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这男人离开,兰西突然有一种错觉:这是她离开皇后位置之后第一次在自己的宫殿里陪他过夜,而他离去的样子,和从前的无数个早晨并无不同。也许,下一次送他去上朝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搬回宁致殿了吧?
有这种感觉的很明显不止她一个人。早膳才用过,文淑媛便遣了人来,道是淑媛昨儿受凉伤风不敢来拜望,只能送来个糕点盒子,是淑媛娘家那边弄来的,宫外头的风味,。
…做皇后的时候都没有被这么可着意地巴结过啊。兰西接了糕点,也回了一对儿步摇簪子,又表达了一下对文淑媛病情的问候。这只不过是礼节性的动作,却引得文淑媛下午又亲自过来了。
她说起话来还有鼻音,想是感冒也还没全好。兰西叫人再熬一晚姜汤给她,自己却离她颇有一段子距离,笑道:“淑媛既是病了就该好好养着,怎么又到处乱跑呢。”
“娘娘赐了簪子,婢妾当然得登门答谢。”文淑媛眨眼,又道:“听说昨儿娘娘去了徐贵媛那儿?”
兰西心里头一紧,知道她其实是来探口风的。文淑媛不比皇帝,她没有眼线能向她回报两位贵媛争吵的结果,而这结果对她却分外重要,于是就只能自己来打听。
“是。”她脸上平静,心里却调高了防备等级:“吵了一架。”
“徐贵媛也真是不知好歹呢。”文氏揉了揉泛红的鼻尖,道:“居然顶撞娘娘。”
“同样是贵媛,说不上顶不顶撞的。”兰西暗自揣度她的用意——她是想让自己和徐贵媛立刻翻脸吗?
“娘娘好性子。”文淑媛似真似假地赞道:“不过,娘娘一向宽仁。”
兰西也便一笑带过。后宫女人说话的技法,可以说一下午却什么都不说。她既下了心思不让文氏揣度出自己的心思,不给她煽风点火的机会,文氏便不可能打听到什么了。及至晚膳时她告别,除了“两位贵媛已经闹僵了”这一点之外还是一无所获。
等文氏出门,兰西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问题。想在后宫的瞩目之下活得好,她大概得先练得随时都能清空情绪才行!这一点还真是难办的。
108、又见初融(修补) ...
送了文淑媛走,翠微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击掌,道:“娘娘,您听说了吗?陛下调羽林卫把卢相国府邸给围住了,正抄家呢。”
兰西原本在想文氏的事情,听得翠微这么一说,登时愣住,道:“抄家?早朝时不还…”
翠微眨眨眼:“谁说不是呢,但听说是有人告发了卢相国府上藏着好多武器,陛下大怒,这就…”
兰西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两个时辰以前。”
两个时辰以前,那就是文淑媛自己过来的时候了?兰西心里一颤:文淑媛早晨派个宫女过来,已经算是巴结了。下午又亲自跑来,只怕也是听说了这事,想着卢相国那一党要完了,才做出这样殷勤的举动吧?
说来,武初凝虽然没有娘家的势力了,但好歹还有个做将军夫人的姐姐。就算不考虑皇帝的宠爱这种无法保证的东西,裙带关系也够让她成为不能被忽视的一个人了。
想到这个,兰西难免又想到武初融。其实早在杨延之率军进城平叛,从皇帝那里知道武初融和他的协议时,她就有了“见武初融一面好好聊聊”的冲动。她实在不清楚要怎么处理当时那么纷乱的人际关系,又该如何调节自己的心绪。
但一来那时生了病,病还没好就进了凤仪殿,没时间;二来也是为了不引起卢家那一党的重视,她只好把见武初融的事情给按了下去。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和武初融通过音讯。
在这种迷迷糊糊看不清方向的时刻,不就是需要一个像武初融那样的神奇女人来指点迷津吗?现在皇帝也不必顾虑朝臣的看法了,完全可以帮这个忙,替她召武初融进宫的吧?
