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再是刚刚到锦西县城被安若墨耍弄的冤大头了,经历了这么多,他多少也该成熟些。于是,他看了很久那个跪在堂下的人,突然阴恻恻笑了:“韩掌柜!你说,你这些话,我是会信,还是不信?”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唐书珍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
韩掌柜怔了怔方道:“六少爷!十日后周家七姐嫁人,那人也要去临县哩。您看…”
“这我自有主意!”唐书珍沉下了脸道。他不爱被人指手画脚,更不爱被未必见得忠心的人出这样牵涉重大的主意。
但等到韩掌柜出去,他还是仔细思索了一下。
趁着安若墨暂时离开,动点儿手脚,这主意…究竟怎么样呢?
心脏在他胸膛之中狂跳,他有些激动,这样的情绪很危险,但并不是如今的他能够察觉出来的。
同样不被察觉到的,还有韩掌柜出了唐家大门后充满厌恶瞟回来的一眼。
安若墨的确如同韩掌柜所说,要去临县看周七姐的婚事。一去便是整整五天。她动身之前,已然将一切事体交代妥当,想着祖母在县城里头应该再不会有岔子,方才启程的。
周七姐家境殷实,又是爹娘掌上明珠一样的女儿,婚事自然办得风光体面。安若墨手工制成的裙子衣裳,也算是大放异彩了一把。来为新嫁娘打点的女客们颇有几个惊叹于裙裳的华贵富丽的,安若墨躲在安若砚背后极其低调不出声,奈何周七姐眼尖,越过安若砚的大肚子发现了安若墨:“安二姐儿!快出来!姑姑姨姨都夸你手艺呢!”
安若墨这才出来,一副羞赧的小家碧玉模样,微微红了脸。几个年长的女客登时便哎呀呀地称赞起来,道是小女孩儿颜面俊俏,性子乖,手艺也巧。千可惜万可惜是个商贾家的女儿,否则定能嫁个这么也好那么也好的公子的。
安若墨自己虽然不上心嫁人的事儿,可是对着一众古代女人,她也不能真说自己是不婚主义,只能含着我悲催我骄傲的陈氏招牌笑容,道:“出身是爹娘给的,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爹娘疼爱奴,奴已然很知足了。”
那些个老妇人谁不是说了一辈子冠冕堂皇的假话的?听着安若墨这样讲,更觉得这姑娘不容易。若不是商人出身实在太低,几乎有人想拍着胸口给她保媒了。
周七姐仿佛也很得意自己的朋友被人赞叹,此刻更是唯恐天下不乱道:“二姐做的衣裳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样子,多巧个人儿!对了,前阵子二姐还送了我双鞋——碧螺,去把我那双蹙金面儿四色蝶的高跟儿鞋拿来!”
这鞋子便是安若墨前些日子折腾出的高跟鞋。安胜居觉得这东西没有使用价值,可安若墨仔细想了想却是不以为然——这个世界的女人不缠足,穿高跟鞋却能让走路的姿势摇曳翩跹,外加拉长腿型,有什么不好的?于是她就送了双高跟鞋给爱生活爱时尚的周七姐,果然获得了周七姐的欢心。
这高跟鞋自然不如现代的设计舒服,但所幸周七姐也不会穿着这玩意挤地铁。那些不适,相比一站起来就高了一截的身形和顿时显得高挑婀娜的身形比,算得了什么?
一众妇人见得这鞋,纷纷蹙眉,只问这东西怎么穿。周七姐得意,将鞋子套上便要跳下地给众人演示,却被拦住——此间风俗,新娘子是不能自己下地的。无奈,周七姐只得令侍儿碧螺穿给大家看。
那碧螺的脚比不得姐儿的纤细,勉强穿上便撑得鞋儿鼓鼓囊囊了。周七姐再要她走几步,便更是叫这丫头求饶了起来:“好姐儿,饶了奴吧!再走几步,奴没法儿伺候您出阁了,这一双蹄子只好剁了去!”
