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人证物证,再当面告发到母亲那里去,对于月青华来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罪名,伤不了对方,反倒彻底撕破了脸皮。
甚至母亲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不顾及皇家颜面,更不用说,会越发的闹得夏侯一族灰头土脸,在京城里沦为大家的笑柄。
----自己大婚在即,岂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吃了亏,还要忍着,真是叫人恶心!
然而,更叫嫏嬛糟心的事还在后面。
大婚的前几天,养心斋再次让人送来了消息,只有简简单单八个字,“留心碧水,提放后手。”
碧水?他都成了弃子了,还能怎样呢?
嫏嬛一时半刻猜不透,只能派了修月过去,以碧水身子不适为由,好好“照顾”他的起居事宜,叮嘱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自己在书房转悠了半晌,还是觉得太被动了。
于是叫来了崔璞,商量道:“过几天是孤大喜的日子,碧水一直病恹恹的,会不会有些冲撞了?要不然,就送他到庄子上养着罢。”
----这事儿必须得跟凤栖宫通个气儿,免得中宫正君多疑。
“是不是有点急了?”崔璞琢磨了下,“早不送,晚不送的,偏偏赶在殿下大婚的前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帝婿容不下人呢。”
嫏嬛沉默,对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想起养心斋的提醒,想起在背后操纵算计的月青华,想起她那张得意的脸,心中就莫名的不安,----碧水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
眼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赶在自己大婚的日期,很多做法都不合适,束手束脚,难免越发的烦躁,沉默不语坐在椅子里,唯有一种想撕碎东西的冲动。
“殿下,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嫏嬛侧目,心里明白崔璞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多疑了吧。
养心斋不可能随便递消息,一定是月青华有了什么动作,或者还有其他人,只不过苦于不知道详细内容。
越是这样,就越是叫自己悬心不安。
月青华未必敢对自己下什么毒手,然而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刺痛到了夏侯家的人,那对自己绝对是有份量的打击。
崔璞又道:“大婚吉日就快到了,殿下这几日还是多多歇息,养好精神才是。”补了一句,“至于李小侍那边,老奴会多加留心替殿下盯着的。”
“罢了。”嫏嬛靠回了椅子里,疲倦道:“先不送人,免得闹得风言风语不消停。”
崔璞受了中宫正君的嘱托,当然要把小主人照顾好,见她累了,便拣了轻松的话题来说,“听说夏侯公子进府,还陪送两名出色的侍从…”
嫏嬛对这个丝毫没有兴趣,挥手道:“孤想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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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却是永远的分别日。
“阿嬛…”一身月白色素面长袍的父亲,已经重新梳洗过,掩饰掉了刚被猥亵后的凌乱,蹲下身轻声耳语,“记住,一定要听正君的话。”
“嗯。”认真回应的人,是年仅六岁稚龄的小小嫏嬛。
“快走,快走。”旁边的宫人在催促,不容这对父女继续多说下去,“别让中宫正君等急了。”
嫏嬛转身时看向父亲的眼睛,里面尽是不舍和放不下,还有无可奈何的绝望,只可惜…那时候太小不明白。
画面一转,换做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幽静小竹林。
那个妇人身形欣长、气度高华,从容转回身,径直朝嫏嬛走过来,利落的一撂衣摆跪下,“小主人。”她道:“时间不多,请容属下说几句话。”
嫏嬛觉得奇怪,自己竟然会对这个陌生人十分放心。
她说了很多很多,印象最深的只有一句话,“请小主人记住,吾之一族,世世代代效忠于琅琊云氏,直到族亡血脉断绝!”
