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信?”那人道:“叫我内人扯了!”
安若墨摇头轻叹:“那么,如今两边儿可都没有凭据了。便是我愿意向您退换这一笔,可若是教坏了闲汉,人人都掏一匹破布来要我赔偿,我哪儿来那么多绸货赔呢?这位君子可好生想想吧,总得有个凭信,叫我知晓您是在我家买的绸货不是?”
那人跳脚道:“你家那掌柜也疯了,我凭信也叫内人给扯了,你们账簿上也不记我这一笔买卖,我上哪儿弄凭信来?左右你是不要赔我的,奸商!缺德!”
安若墨倒也不跟着跳脚,她说了那么多,围观群众也听得清楚,早有人指戳这男人可笑——上门要退货容易,你倒是拿个证据啊!如今连自己哪天花了多少钱都记不得!
至于他说的凭记叫内人扯了,更加信不得呀。那女子不悦丈夫高价买了破玩意儿,自然是要他来讨公道的,那还提前把最好的证据给撕了?这分明就是听说安家在找回劣货,乘机上门讹诈的!
“这么的吧,”安若墨道:“您可记得,您买的这绸缎唤作什么?若果然是我家里头出去的,想来也会有人买了同样的货品。如今我家的仓库虽然烧了,可被主顾买走的货却还在。左右我们也是要把它们换回来,省的玷污我安家名声的!您便告诉我这货品名称,我叫小厮们去主顾们家里头都看一圈儿,寻名头一样的,带回来一匹!倘若是花色纹路都一般,我便至少赔一匹好货给您,换回您手头这一匹,如何?”
那男子支吾许久,道:“妆花缎子,别的什么的,我却也记不清了。”
安若墨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虱子多了不咬人”,此人的讲述既然已经漏洞百出,那么索性也不必再在意什么“记不清了”会叫人觉得他在撒谎。所以她干脆就端详了一番那破烂货,道:“我家的妆花缎子共八品,按这色来说,似是妃红,这…这花样是牡丹不是?这东西也算得上缎子…安喜啊,我记得城西头胡大爷家买了两匹这名头的东西,你们可去过他家里头了?”
“今儿安乐去他们家!”安喜道:“想来马上也要回来了!”
安若墨点点头,向那闹事的人道:“您不妨等等…”
那人却又急了:“眼看着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急着赶回去呢!”
“依我一个女孩儿家的浅见,住一夜客栈,花不到一两银子,如今赶回去,怕是您那二十四两银子的货我们再也不认了,您好生想想,怎么一般比较值得?”安若墨悠然道。这人是来讹诈的,肯定是来讹诈的,过会儿安乐真将胡大爷家购买的两匹妃红妆牡丹缎子弄回来,只怕两边儿对比,他更是要被比个底儿掉了。
不过,想想这个情形,安若墨便忍不住喟叹——唐六你个脑袋有水的傻戳哟喂!你找人闹事儿也找个好的,找这么一个连绸缎的品目价格都摸不清的,是要闹哪样?出来丢人吗?
再说了,光是闹事,你就来闹事好了,还顺道给自己家打广告!
真是打算花一样钱办两样事不成?但可惜得很,今儿姐姐在家,保证能让你花钱抽自己的脸!
方才这人吹嘘瑞祥号的绸货好不是?现下她就拿出来安家真正的好货,让围观群众对比一下,谁家卖的东西才是破烂玩意儿!
见那人十足为难,安若墨索性招呼赵伙计:“劳烦您再跑上一趟,将咱们铺子里的妃红妆牡丹缎子拿出来给这位爷看看呢——您要是看着我们家的缎子好,不妨再等等。若是能证明您这破烂玩意儿真是从我家铺子里买出来的,咱们定是将最好的缎子赔您,不打半点儿马虎。这诸位街坊邻居看着,我还能讹了您不成?”
