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裘姨娘的助力来自哪里,这很是凶险——而当你不知道敌人的伤害来自何处之时,最最简单的手段,便是索性提高自己的优势。
安若墨的优势,正在于她能为安胜居赚钱。只要这一点优势还在,不管裘氏对她起什么念头,都还算是能应对得了的。
裘氏不可能在安胜居面前告黑状把她告倒,而至于吃穿用度——那都是周氏管的。如今安若墨影影绰绰提了几句话,周氏便对吃喝上格外上心了,裘氏一时半会儿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这般情况下,安若墨能想到的最大威胁,只有那瑞祥号了。这连锁铺子看起来和她没什么关系,但若是对方在商战之中的举措破了她的促销活动,导致安家铺子销售业绩下滑,甚至还不如从前的话,安胜居对她的重视只怕就到了头了。
而瑞祥号的BOSS们自然也不是死的。客源复又被安家抢回去的事儿,他们怎么能不知道,怎么能不上心?早在安家开门营业的第二天,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便鬼鬼祟祟来逛了一圈儿了,紧接着,瑞祥号又开始了降价活动。
这一回的降价,安若墨起先并不知晓——到底安胜居也是个有经验的老商人了,总不能什么事儿都去问女儿,看着对手降价,他想了想,便也将自家铺子的价格跟着降了那么一点儿。
道理谁不明白呢,都是做买卖的,谁都想赚钱。这降价,不过是为了争点儿客源,有谁愿意为了降价而割自家肉的?安胜居的算盘里打的,也无非是瑞祥号经过上一回争斗,不见得还有信心将价格战打到底的主意罢了。
而打价格战,明摆着就是谁坚持到底谁能赢的活计。安胜居做出这决定的时候,只想着对方能吸取一下上一轮恶战的教训,手下留情,那还能好好在一个县城里一同做买卖。可他却没想到——上一轮价格战,看起来是他败了啊。就算有安若墨出主意,那也是换了种法子讨回场子来,就价格战本身来说,安家铺子败得极惨。
如是,那瑞祥号自然以为打价格战他们占优势了啊。
这互相压价的过程自然不愉快,而该买丝绸的主顾们,经了这许久,早就把年内要用的衣料都买齐全了。谁还真去配合两家店增加营业额呢?安胜居每天下调货品价格已然够不愉快的了,聊以自丨慰的不过是他这边客流还稍稍大些,可眼睁睁看着瑞祥号的价格越来越低,终于降到了成本之下,他也坐不住了。
于是,过了一个来月,安若墨才终于听说了两边狠打价格战的事儿。安胜居若不是从南方回来的前几天赚够了这个月的钱,只怕和她说话时都能哭出来了。
“他们…又在赔本甩卖?”安若墨听了,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能说什么呢,瑞祥号会有反应,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可是这反应还是价格战…简直就有些无聊了。
无聊归无聊,还是挺有效的。至少安家这财力不够雄厚的,和人家比赛谁赔得起,那便只能输——既然瑞祥号想要彻底把安家的铺子逼死,那断然是不计代价的啊。
“是啊。”安胜居又开始愁了:“他们卖料子的价…我算了算,实在是赔得太多了。这价码,去收锦缎都收不到啊!更别提这路上还有花费开支…”
安若墨沉默半晌,道:“这瑞祥号,如今在咱们这名州府的每个县都开了分号了么?”
安胜居愤然道:“只在咱们锦西县有一家分号!真真可恶,难不成就是对着我来的?”
“那么,旁的几个县,绸价该和他们没来前咱家铺子差不多?”见父亲点头,安若墨便笑了:“那爹爹还愁什么?他们的卖价比进价还低,那咱们还何必千里迢迢去省城入货又或者南下收购呢?直接向他们买便是。买了他们赔本价的货,咱们抬上几钱银子,运去给临近几个县城的同行们,让他们也占占这大铺面的便宜,入手一批比直接收购还便宜的绫锦,也算结了善缘,行了好事啊。”
安胜居一怔,大抵是没想到女儿出招如此缺德。
他再如何没人品,那也是“私德”方面。对于商业竞争的没下限程度,这人的觉悟还没有安若墨那么高。面对对手降价,他只想争夺共同的客户,却没想到,与其让客户占了对手的便宜,为什么不自己去占这一份便宜呢?
