。
陈氏不叫她去主动原谅周氏,安若墨自然更不会自行犯贱。安老爷子在堂上与自己的几位堂兄弟说得口干舌燥仍旧无果,着急之下一眼看见安若墨,不由向她使起眼色,希望她主动跳出来说她一点儿也不恼祖母之类的,却不想安若墨干脆不抬头了,低着个脑袋簌簌落泪,全然没有半点儿给周氏搬台阶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白莲花小贱人版二姐儿复活。
作者要被捉去封闭四天,从13号下午到17号下午。更新估计没戏了,榜单的话,尽量在17号完成吧…
旧病复发
安若墨既然装了死,那便决计不会抬头,哪怕安老爷子的目光能在她脸蛋儿上生生烤出一个坑来。
她当然知道安老爷子活得其实挺憋屈——一个男人,老婆也不听他的,孙女也不听他的。她们非但不听,还公然在族老面前给他甩脸子,让他丢人,让他下不来台…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催!更悲催的是,即便她能理解他,她也不愿帮助他——比如抬头…一抬头,安老爷子是不尴尬了,周氏也好下台了,她自己却是怎么办才好?
人家都要要她的命了,这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孝敬长辈之类的美德能解决的事儿。连陈氏都不指望用爱心感化周氏了,她就更不会做这般白日梦了。周氏若真是一个你对她好她便也会对你好的人物,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同周氏那样的毒蛇,任是谁去救她,都逃不过被人反咬一口的命运!
而安若墨不反应,安老爷子便上了火。他是不敢招惹周氏的,但未必不敢惹安若墨,那一声“招儿”喊得很有些怒气。
安若墨这下可是没法装死了,只能抬起头。安老爷子沉着脸,狠狠盯着她:“你就看着你祖母跪着?”
他的意思,大抵是叫安若墨为周氏求求情,表示一下我根本不在意祖母想弄死我的美好情操。然而安若墨那是这般的好人?听着安老爷子的话,她只作完全不懂,向前两步,就在周氏身边,稳稳地跪下了…
只要她为周氏求情,哪怕一句,族老们就很有可能顺坡下驴放过这老太婆,但周氏绝对不会对她安若墨有半点儿感激。
而祖父都这么开口了,她也不能接着装死了,那便只好装傻——你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母跪着是吗?看着她跪是不孝是吗?好的,我陪她跪。反正想要我求情,那是别想…
几位族老也都怔住了,其中一人道:“你这孩儿,谁叫你跪了?快起来!”
安若墨垂首,道:“族老们罚祖母跪着,奴是晚辈,自然不敢对族老们的决定妄出言语。但若是看着祖母受罚而无动于衷,也不是做孙女的道理。先前奴心思慌乱,是没有想到这一出,可祖父提醒了,奴便该有些行动才是…”
她不说话,旁人尚且未必能明白这一跪是个什么道理,可她将这行为说得清清楚楚,那安老爷子便险些气了个倒仰。
安若墨的话还不够明白吗?我祖母有罪,她活该。我陪着跪,那是因为我要孝顺,可不是因为我敢和族老们对着干啊!
族老们的表情却是温和得很,那位叔祖父便带着慈爱的微笑开口了:“却是个孝敬的好孩子,也知道做事儿的规矩——周氏,你看看!二姐儿有这样一片纯孝之心,识规矩,懂大体,你怎么能用那般言语侮辱于她?!实在不是个做祖母的样子!”
安老爷子这一回却是再不敢叫安若墨做什么了。他的脑袋动起来,那还真不如这个狐狸一样的孙女儿快,真要是再逼着安若墨说什么做什么,她说不能能找到更笑里藏刀的法子摆布周老太太…
而周氏更是被这几句话给噎到了,她真真是说不出话来。
她说安若墨不守规矩,与人私通,没想到安若墨直接挽起了袖子给族老们看了标志她守身如玉的那颗守宫砂,更抖出了她把安家铺子私下赔钱卖掉,以此和孙女儿争风斗气的事情。那些个族老原本便恨她得很,个个以为她泼悍无耻,所以心原本便偏了,加上安若墨一张巧嘴…
她还能怎么解释?如今她是个心胸狭隘狠毒的老婆子,若是此刻再遇上什么人多嘴几句,族老们会认为她残害亲孙女是中了邪,用鞭子活活将她打死也不一定的。而安若墨,那简直是九天仙女,谁见过这样性命都差点儿丢了还认真地孝顺着祖母的好姑娘?简直应该写到书本里头去,给那些个不听话的闺中少女学习…
而这还没完呢,安若墨不要脸起来,那可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当初对付安若香,她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如今对着周老太太,她自然也能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往周氏身上捅刀子。
“叔祖父莫要说祖母的不是了。”她磕了个头:“祖母年纪大了,事儿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奴们做晚辈的,不能及时叫她纾解了心事,已然是莫大的不对了。如今万幸是没有出事儿,若真出了事儿,祖母慈爱,日后回想起来,会是何等难过痛悔…”
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说情”的每一个字,绝不叫别人产生“我不怪祖母凶残狠毒”的错觉,只反复强调——这人已经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哟!
