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不定。
“小香梨…”
少年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嫏嬛目不转睛的看着,----并非那少年多么出色,而是那双浓墨似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希望。
还有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满不在乎。
即便他穿的是一身粗麻布衣,里面的棉袄破旧又单薄,一篮子小香梨,也不知道能卖几十文钱,----神色却始终朝气明朗。
----怎么会有这么容易知足的人?简单快乐。
嫏嬛忍不住笑了,回头指了指,“修月,去把那篮子梨买下来。”
修月不明白,一篮子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是看起来,小主人是真的高兴,顾不得细想,赶紧应声下去。
没想到,修月下去发生了争执。
“贵人。”那少年一把好嗓子,清脆悦耳,“我这筐梨一共二十一个,一文一个,你要都买了,算你二十文。”微微偏头,看着那块漂亮的金叶子,“你这个…把我加上也值不了那么多啊。”
修月哪里在乎这个,皱眉道:“你拿着便是。”
“我可不做黑心生意!”少年拔高了声调,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我要收了你的金子,往后还怎么做生意?别人都以为我是贪便宜的小人!”
“你话真多!”修月不耐烦,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小块银子,“这个,这个总行了吧?没有铜板!”
少年闻言更不乐意了,撇嘴道:“有钱了不起啊?”一转身,“不卖了!”
“你等等。”修月着急了,没想到买个梨子也能闹出这么些事儿,又怕嫏嬛在上面等急了,更怕她才好一点的心情弄坏,“我去给你换铜板,行了吧!”
“不必。”
回答的是一个年轻女声,沉静安定。
少年诧异的回头,----面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云髻低挽、广袖博带,即便是很简单的装束,也看得出她的身份高贵非常。
还有那一双莲紫色的流光妙目,似有神光熠熠。
修月退后一步,小声道:“这人难缠…”
嫏嬛笑了笑,“无妨。”
从修月手里取过银子,拔出自己腰间的一柄古朴小刀,仿若刀削豆腐一般,轻轻一划,便切下了一小块碎银。
少年直直的看着那把锋利小刀,眼里透出渴求之色。
嫏嬛捏起那块小碎银,递给他,“这个买你的梨子,可以了吧?”
“可以。”少年怔怔点头,把整篮子梨子递给了修月,----只是视线,还停留在那把小刀上面,迟疑道:“要不…我不要银子,你把小刀给我吧。”
----小刀的诱惑,少年似乎完全无法抗拒。
修月忍不住打断,“你以为你那梨子…”
偏生嫏嬛此刻脾气特别的好,抬手止住了他,看向少年,微笑道:“好,就用小刀换梨子。”
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怕对方后悔一样,赶忙接过了小刀,大声道:“梨子是你的了,连篮子都一起送给你!”
嫏嬛“嗯”了一声,只是微笑。
少年急匆匆走了几步,缓缓回头,“我知道…”他有些涨红了脸,“我那些梨子不值钱,换不了你的小刀。”
嫏嬛笑道:“你喜欢,就拿去罢。”
----自己从来没有特别喜欢,特别此在意过什么东西,体会不到那种感受。
“不如这样。”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补道:“以后只要你看见我,梨子天天都随便你吃。”见对方表情淡然,急道:“…你不信?我叫小天,这几条街的人都认识我的!”
嫏嬛唇角的笑意更深,心里微微柔软,“我信。”
“我叫玄朔天!”少年为了表示诚信,甚至搬出了自己的大名,高声道:“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赖账的…”
晨间初升的太阳渐渐明亮,少年越走越远,身影慢慢融入了人群里,只留下清脆悦耳的余音,在金子般的阳光中悠悠回荡。
嫏嬛上了酒楼,看着面前一整筐的小香梨,拈起一个,在手里转着玩儿。
梨子散发着幽幽清香,自己却没有食欲。
方才玄朔天的话提醒了自己,----这么临时出来,对手们肯定来不及做出对策,总得给人时间布置,看来往后还真的常来了。
一个失意落魄的帝姬,…不,翁主!怀着满腔的不痛快,出来借酒浇愁,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再喝多了,顺理成章的,就该闹出一点风波来。
******
“你呀,到底还在想些什么!”夏侯大君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唯一的儿子,“婚事已经退了,聘礼都收回了,你和她…从今往后绝无可能!”