“这…这法子…有点儿缺德。”安胜居喃喃道:“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临近几个县那些个绸缎铺子缺不缺货…”
“问问就是了。”安若墨道:“活人难道能叫话给憋出病来?爹爹试想,那瑞祥号压价至此,不过就是看着咱们没那么多钱,想逼得咱们家关门歇业。可他一户,能和整个名州府十来个县的绸缎铺子斗?便是这锦西分号的想这么干,也要看看省城的总号许不许吧?”
安胜居到底也不是个慈善家,虽然觉得这法子独特了点儿,但想想还真能起些作用,不由又同意了女儿的意见。第二日便遣家里头的小厮,去和先前便有过来往的几家通了消息。
传回来的话,也足够他暗叹上天眷顾的了——名州府旁的几个县,没有瑞祥号搅局,绸价和销量都极为稳定。那些个做买卖的,可也不是傻子,能得到比亲自跑江南还便宜的绸料,又有安胜居这行内人做第一把眼,至于价格战打到底的风险也不由他们分摊,那为什么不要?自然是纷纷表示这便宜货有多少要多少,绸缎又不是粮食,保存精细了,卖三五年不成问题。
那锦西分号里能有多少绸缎啊,就是搬空了,也填不满这几个县城绸缎商人的仓房呢。如此几家只怕别人占到的便宜更多,哪儿有不要的?
安胜居眉花眼笑之余,却也有些顾虑——那瑞祥号若是见得他们的人去了,不给卖绸缎怎么办?他考虑了一番是否要请几个脸生的乡下人来当黄牛,却又怕将银子交在他们手里头被裹走,为难之下竟又想到了安若墨,立马便叫人请了二姐儿来书房议事。
安若墨彼时正在和周氏闲聊,见人来请,面上便显出些为难。倒是周氏眉花眼笑,道:“快去吧,你爹叫你呢”。
周氏对于安胜居自然不是外人,铺子的经营情况,老太太要问,安胜居也便直说了。是而周氏很清楚安若墨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儿子找孙女聊赚钱的事儿,这对于周老太太这爱财如命的人来讲,便是发癫了也不会拦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安若墨与安胜居在书房里商量了一阵子,第二日,瑞祥号门口买绸料的人便排起了长龙。
绸缎这东西有消费上限,这一点,瑞祥号的老板自然也清楚得很。否则断然不会用跳楼甩卖的法子挤兑安家——要知道,这赔本价卖东西,卖得越多,亏损便越大。
瑞祥号的目的,不过是叫锦西县有能力消费绸缎的人把近期能消费掉的绸缎都买够了。这样,安家的铺子没有营业额,资金没法流动,自然是要垮掉的。
如今的情形,看上去果然与他们的期待很有些相近。望着店外头排队的买主们,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尺柜后摇着折扇发笑。笑了一阵子,便与身边的掌柜道:“看来上一回咱们的价码还降得不够。你看,如今还有这么些人还能采购呢。”
掌柜也笑,道:“六少爷好主意!只是,这么下来,咱们可也赔…”
“现下赔,算什么?来年赚回来便是了。”那被叫做六少爷的少年,满脸皆是意气风发:“我看从今儿起,还有谁家敢和我瑞祥号唱对台戏!”
这一番对话,两人的声音悉皆不低。一名管家身边带着的小厮听了,却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将话记下来。待出门半条街,便向那责司采购的管家道:“多谢张四爷了,小的现下回家去回话——家里爷说了,转头亲自去拜会张二爷呢。”
张四爷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此刻也呵呵发笑:“举手之劳,安二爷何必多谢?安二爷是个豪气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张老四心里头舒坦——快回去吧,想来二爷也等得急了!”
当那名小厮赶回安家宅子,将上头的情形一一说给安胜居听时,安胜居却没流露出什么欢喜神色,只应付几句,赏了他几枚大钱,便算是打发了。
小厮却也没什么不满的,他们这般人物,跑一趟腿算是什么金贵事儿?这几枚大钱,顶他四天的月钱呢。
而待他出了门,安胜居面上方显出喜色来,疾步到了屏风后头,对隐藏着的小BOSS安若墨道:“招儿,这法子好用!”