周氏哪儿能受得了这个。她一辈子没被人说过半个不是的字眼,如今却听得安若墨句句好话都像是在讽刺,便是如今这般狼狈的境地也阻碍不住她那蓬勃的怒意:“你住口!慈爱?我是瞎了眼了,才会疼爱你这般白眼的狼,没心的狗!你那心肠肺腑,真真是比王八还脏!生了一张好皮面,日日哭哭啼啼给谁看?装样拿乔的,看着活像个…”
她话音未落,便吃了安老爷子狠狠一巴掌。
安老爷子虽然是个软和性子,从不拿主意,但到底是个男人,力气还是有的。即便他前些年身子不好,卧床不起,如今也不过是能在一群人的搀扶之下慢悠悠晃荡的水平,可真遇到了周氏说出的话越来越过分,只能火上添油的时刻,这老爷子也顾不得自己腿脚不稳,几乎是扑下堂来,抽了周氏一个耳光子。
周氏何曾吃过打!这一下直惊得瞪大了眼:“你…你打我?!”
说罢,这老太太竟哭了起来,仿佛先前安家的族老那些叱骂也好,安若墨明褒暗损的语言也好,将她逐出安家家谱的严苛惩罚也好,加在一起也没有安老爷子抽她的一个耳光重。
“你这老虔婆!嘴上生了疮!无事胡说!二姐儿是你亲孙女!你先前糊涂了,看不到她一片孝心,生了那蠢主意,也便罢了。如今二姐儿都不曾记恨你这祖母,你反倒还要骂人!真真是中了邪!”安老爷子破口道,他的身体如今也算不上多么硬朗,说话说得快了些,便憋得面皮紫涨,好容易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竟是狠狠一阵大咳,半晌才喘上气。
“你也瞎了!”周氏这一回却完全不在意丈夫那差点憋死的脸色,怒道:“族老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二姐儿最是个惯能伏低装小,暗中害人的贱种!”
安老爷子一口气还没喘匀,便被老妻这般顶撞一通,便是想呵斥她也寻不出言语,连喊了三声闭嘴,可周氏哪里肯听?口中仍然是污言秽语骂个不停的。
而堂上的安家几位族老,脸色已然比铁青还铁青了。他们原本便知道周氏不是个和顺妇人,却没想到她敢这般顶撞丈夫辱骂孙女的——安若墨再如何是晚辈,到底是安家的骨肉,她周氏说到底也是外头娶进来的媳妇…
若是他们不在,周氏想怎么拿捏安若墨,自然是这一家子人的自由。可如今当着人家同族长辈的面这样斥责,便是几位族老也着实觉得过分。
那位叔祖父更是脱口叱道:“你连个泼妇都照管不得,还做什么一家之主!依我们说,早点将她逐出族谱是正经!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便是天大恩德了,你还忍她做什么!”
安老爷子哪儿能舍得周氏?此刻又急又怒,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一翻便倒了下去。安若墨看在眼中,几乎不加考虑地跳起身来想将他扶住——安老爷子那可是个病秧子,那是她和她娘陈氏伺候好的!再病…再病了还是她们母女俩的活啊!
然而,安若墨毕竟是跪了一会儿了,身子压着腿,筋都麻了,自己站稳尚且有些艰难,更莫要提拽住祖父。她才站起身来便是一个踉跄,尚未拉住安老爷子,他便已然摔在了地上。
这堂中若干下人,连着周氏陈氏,哪有一个敢大意的?见安老爷子倒了,一众人呼啦一下便围了过来,连周氏都大惊失色扑了过去,扯开嗓子便哭,边哭边骂,只道安老爷子是叫安若墨给气的。
安若墨也急了,哭道:“祖母说哪儿话!如今族老们都在场,他们也看在眼里头的,祖父为何气得昏死过去,难道当真全是怪我不成!”
那几个族老见人晕过去了,也是诧异里有些畏惧的,正想着寻个人顶罪,便听得安若墨这般说。他们原是厌烦周氏,如今听到这话,哪儿肯轻易放过?那做叔祖父的沉了脸,厉喝一声:“你倒是有颜面推给二姐儿!顺和为你想了多少法子,独你这泼妇死活不肯,这方才气坏了他——来人,把这老虔婆给我看管起来!若是顺和有个三长两短,她也趁早跟着去了,免得扰了旁人清净!”