果然,皇帝并不反对她的要求。第三天早晨,武初融就进了宫,直奔凤仪殿而来。
兰西简直生出了绝处逢生的庆幸感,如果武初融不来,她大概都等不及要主动去找她了——这三天宫里朝上的局势益发诡异。卢相国全家进天牢旅游去了,相国府被羽林卫翻得底儿朝天。
当然,那根铜丝和一屋顶的火药已经消失殆尽了。整个雷劈事件的原因也在皇帝的授意和钦天监的配合下毫无异议地变成“陛下圣明,上苍保佑,雷劈佞臣,锄奸卫国”了…
既然卢相国垮台了,徐家暂时又找不到新主子,徐贵媛这两天是收敛了不少。可只要她娘家不倒,她也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兰西单是看着她才难受的,可如今无数眼睛盯着武初凝,人人都想知道皇帝斗垮了卢家会不会给从前的武氏一点儿好处。她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去折腾徐贵媛?那岂不是给人手里塞把柄么?
而皇帝又不会和一个妃子死拧着过不去。兰西想收拾徐贵媛可还指望不上他。
自己动手招是非,还没法依靠丈夫,这事情看起来只好先放放。但真要放着徐贵媛不管,兰西自己可是第一个不甘心的。
被人骂了训了羞辱了,最后相安无事,这也太需要情操了。她还没那么高的修养——再说,后宫这地方天然不适合用来当“佛教故事精编集”的发生地。这里没人会感激你宽宏大量,只会有人借着你的疏忽狠狠再踢你一脚。徐贵媛那样的人,只要留在宫中,她想到都会膈应着。
看到武初融在宫女们引领下走过来时,兰西都快哭出来了。这就是希望啊,就是曙光啊,就是灯塔是启明星啊!
她抢上几步,握了武初融的手,便是委委屈屈的一声“姐姐”,还真差点儿哭出来。旁人看了只道是姐妹情深,又当着家族蒙难的事情难免动情,倒也有颇几个心软的下人动了恻隐,转了脸去不忍心看的。
武初融倒是镇定的多。想也是,一个女人在半年之间历经了被人陷害,爱子惨死,家族破败等种种变故,她还会对什么事情惊诧呢?
待兰西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淡淡一笑,柔声道一句:“娘娘清减了。”
兰西顿觉千言万语都噎在了嗓子眼里,什么也说不出,好一会儿才哽咽出一句:“姐姐看起来倒还不错。”
“吃吃睡睡的,能不发福么。”武初融捏了她的手一把,似是暗示什么,又道:“你也是了,何必总想些有的没的?过好眼前才是正经。乱想那么多,身子都磨弱了。”
兰西不知道她说的“有的没的”是指什么,只能擦擦眼睛,强笑出来,掩过这话题去:“姐姐,进殿再说!”
进了殿,翠微捧了茶来给武初融奉上,兰西却依旧只喝清水。武初融瞥她一眼,道:“怎么不喝茶?”
“很久没喝了,喝不惯有味儿的水了。”兰西一顿,问:“姐姐带发修行的日子过得可还好?”
“开始时是不怎么好,过上一段时间,惯了也就没什么了。”武初融向翠微挥挥手,示意她退下。若是换了别个宫女,这样做自是失礼,可翠微是武初凝带来的,说起来和武初融倒算得上真正的一边儿人。
翠微就这么走了,单留下她们俩。武初融这才道:“娘娘是遇到麻烦了吧?”
