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同母妹妹吗?”安若墨道:“你若当我是嫉妒你成心害你,也由得你,只是别来和我吵闹——大姐姐下个月便要出嫁了,给她的贺礼我可还没准备好。哪儿有心思理你!倒是你也奇怪得很,吵也吵不过我,打又打不过我,这隔三差五来闹我,难不成就是图我羞辱你一通?快出去吧,和你说话,真是忍不住造口业。”
安若香一张俏脸儿气得惨白,颤声道:“总有一日,你要后悔这样对我的。”
她这话说得没什么气势,却笃定无比。只是,安若墨丝毫不被她的笃定打动,只是点点头:“好了,你要说的说完了吧?”
安若香一口气梗在胸口,扭头便走。
而安若墨不凉不热瞥她一眼——和安若香吵架,曾经是她很爱做的一件事儿,可现下看来,却全没有意义。
言语能让对方生气,却不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多说不过是浪费唾沫罢了…有那份时间,还真不如就去做做女红。
她目下所做的,乃是新娘子的蔽膝。嫁衣上的一切,原本都该是新娘自己的刺绣,然而安若墨却另有打算,遣人同安若砚说了这一桩事,便替她操办起嫁衣来——话是这么说,她也不过是做了一条裙外一件蔽膝罢了。至于旁的部分,安若砚自己也做得出,倒没必要借她安若墨的针黹。
而裙子和蔽膝,若是搭配好了,那可是耀眼得很的——安若墨瞥了一眼架子上高挂的,如水流泻地一样的浅红色轻纱,微微笑了笑。
想要在这没有生意的一年里把铺子开下去,那可不是只卖限量品能解决的问题啊。安若砚是要嫁到临县的,她的夫家,可还算得上很是殷实。这样的人家和他们的圈子,很是适合发展成客户的。
一个月的时间说来长,其实也不过一晃眼就过去了。安若墨须得和周氏一道提早回去筹备婚事,可一回了老宅,哪儿还有时间坐下来做针黹?为了赶这两件东西的工,她若干次点着油灯熬夜,总算是将它们完美无缺地做了出来。
待得她们祖孙两个回到老宅,离安若砚的婚期也就只剩了十天。这婚期近了,安若砚自然是着急的,于是应付了周氏便来缠着安若墨要看她做给自己的衣裙。
安若墨也不推脱,叫从县城里跟回来的小丫头取衣裳来,之后当着安若砚的面,先将一面十六褶的正红长裙抖开,复将蔽膝搭在了长裙上,道:“大姐姐看如何?”
安若砚眼一亮,紧接着却是说不出话,半晌方道:“这裙…”
“这样可好看?”安若墨问。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嫁衣。”安若砚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伸出手,去抚摸即将陪着她做新妇的衣裳:“你,你将纱罩在了上头?这纱,到底是什么颜色?这不是红纱,也不是白纱…真好看。”
“这是极浅极浅的正红…”安若墨道:“大姐姐嫁人,这样的喜事,哪儿能用白的呢?这也不是纱,它唤作仙云织,是极少见的好东西。爹爹特意下了江南,也只弄到五十匹。”
她罩在安若砚喜裙上的,正是安胜居弄回来的仙云织。那条喜裙的十六褶刺绣里,有八间用金线,八间用银线。仙云织罩在金银线刺绣上,绣品的图纹不模糊,锐光却被盖住了。那一份温润,压住金银富贵之气,正是“又有钱又有文化”的范儿。
至于那条蔽膝,她费的功夫更多,刺绣也更多。单看上去极其华美,可搭在裙上,却只能突出仙云织的特异。
作者有话要说:
各有所求
这条喜裙,是颇得了不少人的赞誉的。安若墨听着自然也觉得高兴,可终究是不曾高兴到什么地方去——乡下老宅里,能来的也便是那些拴在胯骨上的亲戚了。他们觉得好看当然好,却不能给她带来什么经济利益。
她费的功夫到底有用没有,那要看安若砚的婆家了。
她是没有配人家的女孩儿,自然不能随着姐姐去姐姐的婆家观礼,待安若砚哭着上了轿子,她便只能枯守老宅等消息。
但那消息也不用等得太久,三日后安若砚满面笑容地回门之时,安若墨便知晓情形了。
这满眼的喜悦,那还真不是装能装出来的。
她也第一回见到了安若砚的夫婿,那是个长得不甚俊美,看着却敦厚稳重的人。两个人站在一起,虽说不上金童玉女养眼好看,但却也很是一对喜气洋洋的小夫妻——其实,这样的“搭配”,看着更能让人觉察到那烟火气息的温暖吧?
