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安若香,那可是天地良心的掌上明珠啊。虽然碍着她的庶女身份,这份好也是有限的,可就他的真心来说,安若香比嫡女安若墨,那是重要千倍了!
如今这掌上明珠将他说得如此不堪,自然是比当初安若墨用言语刺他更叫他愤怒。巴掌扬起来,正要打下去,却看着安若香冷笑一声将脸伸了过来:“你打死我啊,你不打死我,我今儿晚上也要吊死的!我死也不会原谅你这样的爹!”
安胜居那一耳光就抽不下去了,非但抽不下去,还得找人暗暗告诉裘姨娘,让裘姨娘这几天盯着安若香,别让这姑娘因为被父亲撞破丑事想不开就了结了自己了。
生气归生气,安若香这丢人东西,到底是他的女儿啊。
安胜居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地怂过。他以为他和他爹不一样,不会被女人掌控在手里头,可现下他算是明白了,在女人的意志面前,他软弱的就像一只炒熟了的虾子。
想想这府中,连姐儿都敢和他叫嚣了,安胜居便觉得格外凄凉。凄凄惨惨之中,他不由想到了个可人儿——玉芝玉姨娘,那可是个温婉的女子!她一定能柔情似水地安慰好他的。
果然,玉姨娘浅笑嫣然,一双做了姨娘之后便再不沾阳春水的柔荑轻轻揉捏他的肩膀:“爷累着了,气性才特别大的。爷那么疼香姐儿,香姐儿哪会不知道呢?都是到了气头上才乱说话的…奴叫丫头们去烧热水,爷好生泡泡,松松骨头,就好了。”
玉姨娘说话的声音婉婉转转的,人又年轻漂亮,这一通安慰,直如一瓢温热的水,将安胜居心里的疙瘩烫得服服帖帖的。这一晚他便又留在了玉姨娘这儿——他想着,为了玉姨娘这么一个娇俏人儿,他也不能垮下去啊。
当初的玉芝,可是个木讷的丫头,如今的玉姨娘,简直叫人丢了魂。就为了她,还有她会为他生养的哥儿姐儿,他也一定要弄平了那瑞祥号,把自家的生意做得更大,让玉姨娘好生享福,更加漂亮才是。
“你什么时候给我养个哥儿?”那一夜里头,安胜居平平地躺着,舒适地闭着眼,躺在玉姨娘大腿上,叫她给他揉按额头。
玉姨娘感受着指尖上上了年纪的男人松弛的皮肤,心中有些无奈,可看看她舒适的牙床,锦缎的被褥,却又觉得这一份松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爷想要哥儿,奴便多使使劲,快些生一个。”
“一个?”安胜居睁开了眼,看她。
“爷还想要几个呀。”玉姨娘羞羞地笑:“裘姨娘养下了个荣哥儿,大姐姐如今也有了身子,听说肚皮形状好得很,人人看了都说是个哥儿呢。再加上奴,再养一个,爷有三个哥儿,还不够吗?”
“她们俩各养一个就够了…你么,”安胜居捏了捏裘姨娘娇小的手:“养十七八个都不嫌多。”
十七八个?玉姨娘心中暗笑,她要是嫁个年轻力壮的,说不定真能生养十七八个,可安胜居这老壳子…
她只想生一个哥儿,借着这个哥儿,一辈子荣华富贵就是了。多的,一个都不要。
安胜居却不知道玉姨娘的心思,他陶醉在年轻美丽的姨娘怀里头,恍惚忘了那讨人厌的瑞祥号和叫他丢了颜面的安若香…帐前红烛妩媚地摇,夜,总是能叫人放松下来,享受从现实中逃避开的时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虎狼之药
可是,夜再长也会过去,安胜居的美梦再好,也总要醒来的。
如今他的铺子当真做到了门可罗雀了。外头的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在他门口驻足,更没人走进来。
安胜居一个人在柜台后头看了三个时辰的帐,硬是没有一桩买卖能惊动他这个主人的——也就是说,先前那些常来常往的老客,一个都不出头了。
这虎落平阳的滋味儿,安胜居尝着,可真不是味儿。
他再也没别的法子能不惊动瑞祥号而叫自己脱困的了——除非是裁人。掌柜是不能裁的,裁了掌柜,掌柜会叫人家给请走,还露了他的怯。伙计呢?伙计也有几个不好裁…他偌大一家铺子,总得留三五个伙计吧?
