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若梦是被自己利用进府的,卷入了这样大的风波,一旦离了翁主府,他根本就没有活路,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母亲不是说了,当做小猫小狗养着玩儿罢。
此刻女帝也甚烦心,----女儿不过是养了一个三教九流的伶人,往好了说,这是一桩风流韵事,即便往坏了说,也只是自身行为有些不检点。
哪里犯得着如此多的弹劾折子?!
----墙倒众人推,这种景况自己心里明白的很。
“陛下。”孔侧侍添了热茶,轻轻放过去,“别太烦心了。”他在旁边徐徐坐下,“四翁主只是年轻不懂事,有些胡闹罢了。”
“唔。”女帝随口应了一声,低头饮茶。
“依臣侍看…”孔侧侍状若随意,云淡风轻的,说起自己斟酌了许久的话,“倒不如,让四翁主去外面历练历练。”
女帝回头,“嗯?”
“呵,臣侍的意思是…”孔侧侍凑得近了一些,一脸为女帝分忧的表情,“四翁主眼下在风口浪尖上,难免有些人盯住不放,还不如暂且离京历练一下,借着机会避一避风头再回来。”
女帝缓缓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孔侧侍锲而不舍,继续道:“到时候人都不在京城里了,旁人还有什么好说?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过阵子大家就忘了。”
女帝还是没有言语,只顾饮茶。
孔侧侍心里有些没底,赔笑道:“这只不过是臣侍的一点愚见,陛下要是觉得不妥…”手指用力的掐了掐掌心,鼓起勇气,“臣侍也是为了陛下着想,一面是群臣的不满,一面是自己心爱的女儿,总该有个平缓的法子相处。”
----这个时候,一定得多努力一把。
哼,上次从女儿嘴里套出来的那些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一时间弄不死她,远远的打发出京城也好,----俗话说见面三分情,若是她天长日久不在陛下身边,没有表现的机会,情分也就慢慢的淡了。
到时候…
孔侧侍心里不免得意,只怕那时都不用自己出力,三帝姬那边就等不急,会干脆利落的处理完事。
若是再能把三帝姬给揭发出来,那就更好了。
谁让自己女儿还小呢?前面两个长大成人的甚是碍眼,可惜自己家族势力一般,无法以强势来抗衡,做什么事都得慢慢筹谋。
至于五帝姬月青霜,那个少了一只眼睛的残废,人懦弱,父族也平常,她的父亲又不得女帝宠爱,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砰”的一声响,是女帝把茶碗墩在桌子上的声音。
孔侧侍吓了一跳,“…陛下?”
“没事。”女帝凤目微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微笑,“好好看着瑶儿,别的事就不用多操心了。”
----什么意思?孔侧侍看着人出了大殿,一时怔住,难道自己没有丝毫说动?还有什么叫别多操心?是嫌自己多事了吗?
略有些后悔,或许不该掺和进这趟浑水的。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散,----为了自己女儿的将来,为了孔氏一族的将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自己也要拼死去争取!
----不为刀俎,便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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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出乎孔侧侍的意料,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还要完美!
四帝姬月青嬛驭下无方、管教不严,致使身边小侍行巫蛊之术,被贬翁主后,仍然不思进取,反而自暴自弃,不知检点与优伶纠缠不清。
女帝闻悉此事十分震怒,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狠狠的怒斥了一番,不料四翁主冥顽不化、不知悔改,反而出言不逊顶撞。
经此一事,女帝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再次颁下圣旨,将其贬为江陵县主,并责令即日离京奔赴江陵思过!
思过思到了千里之外,----谁都看得出来,月青嬛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嫏嬛在府里跪听接了圣旨,起身回屋,轻笑道:“母皇可真够狠心的,连翁主都不让我做了。”
修月红了眼圈儿,“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别哭。”嫏嬛将圣旨随手一撂,抬手为他拭去泪水,柔声笑道:“哭肿了眼睛,我的修月可就不好看了。”
“…”修月张了张嘴,“县主”二字叫不出口。
“来。”嫏嬛拖着他走到水盆前,亲自拧了一把,“哭什么?咱们去了江陵,天大地大的,还没人管着多舒服多自在。”
“都怪我。”修月擦着脸,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掉,“当初就该劝住的…哪怕你责骂我、打我,也不能把那个若梦带回来!”