他这般说,便是要软禁周氏了,可安家宅子里哪个下人敢去抓周氏?那真真是不想活了,一时间人人相觑,却是没有一个敢动弹的。
“陈氏!”老头子自觉面上无光,怒了:“你听得到咱们吩咐不?!”
陈氏如今恨周氏也是恨到牙根子都疼了,听闻这一句,点了点头,应道:“侄媳妇听得到,只是…娘她…”
周氏霍然站起,面色铁青,盯着那几名族老:“是你们逼得老爷这般!我真真是瞎了眼,招了黄鼠狼子进鸡窝里来!你们走,从今日起我们这一系再不与你们来往!”
族老们也变了颜色:“你是个什么东西?老虔婆,你这一家子同咱们是不是同宗,由得你说了算?!”
“叔祖父!”安若墨半跪在地上扶抱着安老爷子的头颈,十足一个孝顺孙女模样:“您别气,若是您再气着了,咱们罪孽便更大了…现下,先请人给祖父瞧病可好?祖母也莫要争执了,您且寻个僻静地方,先歇一阵子吧。如今越是闹,对祖父怕越是不好…”
周老太太瞪着一双眼看她,看了好一阵子,大抵是怒极了,恨恨地哼出一声,转身拂袖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份便当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实在写不完所以明天再继续吧,大家晚安!
胜利大逃亡
倘使有人在这个时候问安若墨她想不想揍周氏,答案一定会是——想,非常想,极其想。但她最终的作为却是理都不理周氏…
安老爷子是被谁气成这幅模样,该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这种时候,周氏留下是错,走了也是错,除非一头碰死,做什么都是错——即便一头碰死,也未必就无可指摘呢。事儿到了这一步,安若墨已然算是大胜了,何必再跳起身来指责谁?她若是着了急上蹿下跳,反倒姿态难看了。
果然,在安家一群人抢救昏倒的老爷子的时候,那几位族老没有一个上前帮手的,反倒是一个个目光阴冷地盯着周氏的背影,沉着脸面,没有人说话。安若墨不慎瞥到了他们的表情,心下不由一惊。
这种神情,她从前也是见过的。那是周氏上蹿下跳地要弄死安若香,而安家的族老们知道了安若香闹出的那些破事儿时,也是这样的神情。那种厌弃,侬得足以让他们做出放弃这个人生命的决定了。
而和族老们的权威比,不管是安若香的命,还是周氏的命,其实都是很轻很轻的砝码——周氏今天是多么蠢啊,她若是肯认个错,给安老爷子一个台阶下,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可她偏生绝不认错,惹得安家的族老彻底不高兴之外还将自己唯一的护身符安老爷子给气倒了…
陈氏正唤下人出去请郎中,言语之中是满满的焦急。那些下人又哪儿敢怠慢了自家老太爷的性命?被点到的小厮连答应的声音都没落地,人便已然窜了出去。剩余几个小厮丫鬟一道用力,方才将安老爷子抬起来,一道进了卧房中去了。
安若墨也跟着进去,虽然插不上手,但表示一下孝敬也是好的。待安老爷子安置好了,她便转身出门,正发现几位族老仍然候在门口,只得行了礼,道:“祖父已然安置下了…今日却是出了叫族老们看了伤心的事儿,实在是愧疚难言,还望族老们…不要太过上心。我们这一家子,人丁稀薄,却…”
她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哽住,极其难过的模样。而几位族老又怎么忍心责备她?温言安慰几句便叫她回去歇息了。安若墨告退,出了门却叮嘱了丫鬟,好生看住周氏,免得这泼悍的婆子又做出什么事儿来。
这被族老们呵斥,又把丈夫气昏了,还很可能被逐出宗族的事儿,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一桩大事,说是全无反应,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可这反应,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不也不一样么?若是陈氏碰上这事儿,多半会找个柴房偷偷上吊了,寻个了结来赎罪。可如今搞出这一番动静的人是周氏啊。周氏那是个会安安静静寻个短见的人吗?她便是要死,也得一把火烧了整座房子,大家一起死啊。
而安若墨深深觉得,这老太婆今日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实在有些不对。周氏敢当着族老的面骂孙女训丈夫,你说她真的怕那些人么?既然不怕,她怎么会甘于受这一口气…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揣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周氏不会从某个角度突然冒出来,手持菜刀将她砍吧?
安若墨停下脚步,可宅子里安安静静的,这四下里别说人了,连鸟雀都没有半只。
大概是她多心了?安若墨想了想,正要接着走,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丫鬟的声音,端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二姐儿,二…二姐儿,您等等奴呀!”
安若墨扭头,但见这丫鬟却是玉姨娘身边的夏桃,不由一怔,道:“你不跟着伺候你姨娘,来这里寻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