安胜居靠在柜台后头,打量着店里,打量着伙计们。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请走三位不怎么好用的。这已然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再开除几个,他这店还要人气不要了?
想了许久,他决定将家里头的小厮丫头也弄走几个。
但铺子里辞了伙计,别的伙计可以干他们的那份活。家里头卖了小厮丫头,他们的职司便没人做了。安胜居想了想,只好从最亲近的人那里下手——他把伺候裘氏的,伺候安若香的和伺候他与玉姨娘的人都各减去一个,想来也行得通。
可他回到家里头一说,裘氏咬着嘴唇,倒也不反对,安若香却闹将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一通吼彻底激怒了她,安若香如今看着他做什么都是在欺负她们母女两个:“爹也不用说辞了伺候您和玉姨娘的——只把我和姨娘这里的都打发走就是了!我们两个低贱,不用人伺候,自己干活儿也行得通。”
安胜居断然不能再亲自和小女儿聊天了,他脸皮紫涨,要不是裘姨娘跳出来说好话,他真恨不得安若香现在就去死了算了!
“管好你香姐儿!”最后,他只能愤愤出门,丢了裘姨娘一句。
他把房门狠狠砸上,仍然不能出气。要不是玉姨娘深明大义,大为支持他缩减开支,还表示自己可以带头吃用先前丫头的用度,安胜居简直要委屈死了。
他深深觉得,相比已然老糊涂了的裘姨娘和不干人事的安若香,这玉姨娘才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伴侣。她用她的青春点亮了他老去的生命之光,又用她的温柔来陪伴他走出低谷…
他感谢她,宠爱她,但这份感谢和宠爱,在听到“说不定玉姨娘是个丧门星呢,从她做了姨娘,爷的买卖便不大好了”的传言之后,却也狠狠地晃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他疼爱裘氏那么多年,他的买卖一直做得风生水起,钱财就像水一样往他褡裢里头流。而他刚刚偏了偏心,上天立刻就丢给了他一个瑞祥号,叫他操心叫他愁呢?
安胜居想了想,他心里头也是有杆秤的,一头摆着他的买卖,他走到哪儿都有人喊安二爷的风光;另一头是玉姨娘的温柔懂事,乖巧娇美…
这叫他怎么选?
按下安胜居这一头的左右为难,玉姨娘也听了这风声,却是气得血往头上涌:哪儿有什么灾星福星的说法?她来宅子里伺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安胜居的生意做得最好的那两年,她已然到了这大宅之中做丫头,怎么就没成为灾星呢?
而那传言暗示她是灾星之外,还隐约烘托裘氏是“福星”,这叫玉姨娘更加愤怒。她好歹也算是这宅子里头的老人了,当年安胜居与裘姨娘的那些个往事,她也听了不少——倘若将一个好好的士子祸害到花光了束脩连爹娘都不认他的女人都不算祸星的话,她玉芝怎能被称作祸星?
还好安胜居目前没被谣言惑了心神!没有把她当做他一系列霉运的来由!
玉姨娘自己在心里头道侥幸,可还没两天呢,安胜居便招她过去,面色沉郁:“我遇得一名铁嘴先生,道你今年冲财气…要不,你还是先回乡下老宅呆个一年半载,过了明年,我定然接你回来!”
那一刻,玉姨娘愣在了当地。
她也不傻,她能不知道谁最想让她去乡下老宅里发霉么?在府中放谣言还不够,还要买通个算命瞎子来一同祸害她!
让安胜居在财运和永远失去她之中选一个,或许安胜居会难以抉择。可让他在“送玉姨娘回老家一年”与“被瑞祥号彻底击垮”之中选一个,他一定会叫她回去呆着啊!
她很想大喊大叫,告诉他这是有人在污蔑她,甚至将裘姨娘咬出来——可玉姨娘没有疯,她还是知道的,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那铁嘴先生是被裘姨娘母女买通了骗人的,更找不出证据证明她不是个祸星!
辩无可辩。
于是,玉姨娘就这么委屈着被送回了老宅里头。她回来第一件事儿便是去拜见了周氏,抽抽搭搭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却不料先前一直呵护她的周氏先用怀疑的目光将她上下刷了个遍,方道:“你可找先生看过你的八字了没有?是不是真怪你克了他的买卖?”