“好好的,我打你做什么?”嫏嬛倾身靠近,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是我自己荒唐胡闹,与你何干?傻呀你…”
修月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很少有脾气,似这般掉眼泪极为少有,此刻像是洪水决了堤一般,泪水怎么擦都止不住。
嫏嬛不再说话,只是不厌其烦的替他拧帕子,拧了一把,又一把。
修月在这边伤心自责,若梦则是胆颤心惊!
破天富贵变成了泼天祸事,----因为自己进府,弄得四翁主贬成了江陵县主!即便从前她想着自己千好万好,如今也肯定全都成了怨恨!
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瑟瑟发抖。
“呜呜呜…”派来服侍若梦的两个小仆从,正互相抱头在墙角痛哭,越哭越是伤心,----这倒霉的差事,好处还没捞着就要把命丢掉。
若梦脑子里一片茫然,出了发抖,还是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若梦神经质的一哆嗦,眼睛死死的盯住来人的手,想要看个清楚,----到底是白绫?还是匕首?还是毒酒?是的,一定是来赐死自己的!
“这是做什么?”筑星皱了皱眉,先朝那两个小仆从斥道:“没规矩!好端端青天白日的,谁给你们胆子在这儿鬼哭狼嚎?还不快点收拾东西,下午就要走了。”
走?若梦总算回过神来一点,起身问道:“去…去哪里?”
筑星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当然是跟着县主一起去江陵了!否则你还想去哪里?”再次看了看那两个小仆从,“还不动?是不是都皮痒了,等着收拾呢?”
“是是是。”两个小仆从对视了一眼,慌忙进去收拾。
若梦仍然有些不能置信,----她没有处死自己?还要带着自己一起去江陵?忍不住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不是在做梦。
“祸水!”筑星冷冷甩下一句,转身离去。
******
“江陵县主到!”
凤栖宫的大殿外,响起一声悠长响亮的禀报声。
嫏嬛的身份一贬再贬,服侍上也清减许多。
一身素面的云蓝花纹广袖长袍,简单的百褶长裙,头上钗环甚少,最华丽的,是一支赤金的三尾璎珞珠灵芝步摇。
她的容貌同时继承了父亲和母亲,和女帝一样的鹅蛋脸面,却有着漂亮的尖尖瓜子下巴颌儿,眉宇秀丽、娟好入骨,好似一朵恣意绽放的牡丹花。
玉面映着夕阳,步履从容的徐徐走进大殿。
中宫正君端坐在幽深的大殿正中,静静看着养女,----没有颓丧、没有伤心,没有任何狼狈之色,不由微微诧异。
所有人悉数退下,父女二人默默无声进了内殿。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点点流逝。
良久,内殿里的中宫正君一声叹息,“这么说,…是你故意的。”
“父君,女儿没有别的办法。”嫏嬛站起身来,如同从前千百次那样熟络,走到了中宫正君跟前,蹲下身仰面,“女儿还有几句话要说。”
中宫正君看着那直直的身板,伸手握住纤细的肩膀,俯身过去,“你说。”心里渐渐有所了悟,“父君一定记在心里。”
“登高方才跌重…”嫏嬛轻轻的吐出这句话,想起方才在书房里,自己给养心斋送去的迷信,那六个漂亮的、不能分辨手迹的簪花小楷。
----立战功,册太姬。
中宫正君浸淫后宫多年,甚至对前朝动向也掌握颇深,心思敏锐非常,闻言当即身体一震,“…”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的阿嬛,长大了。”
背井离乡
夕阳西下,天空中洒下漫天的灿色金粉。
远处的苍穹金光铺散、红霞弥漫,云朵也变幻出多姿多彩的颜色,明金、浓紫、胭脂红、亮白,宛若一幅绚丽的大手笔画卷。
嫏嬛沐浴在漂亮的晚霞里,回首看了看皇宫,----那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充满了算计、猜疑、拘束,可却是最最熟悉的地方。
中宫正君的话犹在耳边萦绕,“阿嬛,父君一定会让你回来!一定!”