兰西静默两秒,才道:“按理说我也没脸去麻烦你了…说了要救武家的,可我…什么也没做。”
“怪不得你。”武初融摇摇头:“你毕竟…也没什么可以拿来和陛下换的东西。当初我想,你可以和陛下求求情,但后来看,陛下也不是会听枕头风的人。所以,也就没法苛求你了。所幸我还算有点儿用,陛下也不是全不念旧情的,能保住兄长,已经是天大幸事了。”
兰西垂了头,好一阵子才道:“总之我心里有愧…如今我还有事要求你,不知道还能不能讲。”
“说吧。”武初融似是宽慰她,笑了那么一笑:“到底咱们俩还算是姐妹,至亲的姐妹。兄长他…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咱们不相依为命,可还真不容易活下去啊。”
兰西点头:“那我就说了——姐姐可知道现在朝中和后宫的事儿?我实在不知晓我该怎么走了。”
“知道是知道些。”武初融托了腮:“不过我也好,你也好,知不知道,知道多少,似乎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啊。”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我们可以主导的了,甚至咱们连影响都不能。”武初融合上眼,淡淡笑了:“陛下会有个主意的…你应该比我了解他,他绝不是那种喜欢被人支配的人。你只要相信他不会对不起人就是了。”
兰西知道武初融说的没错,可她咬了咬牙,还是又开口道:“我想问的…是徐贵媛的事情。朝上的事我不敢插手,我大概永远都没那本事的,我只想…只想搞干净这后宫。”
“徐贵媛?她怎么了?得罪你了?”见兰西点头,武初融挑眉:“陛下不会把徐家怎么样的。这种小人物,不用他亲自去踩一脚,你若不喜欢徐贵媛,自己想法子给她小鞋穿便是了。只要不过分,陛下也不大会责备你。不过,我记得她从前同初凝还算要好,同我就一般般。你也不是不容人的性子,怎么…怎么闹到你想清理她的份上?”
兰西一咬牙,将她和徐贵媛两次争吵的前情后果都同武初融说了一遍。但见武初融脸上的神情从平静转为错愕,最后她瞪着眼睛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她会这么想吗?别的不说,那条裙子…明明那时她还很高兴来着。怎么转头会这么说?”
“翠微也说当时她很高兴的。”兰西耸肩:“松花锦裙子只有那一条啊,或许长大了些才回过味儿来,觉得这是在看不起她了…把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就算初凝穿了一次,那又怎么样呢?算是羞辱么?”
“真那样,未免太也不识好歹。”武初融低了头,想了想,忽道:“娘娘方便么?我倒是想去会会现在这个徐锦桓——也许我更适合来处理一下这样的情况。”
兰西一怔,也点了头。武初融来对付徐锦桓,定是比她自己来要好些的。是而她虽不想和徐锦桓再有什么联系,还是带着宫人陪武初融去了吉顺殿。
进了院门,她们恰好遇到个行踪匆忙的宫女朝外跑。兰西一闪身,那宫女便正撞在翠微身上。翠微见自家大小姐也在此处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把抓住那宫女:“你干嘛去?撞了人都不用道歉的吗?”
那宫女一抬头,便屈膝跪了下去:“武淑媛娘娘!杨夫人!”
兰西点头:“怎么了?匆匆忙忙的,一点儿也不稳重。”
“娘娘身体不舒服,嬷嬷说是叫奴婢去请太医呢。”
“…昨儿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兰西半分惊诧。
“娘娘用过午膳后就嚷着肚子疼,现下已经是人事不省…”那宫人头都不敢抬。
兰西不动声色地“哦”一声,扭头和武初融对了个眼色,才道:“娘娘的午膳没人查验么?”
“没…没。”那宫女重复了一声,才道:“还没来得及呢。”
一个好大的破绽…依宫中的规矩,有这种类似食物中毒的情况发生,一定会验看剩下的食物。纵使徐贵媛不受宠,这道工序也决计马虎不得。闹肚子闹到昏过去,这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么久了都不动作,那吉顺殿的宫人未免也太不作为了。
若这宫女说的是真的,那定是有人不让验…是徐贵媛自己想出了招企图栽赃别人呢,还是有人想让徐贵媛死?若是后者,宫中的毒药何其多,为什么非要选一种让人闹肚子闹死的东西?
兰西心里想着,却同时点了头道:“去吧,快些。”
等那宫女跑了,她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武初融:“姐姐,咱们还进去么?”