夏侯凌霄一身湖蓝色的广袖长袍,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静静的坐在古琴前,拨弄出舒缓轻柔的曲调。
切切嘈嘈、铮铮淙淙,好似一条平缓流过的小溪水。
----只是偶尔有小浪花在跳动。
“难道…”夏侯大君有些难以置信,表情难看,“你们才见过几次面,还真的倾心于她了不成?你这傻孩子…”
“父亲。”夏侯凌霄停住了琴声,抬头道:“我和帝姬订亲天下皆知,如今在她失意之际,退了婚,我还有何颜面做人?退一步说,和帝姬退了婚的人,将来又能找着什么好归宿?还不如…一起受苦好歹成全名声!”
“颜面?归宿?名声?”夏侯大君一声声质问,痛心道:“你以为父亲目光就那么的短浅,为的都是这些?你以为父亲糊涂了,不知道轻重厉害?”
“可是父亲你去退婚了。”
“我为的是你性命啊!”夏侯大君一阵心酸,几欲落泪,“你娘死得早,我就你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前程荣华可以不要,但是你的命不能不要!”
“父亲…”
夏侯大君苦涩摇头,继续道:“四帝姬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多少人容不下她!你若是继续跟着她,将来别说做什么中宫正君,只怕连性命都要搭进去!退了亲,固然让你陷入了不义,但更多的是我的错,不是你。”
夏侯凌霄急道:“父亲,儿子不是那样想的。”
“傻孩子。”夏侯大君直直的坐在椅子里,无奈道:“本来…我们就是被迫卷进去的牺牲品,不指望你将来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放柔了声音,“我已经跟你姑姑商量好,等过了这个风头,就让你跟你二表妹成亲。”
“二表妹?”
“她是庶出没错,可是…”
“父亲,我明白的。”夏侯凌霄一声轻嘲,“我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哪里还有资格去嫌弃别人?我只是觉得,二表妹未必愿意的…心里有了疙瘩,将来过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夏侯大君却道:“她愿意不愿意,也不敢违逆嫡父的意思,也不敢给你脸色瞧,至少该有的尊敬会有。”眼里闪过一丝伤心,“除了你姑姑家,别家我都不能放心,至于往后…平安过日子就够了。”
----父亲的希望,已经低到了这份田地。
夏侯凌霄回想起早些年,那时候母亲还在,是夏侯家的顶梁柱,是舅舅中宫正君的臂膀,是月国的栋梁之臣。
自己生得好,出身也好,从来都是别人艳羡的对象。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风风光光的,继承舅舅的位子,----大婚配给四帝姬月青嬛,生下女儿,一步步坐上中宫正君的椅子。
只可惜,荣辱成败转眼一瞬间。
四帝姬被褫夺了封号尊位,而且看女帝的态度,明显是要扶植三帝姬上位的,只怕舅舅也是难以周旋。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她那浅浅淡淡的微笑。
那样克己、那样努力,那样的隐忍小心,却依旧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会有很多不甘心吧。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倒和自己一样。
“大君…”有人进了门,跟着夏侯大君去了侧屋,“才得的消息,说是四帝姬最近在外头…那样下作的…唉…陛下很生气呢。”
夏侯凌霄隔着屋子听得不真切,起身过去,“出什么事了?”
夏侯大君脸色阴晴不定,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愤怒,最后冷笑,“你知道也好,正好彻底断了念想,死了心!”
夏侯凌霄静了静,“怎么了?”
