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手,后头两个小厮便搬了个箱子进来。待他们下去,安胜居献宝一样打开了箱子,登时便将凑上来看的安若墨惊在了原地。
这东西,确实太过少见了。
对于这个年代的织造水平,安若墨已然有了差不多的了解了。那些绫锦算不上极度华美,但看着水平相当不差——只不过,和面前这口打开的箱子里的东西一比,完全就是破布…
这一口箱子里头的织物,即便是在深秋午后阳光毫不璀璨的书房之中,也流淌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华。里头有极薄的绫,重织的锦,以及一种说不上是什么的织物…
而那安若墨叫不上名字的织物,很明显才是安胜居此行的重点。唯其少见,才能赛过那瑞祥号。
“爹,这是…”她问。
安胜居眉目间全是骄傲:“这是仙云织——天下独有那一家织工会织,他家里头一年以来所有的仙云织,也都在这里了。”
“此物…有什么特殊不成?”安若墨目测了一下这箱子里仙云织的数目——一年才能织这么一点儿,这东西绝对是奢侈品。
这奢侈品是好啊,可做这买卖你也要看消费环境啊。若是放在京城里头,说不定有的是人来抢;若是放在省城里,也一定会有不少人打算赶个时髦,可放在县城里…你拿个正品爱马仕,去某个国家级贫困县卖,能卖得出去么?
此物如此稀罕,销路反而很是问题。安若墨颇感头大,可安胜居却是兴致勃勃,小心翼翼将那仙云织从箱子中捧出来,以毛笔沾了点儿清水,滴在了织物的角落上。
他动作之时,安若墨方才看清,这仙云织极是轻薄,真真是天上的云抹过去那一痕一样的——方才堆在箱子里时那极柔润的醉红色,是许多层重叠后才出现的效果。
而那一滴清水落下干透之后,那一点地方,颜色便比旁边深了一重。
安若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正盯着细细辨色,安胜居又滴了一滴水上去。
两滴水渍交错的地方,红色便更浓了些。
“它会变色?!”安若墨惊道。
安胜居点头。
有些织物遇酒变色,安若墨是知道的,但是遇水变色的,这还是头一回——如这般说,这东西岂不是不能沾水了么?否则泡在水里秒秒钟变红,这,这特点到底有什么卖点?
“这仙云织…能做什么?”安若墨问道。
安胜居听了,先是一张口,却又是一愣。很明显,他也没想到这仙云织能拿来做什么。
这东西质量是好啊,又轻又薄又柔滑,可是这遇水变色,与其说是特点,不如说是缺点。
安胜居犹豫了许久许久,道:“先放着吧,总会想到能拿来做什么的。”
是啊,先放着吧,除了先放着,又能有什么办法?安若墨心底下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安胜居一个打拼了这么久的生意人,居然能做出买这样没有商业价值的东西回来的事儿——难道是被瑞祥号气傻了,只想找到瑞祥号没有的,却没想到找到的东西卖不卖的出去吗?
那瑞祥号还不卖麻袋呢,要不安家的铺子改卖麻袋算了!
但事已至此,安若墨也只好打起笑脸道:“爹,其实这一回,咱们倒也并定然需要摆那些稀罕货品了…那瑞祥号已然将县城里的绸价抬得极高了呢。”
安胜居原本想着这仙云织定能大放异彩,却愣是没想到这见水变色的东西它没有用场啊,正在强颜欢笑,心内却是沮丧。可听了女儿这一句,神色却是一振:“当真?”
“是啊,”安若墨道:“到底还是祖母老辣,再三嘱咐下人莫要说出去爹爹去了哪儿。那瑞祥号看着咱们家的铺子不开门,只怕当咱们已然破落了呢,转眼便开始抬高价码。想必,前阵子压价,也压得他们肉疼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古代的连锁店应该怎么经营,但想来想去也和现代的差不多。那瑞祥号既然是家族经营的,那么这锦西分店自然是由家里头的某个人掌管。他们先期压价的时候,自然会有家族财力的支持,可是总不能一直这么割肉甩卖的吧?人家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做慈善!
在看着安家铺子关门之后,这锦西分店的BOSS想必就幼稚了那么一下。他当这安家铺子辞了伙计关了门便是一场商战的结束,而他们已然大获全胜,可以开始分割战利品了,可这人世间的事儿啊,只要人不死,哪有定局?