武初融摇了摇头:“先回去。这种时候咱们还是得避嫌的。她人都昏过去了,咱们进去之后,万一有个万一,咱们向谁说去?”
兰西本来也不太想见徐贵媛,借此机会就点了头。可返了宁致殿没多久,皇帝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说要召她觐见。
觐见什么呢?她瞄了武初融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惊愕。难不成是徐贵媛那边的事情?虽说除此之外这宫里头没什么好提的了,可徐贵媛闹个肚子,人还没过去,至于捅到让皇帝找她的份儿上吗?
“姐姐…”兰西的话还没说出口,武初融就主动道:“既然陛下召娘娘,我也不好在宫中多留,早些回去也好。”
“回哪儿?”兰西脱口问出。
“回杨府啊。”武初融淡淡一笑:“既然回来了,当然是回家里头住着了。”
杨家在京城里头有祖宅,兰西是知道的,但武初融说要去杨府,就还有另一层含意:她已经“回来”了。
这对兰西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对武初融自己来说也是必要的:她们已经是那个曾经兴旺的家族在这京城里唯一的代表了。宫里的“初凝”和宫外的初融,当然得互为支撑。在朝堂上再起纷乱的时候,她们总不能丢弃对方。
想到这个,兰西甚至不再怕皇帝会问她什么关于徐锦桓的事情了。既然她本来就是无辜的,那么也就不用怕那个本来就把她当做珍宝的男人问她。再说,就算有人要害她,以武初融的聪颖,也一定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
有天下至尊的男人和聪颖明辨的姐姐,她还有什么好害怕好担心的呢。
109、凭良心给 ...
然而当兰西进了南书房,却看到了坐在一边眼睛红肿的长公主。
于是,皇帝是为了长公主的事情才召见她的?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卢相国已经全家下狱了,若是严格来说,长公主也得受到牵连。但如今长公主既是皇帝的宝贝妹子,又在宫里住了那么长时间,皇帝怎么可能愿意把她也搭进去呢。
相比长公主如何脱离卢家这桩事情,徐锦桓闹个肚子什么的,完全不具有任何拿上台面好好商量再解决的必要性。
如何保护长公主又不给别人留下话柄,也算是皇帝的家事。武初凝现在虽算是皇帝的“妾”,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皇后的位置和皇后的职司其实还在她手中握着。商讨如此的家事,她这个嫂子怎么可以缺席?不过叫她来,约莫还有一半打算是对朝臣的暗示:皇后之实已经有了,那么名声,你们还能拦着皇帝不让给她吗?
兰西向皇帝行了礼,再冲长公主笑笑,这姑娘心胸大,也知她身份尴尬,想是不至于怪罪的。
书房里没有外人,这事情看起来还是当家事处理了。
“今儿找你来的事儿,你也该猜得出几分。”皇帝没有什么表情,但兰西总觉得他像是刚刚发过脾气,只好先提起几分小心来。
“长公主和那卢…卢耀奇的事情吗?”兰西微侧头,看长公主,问道:“那边不同意和离?”
长公主摇头:“要是不同意倒也简单,杀了卢耀奇就是。可…可我…”
“我…有身孕了。”
兰西的眼睛瞬时睁大:“你怎么…怎么会…你和卢耀奇还…”
皇帝冷哼一声:“你不知道,那孩子是你哥哥的!”
兰西抬手就在自己左臂上狠掐了一把,很疼,不像梦:“怎…怎么会?!”
武瀚墨不是已经被皇帝送到很远的地方了吗?连她都不知道武瀚墨在哪儿,这长公主从何而知?再说了,她一直在宫中,如何和武瀚墨私通的?再说的再说了,武瀚墨心里全是那个兰麝。长公主也不可能干出在酒里下媚药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搞在一起的?