赵伙计跑得飞快的,须臾便抱了一匹缎子出来,当面儿一展——这正是半下午的时候,日头还亮,那缎子展开闪闪发光,妆花的牡丹鲜明得很,竟像是要从那锦缎面子上挣出来勾蜂蝶一般。
三匹缎子一摆,果然是安家铺子里新拿出来的最漂亮最精致。
作者有话要说:
滚出去
那人登时左右为难起来。安若墨在一边看着,偷笑。有时候女人的身份也蛮好的,比如出门必须带着个什么东西捂着脸,所以偷笑啊,撇嘴啊这些个不礼貌的动作,想做就做,百无禁忌。
她最喜欢看人吃瘪了。
这时候啊,这人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若是走了,那么大家都看着呢——安家都许诺要赔给你最好的缎子了,安家的姐儿也想法子帮你证明这缎子的来源了,你反倒坚持要逃走,那可不就是心虚,要遁了么?可要是不走呢,过阵子安乐拿回来安家卖出去的,有官方证明的“次品”,和你这东西一比,万一还是不一样,你还有什么说头?
到时候,就由得广大人民群众鄙视你这空手套白狼的了。
而更加可怕的是,安若墨还在这里看着。虽然大家都当她是个温雅的淑女,但安家谁不知道二小姐有张能把活人说死了的嘴皮子?此事唐家都知道呢,安若墨可是个和人争执抬杠的行家,气人拿短的领袖!旁的不说,单就是此人拿唐家来踩安家这种行径,就够安若墨好好引导发挥一番了。
谁名声扫地,咱们等着看呢。
那人头上冒汗焦急了一会儿,索性也就心一横决定要等了。这反应安若墨倒也看在眼里,是啊,面子已经都丢了,再丢一点又怎么样?就算被揭穿完全是个骗子,也不过是灰溜溜走人而已,和现在就走,有啥区别?
毕竟这又不是电视剧,围观的老百姓也不可能拿他们的蔬菜和鸡蛋丢你——城市居民,这蔬菜和鸡蛋,可都是用钱买来的!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丢的!
果然,过不了多会儿,安乐便回来了,见得铺子门口围了这么多人,面上便显出惊异神色。他上前和安若墨问了个安,安若墨便道:“你今儿可去了城西头的胡大爷家里?他是不是买了两匹不好的妆花缎子?”
安乐点了点头,道:“在后头那箱子里咧,姐儿要看?”
这小厮也不是笨人,眼见着外头一圈人,还亮着三匹缎子,已然反应过了八九,当即招呼着挑夫将那绸缎箱子打开,翻找一忽儿,取出了两匹妃红妆牡丹缎子来。
再将这“次货”展开,但见和那男人弄来的样品也还颇有些不同!安家这收回来的次货,看着是不怎么样,可相比那男人弄来的,却明显显得经纬密实了许多——说句不好听的,这“次货”虽然光泽不好,纹理不均,可好歹能算是缎子。至于那男人弄来的破东西,还真是“瞎子才买”!
安若墨对自家几个老主顾的眼神也是有信心的。便是家主愚钝不认识丝绸,那些个管家也不是瞎子啊,什么样的丝绸一弄回去就会被主子挂起来用羽毛挠脚心,他们也是清楚的。
所以,即便主动或者被动地买了残次品,他们也不会买到这样残次的玩意…
安若墨其实也很怀疑今日这一局的疏漏太大。如果采买劣质丝绸的背后主事和今日闹场子的主使都是唐书珍,他无论如何也该拿出几匹一样的东西来证明安家“坑人”的真实性,为什么安家卖出去的“残次品”还比他拿来举例子的“残次品”好一些?难道这中间又有什么人动手脚了吗?
她忖度此事不提,下头围观的群众们却沸腾起来了——难为人家看了小一个时辰的戏,腿脚都酸了,如今戏可算是看完了,该叫好的得叫好,该嘘的也得嘘起来了。
“什么东西也敢来骗人!”
“讹人的骗子,哈哈哈,活该讨个母老虎,叫老婆抽脸嘞!”
“这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也有岳丈?啧,真眼瞎!”
“还有什么借口,倒是说呀,今儿个指着看你下饭咧!”
那人面上涨得绯红,掉头就走,嘴里还不知嘟哝着什么。安若墨倒也不追,指挥着伙计将几匹绸缎收了起来,又向着围观的人道:“叫众位看笑话了。我家掌柜的最近心智不大清醒,想必各位也听说了。前阵子是卖了些不好的东西出去,若是各位也有买错的,咱们还没来得及上门退换的,随时来铺子里换也无妨的!只是一定记得带着凭记和先前买错的货品!众位也看到了,我家拿来换次货的绸子品相,可比旁人家的好,说不得换了再卖出去,还小赚一笔呢!”