那一刻,连一边侍立的安若墨都能感觉到玉姨娘的绝望。
玉姨娘真正能倚靠的其实是老太太——除了老太太,她安若墨也好,她娘陈氏也好,都不足以影响到安胜居。可老太太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和她们不一样,老太太最盼望的是儿子生意兴隆,不是儿子那讨人嫌的姨娘在宅斗里变成渣…
玉姨娘没想清楚这一点,居然和老太太哭诉,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只是裘姨娘想出这法子把玉姨娘赶开,也实在算不上明智——你弄走人家的理由是人家八字克夫主生意,那么玉姨娘走了,安胜居的生意就该好起来。如若不见好,是不是宅子里还有八字克生意的人呢?下一个再整走谁呢?
而安胜居的生意,压根不可能因为玉姨娘走了就好起来啊!
这事儿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就是一出没下限的恶性竞争而已。安胜居先前在锦西县里头做绸缎生意,那是一家垄断的,这又添了一家对手,价格降一降很正常,可降到赔本了还在降,那便只是为了打垮竞争对手了!
等安家的铺子倒闭,那瑞祥号就是锦西县城里唯一的绸缎铺子,绸缎卖多少钱,可不是他们说了算么?至于锦西县的人可以去临县买绸缎这说法——还是省省吧,人家那是连锁的大铺面,难道不见他们唐家在省城的大宅子么?在锦西县挤垮了安家,就能在周围的几个县城挤垮张家李家王家,终于独霸整个市场的。
从长远来说,这样的竞争对于锦西县城的消费者来说当然不利,可谁会想那么长远的事儿啊?!说到底大家看的都是眼面前那一点儿好处!安家不倒闭,那唐家的绸缎铺就不会停止赔本甩卖,这种情况下,指着走个玉姨娘就转运,安胜居肯定也是没了法子,病急乱投医了。
玉姨娘在老太太面前受了委屈,私下里见得陈氏与安若墨,便再不敢放肆地控诉裘姨娘对她的迫害了,只敢呜呜咽咽的哭。可陈氏却不是周氏那样的人——自打她怀了身子,便不必像从前一般顾忌裘姨娘了。裘姨娘不过是个姨娘,得不得她的助力,陈氏这都是最后一胎,今后全然用不上她了,又怎么会在这时候制止看着明显比裘氏像好人的玉姨娘哭诉?
而玉姨娘说罢了她这一回被丢下乡下的原因之后,陈氏更是微微蹙眉:“爷的生意还是不要坏了才好——玉妹妹也不要太难受,爷心里头有你,他不是还说了,明年就把你接回去么?你还年轻,不短这一两年!再说了,便是爷的生意不好了,咱们这地方也还有地有院子,你养下哥儿来,今后也还是衣食无忧的。再别锁着眉,不好看,也不吉利!”
陈氏同谁说话都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可对于刚刚被旧主人抛弃还踢了两脚的玉姨娘来说,陈氏这几句话便仿佛是洒进她心田的甘霖:“大姐姐,奴今后怎么谢你?”
“谢什么?好生伺候爷便是了。”陈氏道。
玉姨娘便苦笑,她倒是也想去伺候安胜居啊,现在若是给她个机会,她是再不敢嫌弃安胜居老了。可她还有那机会么?
乡下的日子,对安若墨来说是休息,可对玉姨娘来说是煎熬。虽然周老太太不格外为难她,可安家老宅里没有像样的丫头,媳妇们也该干活,陈氏又挺着个大肚子——活可不就该玉姨娘干么?
玉姨娘是丫头出身,什么没做过?只是养尊处优一阵子,再捡起来便格外痛苦,若不是陈氏待她一向好,安若墨也一直劝她吃了这大亏一定要报复回去,只怕这玉姨娘自己就要想不开了。
万幸这乡下的宅子里,平时也没有多少活儿要做——若是玉姨娘一来便赶上长工媳妇们回家而全家女眷齐下厨实践“劳动最光荣”的日子,只怕更是要清减不少。如今她手上虽然总拿着活计,但好歹能坐下同陈氏说说话,打发一下悠长的白天和更悠长的晚上…
玉姨娘有心讨陈氏好,陈氏又是个老好人,这一妻一妾在男人不在场的时候倒是也和睦得很,陈氏什么也不瞒着玉姨娘,连郎中来诊脉也容玉姨娘在一边儿。
那来诊脉的郎中便是先前断定她有身孕的郎中,陈氏正是用他开出的保胎药的,对他也是信任得很。眼看着这一次郎中要告辞,陈氏却突发奇想,叫住了郎中,道:“这是我夫君的爱妾,最近不大愉悦,人消瘦得厉害,你为她试一下脉,看看她身子可还好?”