长公主垂了头,这种事情对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是不好意思出口的:“那次…我…偷着出宫去看他…然后就…他喝多了,当我是兰麝…”
兰西摇摇头,声音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他怎么可能这样?!你是长公主啊,你身边有侍卫的呀!怎么会…就…”
她都快咬到自己的舌头了。长公主的脸涨得通红:“反正,就这一次,我就…现在卢家不知道怎么获知我有身孕的事儿了…他们说,我要是不救卢耀奇,他们就想办法把这话传出去,那样皇兄也不会容下孩子的…再然后,皇兄就知道了。”
兰西这才注意到地上颇有几个粉身碎骨的器皿,想是皇帝气急了摔的。
“…那,那怎么办?”她也结巴了。猜也猜得到,皇帝是彻底被这出丑事给气炸了:“…统统杀掉?”
“杀什么杀!都杀了她也还是要生这个孩子!”皇帝开口便是一股戾气:“这孩子算谁的?卢耀奇的?!”
兰西对孩子的归属没有任何发言权——她总不能强调这孩子应该姓武吧?但听皇帝的口气,他现在至少没有要那孩子的命这种残酷的打算。
“…要不…”她再开言,声音就小了许多:“让长公主偷偷把这孩子生下来,认到谁名下去…?”
“这也是个办法,可是认到谁名下去?”皇帝叹口气:“朕觉得还是得送到武瀚墨那边去…乱兵里兰麝都已经不在了,他大概也不会娶亲了。多少…该给他留上一条血脉啊。”
兰西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明明都有主意了还拉我过来干嘛?这天下还有皇帝办不了的事情么?你想这么做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啊…
“你有没有别的想法?”皇帝盯着她。
兰西急忙摇头。她刚知道这事儿,能有什么想法?
“那你去和你兄长说这件事吧。”
…我对这个安排有想法啊!兰西登时觉得自己焦在原地了。她没找到也没保护好兰麝,听皇帝的话意,大概他去找过却没找到。这样叫她怎么去和武瀚墨说?
“还有,不要说这孩子的生母是长公主。”
长公主原本还在拭泪,听了这话却立马抗议道:“为什么?!是我的孩子,怎么就不能…”
“一点面子都不给朕留吗?皇族的尊严你都不要吗?”皇帝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太医说喝药打胎可能伤你性命,朕连这个孩子都不想留着!若风声传出去了怎么办?民间会怎么评述你?你要别人怎么揣度先帝和你母妃?!”
长公主胸脯剧烈起伏,停了一会儿才争道:“可那是我的孩儿!我…我这个做母亲的哪儿能不见?”
“没人拦着你见!到时候朕会找人把他接进宫里来,但只能放在初凝那边,就说是姑姑想见侄儿,知道么?”
长公主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了头,软软嗯一声,不敢再辩驳。她大约也是明白这是皇帝的底线了。
兰西满心纠结,却不好抗议他的安排。只好先应了这一声。而后却突然反应起一件事:皇帝说今后接这孩子进宫就用姑姑要见侄儿的名义…那岂不是说,他要给武家恢复名誉?
“陛下是说…您让臣妾的兄长…还做回他自己吗?”
“卢相国既然有意叛乱,那武家就可以是被逼反的。”皇帝脸上没有笑容,说的却是十足的好消息:“死人不能复生,活人么,就恢复名声吧。至于审武氏逆案的…又恰好是徐侍郎。刚好了。”
兰西挑眉,心中一喜。
诚如刚才武初融说的,要处理徐侍郎那样的小人物,不用皇帝亲自动手。他提醒她这一点,算是给她卖了个人情吧?
“臣妾谢恩。”兰西起身,跪在他面前,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忍不住唇角含笑。她知道,如果皇帝顺手让徐侍郎家也挨一记,就算不死人,徐贵媛在宫里也翻不起浪了。等她重新当上皇后,找个茬把她弄去冷宫或者赶回娘家也都不是难事了。
“别谢朕,谢她!”皇帝抬手一指长公主,又有些暴躁起来了:“要不是这臭丫头乱来,至于有这么一出吗?!宁贞,你明儿就给朕搬回公主府,朕不想看到你!”