“哼。”夏侯大君一声冷哼,嘲讽道:“扶不起的烂泥!才一点点挫折就受不住,就自暴自弃!居然跟些下三滥的人鬼混,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哀莫大过心死

此时此刻,嫏嬛正坐在如意楼的雅间里。
玄朔天提了一筐新鲜水灵的梨子,拣出了两个最大的,皱眉道:“每次都是只要两个香梨,才两文钱,我得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
嫏嬛对小香梨本身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喜欢这个小小的游戏。
眼前的少年,应该是靠买梨子维持生计的,自己都拿走了,那他还怎么活下去?更何况,自己的那把小刀乃是古物,就是把他卖给自己十辈子,也还不起。
----本来他的死活不与自己相干,只是喜欢那双明亮闪耀的眼睛,假如日子没法过下去,肯定就会变得黯然失色了。
那一点点小清澈,像是早春时节的一抹嫩黄新芽,柔弱娇软,没有任何用处,却能让人心底生出希望。
“我走了啊。”玄朔天一身褐色短袄,下身只有一条薄薄的单裤,见嫏嬛的视线扫了过来,扬起下巴,“我的身体好着呢,一点都不冷。”
嫏嬛微笑道:“看出来了,你不是那些弱不禁风的人。”
玄朔天的神色自然了点,----眼前的女子,明明是那样尊贵的身份,可是说起话来却十分随和,从来不会叫人难堪。
只是…
正在不痛快,一抬眼,便看见那个叫自己讨厌的人。
“给翁主请安。”
说话的男子约摸十八、九岁,烟霞色的缎面长袍,挑出婀娜的紫菀花形状,内着素白丝衣,----明明很简单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尽风情万种。
抬起头来,是一双能滴出水的魅惑桃花眼。
玄朔天只觉得倒尽了胃口,带着说不清的忿忿然下了楼,不断安慰自己,----这些富贵纨绔女子都是这样,外表光鲜内里败絮,赶紧离开,落个眼不看心不烦!
也亏得他走得快,不然要是看见接下来的事,只怕都能气炸了。
嫏嬛让人洗了两个小香梨,分装两个碟子,轻轻推了一个送过去,柔声笑道:“不着急唱,先吃一个解解渴。”
说着,自己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
如此身份尊贵的女子,又是如此的迷人、体贴、温柔,这般轻言细语,试问谁还能说得出“不”字呢?
----若梦也不例外。
自己在街坊酒楼间弹琴唱曲儿,好些年了。
那日听说如意楼有贵客,时常流连消遣,便精心打扮了过来,----最终不负自己的期望,似这般…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主顾了。
最初并没有机会见到她,给别人唱了曲儿,偏生是几个跋扈不讲理的,不光对自己动手动脚,还不给钱。
争辩了几句,竟然招来一顿恶狠狠的毒打。
“我让人送去的药膏,可还好使?”嫏嬛吃完梨子,一面净手一面问道。
“很好。”若梦有些不自在,反手扯了扯衣领试图遮挡,小心奉承,“多亏翁主的人救得及时,只挨了两下子,那药膏又是对症的很,已经不显了。”
嫏嬛好似放下心来,原本倾斜担忧向前的姿势,缓缓坐回,“没事就好。”
“今天想听什么曲儿?”若梦常年周旋各种金主之间,极会察言观色,才得几日功夫,便看出嫏嬛身边的人避讳她的称呼,便尽量少用。
嫏嬛微微沉吟,“唔…”
还没来得及开口,筑星便急匆匆赶了过来,挥退了闲杂人等,附耳低声,“陛下召翁主速速进宫。”
修月离得近,把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担心,“这…”
“走罢。”嫏嬛果断的站起身,淡淡吩咐,“备轿,进宫。”
若梦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道:“翁主…”
修月早就恨他恨的要死,----若不是这位狐媚妖道的,主人又怎么会受连累?早就知道,这种三教九流的人会惹来麻烦,果然就出事了。
嫏嬛转回身,微笑道:“没事,你跟筑星回府就是。”
“翁主!”修月豁然高声,继而发觉自己失仪有罪,赶忙跪下,“翁主不可!若梦他…他…他又不是府里的人,怎么可以带回去?”
太难听的话,到底不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哪知道,嫏嬛闻言一笑,“带他回去,不就是我府里的人了吗?”