----但愿吧。
心里甚至生出了,如果真的再也回不来,去江陵呆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即便自己能够守住平淡的小日子,姐姐也不会放心的,而且要是回不来,中宫正君和自己肯定都没有好下场。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心在这一刻坚定,嫏嬛摒弃了所有的懦弱和幻想,毅然转身,不再用想象留恋那金碧辉煌的皇宫。
而是要用行动,让自己一步步的脚踏实地走回来。
此时此刻,在皇宫大门的另一处角落里,站着月青华和苏珺凤主仆二人,看着嫏嬛渐渐走远最终消失。
月青华轻轻一笑,“丧家之犬。”
“总算解决了这个大麻烦。”苏珺凤负手站立一旁,徐徐道:“剩下的,就更加不足为殿下挂虑了。”
“一个半瞎,一个毛丫头!”月青华的口气轻蔑,像是根本就懒得提起一般,撇了撇嘴,继而道:“打蛇不死,终究是不能让人放心的。”
苏珺凤微笑倾听,不置可否。
月青华又道:“咱们的江陵县主倒还没什么,只是…”回头看了看凤栖宫,“那一位是不会甘心的,她一日不死,就会想要辅佐她上位一日。”
“倒也是。”苏珺凤点点头,“不过这次是咱们占了便宜,所谓穷寇莫追,把人逼急了难免出事,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月青华冷哼道:“真叫人闹心!”
“说起来,陛下对江陵县主亦有爱护之心。”苏珺凤一贯的不动声色,说话总是用最冷静、最理智,最让人信服的口气,“此次看似恼极了江陵县主,但送她去江陵,多多少少也有保全爱护之意。”
“便宜她了。”
“殿下,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苏珺凤略微欠身,轻声一叹,“殿下对江陵县主可能没有手足之情,但对于陛下来说,那终归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这话戳得月青华不痛快,皱眉道:“不过是个贱人之女罢了。”
“再说了。”苏珺凤继续道:“成大事者,就得大心胸、大气魄,殿下此刻不宜对江陵县主穷追猛打,而是要友爱关怀一些,让陛下知道殿下你的仁爱之心,能够包容天下子民之心。”
月青华原本心里不悦的,但听到最后一句,不免笑意浮起,“你说的对,等到将来孤登基大宝以后,她也是孤的子民!”
苏珺凤微微一笑,“殿下从善如流。”
月青华心情愉快的笑了一阵,突然看见一个身影,往旁边招了招手,“珺凤,你看那边的人是谁?哈哈…可真有意思。”
苏珺凤顺着方向看过去,微微讶异,“…夏侯凌霄?”
在远处一个隐蔽不起眼的拐角里,夏侯凌霄无声无息的静静站着,他原本身形高大欣长,此时映着斜斜的晚霞负手而立。
那浓郁华丽的精美五官,深邃干净、宛若雕刻,在霞光的映照之下,衬得他整个人仿佛一尊高贵耀目的神祗。
“啧啧。”月青华嘲讽一笑,“我们的江陵县主还是多情种子,这就勾得人丢魂落魄的了。”又叹气,“…可惜了。”
苏珺凤不解,“怎么?”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月青华的眼里,还真有几分惋惜之色,“他要是不姓夏侯,跟咱们的江陵县主没有瓜葛的话。”笑了笑,“说不定,孤看在他生得比旁人好的份上,还能勉强收了做个侧婿呢。”
苏珺凤笑容微敛,目光从她的身上慢慢移开。
在远处的夏侯凌霄,听不不到这些话,也没有发现角落里的主仆二人。
目送嫏嬛走远后,一时间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就那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不是难过,不是不舍,也没有伤心。
大概…只是说不出来的失落罢。
----她走了,一切都结束了。
自己的人生,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已改变,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一声叹息之后,今后的路还得好好走下去。
忽地想起姑姑家的二表妹,微微蹙眉,----倒不是为她庶出的出身,也不为她长得有多平庸,但是那样懦懦无为的人,居然要一起共度余生!