安胜居和安若墨等的就是他们瑞祥号涨价!瑞祥号涨价涨得越是凶残,越是显得他们先前的压价其心可诛。
“明儿个咱们便开门!”安胜居振奋得很:“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瑞祥号能不能撕下脸面来,再同我压一回价!”
“这倒也不怕了。”安若墨道:“他们要压价,咱们便把这些料子拿出去卖——这可也都是少见的好货,是不是,爹爹?”
安胜居挑绸缎的眼光是非常不坏的,即便采购回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能用来干什么”的仙云织,旁的料子却也足以将那瑞祥号现有的货品比下去了。
果然,安家的绸缎铺子第二日开门,便是一天大红。安胜居南下之前,将铺子里头的伙计辞了一多半,只留下了掌柜和先前两个始终跟着他的伙计,这一日可将这三人忙得险些趴下,连安胜居自己,都累得同一条狗没什么分别。
但做买卖的,宁可累吐了血,也决不愿闲出渣。累,那是因为买卖做得好啊!
这一天铺子关张之时,安胜居回了宅子便是眉飞色舞,见得早早等着的安若墨,简直恨不得将女儿捧到天上去:“招儿!你猜,爹今儿个赚了多少?”
安若墨哪儿知道铺子的经营状况啊。她迟疑着摇摇头,看着安胜居的表情,她知道今日的买卖做得一定不错,可到底有多好,她实在不能量化。
“八十五两!净赚!”安胜居哈哈大笑起来。
这年代,五两银子差不多可以买一个小丫头,还会是个挺俊俏的小丫头…安若墨先是一怔,惊道:“这么多?”
安家的绸缎铺子,那也就是个个体户标准啊。这营业额可是漂亮得很!
“今儿个,可算把先前那些卖不出去的全都卖出去了!”安胜居神采飞扬:“那些个老主顾见得我,一个个都说那瑞祥号没良心呢。”
安若墨掩口轻轻笑起来:“爹爹,谁没良心了?最没良心的就是他们。咱们家和他们做了那么久的买卖,见得便宜的,便不顾咱们家死活了!他们还说旁人没良心?若是那瑞祥号醒过神儿来,又开始压价,只怕他们又去捡便宜了呢!”
安胜居眉头一蹙:“这倒也是…可咱们也不能不叫人家压价。不过,这一回想必主顾们也不至于全然不和我做买卖,咱们倒了,那瑞祥号岂不是又…”
“那是自然,可咱们不能倒啊。”安若墨道:“爹爹不为旁人想,也想想荣哥儿和盛哥儿。女儿看,不若明儿个便将您这回带来的新料子摆到铺子里头去?这料子好,想来采买绸缎的主顾们也看得出。”
绸缎绫锦,那是和柴米油盐不一样的东西。有人消费得起,有人消费不起。做绸缎生意的铺子,也不能每日都有生意。若不趁着人多推出新品,只怕就打不出什么广告效应。
安胜居点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今儿个刚刚开张,城里头的爷们可还不太清楚,明儿个想必来人也少不了!我带回的这一些绫锦,只怕明儿个一天就能卖完!”
安若墨却微微一蹙眉,她想到个新法子:“爹,咱们不卖,行不行?”
“什么?”安胜居一怔:“不卖?”
“爹爹这一回带回来的绫锦不甚多,若是拿来卖,便是卖得再贵,也成了一锤子买卖,不长久。”安若墨道:“女儿倒是有个想法——咱们叫伙计把买咱家绫锦绸缎的人都记下来,每两个月,便给光顾最多的人家送上一匹去…”
安胜居看着她,目光若有所思,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人将书房的门一把推开了,却正是满面焦急的裘姨娘。
她见得安若墨和安胜居议事,怔了一下,而安胜居看着她,却是怒了:“谁教你闯进来的?!”