若梦惊讶的回不过神,----对于面前这位高不可攀的美丽女子,自己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的妄想,能在她有兴趣的时候,赚几日银子就心满意足了。
----刚才她说要带自己回去!
那是…那是要收了自己的意思吗?要让自己进翁主府?泼天富贵朝自己砸了过来,铺天盖地的惊喜和欢愉。
这一切,仿佛是个美梦。
“怎么…?”嫏嬛轻轻牵起了他的手,走近了一步,身上的沉水香气如烟似雾萦绕,声音带着无限诱惑,“难道…你不愿意?”
直直的看过去,眼里尽是认真和真挚的神色。
修月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筑星也惊住了。
若梦觉得自己快要懵了,“我、我…
自己仗着有几分姿色和嗓子,靠着卖唱养活一家人,眼下年岁不小,哪里会不盼着有个好归宿?可是整天抛头露面的,哪里还有良人会要自己?
便是去给富贵人家人做小,也遭嫌弃。
“想来你是不放心。”嫏嬛另一只手放了上去,轻拍安抚,“只要你一进府,就开脸做正经的小侍,不会让你将来没有着落的。”轻声问道:“…好不好?”
别说嫏嬛此刻这般温柔的请求,还开出了条件,便是她冷冰冰的,只要一开口说个“要”字,若梦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修月呆呆的看着面前景象,难以置信。
“好。”眼下若梦除了这一个字,再无别的可说。
嫏嬛轻轻松开了手,笑意盈盈。
----“情之所钟”,谁还会计较身份的差距呢?这个罪名不大,但是足以挑起母亲的怒火,也足够给姐姐推波助澜了。
******
“跪下!”
迎接嫏嬛的,是女帝劈头盖脸的一声痛斥。
高而空阔的幽深大殿里,宫人们悉数退了出去,偌大的地方,只剩下这对母女两个人对视,----一个居高临下、怒不可遏,一个低眉敛目、神色茫然。
“你…”女帝像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最终在嫏嬛面前停了下来,侧目怒视,“你一个堂堂的月国帝姬,竟然去酒楼听小曲儿?偶尔一次荒唐也罢了,居然还日日流连忘返!”
嫏嬛抬起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母皇是为这个生气?”
女帝一声冷笑,“难道朕还要为你高兴不成?”
“儿臣不敢。”嫏嬛垂首,低声道:“只不过听他说话明白清楚,多问了几句,原来家里也是读书人出身,因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抛头露面…”
“所以呢?”女帝质问,“你就怜悯上了?”
“儿臣只是觉得他十分可怜,想多给他几个钱。”嫏嬛直挺挺的跪着,忽地不知怎么泪盈于睫,眼泪打着转儿,却不肯掉下来,“和儿臣一样,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女帝的泼天怒气,顿时被这一句话给生生浇灭。
碧水巫蛊诅咒一事有蹊跷,自己不是不知道,----可是还能怎么办?!碧水诅咒夏侯一脉,是他自己胡作非为,那么女儿仅仅只是管教不严、德行有亏。
如果事情闹大了,变成帝姬间勾心斗角、残害手足,还闹出巫蛊这么恶毒之事,那么两个成年的女儿,都要被此事牵连进去!
更何况,还有一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
不得不偏心,不得让眼前的女儿吃亏忍下委屈。
“中宫正君驾到!”
“给陛下请安。”中宫正君急匆匆奔进来,行了礼,“听说青嬛不知轻重,又惹陛下生气了?”看了看嫏嬛,“还不快给你母皇认错!”
“罢了。”女帝似乎有些倦了,挥挥手,“也不是什么大事。”转身离去,仿佛不忍心再看一般,余音袅袅,“不过是个奴才,你喜欢,就像小猫小狗一样养着玩儿罢。”
嫏嬛微微讶异,----让若梦回府,原本是预备用来激怒母亲的,到时候再自己争辩几句、顶撞几句,就更添一条让姐姐满意的罪名。
不知道母亲想什么,居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留下若梦,没有激怒女帝,但却成功的激怒了中宫正君。
“啪”的一声脆响,中宫正君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怒目圆睁,“你说什么?你把那个下贱坯子带回府了?!”