一屋子的笑声里,几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纷纷表示,这种东西还是留给年少的女孩儿穿吧。她们年纪大了,还是不要为难自己的脚,而几个年轻的却若有所思,多少竟有些羡慕的意思。
安若墨心里得意面上不显,她一点也不怕那些个姐儿们DIY成功。她折腾了那么久才折腾出来,这些个姐儿们同当时闲极了的她比,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哪儿有时间浪费在一双装妖作怪的鞋儿上。
真要是有人想要,那必然也是要向她买的。这买卖可比做裙子要稳妥的多,毕竟裙子那些东西,有个好绣工十有八九便妥当了,可是这高跟鞋,未必是人人都能折腾的。旁的不说,做一双一模一样的木根便是烦死人了,更莫提安鞋跟等一大堆活计!
这便显出了有个合适的顾客圈子是何等重要的事儿了。若不是周七姐,她再好的手艺都只能烂死在家里头。撑破了天也无非是给自己做一身嫁衣——单是想象一下,也够叫人悲从中来的。
而她的贵人周七姐,心满意足的秀了自己的衣裳鞋子之后,安安分分的做下来由人伺候着上妆了。这新嫁娘的妆容浓艳得很,硬是将周七姐一张原本姣好的面容罩得全然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只是,这样的妆容也是喜庆可人,配上周七姐眉梢眼角的笑,怎么看也都叫人受到感染心情走高的。
能如周七姐这样满心欢喜的期待婚事,或许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吧。安若墨和安若砚站在一起,心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也许很难相信这个时代的婚姻,但是能看着别人过着她们眼中的幸福生活,仿佛也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火灾
周七姐的婚事这样热闹喜庆,自然是谁人看了都要道一句圆满的。她那些亲眷家也挺有几个刚成亲不久的少妇来帮忙,看在眼里却未必是个个都为她高兴的。
安若墨自己也听到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譬如“不就是仗着爹娘疼爱么?真当她德行大过了天啊”“我娘表妹家的大姐儿,出嫁的排场比她还大,后来怎么的?不也败光了?”“不过是她有个做官的叔叔罢了,她这样的长相性子,哪里当得起夫人!”
她听着这些只觉得好笑,当两个人酸起另一个人时,那嘴脸可还真难看啊。何为“不过是”“哪里配”?有个做官的叔叔和疼爱她的爹娘,放在这个时代还不够改变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吗?人家周七姐就是命好,你嫉妒死了,那也是没有用的。
而她安若墨,其实也很可以嫉妒周七姐一把——同样年纪的姑娘,怎么人家就过的那么无忧无虑天真可爱?怎么人家的家庭就和乐融融不天天出演私通自杀的破戏码?怎么人家就能嫁给正经读书人家的好少爷——好吧,这一点对她来说可以不用羡慕了。
再好的丈夫,放在这个年代也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除非他是入赘的。当一个男人没有妾和侍婢,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这人不是有毛病就是有毛病…
所以嫁了读书人家的好少爷,也只能保证他不至于和安胜居一样做出宠妾灭妻的瞎事。倘若正妻心胸宽广些,说不定还能集齐三个妾室一起搓麻将打发一下无聊的后宅时光。
而那几个酸周七姐的少妇,只怕连集齐妾室打麻将这种事儿,对她们都是妄想。这几个人里头,但凡有一个人的夫家比周七姐的夫家有钱或者有名声,想来就不会做出这般聚在一起嚼舌头的LOW事儿了。
人啊,总是对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垂涎三尺…安若墨感叹了一下封建社会妇女觉悟低,便接着赶她的路了,却没曾想那几个妇人看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反而更大了:“是呀,我看那安家二姐也是个好的!哪一点儿也不比这样的闺秀差!”
安若墨嘴角抽了抽,这人也够狡猾的,若是她身边还有个周家的人,此刻该怎么想她呢?可正当此时。另一个背向她且没看到她的酸话组成员却道:“哪一点儿?那安家二姐就是个商人的种罢了,什么修养?装出来的,那种人家能有什么有教养的姐儿?我家那老不死的还被她蒙了眼,觉得她好哩,指不定要讨给我家爷当小——她也配…”
坏话戛然而止,安若墨回头一笑。正看到了说坏话的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先前趁机讨好的少妇则是一脸“和我无关我是爱你的”的神情。
她索性走了过去,道:“姐姐家的那位爷,敢问是个读书人?可考了功名没有?”