即便是在这样男尊女卑的时代,也总有人能获得属于她们的那一点儿小幸福。如若要安若墨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她只希望安若砚这种当真被封建礼教教傻了的姑娘,能配上一个用同样高的“君子”标准要求自己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用现代眼光来看也未必是好丈夫,但至少不会是她爹安胜居那种能干出克扣侄女嫁妆的渣男…
但目下的安胜居,看着却全然没有那股子斤斤计较的小气劲儿。安若砚没了父亲,他这做叔父的,便要负责和新女婿谈天说地,做东招待。至于新娘子安若砚,此刻却是要和女人们一起,说说体己话儿了。
嫁出去的女孩子,能回娘家的机会不多。此刻安若砚出嫁才三日,却也很是想家,见得祖母和母亲婶娘,张了张口,脸上带着笑,眼泪却快落了下来。
周氏见了便皱眉:“怎么要哭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安若砚忙吸吸鼻子,道:“他们待孙女挺好的…只是,孙女想家。”
“什么想家,那儿才是你家。”周氏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嫁走了还想着娘家是家的?不吉利!”
她这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多少年不曾退化过,安若墨姐妹也清楚得很——要不是因为安若墨会赚钱,周老太对她也会是一样的态度。而安若砚早就习惯了,此刻毫不反抗,只是点头,道:“孙女知道了——祖母可安好吗?”
“安好,安好。”周氏道:“我看你这身新衣裳不错——他们给你做的?”
安若砚点头,周氏的表情方缓和了一点:“这还差不多,我好好一个孙女儿嫁过去,三天回门便哭一鼻子,像什么话。他们若是欺负你…哼,须饶不得他们!”
安若砚忙口口保证新郎官对她好得很,连着新郎的爹娘对她也很不错,说了半天方敷衍了周氏,之后才依次问过了婶娘陈氏,妹妹安若墨和玉姨娘,再打听了两句哥儿的事。周氏喜欢摆着祖母架子,自然不会和媳妇孙女们聊太久,说了几句便走去看孙女婿了。
这一下屋子里气氛方活络起来,女眷们聊了一阵子,突然有人提到安若砚的喜裙,她便看着安若墨,笑道:“多亏了二妹妹的手艺——我那小姑还问着呢,这裙子是什么工艺,做得那么好看!”
“哦?”安若墨精神一振:“大姐姐的小姑…今年多大岁数?”
“说来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嫁人了呢。”安若砚道:“怕是因了这个才格外看重我那条裙子的。”
安若墨浅笑:“喜裙这东西,不是一人只有一条的么?又不时兴借…”
“我看她的心思,是想买一条呢——二妹妹可有空闲帮着做?我那小姑看了我的喜裙,同我问,这东西怎么也值八两纹银吧。二妹妹,那裙子…值多少?”
八两纹银…安若墨心下掂量一番,笑道:“大姐姐的婆家好殷实,那裙子若只算工料,五两银子也就到头了,八两…若是我的手艺值三两银子,现下岂不是该和爹爹说,我去做绣工,也好贴补家用了?”