那样赤诚真挚的肺腑之语,不容置疑。
“家母年岁已高,不便出来。”那个妇人带了一丝歉意,朝嫏嬛欠身,继而又是笑了笑,“不过属下有个女儿颇为懂事,族中一直用心栽培,将来假以时日,必定能为小主人尽上犬马之劳。”朝里面召了召手,“还不快出来见过小主人。”
一个修眉大眼的小姑娘走了出来,英气逼人、神采奕奕,笑起来却又是甜甜的,“见过小主人,属下的名字叫…”
不!不!嫏嬛在心里用力摇头,不可以,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说出那个名字,猛地激灵惊醒,缓缓睁开眼睛。
----即便是在梦里,自己也不可以说出来。
万一呓语,被别人听了去,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毁灭性的。
“殿下?”筑星有些惊讶担心,小声问道:“是不是被梦魇住了?”赶紧给嫏嬛揉了揉后背,又倒了一碗温温的茶,“喝点茶压压惊,缓一缓。”
“不用。”嫏嬛收敛了表情,推开他,“什么时辰了?”
“下奴去看看。”筑星轻手轻脚放下茶,像是生怕动静大了惹着主人,悄无声息走到刻钟面前,小声道:“现在是申时三刻…”
嫏嬛蹙眉,原来自己只睡了两刻钟。
“殿下。”外面又传来了崔璞的声音,用一贯的声调禀道:“方才凤栖宫来人,说是中宫正君的意思,带碧水到宫里去治病一段日子。”
带碧水去宫里?嫏嬛琢磨了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有中宫正君看着碧水,别人不能接近,更不用担心大婚时帝姬府有事,比送到外面好的多,----有了治病的这个名头,不仅名正言顺,还能显得中宫正君仁厚贤良,夏侯一家有大族风范。
中宫正君固然对自己有诸多限制和提防,但终归还是向着自己的。
嫏嬛心里百味陈杂,不过总算松了一口气,“嗯,你带人去把碧水领走。”
修月回来时,脸上也有着轻松和愉悦,“殿下总算能睡几个安稳觉了。”手脚熟练的重新沏了茶,取代了筑星的活计,“大婚那天,殿下一定要精精神神的。”
嫏嬛看着他一笑,“不吃醋?”
修月的笑容僵了僵,低头道:“下奴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那种念头?”其实想说的是,自己怎么会有那份资格,太刺耳没有说出来。
嫏嬛心情好了不少,慢慢喝着茶,“你放心。”她道:“孤知道凌霄的性子,懂事又聪明,他应该明白孤看重你,不多久就会给你的名分的。”
自己当然能给,不过让夫君来给对修月要更好一些。
修月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越说越…”话还没有说完,腰上就被人掐了一把,打住了底下的话,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嫏嬛静静的看着他,轻声道:“你留下来,等下陪孤好好的睡上一觉。”
那莲紫色的眼睛里面,光线清澈的好似一汪湖水,无关任何风月。
修月心里暖暖的,----有时候,妻主是真的只搂着自己睡觉的,仿佛自己在她身边才能安心,那份感觉是太好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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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稳的睡了半个下午,嫏嬛起来时精神奕奕的。
修月捧来了一身湖蓝色的银线刺绣宫衫,那些花纹像是活了一般,婀娜妩媚的盘踞在裙幅上面,轻轻展开泻下一室春光。
嫏嬛散着一头及腰的柔美青丝,坐在菱花铜镜前面,“孤的那支水晶珠串呢?芽绿色的那一支,好久不戴了,等下你去翻出来。”
珠钗很快被找到了,尾坠的几串细小水晶珠子叫人爱不释手。
“殿下,养心斋的说殿下要的书到了。”
嫏嬛微微皱眉,好心情顿时被打断,----怎么又来了?这么频繁实在不应该,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竟然直说自己要了书,这样的着急。
随便让修月挽了一个发髻,出去领着福掌柜去了书房。
“殿下。”福掌柜进屋关了门,急切道:“这件事好像很急,小的一刻也没有耽搁就赶过来了。”说着,递上了藏有纸格的书册。
嫏嬛没有多话,自己取了书套上纸格看内容。
“赐死碧水,焚其一切。”
福掌柜见她发怔,补充道:“那边交待了,务必要按照书中所说去做,否则必定会出大事!切记,切记!”
“恐怕来不及了。”嫏嬛声音空荡荡的,带着一种无力,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看向凤栖宫的方向,“今天中午,碧水已经让人接进宫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怎么办?”福掌柜眉头紧皱,迟疑道:“不如…殿下赶往宫中一趟?”