围观的这便嘻嘻哈哈都散了去了,而安若墨心里头的那个疑问却是未减。
韩掌柜到底从哪儿弄到的那批破烂东西呢?若是唐家,难道唐书珍会故意叫人拿出一匹更差的绸缎来对质,然后自己抽自己的脸?那不是作死么!
这中间是哪儿出了问题?是韩掌柜自己掏钱换了更好一点的“次货”?这不可能,但蔡伙计和玉简,便是有心也做不到这样的事儿啊。
又或者,是唐书珧?安若墨忖度着,此人倒是真有那个本事来干这些坏事坑自己家的人…只是,她实在是想不出对方的动机。
唐书珧就算和唐书珍母子不睦,也实在没有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恶心人——他不是读书人吗?只要他考出个功名,那就能把唐书珍母子两个往死里恶心呀,何必费尽心思做这种脏事儿?又或者,这就是个不入流的纨绔,心里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了,于是想尽办法就想出点儿气,却不为自己的一辈子着想…?
如果真是这样,唐老爷也是很惨的了。庶生的且不论,单说嫡生的,一个短视得可怕,一个愚蠢得惊人。至于唐书珧和唐书珍中间那四个弟兄——最该受到良好教育的老大和最该受到父母疼爱的老幺都是这德行,中间几个能有多好?
她想着,也忍不住想笑。这世上,原本便没有什么人太得老天爷宠爱的。给你家财万贯,给你娇妻美妾,那还何必给你个个拿出去都顶用的儿子?
相比他们,安若墨甚至觉得自己家里头如今只剩下一个盛哥儿也是挺好的了——别的不说,盛哥儿好歹有自己这个姐姐,想长歪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家里更没有什么嫡庶争宠的担忧,那作死的庶系,已经都长眠了。
所谓家和万事兴啊,不管是谁家,有了安若香或者唐书珧这样专业给自己家里头拆台的子女,都很值得放声一哭。
安若墨是一点儿也不同情唐家的,要知道,没有唐书珍那个倒霉孩子,安若香还不至于把安家整得天翻地覆。如果暗中相助她坑害唐书珍的果然是唐书珧,那简直喜闻乐见好吗?
如果唐书珧真能做到无论如何也要祸害兄弟的话,唐家的事儿,她安若墨完全不在意都没有关系。一个吃里扒外的兄长,绝对比她这样纯正的外人可怕许多。她能做的不过是和瑞祥号斗斗法,而唐书珧…
他若是愿意,弄垮了整个瑞祥号,只怕也很有把握吧?如果他可以做到这一点,是不是也可以…帮她再多做些什么?
她倒也没有那个野心想弄垮了瑞祥号,但是,无论如何,也得将那韩掌柜给处置了!如果她没有猜错,唐书珧是不会护着那个韩掌柜的,而如果有他帮忙,唐书珍也不会冒着惹爹娘发飙的危险护着韩掌柜!
不说旁的,单是韩掌柜卖给别人的“次货”和唐书珍拿出来的不一样,叫那叫嚣的人丢了脸,还带累了瑞祥号的名声这一件事儿,就够叫唐书珍心下起疑的了,是不是?一个人既然能背叛一次,就还会背叛第二次,背叛了第一个主人,就还会背叛第二个…
韩掌柜这一件事,做的真不漂亮啊。
安若墨望着店里满满堆叠的锦绣,微微眯了眼睛。她看着是在发呆的,可她心中,却已然转过了无数盘算。
如果能和唐书珧联系上,那真好啊,可如果联系不上,她要用什么法子叫唐书珍对韩掌柜起疑心,才妥当可靠,不会出岔子呢?唐书珧不是什么时候她想遇到就能遇到的!
她手上绞着一条单碧罗银丝蝴蝶帕子,咬着唇,一时出了神,待得外头伙计叫了一声:“唐六少爷!”她才猛然醒了神,站起身来。
唐书珍…他来做什么?难道今儿被驳了面子,恼羞成怒,索性自己闹上门来?
这可很不妥当啊,安若墨虽然知道唐书珍的智商不高,但也实在没想到会蠢到这种地步。她还没有直白地说那个蠢货是他们瑞祥号派过来的呢,他就自己找上门来,那不是抢过别人手里的屎盆子往自己头上一扣吗?