“是。”这是事实,嫏嬛不能否认。
“好,很好。”中宫正君气极反笑,指着她道:“真是不枉费我养你这么些年,教导你这么些年!”声音发抖,“本宫还在这里急白了头发,四处为你奔走,结果你就用自暴自弃,来报答本宫!”
嫏嬛想要上前搀扶,“父君…”
“别叫本宫父君!”中宫正君奋力甩开她的手,一手捂住胸口,冷冰冰道:“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没有!”
脚步踉踉跄跄的,不让宫人搀扶失望的出了大殿。
嫏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忽地软在地上,----此时此刻,真正伤心的泪水才流了出来,无声无息的,像小河一样在脸上蔓延。
姐姐把自己踩在脚下,是被母亲默许的,眼下自己越是挣扎、越是反抗,就越会激起姐姐的杀戮之心。
就算自己真的死了,母亲也只会有一点点伤心和惋惜吧?
对姐姐的不满和愤怒,最终会埋没在月国继承人的大局之下,到时候…只要姐姐找个台阶下,再为自己伤心落泪一番,就足够了。
回想起从小到大的努力,傻傻的以为,只要自己做得好,母亲总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真可笑,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至始至终,母亲钟爱的女儿都是姐姐。
甚至,这些年她是在故意冷落容慎侍,以减少父君对他的恨意,对姐姐的忌惮,还假惺惺的给出一个“希望”,…真是可笑!
嫏嬛哭着哭着,最终不能抑制的笑了起来。
******
走出大殿,风干的泪痕还停留在嫏嬛脸上。
前面是蔚蓝澄澈的万里晴空,云朵洁白的好似棉絮,东一簇、西一簇,零零星星的铺展开来,将整个皇宫笼罩其中。
蓝天、白云,漫漫的金瓦红墙。
这个全天下最尊贵、最无上的地方,容不下自己。
嫏嬛有些绝望,也有几分解脱,一步步的下了台阶,凭着记忆惯性往宫外走,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四皇姐。”清脆的童音,伴着一个茜红色的小小身影出现。
嫏嬛低头,蹲下身来,“瑶儿。”
月青瑶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我听说你惹母皇生气了,可惜那会儿父亲在,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悄悄的溜了出来。”
嫏嬛微微一笑,“没事。”
“你哭了。”月青瑶掏出粉色的小手帕,徒劳的去擦拭那些泪痕,“我还想着,要是母皇骂你的话,我就去撒个娇,想法子给姐姐你求求情呢。”
“是吗?”嫏嬛本来压抑下去的心酸,再次翻涌,半刻方才忍住,“还是我们瑶儿最好,什么时候都想着姐姐。”忍不住轻轻抱住了她,“真好。”
真好,----妹妹还小,还没有投身到这场权利争斗中来。
“四皇姐…”月青瑶想不出什么好的话安慰,只能干巴巴道:“别难过了。”
“嗯,不难过。”嫏嬛轻轻点头,----自己没有时间难过,没有资格难过,有些不忍心的看了看妹妹,轻声道:“还好…母皇虽然生气,到底还是让我留在身边,以后还有机会改过。”
----妹妹回去,孔侧侍肯定会悉数盘问的。

推波助澜

正如嫏嬛预期的那样,月青华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当然了,其中也不乏别有用心的其他人,----弹劾的折子铺天盖地呈上。
中宫正君虽然说了狠话,到底不能不管,不免更添一层心烦。
嫏嬛自己倒是轻松,在修月的服侍下吃着小点心,只管张开嘴,手揽住了那结实修长的腰,“你猜…会有二十本呢?还是三十本?”
修月小声埋怨,“都是那个若梦惹出来的麻烦!”
嫏嬛呵呵一笑,搂得更紧,“修月是在担心我呢?还是吃醋呢?”
“…”修月似嗔还怨的看着她,静静过了半晌,最终所有的不满,全部都化作了担心,“要不…还是赶紧把若梦送出府吧?”
嫏嬛笑容渐渐褪去,“这个时候,送与不送都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