那被她抓了小辫子的酸话组成员索性横了态度,道:“是,你想怎么样?即便没有功名,你也配不上…”
安若墨却摇摇头,面上带着一丝好笑的神情:“姐姐,不是我说,他配不上你!你这样出身良好的人,嫁个没功名的读书人,该当被如珠似宝地捧着的。一个考不出功名的穷酸,还有个整天想给他寻妻觅妾的娘,呵呵,也难为姐姐整日里将他当天爷一样供着呢。不过,姐姐还真真是个猪油蒙心的,想不透也是难怪——在人家家里头吃着主人的用着主人的还要骂着主人,真是好人品。”
那少妇登时变色,先前说安若墨好话的少妇却道:“是啊,独你一个是珍宝,人家都是草不成?你家爷若是有本事,也同周七姐的夫婿一般能考个功名多好?”
“你…方才说人坏话的没有你?”
“哎呦我的姐姐,你去问问,打听打听,我陈五姐说过谁的坏话来?你拖着我们两个来,还要说是我们两个讲酸话!”
安若墨看着好笑,估摸这位酸气冲天的,家里头还真不怎么风光。否则这位陈五姐,断断不会转头就把她给卖了。而且,以陈五姐这样的口才,说不定转眼还要去这位婆母面前嚼嚼舌头呢。
毕竟,这一众妇人,都是周家的亲戚!
“我也不是爱告状的人,”安若墨悠悠道:“不过我也忍不得人家在背后编排我的恩人。长舌无状罪当七出——这位姐姐既然是和尊府老太太一起来的,想必是周家哪一支的媳妇?”
那少妇变色,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舌头长在我嘴里头,我现下不想做什么,不过,真要是惹急了,兔子也咬人,狗也跳墙呢!”安若墨灿然一笑,道:“扰了几位姐姐相谈的雅兴了,若墨告退,几位慢聊。”
她转身就走,后头一片安静,突然,那说人坏话的少妇哭了起来:“你们也不帮我,还害我!你们…”
之后,那陈五姐的声音响起来:“姐姐别哭啦,仔细哭出来冲了人家喜气!那不是罪上加罪吗?长舌无状不过一纸休书,有心搅扰人家喜事,够人家恨你一辈子的。”
这就是友情破裂现场啊,安若墨心中暗叹一句,还好她没有拖着人讲别人坏话的习惯,有点儿事自己吐槽就是了,拉着人家讲?难道没听过一句台词吗——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一个人,如果能混到被亲友出卖的地步,那么不仅要说此人的亲友人品不端正,更要说这人自己也不当心自己,才给人家提供了那么多把柄呢。
安若墨这一回是要去安若砚房中的,她得和大姐姐辞行了——周七姐婚事办完,她最多留个三天,待看完周七姐回门,便得赶回去了。虽然店铺的生意有掌柜伙计们看着,可安若墨总觉得,那个韩掌柜实在太有鬼了,放着他,她不放心。
回去之后,还是要先点验盘查一下才是。
安若砚的院子在周家大院的东头,和女客院算不得远,外加周家宅子结构简明也不存在迷路的可能,安若墨独个儿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她刚坐下与安若砚说了几句话,却见得周家的一名丫头急匆匆而来,竟是找她的:“安二姐儿!贵府来人了,在门口等着呢,说是…说是有要紧事儿得和您通报!”
安若墨一怔,要紧事儿?她最先想到的乃是中风的安胜居——难不成安胜居突然挂掉了?不,这不合理,那还能是什么事儿?店里出事了?
她猛然站起,道:“大姐姐,我去看看!”
安若砚已然是挺着个大肚子的胖孕妇了,此刻点点头,道:“去吧,安心,没什么好着急的…”
安若墨默道有着急的也轮不上姐姐你着急,笑了笑,便跟着丫头出去了。她边走边向丫头打听来的是什么人,看模样是什么事儿…
周家这样家门的丫头,多半都有一手闻歌知意言语达情的本事,此刻说了几句,安若墨已然猜出了来人是安喜,且忧心忡忡——好吧,确定不是好事儿了。
待她见得安喜,便更加笃定。安喜那一脸慌乱担忧,只怕出的事儿还不小。
而安喜见着她,当即便跪了下去:“二姐儿!咱们家的仓库着火了!”
安若墨一怔,惊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烧得…如何?”
“前天夜里头三更,突然就着起火来了。亏得是玉五哥住在仓库里头,闻着了焦味儿,喊了边上村子的农户帮忙,才将大火扑灭…天亮了之后韩掌柜和蔡伙计过去盘点,说是…烧没了一大半。”
安若墨的脸一霎惨白。这是锦西的冬天,有雪,没风,原本不该是容易发生火灾的时候!