但人已然到了门口,想躲开也不大可能了,她索性叫人将内间的门合住,再由伙计和那唐六见机行事——能把这太岁弄走最好!他要是不想走,她就把他骂走。
而唐六显然不是来欣赏安家的货的,在外头声音直冲云霄地挑了一地刺之后,挑着眉问:“你们家二姐儿呢?好个女中豪杰,我今日特意是来拜会她的!”
外头赵伙计灵精,道:“唐六少爷,二姐儿是个女孩儿家,没有见男客的道理!”
“我只是想问几句话,又不见她人,不成?”
“这…”赵伙计有些犯难,道:“小的去和二姐儿回禀一声,再过来回您的话,如何?”
唐书珍甩出了一连串的滚滚滚,安若墨在内间听得想冲出去抽他两耳光子——我的人,什么时候轮的上你这种废物来指手画脚?!
但赵伙计究竟是做低惯了,竟就这么来通报她了——其实哪里用得上通报,安家铺子几间隔间的隔音效果奇差无比,安若墨在里头早就听了个清楚。于是,在赵伙计过来“低声”问要不要和那唐书珍说话时,安若墨挑高了声音,脆生生道:“不见!当我是傻的么,不知道今儿这事儿谁在捣鬼?还要和我说话,谁给的脸子!叫他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自己不滚,你们就把他搡出去!”
唐书珍在外头自然也听了个清楚,而赵伙计委婉地向他表示姐儿心情不好少爷不妨改日先送了拜帖再登门比较妥当的一系列话语,听着就更像是打脸了。
要知道,安家铺子里,可不是只有他一个顾客。看热闹的看绸子的此刻也都在,安若墨那清脆响亮的“谁捣鬼”“滚出去”,可是字字都值得人家拿回去讲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钱没钱没钱
由不得那唐书珍不恼了,他哼了一声,道:“二姐儿说话好没道理,如何就成了我在捣鬼?难不成二姐儿有证据不成?没得红口白牙的污人清白。”
安若墨一怔,噗嗤一声笑道:“是了,六少爷这话说得妙。我是没有证据,不好污了六少爷的一片好心,劳烦您特意选这时候来我这地方,我该谢恩的不是?说来还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闹事的无赖泼皮口口声声说瑞祥号的东西怎样怎样比我这里好,也由不得我不往贵府上想呢——六少爷您看,我铺子里的货,同您瑞祥号相比,是怎样啊?”
“不怎么样。”唐书珍道:“这货虽然不差,可到底没多少——安二姐儿,不是我说,你家这些东西,就算都卖了出去,又能当得几个钱?发了伙计们的工钱,可还有银子,去进明年的绸货?怕是不能了吧?”
安若墨登时感到一口血堵在了胸口上。
唐书珍你娘的尾椎你爹的腿!
她一把揪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停地提醒自己,这货就是来挑衅的,就是来挑衅的!千万不要和他置气——但这哪儿是她想不置气就能忍住的?唐书珍的话,虽然无礼,却非常真实:是啊,你这些绸货,就算都卖了,还值几个钱?
这绸缎行的规矩,和旁的行业不同,那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直截了当。蚕有数季,绸分几批,若是想进到好绸子,当年春天便要向茧庄织工付了一年的定金,待得提货时再付剩下的部分。可以安家现下的财力,那够卖一年的绸缎的定金,实在是掏不起了。
而若是同安胜居从前一般,从省城里的绸缎庄进货,那自然是可以零碎批买了,不需要一大笔定金——可要是那样,情形便回到了安家绸缎庄第一回和瑞祥号角力前,她将失去的是瑞祥号没有的高档丝绸,也就不得不在中低档绸货的领域和瑞祥号较劲。
这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甚至可以说,必败无疑。
如何付定金的事儿,安若墨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此刻唐书珍在外头不怀好意地问,她登时便答不上来了。心里便是有万千的恨,又和谁说去?
唐书珍发现她语塞,倒也不逼她,只是哈哈哈仰天大笑数声出门而去。
安若墨铁青着脸坐在内间,她不想认输,但若是不认输,首要的是想到法子怎么把这一关给过过去。
万幸当初安胜居去南方订丝绸,乃是带着安喜的,并没有将那狼心狗肺的韩掌柜一并带去,否则只怕唐家这帮缺德的东西,真会做出去人家家里头死缠烂打断了她货源的事儿!
但若是她想不到法子筹钱缴了明年的定金,人家织工绸户必然不会再弄这些个费工费力卖不出去的东西了。
而算算日子,最多不过一个月,就该南下订新一年的绸缎了。这一关势必难过,且瑞祥号还一定很愿意落井下石!