宁贞一愣,却也不答话,愤愤起身转头而去。兰西囧在原地,她分不清这兄妹两个是玩真的还是发个脾气就好了,实在没法子扮好自己的角色,只能轻轻问一句:“陛下,那卢家…您要怎么处理?长公主名上还是卢家的儿妇呢。”
“私藏军械,意图谋反,你说怎么处理?”皇帝仍然没有好声气:“都杀了还有什么名不名的?若朕不派人在宁贞那边,只怕这事情还真和他们预谋的一样了!朕才不要成全他们的野心…”
“那要是他们真的把这事儿闹出去了,陛下不会留那孩子性命吗?”兰西试探道。
“当然不留!留着给流言当证据吗?”皇帝猛地站起身来,气势却在突然爆发之后软了:“唉,这件事,你办起来也要当心些。到时候莫让别人看到了…毕竟…也是朕的外甥…真杀了那孩子,朕也…也不忍心。”
兰西点头,突然觉得心里莫名宁静下来,竟对还是皱着眉的皇帝笑了。
“…你笑什么?”对方错愕。
“没什么,陛下。”她很冒昧地伸手去拉了他的手道:“臣妾只是很感激您。”
“感激?”皇帝眉心微蹙,却没有抽回手。
“是…谢谢陛下让兄长回来啊。”兰西微笑着踮起脚,靠近他:“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会有这样的转机,还是要多谢陛下的。”
皇帝一怔,突然脸红:“朕…只是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不是…嗯,你要干嘛?凑这么近,你…”
“臣妾难得主动一下!”兰西叫出来,脸也一下红了。
“…主动…难道就一下吗?”男人静默了片刻,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反问出来。
“要…要几下?”
“…你凭良心给…给好了。”
兰西“哦”一声,松开抓着他的手,退后两步:“那臣妾告退了…”
“喂!”
“晚上再给!”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正文部分完。
肉,番外里。
实在不想现在就说告别的话…太残酷了。
留到番外里头说吧。
这样完结似乎有些太快,但是真正主要的剧情都完结了。再写下去,很怕是扯废话了。
于是留点有爱的东西放进番外吧。
(其实本章也有可能修一下啦,不过改动肯定不大。嗯。谢谢看到这一章的妹子们!
110、番外 醴泉宫中 ...
醴泉宫是皇家行宫,距皇城一百多里之外,临近围场。据说某一代的先帝曾在围场射鹿,受伤的鹿很神奇地跑掉了。过了几天,有人目击某只一瘸一拐的鹿跳进了一个泉塘,之后便好生生地跑出来。后来太医们也跑去了那个泉塘,检测之后表示这里有不少塘子,最适合沐浴泡澡了。再后来,那里就有了一座行宫。
简单来说,那里就是个温泉疗养圣地。
兰西啪地合上了书册,走出偏殿外,朝着刚才在外头唤娘娘的翠微道:“怎么?”
“陛下召娘娘去沁玉林。”翠微笑得颇有几分刁黠:“旨意都传了好一会儿了,奴婢看娘娘在里头看书认真,便想着过会儿再叫。娘娘看什么呢?”