这一回接话的却是陈氏,她沉着面,道:“好好的姐儿,哪儿有去做绣工卖钱的道理!咱们家里头也不缺那两个子儿!你大姐姐的小姑若是想要,你帮着做一条,要她出个料钱也便到顶了。哪里还能赚亲戚的钱呢。”
玉姨娘却道:“大姐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家里头自然是不缺那点儿银钱,可是,二姐儿若是能用自己的本事挣些钱,攒攒妆奁,却也不坏啊。到底她嫁人之时爷陪过去的只是嫁妆,有多少分量婆家知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处,自己有些私钱才稳妥呢。”
陈氏说话,那自然是以道德做标杆的,可玉姨娘说话,却更看重现实里头的便利。安若墨此刻并不发表意见,只看着陈氏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理由,但还真是想反驳的纠结模样。
“你说的倒也没错…”终于,陈氏在她坚持的面子和现实的好处中间败下阵来:“只是咱们不能赚亲戚的钱啊。招儿若是真要帮讨儿的小姑做一条喜裙,收个料子钱也就是了,今后若再有人看上这一份工艺,咱们叫你爹爹请个好绣工来做便是。咱们正经人家的姐儿,那针线活是不能拿出去外传的。”
“还要和爹爹说呢。”安若墨道:“那料子可都是好料子,爹爹若已然定下了销路,我倒也不好包揽此事——这么的,大姐姐,我回头同爹爹那里问一声,若是有料做一条喜裙呢,我便做了。若是没有,也请大姐姐的小姑莫怪呀。”
“这哪儿能怪呢,我同她也说了未必能成的。”安若砚道:“不过我那小姑看着也是个好姐儿!说起来,他们家的姐儿哥儿们,可还都不坏——要不是他再没有年幼未婚的弟弟,我真想也厚着脸做一回媒,将招儿说过去呢。”
堂内顿时一片哄笑,一众人里头只有安若墨一个没嫁人的,旁的却皆是妇人,此刻众口一词只说安若砚嫁了人便坏起来了。连陈氏这般保守妇人也忍不住笑。
“姊妹两个,若是嫁了一家人,却也是好事儿,互相扶持着,总胜过同旁人家妯娌来往。”陈氏笑罢了,却是幽幽一叹:“招儿还不知许什么人家呢,但愿是个书香门第…”
她也只能说“但愿”——谁不知晓读书人清贵!安胜居当年若不是个士子,她一个秀才的女儿也不会嫁了他。可谁曾想这士子没出息,竟被个窑丨姐儿勾了魂去,书没读出来,还成了最低贱的商人。
她一度纠结要不要断了这一门婚事,可想想,女人的命不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从未来的秀才又或者进士夫人变成商人家的婆娘,陈氏并没有什么好怨的,然而看着女儿,却还抱着一丝幻想。
若是她聪敏明秀的女儿能嫁个读书的郎君多好呀。只可惜,哪儿有读书人愿意娶一个商人的女儿做嫡妻呢?陈氏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个好样的,却也不能不正视现实。
身份,身份。这一样东西,可以断了世上大多数人的眼。
安若墨却是无所谓的。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她没抱什么指望。所以能留在娘家养老才成了她的第一选择——若是真的非得嫁人,那嫁给谁却也没什么区别。这种时代不会出守身如玉爱妻如一的好男人的,若说好男人和渣男的区别,也只在于收敛地纳妾收婢和不要脸地宠妾灭妻…
这种情况下,她倒是更同意玉姨娘的观点。女人一定得有自己的私房钱——且别说嫁妆也归女孩儿自己,一个媳妇有多少嫁妆,婆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真要是遇上极品了,就用这个社会的道德法则榨干你的嫁妆,你作为晚辈,还是个女晚辈,还是个嫁进来的女晚辈,有什么办法反抗呢?
而私房钱就不一样…没人知道你有多少。这笔钱你藏着,真说不定有什么机会就能变了天呢。
是该想法子攒攒私房钱了。她想着,口中还和大家聊着天儿。
为自己考虑法子,还真比在县城里给安胜居出主意要容易些——她想赚钱,其实一点也不麻烦。只要安胜居同意她借着铺子的树开出自己的花,安若墨还是挺有些想法的。
就比如说这喜裙生意。安胜居那仙云织是好东西,可缺点一堆,除了做一辈子只穿一次之后便被好好收存的喜裙,还能拿来干什么呢?只要她爹许她用这仙云织,她完全可以再用他的资金找那么一两个绣娘做最基础最麻烦的刺绣工作嘛。这仙云织在安胜居那里基本是废品,可放在她这儿,还就真能成为宝物了。
可是,要怎么让安胜居顺顺当当地答应这件事儿?这却是很需要费脑筋的。且莫说安胜居肯定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儿有能赚钱的法子要自己用而不提供给他,便是单说这做喜裙一件事儿,到底能挣多少钱,值不值得长期做,都很值得商榷。
安若墨这里思量着,那边女人们已经谈到了安若砚的夫家到底多有文化气息:“他家的书房大极了,比咱们堂屋都不相上下呢。今后盛哥儿大了学念书,倒是很可以来这边读…”
安若砚这样讲,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老公有文化一件事儿的骄傲。而陈氏眼前也亮了一下——是啊,嫁进世代有功名的书香门第难,但嫁个喜欢送哥儿去读书的家庭,不难啊。
这科举又不管你什么出身,只要能考上的,便是好样的。若是安若墨命好,偏生嫁了个今后能考上进士的男人呢?那不是捡到宝了么?这般想想,陈氏也觉得眼前光明了起来,竟道:“讨儿,你夫婿…可还有同窗未曾婚配的么?”