安若墨道:“好不好用,总得待这批绸缎出了咱们手上才知晓呢。爹爹不若现下便去验看送来的绸货,这经了咱们的手卖给旁人的东西,质量可不能差啊。”
她给安胜居出的主意,便是贿赂贿赂那些乡绅富家的管家,由这些个管家去帮忙采买。买绸缎的钱,安家出,另外再按量给那些个管家些许酬劳——不过是跑腿一趟,便能获利不少,且不必动用自家资金,银货两讫全无风险,管家们自然是乐意帮个忙的。
那些流水般搬出瑞祥号库房的绸缎,在城里头兜了个圈儿都运到了安家地方偏远的仓房里头。在这里,安家铺子的资深掌柜与安胜居将对每一批绸货进行质量检验,如若检验正常,便再抬一点儿货价,保证自己与下家都有赚头地把绸货运到周围几个县的铺子里头去。这工作量可不小,是故安家的铺子冷清了半天便彻底关了,看着便很怕竞争似的。
这一桩事儿,进行的果然顺利。安若墨的心眼儿在此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第一天去的管家们买的最多,第二天换一批人再买一些,第三天,第一批管家们只买一点儿,到得第四天,瑞祥号锦西分号里已然出现断货情况了。
而安家跟着管家们的小厮,回报回来的,却依然是瑞祥号的六少爷还傻了吧唧乐着呢的消息。
安若墨只能喟叹啊。瑞祥号的主人唐家,在本省也算是了不得的商人了,做买卖,怎么也不会这样脑残的。而这位六少爷…这位六少爷大概是太嫩了,办起事来简直蠢到了家啊。
唐家有这么个败家东西,账本到了年底送回去,只怕六少爷得狠狠挨一通剐。
安若墨不禁有些期待当她的计谋被识破的时候那“六少爷”会有什么反应——你心狠是么?你想彻底打垮安家是么?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分重!
她真想找个人去提醒一下那位六少爷啊,你做买卖都不估算市场需求量的吗?那些个管家购货量已然越来越少了,你还源源不断地从总号取货——你真是来做慈善的?而且,锦西县离旁的几个县可也不远,难道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最近几个县的绸货铺都开始降价,卖的正是先前你家卖出去的那一批货物吗?
对消息的掌握如此不重视,这六少爷不赔出血来,简直天理不容。
终于,当安家估算着周围几个县的销售量接近饱和之后,停止了套货的缺德行为。瑞祥号的主顾们终于消失了,而安胜居在倒手生意上赚了一笔之后,重新开张了自家铺子。
开张的第一天,安若墨便和安胜居卖了个好,得到了跟着爹去铺子里看新鲜的权利。
这当然不是淑女的作为,但安家的铺子前后三进,安若墨躲在中间一间亲眼看看自己计谋的成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安胜居心情好的时候,极乐意扮演慈父的角色,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于是,当不淡定的瑞祥号唐六少爷冲上门的时刻,安若墨在内间里正听了个笑话。
想想那唐六少爷也够愤怒的。他一降价,安家就关门,等他跳楼活动结束了,安家就开张。这种事发生一次也就算了,发生两次,这简直就是在恶心他啊。
作为主动恶心人的一方,安若墨一想唐家六少爷的憋屈愤恨,便忍不住想笑。她最喜欢欺负的便是嚣张的人了!
但唐家六少爷到底不是什么草莽英雄,没干出直接砸了铺子的事儿,也不能把头一蒙在安家铺子地上打滚。他只是居高临下,盛气临人道:“安二爷这铺子,还要开多久?”
安胜居正在前头呢,见得这找事儿的,哪儿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由是一笑:“哟,唐家六少爷。来人,给六少爷看茶。”
“不必多礼。”唐家那六少爷得瑟道:“我不大喝的惯人家家里头的茶!”
这是嫌弃安家的茶了?安若墨听着,心中莫名蹿上一股火来。她不喜欢自己爹,那是真的,可是嫌弃连同她在内的整个安家,她哪儿能忍?这六少爷的口气还真熟悉,上一回和她说安家乃是井底之蛙的那人不也是一样的态度?只是不知道摔个头破血流还被塞个野菜饼子之后长没长记性!
想到这一出,安若墨却突然怔住了——这唐家六少爷的声音,有点儿熟啊?