“去宫里?”嫏嬛摇头,“都大下午了,又不是早上请安的时候,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吧?不然冒冒失失进宫,岂不是更像要掩饰什么?”
正在嫏嬛和福掌柜琢磨借口之际,宫里突然来人了。
“陛下有旨,请四帝姬速速进宫回话。”
这么急?而且来者面色不善。
嫏嬛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并且直觉告诉自己,怕是有大事发生了,----可是,不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回避,只能去面对。
回到书房,打发了福掌柜,静静的叫来了修月,“你去告诉崔总管,留在府中,先不要急着进宫,外面的事还要他去打理。”
修月察觉出了气氛紧张,小声道:“殿下…”
嫏嬛此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能想出对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进了宫静观事态发展,以作打算。
----但愿,还没有出事。
可惜事与愿违。
一进大殿,嫏嬛就感受到了气氛凝重。
“跪下!”迎接她的,是女帝劈头一声怒喝,和一句句的责骂,“你身为帝姬,且已成年分府出去,就该管好府中上下人等!而不是只顾逍遥,任凭下人胆大妄为,做下无法无天的事来!”
无法无天?!嫏嬛静静的跪在地上,想象不出,碧水能做出什么事,当得起母亲用这么严重的词,这么愤怒的语气。
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要出大事了。
女帝余怒不消,斥道:“你六岁进宫,由中宫正君一手抚育长大成人,十年养育情分,你可知道感恩?”
“母皇。”嫏嬛根本没时间多想,忙道:“父君的养育之恩,儿臣时时刻刻都牢记在心里,何以出此等言语?纵使儿臣无能,不能替母皇分忧,但对母皇和父君的孝心不敢稍减,只盼能够日日承欢膝下。”
“你知道就好!”女帝语气稍缓,但面色依旧还是冷冰冰的,“你的小侍碧水,因为小产一事迁怒夏侯家,暗藏祸胎,以诅咒之术…”
诅咒之术?巫蛊?
嫏嬛顿时感到一阵眩晕,…母亲的话里,有人碰巧撞到了碧水,不慎掉落扎针小人,然后发现了夏侯凌霄的名字,甚至还有中宫正君的名字。
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来不及了。
自己的枕边人,私下违禁使用巫蛊之术,不仅诅咒夏侯一家,还诅咒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自己的养父中宫正君!
即便自己能够洗脱干系,碧水也是自己的小侍,洗脱不了管教不严的过失,----更何况,对手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或许…碧水是被人陷害的!
“母皇…”嫏嬛仰面,问道:“碧水在哪里?”
女帝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复杂,惋惜、同情、痛心、烦躁,还有一丝浅浅的嘲讽,语调轻缓,“你想见,那就见罢。”
碧水被人领了上来,脱簪待罪。
一身蓝灰色的葛布袍子,脸色黄黄的,还带着小产过后的虚弱,眼神空洞无物,茫然的跪下,“见过陛下,中宫正君。”猛地一侧目,“殿下?!”
嫏嬛一时静默,看着他。
“殿下…”不等被询问,碧水先失声痛哭起来,“侍身对不住殿下,不该鬼迷心窍信了别人的话,可是…侍身没有诅咒中宫正君,真的没有…”他哭哭啼啼的絮叨,“侍身也不知道怎么会…”
嫏嬛感觉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去,什么话也问不出口。
女帝似有似无的叹息一声,“带下去。”
“殿下,殿下!”碧水在不停的挣扎,声音凄厉,“侍身没有…真的没有,真的不敢诅咒中宫正君的,殿下救我…”
嫏嬛在心里轻嘲,----诅咒已是事实,诅咒夏侯家难道就不是诅咒?至于多加了中宫正君一个,这种事…已经跳进浑水如何洗得清?
女帝淡声道:“服侍碧水的小叶子自缢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
嫏嬛心里明白,母亲是在清楚的告诉自己,诅咒一事现在已成死局,不要再徒劳去解开,----是怕自己气极做出傻事?还是不想揪出背后的人?