玉姨娘听着鼻子又是一酸——什么时候有人注意过她的心思,有人在意过她的清减?她伸出去给郎中摸脉的手腕儿都是颤抖的。
然而,郎中的面色突然便僵住了。他压在她皓腕上的手指一颤,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她的脸,蹙眉道:“姨娘是什么出身?”
玉姨娘一怔,面色绯红,她怎么能答自己是爬床的丫头呢?却是安若墨道:“她是清清白白买进来的。”
郎中看看她:“姨娘在府上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玉姨娘说着,脸上益发热涨。五六年前她还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当时进府是干什么的,谁都能猜得出来。
“哦…”郎中道:“那就奇怪了,姨娘既然是好人家出身,怎么会用断子绝孙的虎狼之药呢?”
那一霎,玉姨娘大惊,连陈氏都吓了个面无人色:“您说什么?!”
“这位姨娘的脉相与寻常少年女子不同,”郎中道:“小老儿年轻时也曾在京城省城混过,如这样的脉相,十之八九是那些个破败窑子的老鸨用在女孩儿们身上的药水所致,好叫她们不能有身子…可这位姨娘既然年幼入府,谁会给您用这种东西呢。”
玉姨娘身子颤得如筛糠一样,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安若墨,半晌方道:“大姐姐,奴真的是清白的呀!奴伺候爷的时候,还是…奴没去过那般肮脏地方!”
陈氏也是慌了手脚了,对郎中道:“您再为她好生诊治一下——她怎么会…”
“这脉相,在寻常人家的女子身上甚是少见呐。”郎中道:“虽然未必都是那些人才有的脉相,可有这脉相的人…十有八九都用过不该用的药,再想生养,却是绝不可能了。”
安若墨不由看了玉姨娘一眼,玉姨娘面色呆滞,却突然叫出声来:“我知道了!”
“什么?”陈氏不由问道。
“那个贱丨妇!”玉姨娘姣好的面容扭曲着:“她自己就是那肮脏地方出来的,这种下贱手段,也只有她最是清楚!必然是她…她…二姐儿可还记得,当初香姐儿害我染了风寒,她亲手端药给我喝!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她,她就给我用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
安若墨哪儿能忘呢,若不是因为这一出,也就没有后头的一系列“大快人心”了。
难道裘姨娘的委屈忍耐全是装的,只为了这么暗暗害玉姨娘一把?
“这…当真治不好了么?”陈氏追问了一句。
那郎中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陈娘子!反正小老儿是没那个本事!那大院子的妈妈,给姑娘们吃的东西也有些分寸,待得从良调养好了还能生养,可这位姨娘用的十有八九是最阴狠的药。那身子弄坏了,哪儿还能治得好呢?”
这话出口,陈氏眉头紧锁,安若墨心里像塞了只猫,而苦主玉姨娘自己,却是轰然昏倒了。
一个姨娘不能生养,留着还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我了QAQ
再也不能偷懒了,2W字榜单写起来真是…少一天就要累哭!
不速之客
玉姨娘一头栽倒,最先慌了的那个竟是陈氏。
“招儿!快去叫你祖母!”陈氏自己站起身,忙不迭要来扶起玉姨娘,安若墨却抢了个先,将玉姨娘扶坐在椅上,道:“娘!这事儿…不好告诉祖母吧?”
“怎能瞒着她老人家?”
“玉姨娘她是个姨娘啊…”安若墨道:“若是不能生养了,祖母会怎么待她?娘,左右您有了身子,还有荣哥儿,玉姨娘养不养下哥儿,爹爹身后都无虞。何必…再坏了她呢。”
陈氏怔了怔,看着玉姨娘,仿佛是有不忍,但亦有纠结——如她这样一个守规矩的人,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瞒下来不告诉婆母,显然很是有些为难。
那郎中倒也不是干看着,他摸了针就为玉姨娘开扎。到底也不负十里八乡名郎中的牌子,几针之后,玉姨娘目光呆滞地醒来了,看着陈氏,又看看安若墨,张口未语,先是眼泪滚滚而下。
“别哭啊。”陈氏慌了手脚,递了帕子给她:“别哭,你哭有什么用呢。”
玉姨娘眨眨眼,大颗泪水落尽,她方道:“可是大姐姐,我不哭,也没什么用了。我是个废人了…我活着做什么呢?我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只能容那贱人,永远骑在我头上,让我生不如死…”
“快别这么说。”陈氏仿佛下定了决心,向玉姨娘道:“你不能生养一事,我不会告诉老夫人的,你自己…也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玉姨娘道:“难道那贱人就不会说?”