若说这火灾是自然引起的,她决计不信!玉简住在仓库里,唯一能起火的地方应该是他生的火盆或者炉子,可真要是火从玉简身边烧起来,一定最先呛醒他,那时候只怕将棉袄裹在身上打个滚儿也就压灭了,何至于烧掉大半个仓库?那玉简是穷人家的孩子,若说是富家子弟见得起火不会扑救也就算了,穷人家的小子从小做这个做那个的,哪儿能眼睁睁看着起火?
而且,玉简才来了几个月!仓库起火最大的罪责就在他身上,是他当时在仓库中也没保住绸货的,这样的大错,足够将他炒鱿鱼了。在这样的顾虑下,玉简就算害怕,又哪儿能不用命扑救?
谁下手这么黑!安若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她狠狠咬着牙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心里头早把那人祖宗八辈子问候了个齐全。
她现在后悔啊,哪儿有什么好事都叫你占了的道理?你想要不逼人的名声,便要料想到养虎遗患的后果——只可惜,她没想过后果会如此严重!
大半个仓库的绸货,她单是想想,便觉得胸口潮热,几乎能吐出血来。那是多少钱啊!没了存货,安家这铺子几乎是一夜回到解放前——而且,那些没有被烧毁的丝绸也未必还能卖出好价钱了。遇上火灾这种晦气事儿,且不说丝绸的质地会受到微妙的影响,单是买家挑剔的眼光,就够废了这一批货。
安若墨手足冰凉,但她的胸口还窝着一团火——一定要回去!这件事情必须解决,不能就这么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投名状
安若墨从来没有觉得回锦西的路那么长过…这条路就和看不到尽头一般,而骡车的行进速度简直和乌龟漫步没有两样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羡慕那些穿越之后无师自通点亮了骑马技能的女主。可她显然没有得到什么金手指,每当看着安胜居那匹马时,她都深感恐惧——莫说骑了,就是坐马车她都觉得没有骡子车安全。
可是,骡车真慢啊…走了整整一天,到得第二日早上才算是望到了锦西县的城墙。要不是身边带了个小丫头还可以说几句话,安若墨自觉一定会因为忧思仓库的事儿而活活闷死在车里的!
终于快到了!安家的仓库,如今是什么样的?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要面对的,绝对不是愉快的一切,也不是用无知少女脸就能应付过去的一切。如今她是安家的大BOSS了,平时随便怎么样都行,可当灾祸降临,她是最最逃不出去的一个。
离锦西越近,她的话便越少。那小丫头凑趣,也什么都不说了。车内一片安静,于是在骡车突然停下,外头有人说话的时刻,对方的言语便格外清晰。
“敢问,车里是安家二姐儿吗?”
安若墨听到这个声音简直想丢个拖鞋出去,她再不能更清楚这是谁了——唐书珧,没跑的就是唐书珧!
她不喜欢和脑袋复杂的人打交道,更不想和脑袋复杂的唐家打交道。即便唐家与安家的商业竞争不会停止,那也是工作场合的事情,该出面的不是唐老爷子就是唐书珍。至于这唐书珧——你闲着没事儿念你的书去啊,来这儿裹什么乱!
但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也不好再装死。外头安喜应了一声是,她便道:“敢问是哪位?”
“在下唐书珧。二姐儿见过。”
安若墨半晌才悠悠晃晃“哦”了一声:“唐家的大少爷?怎么?有事?”
“是了,在下正是有一事要告知。”唐书珧道:“二姐儿此次回来,是直接回府上,还是去看那被火烧了的仓库?”
提到仓库,安若墨心头就涌上一股邪火:“自然是先去仓库…”
“在下倒是建议,二姐儿不妨先去那韩掌柜家里头。”唐书珧仿佛听不出她口气中的不开心,道:“再派个人去唐书珍租下的大院门口等着,想来有惊喜。”
安若墨顿时愣住了,她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韩掌柜和唐书珍有往来?”