安若墨愁,却没法子和别人说。说给谁呢?周氏是个见钱眼开的,自打仓库烧了,便想着干脆卖了铺子回老家享清福,省得赔的更多,陈氏人在老宅,便是到了县城,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安家那一老一小一瘫痪三个男人,更是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
而经营上的困境,更是不能和伙计们讲。毕竟他们之间有的只是雇佣关系,若是叫伙计们觉得跟着她没有前途,生了异心,那就更要完蛋了!
天下之大,一时半会儿,竟没有一个人能帮她…走一步算一步吧,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还是没人能帮她,那说不得也只好关张大吉。
为了不走到这一步,安若墨想的心都累了,她连向人借钱的主意都想了出来,可是,和谁借呢?他们做生意的,手上流动资金来来往往,数额多大啊,上百两甚至上千两的缺口,什么人能答应借给她?
安若砚吗,她虽然怀孕了,是婆家的宝,可到底是个新媳妇,手上没钱。周七姐,只怕手上是有些私房钱的,可是这笔私房钱她愿不愿意动用,交给她让她做这么一场赌,又要另说。
而旁人,她还哪有旁人可认识?
安若墨愁了三四天没合眼,终于硬着头皮去了周家。周家的人待她还是很好,安若砚对她更是亲近,但提及借钱,这堂姐却怔住了,想了许久,才掏出几个十两的小银锭子:“我只有这些个,妹妹莫嫌弃,拿去先用着。便是抵不得货款,也够家里头的人吃个多半年的。哦,我这里还有一套爷给的黄金头面,先拿去长当了,妹妹周转来再赎,大概也还能抵得一百多两!”
安若墨见堂姐捧出金灿灿一套头面,心里头难受到了极点——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这头面的价值,若是低于二百两纹银,她名字倒着写!可若真拿去当铺里头,人家惯会捧高压低的,能不能当出一百五十两都很不保准。
而这是人家小夫妻的定情信物,她把这东西拿出去当了…即便她有信心把铺子做活,可万一再赔了呢?她拿什么把安若砚这一套头面赎回来?
安若砚见她迟疑,将头面盒子又向她推了推:“无妨的,你拿去用就是了。这东西贵重,我一年两年也不戴一回!”
“这不是我该拿的,大姐姐!”
“要是没有你,我还嫁不进周家呢。”安若砚温柔地笑着:“我和爷也说过这事儿,他也觉得二妹妹仗义得很。便是万一赎不回来,我和他解释解释,也就好了!”
“断断不要,大姐姐。”安若墨更是着急,这安若砚新婚燕尔,又是个古代姑娘,完全不知道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她的丈夫待她好不假,可她把丈夫的礼物拿出去扶持娘家,还不同他说一声,等到事情败露了再解释,那可就来不及了。
钱的事儿是钱的事,为了自己的钱,毁了人家的婚姻,安若墨深感做不起这一份孽。
“怎么,你还当我是外人吗?”
“大姐姐,这么的吧,我也不知道目下还欠着多大的口子…我先拿了你这几个银锭子,若是还欠着,再来找姐姐,可好?”
安若墨口上这么说,心中却如何不知道还有多大的口子?按着她家绸缎庄这大半年来高档绸货的销售量和进价,按着行规,她该付的定金也有七百多两,这还是不算走量的普通绸货呢。如今她便是将铺子里的货全部变现了,也只有五百多两,算了伙计的工钱和乱七八糟的开支,只剩下四百两,三百多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是她卖了自己都换不回来的巨款!
这个世界上要是有扔一百两银子买一根糖葫芦的主儿,她一定赖到人家门口卖糖葫芦去啊!
安若砚看看她,倒也不坚持了,道:“你若是有麻烦的地方,一定来找我。周家怎么说也是大家户,也算是二叔父的老主顾,说起话来比人家方便些。”
安若墨点头,她还能说什么呢,其实,她原本也没指望从安若砚这里借到钱。之所以来,不过是碰碰运气,可就是这一碰运气,却叫她认清楚了一个事实。
没有钱,真是什么都干不成的。
那瑞祥号能赔,敢赔,他们省城里还有大庄子,随便唐书珍那败家玩意儿怎么折腾都不至于破产。她不一样,她是在钢丝上走的,脚抖一抖,整个买卖可就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