“她自然不会说。”安若墨道:“她若是说了,便是默认自己是害你的凶手,不然如何会清楚你不能生养了?你想想,我爹爹若是知晓她如此心毒,可还会留着她么?”
玉姨娘这才点头,道:“多谢大姐姐与二姐儿…”
“谢是不用谢了,只是这消息若是让人听说了去,咱们三个都要倒霉。”陈氏又嘱咐了她一遍万万不可说漏嘴,这才向郎中道:“这姑娘到底还年轻,周郎中且看她可怜,也不要说出去才好。”
那周郎中忙道:“这自然是不会了。做郎中的,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样样都拿去说,还有谁敢请来看病?小老儿自然不砸自己饭碗。”
于是陈氏多包了几枚大钱送了他走,转头看着脸面上总算有了几分活气的玉姨娘,却又是一叹:“可怜见的——也是命。别太伤心了,好生过了眼前的日子才是正理。”
玉姨娘却是狠狠摇了摇头:“大姐姐,这不是命,这是有人害我!”
“遭此劫,不是命又是什么?”陈氏道:“有人害你,也是命里头注定的。这一世多吃些苦,下辈子再享福吧。还有,再莫提什么有人害你,更莫要想着去报复,你生了怒意,便是造了孽呀。你已然吃了亏,何苦还在冤孽簿子上记自己一笔呢。”
玉姨娘低了头,许久方讷了一句应声出来,之后便道自个儿心绪烦乱,想先下去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氏甚是怕她想不开,嘱咐安若墨跟着了。安若墨便和玉姨娘两个一道出门,直到她住着的小屋门口。
此时一路不言的玉姨娘却拖住了安若墨:“二姐儿!”
“怎么?”安若墨看着她,那一双乌玉一样的眼睛中,仇恨与愤怒断然没有消失,反倒如被风吹着的火苗,燃得益发浓烈。
“您也认为…大姐姐说的是对的吗?”玉姨娘道。
“…我娘啊…”安若墨道:“为人儿女怎么能说父母说的是错的呢?但我…我想,我若是她,不会那样劝你。”
玉姨娘定定看了她:“那么,二姐儿会怎么说?”
“我会让你忍耐一时,等着看报应…”安若墨想了想,也觉得若是自己做正妻一样不会撺掇俩妾室拉开架子打个你死我活——这事儿毕竟丢人不是?可是拦着个老实的妾室不让报复,她也做不出来。
“看?”玉姨娘摇头:“二姐儿,我就是她的报应!”
“你…你要报仇吗?”
“自然是要报仇的!那香姐儿挠了我的脸,还罚我在雨中跪,更断了我子孙…”玉姨娘颤声道:“大姐姐有了你,她想不到的…想不到好好的一辈子,就这样被人糟蹋了,想不到我永远也不能有孩儿的痛苦!我是个姨娘,可我也想有儿有女,有个贴心的骨肉啊,我不能有了,二姐儿,你说我恨不恨?”
“恨是自然的,可你怎么成为她的报应?”安若墨索性将玉姨娘拖入了屋子里头:“你去掐死她么?别傻了!你若是真想要报复,现下便看着镜子,对自己笑起来!”
“我怎么笑得出来?”
“笑不出来,你是要哭丧着一张脸去见祖母么?过阵子也该用晚饭了。”安若墨道:“你这样魂飞魄散的样子,叫祖母看了要生气,会不喜欢你的,那不更中了那人的意?”
玉姨娘张张口,安若墨却又道:“你就当为了报仇…该笑,一定要笑出来!笑出来你才有本事说服祖母和父亲为你报仇!”
房内沉寂无声,许久,玉姨娘看着安若墨,一点点挑起了嘴角。
她笑得很勉强,但至少是笑出来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现在的玉姨娘,比穿越前的安若墨出色得多了。安若墨当年再怎么劝服自己面对那对狗男女要忍住心头的火气,都没法说服自己,于是每次与父亲和继母见面最后不是变了闹剧便是成了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