自己心有多高,此刻摔得就有多疼。
----只怕,往后一生都是意难平。
******
“马上要出京城了。”修月低声嘀咕。
“舍不得?”嫏嬛伏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那纤长手指的轻轻爱抚,浑身放松好似一只小猫,轻轻一笑,“要不…你留下来吧?”
“不!”修月猛地高声,继而才发现妻主是在逗自己,微微羞赧,“反正下奴是不会离开的,…你、你去哪里,下奴就去哪里。”
“呀。”嫏嬛翻身起来,佯作恼怒,“好放肆的奴才,居然敢你啊我啊的。”伸手捏了捏,又在胸口上戳了一下,“傻…县主就县主,有什么叫不出口的?”
修月低了头,“下奴知错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嫏嬛继续不老实的乱戳,还拨开他的领口,“来,叫一声县主听听。”诱惑他,“叫的好,晚上就让你留下来。”
“县…”修月本来都开口了,听她后面一说,反倒有些说不出来。
“不叫是不是?”嫏嬛故意推开他,自己往后面软软的靠枕上一躺,感受着马车的轻轻颠簸,慢悠悠道:“看来你是不想服侍我了,既然如此…那今晚就、…就叫若梦来吧。”
修月急忙道:“县主!”
嫏嬛忍不住大笑起来,乐不可支,歪着头看向他,“还以为你是贤惠的,原来也是个小醋缸子嘛。”
“县主!”修月又气又急,解释道:“下奴不是那样想的!只是若梦…县主要是嫌弃下奴笨,召幸筑星也好啊。”
“你就那么讨厌他?”
“要不是他,县主又怎么会落得背井离乡…”修月气愤不已,又怕说多了惹得妻主伤心,慢慢止住口,“总之,县主还是离他远一点。”
“不说了。”嫏嬛收起笑容,不想继续多说这个话题。
若梦已然没有退路,自己利用了他,所以才继续把他带在身边,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在意他,----反正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
只是一想起若梦,就想起京城那些烦心的人和事,白白败坏兴致。
一时间,大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什么人?!”外面传来了高高的呼喝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找死啊你!还不滚得远远的?!”
“翁主!翁主…”
是玄朔天的声音,清澈悦耳,却透出一丝掩不住的焦急。
“满嘴胡沁什么?!再不走,当心打断你的狗腿!”
“行了。”嫏嬛不耐的朝外喊道:“有什么事?让他说。”
“翁主…”玄朔天还不知道情况,还用了从前称呼,----只是嫏嬛口气不善,谁也不敢去纠正他,“我们家给人洗衣服,不小心弄脏了人家的好料子,一件袍子,要赔整整八两银子!我娘一直吃了好些年的药,家里实在是…”
“知道了。”嫏嬛应了一句,吩咐修月,“给他十两。”
----自己这一生要做的阴毒事太多,积点福也是好的。
“多谢翁主!”玄朔天急急道:“我知道,我们家眼下是还不起的,可是绝对不白拿翁主的银子。”他顿了顿,声音不复往日的飞扬,“我愿意卖身为奴,往后做牛做马报答翁主的恩情…”
“不必了,回罢。”嫏嬛淡淡打断他,继续躺回了修月舒服的怀里,闭上双眸,朝外面轻轻喊了一句,“启程。”
******
“停----!”
“又怎么了?”出了京城没多远,嫏嬛刚要摇摇晃晃的睡着,再次被吵醒,不由有些上火,“又是什么人挡道了?”
筑星上前,往马车里递了一张小纸条。
“是她?”嫏嬛怒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不可置信,----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干冒风险来送自己?二话不说,当即掀了帘子下车。
眼下寒冬腊月的,踏着积雪进了旁边的一处闲置小茶寮。
“四皇姐,妹妹是来送行的。”
----那温柔平和的声音,除了月青霜,还又是谁?