她悄悄溜到帘子后头,从缝隙里往外张望了一眼,顿时冷笑了一声。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唐家六少爷,就是被她这愤怒的小青蛙摔了个头破血流的主儿!看来这货也不是疤痕体质,非但头上没留些印记,脑袋里也没留记性呢。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对于这人,安若墨的印象极差,自然便不会想着维持什么和气。她一边看着自家渣爹和这贱人对话,一边飞快地盘算到底怎么能把这货气走。
安胜居却没有安若墨这么大的气性,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便是脾气有棱角,那也只能拿来扎自家人。对于外人,那自然是要和鹅卵石一样圆滑的,听着唐家六少爷的嫌弃,他倒也不见生气:“那便罢了——六少爷此来何事啊?”
那六少爷复又是一声冷笑:“我进门时便问过了,安二爷的记性果然不大好——你这铺子,打算开到什么时候?”
安胜居记性再查,也不至于记不住这么拉仇恨的话啊。此刻再问,无非是给那唐六少爷一个改口的机会,可谁想人家压根儿就是来挑衅的,怎么会改口呢?这问题问得直白无礼,却是把安胜居这鹅卵石给狠狠踩住了。
“这铺子么…”安胜居的眼睛转动,道:“自然是开得越久越好。”
“哦?”唐六少爷挑挑眼皮:“我倒是想提醒安二爷一句,这锦西县能买多少绸缎,我是清楚的。前些日子,管家们从我瑞祥号买的锦缎可够他们用两年的。敢问安二爷,若是两年一笔买卖都做不了,这铺子…还开么?”
这话问得真直白,只可惜,越是直白的话,越容易暴露说话者的智商啊!安若墨静静看着,心里已然生出了该做的对答…
果然,安胜居一怔,也是一笑,答出的正是安若墨的方才所思:“两年里若是一笔买卖都做不了,这铺子自然开不了了。可我也有一事问唐六少爷啊,我这铺子做不了买卖,难道你的瑞祥号就能卖出去东西?”
唐六少爷的脸正对着安若墨这边,她分明看得他得意的笑容干涸了。
道理谁都懂,市场饱和了就不会再有消费。可唐六少爷用自家赔本的方式“塞饱”市场时却没想到,安家卖不出东西,他家也卖不出东西啊。
若说两年没生意,那是整个锦西县都没生意了。可不是独独祸害安家绸缎铺一边儿呢。
但唐六少爷究竟是个少年,心性不稳,此刻被还击了,登时便有些气急败坏:“这…这要你管?!我瑞祥号省城里还有大铺子,两年不做生意又如何?倒是你这铺子一倒,只怕便要全家喝西北风了!”
安胜居正要回话,却听得帘后有一声女孩儿的轻笑:“唐六少爷也不必关怀我安家喝不喝西北风了,还是先回去点点这几日里头你赔了多少钱为好!到得年底回去报账,该怎么应付贵府严慈,怎么糊弄兄弟管家,这托词从现下开始想,不算早。”
她抢话虽然不妥,可安胜居此刻哪儿会和她计较这个?单看那唐家六少爷脸上如泼翻了染缸一般的样子,便够叫安胜居心下暗爽了,一时也不觉得女儿出言尖酸影响闺誉了。
而安若墨此言,虽然正中唐家六少爷软肋,可却全是她猜测的:他行六,上头自然有五个哥哥。除非唐家太不像话,否则五个哥哥里至少该有一个是嫡出的。且不管这六少爷在家里头地位如何,单就这不是嫡长子一点来看,家族对他的忍耐程度必然是有限的。
商人可是最重利的人群啊,一个并非接班人的儿子用了几个月便败掉这么多银子,唐家老爷子会愉悦地容忍他接着祸害吗?
那六少爷还吹牛,来啊,接着吹。牛皮吹爆了,那可是会炸着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亲
安若墨在内室里等着唐家六少爷接着说大话,可出她意料的是,唐家六少爷竟然闭嘴了。
这不符合逻辑啊,随便什么剧里头,这种狂妄的反派小BOSS也不该这么挨了几句碎语就摆平了啊,连灰太狼在被打飞的时刻都要高喊一声:“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唐家六少爷…还不如一只只会吃老婆锅底的灰太狼有脾气?
她正在揣想对方会不会就这么鸣金收兵地跑了,却听得外头总算有人支吾出了两声:“多谢小姐提醒。六少爷,咱们回去吧?”