安若砚一怔,显然是明白了婶母的意思,道:“夫君他是在省城里头念书的,同窗多半也都在省城里呢…我也不知有没有不曾婚嫁的,要么,我先去问一问?”
这话便浇了陈氏一盆冷水了——省城里的读书人,哪儿能看上他们这小地方的商人之女?只是话都出口了,也只能勉强道:“你若是不麻烦,便问上一句。若是不方便,也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姐儿之谜
人说,猫看猫的,狗看狗的。此言甚是得了安若墨的心——就譬如安若砚这婚事,她看着,只口水堂姐老公家的市场,她娘看着,却只想从堂姐老公的同窗里扒拉一个好男人塞给她…
且不管是什么因由,如今这母女两个都得对安若砚的事儿上心些。那条做给安若砚小姑子的喜裙,倘若陈氏的眼睛还足够好的话,只怕都容不下安若墨这正主儿插手,自己就要拿去绣了呢。如今她便是自己做不了这细致针线,可也千珍万重地把藏了许久的吉庆花样拿出来,让安若墨好生挑拣——这条裙子定要做好!
做好了裙子,安若砚的小姑子就会开心,安若砚的婆家就有面子;家里人有了面子,安若砚的夫君就会对她的安若墨产生好感,才会想法子给她踅摸个好男人…
安若墨也知晓自家娘亲这么热心是要做什么——她也想做好这条裙子,不过她的盼望和她娘的却全然不同。
做好了裙子,安若砚的小姑子就会穿出去;她穿了出去,她的闺蜜们和婆家人就都看得到;看到的人多了,她安若墨做好这桩生意的把握,可不就大了么?
于是一双母女各自心思,却都很想努力做好这条裙子。安若墨寻了个机会同安胜居提了一句,而安胜居…
大概是因为安若砚那作为读书人的夫婿很可能有的大好前程深深吸引了他,安胜居此刻对“赚钱”的强烈爱好已经暂退二线了。他竟然同安若墨说,不妨免费送安若砚那小姑子一条裙子。
“一条裙子值几个钱!叫亲戚们和睦,那才是要紧事儿!”安胜居此刻大方得叫安若墨心底下冷笑,不过几个月前,你还说过安若砚的夫家是自己人,所以你可以赖掉嫁妆呢!如今大方…罢了,商人的大方,有几分是真大方,有几分是图着以后千百倍捞回来的?
作为商贾,安若墨可不会忘了,蹦着跳着不肯将心爱的次女嫁给唐家六少爷的安胜居,在看到唐家的聘礼越加越高的时候,先是不再坚决反对,接着慢慢失声,最后一咬牙,就这么松口了。
安若墨当初还以为这桩婚事是因为安若香拼死为“爱情”抗争才求来的,然后她看到了唐家的聘礼单子。这一刻她才明白,这足够娶走一个书香门第嫡女的聘礼砸到眼前,安胜居不松口才见鬼。
一切东西都能,并且都应该变成钱,这道理,对于商人来说完全行得通…可这样不堪说的一句话,偏生还要被罩在亲情、道德、伦理种种外皮之下,生怕叫人看出来。
如今的安胜居在老宅子里待着,可还真很像样,全没有从前那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渣气——他孝顺爹娘,疼爱小妾,关照两个儿子,对安若墨这能赚钱的长女也是青眼有加,和蔼得和老黄牛似的!可安若墨怎么能忘掉此人丢下她们母女的当初呢?她面子上有多亲热,心里头便有多警惕,生怕因了这一份装出来的亲热,叫安胜居占了她实实在在的好处去。
连心爱的小女儿都能转手卖个高价,她这长女…若是有人开出高于她商业价值的价码,她也要被迫转让的吧?她深深相信,这位爹,绝对不会介意给她找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事!
而让她尤其警惕的是,安胜居现在真把心思放到怎么把她嫁出去这件事儿上了,竟然还做出了去找陈氏商量的行为!