“二姐儿聪慧,应该能猜得到。我到底也姓唐,有些话,不便说。”
“难道,我家的仓库…”
“这我便不知了,”唐书珧道:“我的人只告诉我安家的掌柜最近很是喜欢去找唐书珍,你们的仓库着火的前一天和第二天,他可都到唐书珍那里点卯去了。不过今儿个唐书珍出去有事,难说几点能回来,想必等姐儿那边的人到位了,韩掌柜才能出得来。”
安若墨咬咬牙,道:“难道大少爷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事儿的吗?多谢费心了。”
“自然不是。”唐书珧道:“我只是从省城过来,要去见几个朋友,恰好天晚了,去兄弟院子里休息罢了。哦,正巧遇上了二姐儿,就手打个照面,一道进城便是。”
安若墨沉默一会儿,道:“好,走吧。”
唐书珧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有几分无稽?他若说的是实话,她就该当机立断炒了韩掌柜鱿鱼。但他若是有心骗她…
唐书珧和唐书珍显然不是一路人,但唐书珧会不会和安若香一样,为了后宅那点儿破事,出卖家族利益呢?这一点,安若墨看不透。
若是按他说的做,很可能中了他的计。若是不按他说的做——万一韩掌柜还真的就能干出勾结唐书珍的事儿呢?那她可就失去了最好的抓住证据的机会了。
“去韩掌柜家。”安若墨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今日不会做出任何关于韩掌柜去留的决定,但万一能抓到证据,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安喜应了一声,骡车转向,向着韩掌柜家里头去了。韩掌柜家婆娘与儿子都在,独独是当家人不见了踪影,而他婆娘还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推诿说男子汉出去不会同女人讲行踪。
安若墨听着,倒也不十分在心的样子。她现下心里头都是事儿,哪有空同这么一个掌柜媳妇计较?连韩掌柜婆娘端上来的茶水她都没喝半口呢,便道:“他做掌柜的能去哪儿?店里头,库里头,还是酒楼里头?叫你家哥儿去找便是,我这里好容易赶回来,正要与他商议仓库着火的事情哩。”
韩掌柜媳妇无奈,只得差遣了家里头小猴子去跑腿。那小子倒是高声叫道:“我哪里知道爹在什么所在?满县城跑去,可是不累人啊?先前二老爷在也没有这样使唤人的。”
饶是安若墨涵养再好,叫这小子顶撞,也是一霎便沉了脸。韩掌柜媳妇害怕,忙要哄着小的,却叫安若墨摆摆手止住了:“好,那你就不要去了。安喜,你去找!找到了二话不说给我把他拖回来!”
安喜是安胜居从小带大的小厮,对安家的忠诚实在是可圈可点。便是风尘仆仆跑了三天,此刻也断没有拒绝姐儿安排的道理。他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可还没动,安若墨便叫小丫头掏出了一把看着有一两的碎银子与他:“这算是辛苦钱。”
安喜忙道:“姐儿!我月月拿着家里头的银钱,跑个腿儿还值得辛苦钱?”
“累人啊。”安若墨的眼睛瞟着韩掌柜家那小猴子,冷笑一声道:“人家以为咱们家是读书的,讲仁义,现在我可是明白了,咱们就是买卖人,做事儿,该用钱说话!”
安喜也不傻,见此也明白了姐儿的话是说给谁听,忙应了一声,接了银子谢了赏就去了。韩掌柜家的儿子年小,还不太明白,只是看着那白花花银子眼馋,却是吓坏了韩掌柜家婆娘,忙忙跪下,道:“姐儿莫气!他,他小,不懂事儿!”
“正是因了小,才不该不懂事。”安若墨道:“这么大的娃儿,说话做事,不该都是爹娘教给的?此刻便这么精明,今后看着是个好买卖人。”
“这…姐儿说笑,这做买卖,奴虽然不懂,那杀才也说过要和气生财的。这小子…”
“和气?和气。”安若墨皮笑肉不笑,看着便是很生气的模样:“和气生财都是骗人的,有利可图便是爹娘,这才是做买卖的法子。你也别忙着招呼我啦,我这儿不需要伺候,等着你家韩掌柜回来便是!”
韩家的硬着头皮,扯了儿子出去了。安若墨这才翻了个白眼。
一个孩子懂什么?一个孩子都是这般眼睛里头只剩钱的,可见这家子爹娘平素为人!
把儿子教成这样的爹,看着可还真像是投靠财大气粗的唐家的…若真是这样,烧掉安家的仓库,可不就是个投名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