这说话的自然不是唐家六少爷,而不过是他身边的跟班儿而已。按照安若墨的揣测,如唐家六少爷这样狂妄的人,面对下人给自己安排行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也该以雷霆万钧之势吼回来——但没有。
唐家六少爷就这么气哼哼地走了,面若龙虾。安若墨在帘子的缝隙之间看着他时,很是担心他下一秒就抄起一把裁绸料的剪刀,朝着谁捅过去了,但结果…他并没有,就那么一路出了门,连“你们等着”都没留下。
这雷声大雨点儿小的场面,看着可还真不够过瘾。然而安若墨想想,也觉得今日之事于唐家主仆来说也只能如此了。他们既不能打起滚来把此间给砸了,又不能由唐家六少爷转眼就批判起自己的有眼无珠。叫下人出来说几句场面话就滚蛋,虽然有些丧气,却也没旁的法子。
只是,那六少爷会沿着下人为他铺设的台阶就手下场,却也不如她先前所料,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了…若是真是个熊孩子,只怕果然做出满地打滚的事儿也未可知呢。毕竟,今儿的事情实在是太有些嘲讽,在这样的时候,连安胜居的一句“六少爷慢走”,也很多了些落井下石的气息。
而安胜居随后进了内屋,便更让安若墨觉得——这人果然就是在幸灾乐祸吧?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安胜居道:“这就来咱们这儿砸场子了?真是浅薄可笑!”
安若墨垂眸一笑,心中却道,差点被这样的人给砸了场子,您仿佛也没什么荣耀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安胜居还不如唐六少爷,但唐家有钱,这一桩优势的确存在。至于安胜居,原本他并不一定有本事去对抗这样的优势的。
安胜居盛赞她的伶牙俐齿,仿佛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会吵架也算什么优点似的。可安若墨此刻却隐约有点儿后悔——她并不担心今天这一架会被那唐六少爷宣传出去毁她形象,毕竟唐六少爷今儿可比她丢人,没有为了毁她而先坑自己的道理。可是,她却觉得,今日她说的话,说不定会叫对方读出什么消息来…
唐家到底也是做买卖起家的,一个六少爷如此愚蠢,不代表整个唐家都如此蠢。如若那六少爷认识到自己犯的错了,怂了,申请家族支援了,她还能有办法和更高层的BOSS斗法么?
便是她有那个雄心,也未必有那份本事。便是连本事也有,那也比不过唐家有钱。
她心底下是有些忐忑的,只盼着那唐家六少爷有些傲骨,千万不能万万不要和家里头求援…若是那唐家六少爷宁可被家族里的旁人嘲笑没有做生意的本事也一定要找回先前的亏空的话,她要面对的情形,怕是比现下要艰难许多。
而唐家六少爷到底也不是死的。虽然不知道其人到底有没有和家里头说过这找上门去挑衅却被损了一通的事儿,但瑞祥号到底还是拿出了法子——他们再次故技重施,将绸价稍稍降了一些,比安家铺子的低些,却也有的赚。
第三回合的降价大战,又要开始了么?这还真是毫无新意,可正是因为毫无新意,安胜居才不敢先做决定,只能忙慌慌赶回来与女儿商议。安若墨听得,却觉得心头一咯噔——她最怕的,还是来了。
这一点一点降价的法子,当真是最最诛心的。瑞祥号降一点,不过是少赚了一点,可若是安家也跟着降价,未免就回到了第一回商战时两边恶性竞争的局面了。但不降呢?不降,就一点儿东西都卖不出去。
只要瑞祥号没蠢到像上次一样降价降到赔本甩卖的地步,安家跟着降价就决计没有好果子吃。这降价的法子,她破了两回了,第一次,她让父亲关门暂避锋芒,成功了;第二次,唐家操之过急,她借机生财,也成功了;可这一回呢?这一回,若唐家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直低价卖货,不躁进不嚣张,她真的就没什么办法了啊!
这锦西县的富户们也早就被两家绸缎铺子的商战给养刁了。左右两面相争,价格只会越来越低,他们谁都不会在出现赔本跳楼价之外的时间采购锦缎的,更遑论先前的价格战里头他们早就买够了这一年的绸料!
面对这么个满目疮痍的市场,日子原本便有些艰难了。而瑞祥号呢,他们此举,不啻雪上加霜…瑞祥号到底是连锁铺面,有那个资本等着市场回暖,可安家没有。买卖做不下去,安胜居就只能带着妻女回家当地主——算了吧,一想到要回到老宅去,失去自己在安胜居眼里的商业价值,安若墨就觉得此事万万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