兰西笑笑:“无非此地风物罢了。”
她才不会告诉翠微她在查这醴泉宫的资料呢。要是真的武初凝,肯定不会不知道醴泉宫的来由和构造。比如说,这沁玉林就是众多可以泡温泉的地方之一。但与别的地方不同,沁玉林是露天的。
兰西原本觉得古代贵人泡温泉就该像电视上演出的剧集那样,在巨大的宫殿里用美石砌成大池,引温泉水进来注满池子,最好再撒些花瓣什么的。但醴泉宫固然有这样的大池,却也不缺其他款式的池泉。最典型的就是沁玉林。那是一片树林之间的泉眼,用青石在旁边磊得高高低低,故意做出一派野趣来。稍远处还有几间烧得暖暖的屋子,供泡温泉的贵人们更衣用。
已经是冬天,兰西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去小屋里头更衣——进泉池是不着衣物的,可此间路边还积着雪。就算从小屋到泉池的路边都竖着高高的金翠屏挡住风,不穿衣服也还是会冷死人啊。
及至真到了沁玉林的更衣小屋里,兰西也就明白醴泉宫里头的安排了。宫女们取了温热泉水先给她洗净了身体,再用细白绫子吸干,最后取来了一件连着帽的浅棕黄色貂裘。
那貂裘极长,兰西穿上已经盖在了脚面上。宫女们这才扶她出去——想来这貂裘就是该这么长的,完全把风挡在了外头。兰西虽没穿履袜,可出了这屋门,地上便铺着厚厚的丝绸地衣,踩上去还是暖的。想来在她出浴之前有宫女们拿炭滚子先热了一遍了。
从更衣的屋子到沁玉林的泉池并不很远,路却铺得格外曲折,或许也是为了添些趣味的。路边竖着的屏风不一样高,绘着的图样也各不相同,多是这醴泉宫里头的各处风物,煞是好看的。
走了一阵子,路边便不再设屏了。眼前豁然开阔,正是那不怎么大却热气腾腾的池子。屏风都设在了很远的地方,上头的绘画自是看不清了,兰西也没心思再看——因温泉池子里头已经有了个人,那就够引人注目的了。
“陛下。”她笑着叫一声,走到那人面前。姬璿半斜身子靠在池边,池水没到他胸腹之间,胸前那两点嫣红却恰好是在水面之上的,烫着她眼睛。
“下来吧。”他抬起眼瞟她一眼,唇边微微含笑。
兰西点了点头,提起貂裘下摆,伸脚去碰温泉水。可足趾方一触到水面,便被他伸手握住了脚踝。
“陛下!”兰西打了个哆嗦,轻声叫道。
他不回答,站起身来,伸手扯掉了她身上的貂裘丢在一边,然后将她抱了下来。池水并不太深,兰西站进去淹到肚脐上方,可他站在她面前,却刚刚好地没过胯骨上端。
这温泉池水泛着淡淡的乳色,她低头便隐约能看到他那要紧处,于是不敢低头。可仰着头也难免脸热心跳。许是因为她态度的忸怩,姬璿的表情也开始不自然了。他的手臂还环在她腰间,待要收紧,却是迟疑。兰西咬咬牙,一狠心便靠进了他怀中,低声道:“陛下,别看了…”
他拥着她斜靠回青石平整的面上。不知道是不是这温水暖的,兰西分明看到他脸颊上有薄薄的一层红晕。
真是奇怪的家伙。亲密的时候不见他有丝毫的羞涩,这样调情的时刻却分明还像个少年。
她想着,却感到他原本环在她腰间的手在慢慢下移,滑落到了她股沟上。柔软的指肚轻轻压住她尾骨末端,再向下一点点推移。兰西的身体微颤,情不自禁地绷紧。她朝他靠得更近,像是在逃避他的手,却把整个身体都交给他了。
皇帝的胸膛起伏依然是平静的,可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了。她的小腹贴着他的某处所在,也能觉察到他那明显的变化。
“别动。”他哑着嗓子低声道:“听话。”
兰西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在宫中亲热的时候,宫女内侍们都等在外边。而现在这露天的沁玉林里,稍远地方就站着几名宫女随时准备伺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热,未免有些重口味了。
但皇帝却似乎并不介意这个。想来宫女内侍在他眼里并不具备“围观者”的资质,大概被他们看对他来说就和被松鼠和鹦鹉看一样无所谓吧…
他的手指已经滑进了她的某处秘隐,轻轻转动。兰西脸色通红,低低呻吟一声,便把脸彻底埋在了他胸前。
养尊处优的男人皮肤果然好得像凝酪,兰西忍着腹中渐渐燃起的火苗,终于啮住了他胸前感觉敏锐的那个点。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然后却变得格外汹涌。他潦草地将她按在了石边,然后侵入她的身体。
男人的动作凶猛,宛如一场急切的征伐。温泉的水面在荡漾,身体撞击的声音不绝。兰西但觉自己的骨肉都变作火炭一般,从里头烤得身体发烫,似有多余的能量急需发泄出来。
“陛下!”她低声唤他:“您慢点啊。”
他却猛地停住,眼眸中的狂热和躁动略减:“朕弄疼你了?”