安若墨急啊,听着里头两位聊她到底应该嫁个有钱人还是嫁个读书人的话题,她真想破门而入——可是不行,偷听父母对自己婚事的安排,那是安若香那种不要脸皮的人干出来的事儿!她要是敢进去表达一下对婚事的看法,安胜居炸不炸毛另说,陈氏是一定会羞愤交加死过去一会儿的。
然而万幸,安胜居是要回城里去做买卖的,陈氏是还要留在乡下老宅伺候老爷子外加俩小祖宗的,这对夫妻一分开,自然就合计不出自己的求偶范围了——安若墨这么盘算着,便打算想法子把安胜居及早撺掇回去。
毕竟,这些个人里头,真心盼着她早点儿嫁个人的,可就是她娘。若是将陈氏这嫁女狂热者隔离开,说不定安胜居和周老太太一时半会儿还能忘了要把她塞出去的事情。
安若墨正在打算,却不料有人比她还急着想要安胜居回县城去——也不知是谁给带的路,唐家竟然派人找到了安家老宅里头来。见了安胜居,寒暄刚过,便是催婚。
安胜居是愣住了,隔着屏风准备对这次谈话的商业价值做评估的安若墨也愣住了。
说好的长女不嫁次女就不能嫁呢?唐家连定下的婚约都不守了么,难不成还要丢出什么“家里头某某长辈病危娶个媳妇过门冲喜”之类的可笑理由来?
“这婚约定下了,自然是要守的…敢问亲家何必如此着急?”安胜居到底也见过点儿场面,虽然震惊,可还是得诱导对方说出催婚的理由才好反驳。
“我家爷倒也不急,只是请安二老爷早些定下日子,咱们也好准备啊。”那管家模样的人在安家老宅堂屋里坐得笔直,茧绸袍子一点儿不挨椅背,仿佛怕那椅背上积下的灰垢污了他衣裳一般。
“这如何定下日子?”对方的话如此无稽,安胜居当真被问懵了:“我长女尚未许配人家,她不嫁,如何定次女的日子…”
“什么?”那管家却是一愣:“安二老爷此次归乡…不就是因了贵府大姐儿出嫁么?”
“出嫁的是大姐儿…哎!”安胜居一拍大腿:“出嫁的是我亡兄的遗女,我自己可还有个长女,在家里头行二呢。贵府定下的,乃是我的次女,算下来,是三姐儿。”
那管家登时便弹了起来,失声道:“那,那…三姐儿,是,是嫡生的不是?”
安若墨此时坐在屏风后头已经被天雷道道劈了个外酥里嫩了,这意思…难不成唐家想聘的“贵府二姐儿”,不是安胜居的“次女”安若香,而是从整个家族角度来说的——她?!
她是嫡生的那个,她…想着唐家那长长一列震撼世人的聘礼单子,安若墨简直想抽自己两耳光。虽说聘礼这方面嫡女庶女的差异远远不到天差地别,可给安若香一个商人的庶女——还是生母很不干净的庶女送那么多聘礼,唐家得是何等的钱多人傻啊?!
安胜居在外头也反应过来了:“三姐儿是庶生的…”
“贵府夫人生养的,就只有…只有安二老爷的长女一人吗?!”那管家的声音几近绝望。
“正是。”安胜居道。他此刻倒也不怕讲实话,婚书下了,事情定了,安若香若是不闹出什么毁了名节的事儿,唐家便是真搞错了人那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地把这媳妇接过去。至于安若墨…
把自己最得力的生意助手嫁给最大的敌人,他除非是想找死,否则绝对不会答应。
就算唐家把给安若香的聘礼翻三倍来聘安若墨,他也不会答应…
而相比安胜居这一份不慌不忙,那管家脸色铁青一副随时能厥过去的样子就格外可怜:“这…安二老爷,这事儿可不地道啊!您也是知道的,六少爷是夫人的幼子,最是疼爱的…这…”
“先生的意思,莫不是安家小门小户,安家女做不起这唐家六少爷的夫人么?”安胜居道。
“这自然不是…”
“本朝女子出嫁,庶女也不比嫡女低多少啊。”安胜居道。
那管家憋着一肚子话说不出来:“这,二老爷说的是,是不低多少。可不低多少,那也是低啊。咱们家老爷是听闻安二老爷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想来养出的姐儿也是个聪颖伶俐的,这才…这,这要是个庶出的,可真与您的嫡长女云泥之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