她的那个…出身高贵、聪慧明敏的好女儿。
如果与姐姐月青华做周旋和算计,或许还有几分把握,可是现在…要面对的是九五至尊的母亲,哪里还敢…还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出身微贱,难成大器。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沉重的利器,死死的钉住了嫏嬛,动弹不得。
伤心、难过、愤怒、不甘、绝望,最后统统化作无奈,化作一片心灰,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嫏嬛方才开口,“母皇,请治儿臣驭下无方之罪。”
----哀莫大过心死,不过如此。
希望母亲看着亲生骨肉的份上,看在自己乖巧懂事,顺应她的意思的份上,好歹给自己一条路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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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正君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疲惫憔悴不堪。
“女儿不孝。”嫏嬛静静跪在他的面前,轻声道:“辜负了父君十年的栽培,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但愿…还能在父君面前侍奉尽孝。”
“不怪你。”中宫正君幽幽一叹,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漂浮迷离的看向远方,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冷声道:“有人偏心,能如何?”
嫏嬛的心再次被刺了一下,微微打颤。
中宫正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气怨毒,“休想!本宫还没死呢!”
可是那些恨意,最终还是慢慢颓丧了下去。
即便中宫正君不甘心,但面对嫏嬛已经坐实的罪名,女帝不愿翻案的态度,他就算有再多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启禀正君!”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停在门口不敢进,快速道:“刚得的消息,威毅伯府长房大君求见陛下去了。”
威毅伯府长房大君,----夏侯凌霄的父亲。
“这个时侯,他去见陛下做什么?”中宫正君闻言皱眉,本来心情就不好,不免有些烦躁,“还嫌不够乱呢?什么浑水都赶来掺和!”
“听、听说…”门外回话的宫人声音发抖,“听说夏侯大君,是去恳求陛下撤旨退婚的…”
“你说什么?!”中宫正君豁然站了起来,一阵眩晕,不得不忙乱抓住椅子,“他要退婚?聘礼都下了,他要退婚?疯了吗!”
嫏嬛赶忙上前搀扶,“父君…”
“抗旨不尊!这是想给夏侯满门招祸吗?”中宫正君怒不可遏,一把甩开女儿,连肩舆都没有叫,就大步流星的冲出门外。
----事态越来越乱,不可控制。
嫏嬛紧跟不舍追上去,不多会儿,在金銮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岳父。
夏侯府长房的男主人夏侯大君,因为寡居多年,身上打扮很是素净简单,平淡转身行礼,“给中宫正君请安,见过四帝姬。”
嫏嬛还以一礼,静默不语。
“陛下!”中宫正君草草行了大礼,急急道:“夏侯大君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冒犯陛下,婚事岂能说退就退?还望陛下息怒…”
“无妨。”女帝端坐在龙椅上,看不出喜怒,“青嬛年幼不稳重,对下人管教无方才闹出那样的事,也难怪夏侯大君不放心了。”
这话很不对劲,中宫正君有些着慌,“陛下,青嬛她…”
“你不必说了。”女帝独断专行的打断,摆了摆手,“朕已决定,褫夺青嬛端静帝姬的封号,贬为翁主,取消与夏侯家的婚事!”
中宫正君瞪大眼睛说不出话,身体摇摇欲坠。
“父君!”嫏嬛感到莫名的揪心,为自己,更是为了中宫正君,颤抖着扶住他,“父君你缓口气…父君!”
“还-死-不-了。”中宫正君一字一字的咬牙吐出,眼中恨意闪过,自己努力的撑住身体,不顾礼仪走出大殿,在门口回头看向女帝,“陛下,你待我真好…如同当初一样。”
女帝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初。
----四帝姬品性不定、尚待磨砺,圣旨下令褫夺封号、贬为翁主,命其闭门思过,与夏侯家联姻也被取消,这些消息很快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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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门上的“端静帝姬府”被取下,还有碧水没了,其他似乎跟以前一样,至于夏侯凌霄,还没来得及走进自己的世界。
真正的不同,嫏嬛的心里一清二楚。
----果然,自己被母亲荣养了。
可是母亲容得下犯错的女儿,姐姐却未必容得下碍眼的妹妹,有母亲在的一日,自己能平安一日,----将来母亲不在了呢?