铺子里的事儿,那是商业机密。和自家长女商量,那是放心的,可给个姨娘听了去——哪怕知晓她没有娘家人,不会出卖他们,他也仍是不悦的。
此事说小了,是没规矩。说大了,便是这裘姨娘坐根儿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连叩门都不肯,此婆娘无礼得很呐!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不是哥儿
裘氏自然不曾料想过书房里头会是这样一副局面,她原本满心塞着的话要和安胜居说——安胜居自打回来,可还没进过她的房门,连话也没说上三句呢。
哦,如今是说了第三句了——“谁教你闯进来的”。
裘姨娘是憋了一肚子的事儿要告诉安胜居,她甚至有把握,将这些话说出来,安胜居一定会大喜过望,从而一改对她们母女越来越冷淡的态度的。可谁想天不凑巧,面前摆着个安若墨呢。
且不说她打算讲的话不能叫安若墨知道,便是她现下愿意说给安若墨听,也没有机会。安胜居看着她的目光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温柔。
“爷…和二姐儿说什么呢?”裘姨娘强笑道。
“有你什么事儿,出去!”安胜居原本便不高兴她突然闯进来,此刻更是拉长了脸面,呵斥道。
裘姨娘一怔,她固然是知道安胜居此刻不欢迎她的,却也没想到这男人赶人丝毫不给她留面子。
可她又哪儿敢硬着头皮留下来呢,安胜居是她唯一的依仗,惹安胜居生气,她当真是不想活了。
她出了门,安胜居方向安若墨道:“招儿,你也莫要和她计较。她在这宅子里没规矩惯了,回头爹好生说她。”
安若墨却笑道:“怎么就没规矩了?爹不在的时候,裘姨娘很是听祖母的话的。想来是看着爹回来,高兴狠了,才一时忘了规矩。”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裘氏却正在门口没有走,自然听得分明。
裘姨娘握紧了拳头,牙花子都咬得生疼。
安胜居不曾告诉她安若墨也插手了铺子里的事儿,她自然不知道安若墨和父亲的谈话主题只有一个——生意。以她的见解,安若墨这样口蜜腹剑的人,单独和父亲在一起,自然是在说她们母女的坏话了。
而她出门时“不小心”听到的一句,更是印证了她的判断——安若墨一定是在上眼药!她这话说得多高端呢,爷不在,裘姨娘就老实,爷一回来,裘姨娘就翘了尾巴。这可不是在夸她裘氏啊,这是说她恃宠生娇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裘姨娘现下恨安若墨,和玉姨娘恨她有的一拼了。可玉姨娘恨她,不急于和她决一死战,裘姨娘恨安若墨,却是巴不得这嫡女明儿个就出个天花死了算了。
她能不急吗,自打今年过年回了一趟老宅,这安若墨就没让她们母女省心过。先是告黑状累得她被浇了一身冰水还要去跪雪地,接着就劝得老太太没收了她的荣哥儿;抢了她儿子也就罢了,还跟到县城宅子里来,搬闲话倒是非,叫安胜居越来越看不惯安若香;之后更是塞了个玉姨娘给安胜居…
那玉姨娘可比她年轻漂亮啊,最重要的是,玉姨娘恨她恨入骨髓。若是给玉姨娘一个回到宅子里来的机会,只怕玉姨娘能生剥了她…而裘姨娘毫不怀疑,如果安若墨能帮玉姨娘回来,她一定不会浪费这个机会的。
而除了玉姨娘这一处,裘姨娘心上更有一道疤是安若墨母女留下的——她的荣哥儿!
按理说,陈氏生下了嫡子,荣哥儿继嫡无望,还给她这生母也无不可的。可这一回,非但周氏不表示这样的意思,连陈氏那装惯了好人,也连“假惺惺”都懒得表示了。
她们想做什么,裘姨娘哪儿能不明白?两个哥儿都跟着陈氏长大,无论嫡庶,都不会再把她放在心上了,哪怕荣哥儿是她生的,也会为了“生恩不如养恩”一句俗话当陈氏是亲娘呢。
陈氏这吃肉都不给她留渣,裘姨娘心中早就委屈愤懑至极。可这一对母女还不肯放过她,还要给她釜底抽薪雪上添霜!