兰西摇摇头,她说不出更多,但只是希望这种时刻能够更持久一些。他大概是明白她的意思的,两年多的夫妻了,他对她身体的了解并不比她自己少,甚至可以说更多。再动作时,他便多了几分耐心的温存。他的左手在她胸前盘绕,右手却轻轻挠过她的后背,那是对这身体来说最撩人的挑拨了。
温泉水从身体的罅隙间涌入涌出,将所有的感觉都虚化再放大。兰西觉得自己在出汗,她的身体软在青石上动都动不得,唇瓣在他胸前肩上移动亲吻,这是她能做的所有了。
热的感觉在她的身体里和血一同流淌着。她伸开手,想抓起旁边石头上落的雪,可却够不到。直到有微风起来,池边高树上积了的碎雪被风吹动落下,宛若春日的花雨一样好看,落在皮肤上是微微刺痛的凉意。却非但解不了她的热,还让感觉益发敏锐,那种燥热感也益发强烈了。
她听得自己唤他的声音带了哭腔,也听得见他低喘着应和她。某种更加灼人的热感像是被他分批分次地顶入她身体里头一样,汇集在她腹内。那是可以用“厚实”来形容的热感,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栗,牙齿紧咬着唇,但唇色非但没有变白,反倒益发艳红起来。
然后,他低了头,啜住了她的唇。
舌尖口唇温柔湿润的缠绵中,兰西原本便轻弱的呻吟益发恍惚。她已经无法感受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没心思去想任何东西。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她和他的身体,以及包围着他们的温柔暖热的泉水。她颤着手指抚着他脸颊,年轻的男人的微须随着他的动作在她手心中小幅度地移蹭,像是羽毛挠着一般痒。
“姬郎…”她轻轻喊他,她在忍耐,那在她腹中汇集的热似乎已经快要溃散了。兰西怕自己会在忍不住的时候叫出声音来,已经艰难地扭过了头,可还是不能阻止身体自然的反应。
那热热的一团像是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气球突然爆裂一样,兰西但觉四肢百骸都被一股极热的水冲过,整个人登时瘫了下去。皇帝却硬生生扳住了她的身子,几次似是拼力的撞击之后,他的手臂突然移到她肩背处,将她死死束进怀中,那股灼热的浓浆便也烫进她身体的至深处了。
不知过了多久,兰西终于在他身体底下喘匀了气。感受到她的动作,皇帝这才从她身体里头撤出,翻了个身,仰天靠躺在她身边大口呼吸。好一阵子之后才抬了手,爱怜地抚摸她脸颊:“初凝。”
“嗯?”兰西有些害羞,毕竟这样四仰八叉地躺着实在有伤风化,但还是应了他。
“只是想喊你一声。”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能击中人心里头最软的部分似的。
“…喊臣妾做什么。”兰西侧了身,又滚过去偎在了他臂弯中。
他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撩了温泉水,泼在了她露在空气中的胸前。
“干什么?”兰西这才反应过来,抬手要遮挡,却被他又搂住了,两人的胸膛便紧紧贴在了一起。他的嘴唇贴在她耳根边,声音低柔:“这次,给朕生个儿子好不好?”
兰西怎么能说不好?抬头浅笑之间,撞上的便是那满是温存的眼神。似乎他一直在这么看她,还要再一直这么看下去一般。她心中微暖,慢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