与嫏嬛有着同样担心的,还有养心斋。
这一次,只有四个字。
“离京,避祸。”
嫏嬛仔细的思量了,不能自己主动请旨离京,那样姐姐不会放心,----只能是“被迫”离京,最好是狼狈的滚出京城。
只有对手作践够了,得意够了,才会稍稍对自己松懈。
唯一让月青华放心的方法,就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争夺皇位,或许…她还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至少,母皇和父君在的时候能放过自己。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处于劣势,实在不是耍手段争强的时候,唯有示弱保全自己。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
欲擒故纵
精致的鎏金博山炉里,飘出一缕一缕的沉水香烟丝,袅袅萦绕,在空气里铺开一张让人沉迷的雾网。
----今夕不知是何年。
嫏嬛散着一头青丝,什么发饰都没有戴,任由修月在旁边一下一下的梳理,又轻又柔又缓,像是情人最温柔的吻。
可惜的是,她的心思早就飘荡远了。
“今日是初六了吧。”良久,她道。
修月点头,“是。”
九天了,----距离九月二十七那一天,已经过去九天了。
为什么清楚的记得那个日子?记得那个原本不满意的大婚吉日?是因为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横刀摧毁了吗?
----度日如年,嫏嬛一天一天的在消沉。
一转眼,到了落雪纷飞的季节。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早,不过才十月份,就铺天盖地的撒下一地鹅绒,四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白得有些刺眼。
嫏嬛披了一件大红色的刻丝蹙金线大披风,昭君兜帽上,是一圈漂亮的风毛,越发衬得她的脸宛若莹玉、唇红齿白。
“吱嘎、吱嘎。”是小皮靴踏在积雪上的声音,清脆入耳。
修月捧着手炉跟上,小声道:“一定要去喝酒吗?”
因为褫夺了端静帝姬的封号,嫏嬛现在只是翁主,为免刺激到她,平时府里人都尽量避免带出称呼,而是直接说话。
“嗯。”嫏嬛站在半月洞门前,出神思量。
修月皱着眉头,目光担心,“其实想喝酒,府里什么酒没有?即便没有,下奴去外面买回来便是,何苦冒着大风雪出去?冰天雪地的…”
嫏嬛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心中冷笑,----既然自己想不出好的法子,那么为什么不制造机会,让对手来想法子呢?
即便自己被贬翁主,但却依旧活蹦乱跳的,还是有翻身的机会,哪怕只是蛛丝那么一点机会,姐姐也是不能放心的。
那么,自己就给她一个机会!
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嫏嬛坚定了步伐往外走去,修月急急的叫来了轿辇,招呼跟随的人,前呼后拥的围着出了大门。
******
如意楼,京城里最大最奢华的酒楼。
嫏嬛虽然不再是帝姬,被贬翁主,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样是高不可攀的天潢贵胄,一样需要卑躬屈膝奉承。
“这间雅间临着北街,又安静又清幽,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半片京城地界儿。”伙计笑眯眯的介绍着,猫着腰引路,“翁主放心,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修月回头扫了一眼,“行了,不用啰嗦。”
伙计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嫏嬛走到窗户边眺望,修月赶忙上前擦拭了桌椅,服侍她坐下,朝着楼道口喊了一声,“还不赶紧上茶水?”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儿的跑下了楼。
嫏嬛凝目远眺,----三楼的雅间,的确是个看风景的好位置,因为位置高,将半幅京城的景象尽收眼底,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小香梨!又脆又甜!”
爽朗明快的声音,好似一捧清冽甘甜的山泉水,跳动在小巷里,吸引了嫏嬛的注意力,不由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晒得一身小麦肤色,健康乌黑,单手拎着一个碧绿的大竹篮子,里面躺着好些淡黄色的小香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