这么想着,裘姨娘简直想哭,她跌跌撞撞而去,全不知道书房里头的父女俩聊起生意正在兴头上,谁都没工夫关怀她的猜疑。
安胜居书房里就有算盘,他拨弄了许久,向静静侍立的长女道:“是了,你说的没错。这料子虽然贵,可拿来送出手最大方的主顾,却比直接卖还赚得多些。”
安若墨笑了笑,道:“爹爹,那仙云织,也可以拿来这么处置。”
“哦?那东西不是不好用么…”
“不好用,大家便不会买。可若是送,谁还在乎好用不好用?”安若墨咯咯笑了:“爹,您想想,仙云织可是比这些锦缎更少见的东西!咱们只给每年光顾最多的主顾送上一批去,您看如何?这般,用得了仙云织,本就要成了个稀罕事儿了…”
她想到的方法,放到现代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了。第一,通过积分制来确定大客户;第二,给大客户赠送绝对的限量版礼物,以此满足彼人的虚荣心;第三,不到了年底,谁也不知道安家铺子的礼物是什么,这反倒会刺激消费攀比。
当然,安若墨也没指望用这几招将这一个县的市场扩大多少。丝绸这东西也不是什么低值易耗品,便是富人,采购了也是给家里的正经主人的,一年到头也就只能买那么些。可既然那瑞祥号会来,便证明锦西县的市场尚未饱和,不然那连锁绸缎铺子也没有进来插手的道理。
安胜居如今是信得过女儿了,头点得如鸡啄米,眼也眯缝了起来。他年轻时是个挺俊秀的少年,如今发福得有些过分,再一笑,眼就几乎看不到了:“招儿可真是爹的福星!你要是个哥儿便好了…”
安若墨抿抿唇,娇痴道:“爹,别把我嫁出去,我不就和哥儿一样了么?女儿真是舍不得家里头,又放不下祖父祖母和爹娘呀。”
安胜居叹了一口气:“我越是疼你,就越没有留你的道理!趁着你尚未及笄,在家里头多留一阵子,到得该嫁出去的时候,爹一定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好好陪上一笔嫁妆!”
…擦。
安若墨心中只有这一个字。她为安家的生意谋算,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能让父亲认识到自己的商业价值,从而舍不得让她嫁人才是她最大的期望。至于避免安家破产以致自己嫁个破男人,这是她的出发点,却不能叫她满足。
可谁曾想,安胜居这人品败坏的,对她还真不够没良心。他居然还在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而不单只当她是棵摇钱树…
这就麻烦了。安若墨心里头合计了一下,面上却是感动:“爹,女儿也是姓安的,自然为自己家里多想点儿。这嫁妆,也是爹好不容易才赚来的,当真不必多添…”
安胜居摇头:“爹都这么说了,一定做到。爹不曾把你带在身边长大,如今看来,实在是错了。你这样伶俐,若是始终在我身边,想来更是出落得了不得…只可惜,只可惜是个姐儿。”
“爹也不必太惋惜了。”安若墨强笑道:“女儿还有两个弟弟呢。既然都是爹爹的骨血,想来长大些好生教养,定比女儿出息的多。”
“我还不曾见过盛哥儿,我这爹做的呀…”安胜居道:“罢了,你也先去歇息吧。待铺子里头这最忙的一阵儿过去,你同我一起回老宅里去,看看你娘和你弟弟!”
安若墨点点头,笑眯眯道:“荣哥儿想来也想爹了,盛哥儿也该睁眼了。爹爹这一回回去,好享天伦之乐呢!”
“荣哥儿?”安胜居一怔,仿佛突然想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你娘还把他养在身边吗?”
安若墨点了点头:“荣哥儿白白胖胖的,又聪明…娘养了他十来个月,已然舍不得送回来了。‘嫡母养大的’这名头也不坏,爹就莫要再让他们分开了,可好?”
她目光殷切地望着安胜居,安胜居又哪儿能说不好?正房贤惠,愿意把妾室生下的孩子视如己出,这是求不来的福气。过年的时候,他一时着怒,觉得陈氏是个明一套暗一套的坏人,可转头想想,陈氏教出的女儿都能想着他子嗣单薄为他寻觅个好姨娘,陈氏难道还能差么?