嫏嬛上前坐下,微笑道:“青霜。”
“一盏清茶,愿四皇姐一路平安顺心。”月青霜身上穿得很朴素,还披了一件昭君套的兜帽披风,长长的风毛,隐去她的小半幅容颜,一看就是刻意为之。
嫏嬛接过她亲手斟的茶,没有任何犹豫,饮了一口,“多谢。”
月青霜眼睛一亮,“难为姐姐信我,更难得姐姐有这份心胸。”低了低头,再次抬起视线,“这样的话,底下的话也就好说了。”
“请讲。”嫏嬛倒不是相信这个妹妹,----只是笃定,她没有任何理由,在丝毫捞不着好处的情况,当着自己的人毒死自己。
“姐姐远离京城…”月青霜静了片刻,轻声道:“从今往后,妹妹愿意做姐姐的眼睛,看清这京城里的所有的人和事,任何风吹草动。”
----愿意做自己的眼睛?
嫏嬛低头饮茶,没有出声。
月青霜继续道:“虽说还有父君替姐姐看着,根本不差我这一个,但是…”话锋一转,“父君所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总会有些不一样。”
嫏嬛心里讶异,面上却是淡淡微笑,“妹妹的这份大礼,有些重了。”
“我知道,此刻姐姐必定是不能深信。”月青霜并不介意,而是抬眸,目光诚挚看了过去,“依我的家世和自身条件,从来不敢奢望那个位置,那怕只是想一想,都会惹来灭顶之灾。”
她的眼里有一丝悲伤和难过,徐徐道:“可是就算我想做一个平常帝姬,若要富贵和悠闲,也得跟宝座上的人有那份交情。”
这倒是实话,嫏嬛终于有几分动容。
“在三皇姐看来,那个宝座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月青霜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那眇了的一目,像是鱼目一样黯然无光,“我即便投诚于她,她也看不上,不管我做任何努力,都会觉得我是去沾光的。”
“路遥知马力,人就见人心。”她语调轻缓,淡淡道:“此刻四皇姐不信我,如同我也不能深信四皇姐一样,但是妹妹相信,总会有东西让我们无须怀疑。”
“我虽愿意平庸过日,但是也得为自己身后一脉着想。”
“愿为四皇姐效犬马之劳,余荫后世子孙。”
落井下石
时值冬日,一路上别说姹紫嫣红的景象,就连绿色都几乎没有,灰败的村落,望不到尽头的白皑皑积雪,说不尽的冷清凄凉。
马车微微摇晃,嫏嬛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
“修月…”她轻声问道:“你以前出过京城吗?”
“没有。”修月摇摇头,“下奴很小就进宫了,在之前…也是没有机会走出京城的,最远的…”笑了笑,“大概就是去京郊姑姑家罢。”
“你还有个姑姑?”
“嗯,远房的。”修月声音有些低落,“那时家里穷,爹娘就带着我去打饥荒,一开始人家也给点旧衣服、吃的,后来去的多了…”
后来去的多了,远房姑姑就说,“刚得的消息,最近宫里在挑选奴才,不如把小月送到宫里去,还能换几两银子呢。”
----救急不救穷。
这个道理自己一家人都明白,爹娘臊红了脸,可实在是穷得没法了。
自己虽然只是儿子,却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父亲那里能够舍得?母亲劝了一夜,父亲始终难过不肯答应。
再后来,自己偷偷跑去报了名。
入选以后,父母签了卖身契,得了宫里发的十二两卖身银,还有一包衣料,----不想在京城天天伤心,也为了日子好过一些,第二天就回了老家乡下。
十几年过去了,自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一面。
后来从家里的信得知,父亲相继生下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隔了这么些年,家里人大概早就把自己忘了。
“别去想了。”嫏嬛看着那双忧伤的月牙眼,轻轻抱住他,“在京城呆了这么些年,还没有机会出去逛逛呢。”放柔了声音,“江陵是个不错的地方,等到春暖花开,我带你去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