加上他下江南前回老宅那一趟,分明见得玉姨娘衣裳比陈氏的还好,可见陈氏待玉姨娘实在不坏。既然陈氏连玉姨娘那老实人都不欺负,又如何会专门针对裘姨娘下眼药——这气一消,误会便容易解决了。如今听得女儿这般说,他更是觉得自己讨了个了不得的好夫人。
如今的安胜居,生意上的危机看着已然解决了,又添了个如珠似玉的嫡生儿子,更有个聪明伶俐的嫡长女和贤惠的正室夫人。两个妾里头,玉姨娘也是个温柔如水的美人儿…如果裘氏能不讨他娘的厌,安若香能更安分些,他的人生便算得上志得意满了。
倘若一切都能这样继续下去,便是每一日都在铺子里忙得死狗也似,他也愿意啊。
但他并没有想到,紧接着,他的“如果”便成真了——安若香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这一天开始,便突然地老实了,裘姨娘也更加低调了。这母女两个几乎把自己藏在了府中的地皮下头,不招不摇,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这一出,安胜居没有发现,安若墨却是看在眼里了。早上去和周老太太问安的时候,安若香始终用眼角瞟着她——看她怎么站,安若香便跟着怎么站;她怎么说,过不了几天安若香肯定也要这么说。
一个人模仿另一个人,通常是一种示好的表示。可安若香会和她示好?安若墨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她和安若香之间固然没有什么非得弄死对方的深仇大恨,可要安若香主动和她缓和关系,那也是老猫闻咸鱼——休想啊休想。
抛去想向她示好的可能,安若香的模仿意图便十分明显了:她终于要开始讨周老太太喜欢了,又缺少对老太太的深入了解,自然是要模仿老太太眼前的红人安若墨。
可光是模仿,你能讨什么好?一句好听话,安若墨说来那是讨口彩,送吉祥;安若香再说一遍,那就叫炒冷饭,说废话了。半个多月下来,安若香没讨到周老太太一句夸赞,但和从前相比,进步却也不少——至少周老太太不再见到她就沉着脸,一副“快点滚出去”的表情了。
安若墨单是看着,却也不说什么。她如今是不再用刻意讨好老太太来确立自己的地位了,她已然有父亲的支持了。如今每日和周老太太问安,捶腿,陪她说话,全然是孙女孝敬祖母的应当应分——也不知周老太太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对她也益发和蔼起来,却不似从前一直冲她撒威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限是什么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一个女人最终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自己的钱。安若墨在发现周老太太的态度改变之后,益发感受到了这话果然是一条真理。
如果她没有在安家铺子这件事儿上发挥点儿作用,以周老太的性子,会认为她长大了,要脸面了,便对她客气么?那是断断没指望的。只怕正是因为她的点子挽回了安家的买卖,这老太太才觉得这招儿不仅孝敬,还挺有用场,于是才对她有了些敬重。
这一点差距,旁人看来是看不到的,她自己却是点滴在心头。
而和她比,安若香的殷勤,此刻献起来便已然有些晚——安若香那当真是藤萝一般寄生在安家产业上的女孩子啊,若是没有她,想来这姑娘凭借殷勤也能获得祖母的一点儿看顾。可是,现下安若香献殷勤是想把她比下去,周氏又怎么会瞎眼到开罪了安若墨成全安若香?
如今老太太能不对安若香口出恶言,已然是安若香的努力收到效果了。
可安若香母女又哪里知晓此间周折?她们能看到的,依然是周老太偏心安若墨,安胜居也越来越偏心安若墨的情形,又哪儿能不急?可现下她们已然没有机会凭借势力压安若墨了,再急再恨,那也得塞到心里头去,一鳞半爪不许露出来才成。
安若墨又岂会不知道这情由?她可也是个会设身处地的姑娘呢。
于是,面对安若香还带着几分假惺惺的客套,安若墨平静得很——对方乖巧,她从容,对方拍马,她听着,对方殷勤,她受着,但一点儿主张不做,一句儿闲话不说。
管你讨好我有什么目的,我都当你是一团空气。这态度她做起来分外得当,既不叫安若香看到努力的成果,也不叫周老太太看着她恃宠生娇。于是,能体会到她客套从容后的冷漠的安若香,再如何内伤,也只好生生受了。
这局面有什么办法破解么?安若墨作为暂时的上风者,自己也要深深思考了。她穿越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家的乡下老宅里度过,便是有心打听裘姨娘的事儿,也打听不出什么新鲜的。裘姨娘的人脉、亲友,她是一无所知的。而这恰恰是一场宅斗里决计不可忽略的重要项目。
她哪儿敢大意,别看裘姨娘貌似在锦西县城里无亲无故,但就冲着那一碗下给玉姨娘的断子汤,她便能断定裘姨娘一定还认识些什么人。否则在当时的安家宅子里,只怕已然没有谁敢去为她做这样风险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