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也没想到竟是这样顺利,眉眼弯弯。
长路只得将人送出晋王府的大门,少不得也叮嘱了他快去快回。
没有藤兰跟着,少年欢快得很,在门口搭了一辆顺风车,不多一会儿就到了九道巷附近,他现在有一肚子的疑问,需要韩湘子给他答案,整整两日都在猜测当中度过,真心费劲脑汁。
雨势渐大,他的伞也遮不住雨点,阿沐小腿上都是被雨水打透,冷风一吹浑身发凉。
咣咣敲门,很快容娘就过来给他开了大门,一见是他心疼得不行,赶紧拽着人就扯了前堂来,韩湘子果然在家,一个人一壶酒,一盘棋局静静独坐。
男人一身白衣,举着一枚棋子半晌也未落下。
容娘脚步也快:“先生快看谁回来了!”
阿沐一脚跳了进来,湿漉漉地地上一行水印子:“爹爹。”
韩湘子顿时落棋,仿佛没看见他一样:“怎么回来了?”
阿沐的鞋还在滴着水,到他面前忽然一伸手,棋盘上的棋子就给拂乱了去,稀里哗啦棋子掉落了不少到地上。
男人皱眉,挑眉看着他:“回家里来跟你爹我闹脾气来了?”
少年抿唇:“爹爹竟骗我。”
韩湘子垂眸:“捡起来。”
阿沐顿时弯腰:“捡起来就捡起来。”
他划拉划拉给棋子都拿了手里,到桌子上面又扣进了盒子里,然后重新梗着脖子:“爹爹骗我!”
男人勾唇,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怎么骗你了?”
阿沐已经理清了思路,这些天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足以让他看清韩湘子的这个人,有多么的深不可测:“赵国太子上赶着求你,晋王府的世子也有求于你,明明就能把我弄出晋王府,还偏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什么齐赵现在不能打仗,你要出远门,我以为你要和赵国太子一起去赵呢,结果到现在还是优哉游哉地在家里喝酒,却把我扔在那个变态跟前!”
他咬字很清楚,模样很气愤。
韩湘子伸手倒酒:“就这些?”
屋里也只多个容娘没有外人,少年瞪着他双眸溜圆:“给我扔在晋王府,阿姐也支走了去,然后却又故意泄露出消息去,让赵昰弄个冒牌货去将军府,您这是要干什么啊!爹爹这般做事,可是知道了我姐妹身世?既然如此,又为何一直骗我,是不是觉得我和阿姐故意隐藏的那些事特别可笑?”
男人嗤笑一声:“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阿沐眨巴着眼睛,上来拽他的袖子,脆快叫了声爹爹。
说着,不等韩湘子开口,一撩袍角这就跪了下来。
少年仰着脸,目光灼灼:“爹爹如同我再生父母,今日也不能再瞒,我姐妹二人的确出自赵国沐王府,九死一生出来到齐国,爹爹您的面前…”
话未说完,韩湘子目光变冷,一指头就点在了他的眉间:“住口,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阿沐抿唇:“我本姓沐…”
话未说完,再次被他打断:“你叫韩沐,是我儿子韩沐,记住了!”
少年还想再驳,可一直发胀的小腹这会儿突然一紧,他只觉得丝丝地疼,一股热流就润了他的大腿根。
而与此同时,小院的大门咣咣又被人敲响了。
容娘出去开门的当空,阿沐已经抱住了韩湘子的大腿:“爹,我肚子好疼…”
第24章
阿沐来癸水了。
阿沐都要疯了。
原来他以为他和男人没什么分别。
可肚子这么一疼,立即就区分开了。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延迟发育的女人特性,终于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姗姗来迟了。
大腿根的血渍,让他一下子就懵了,幸好还有容娘在。
她给他做了月事布带,可刚一带上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阿沐趴在里间榻上抓了被子给自己埋了起来,直感叹为什么女人还会有癸水这个神奇的东西存在,一时间别扭的感觉让他忽然有了点羞涩,如果阿姐在的话,他一定窝在阿姐的怀里,让阿姐给他揉肚子。
但是阿姐不在。
他很想问问干爹,阿姐真的在太子府吗,自己没有亲眼看见还不敢问出口。
真是既怕问了阿姐不在自己难受,又怕干爹神不知鬼不觉又给人送走,再也找不到了。
刚才在外面也是淋了雨的,凉气从头到脚再到小肚子,都打着转转的凉,阿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算半个姑娘了,竟然窘窘的,走路都不会走了。
容娘拿了热毛巾来给她,这些年她一直拿他当自己自己的孩子一样。
阿沐在被底露出一双大眼睛来:“容娘,我难受。”
仍旧俊秀的少年小白脸,眼底都是惹人怜惜的疼。
容娘伸手抚她的脸:“没事,容娘给你揉揉,揉揉就好了。”
说着先给他擦脸,给人从被中提了出来。
阿沐坐在榻上,很不舒服,拧巴着身体:“容娘,这让我怎么走路啊!做女人真麻烦,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你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容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都能走,你怎么就走不了?就当没有这个,你不就还和平时一样了?当然是这么过来的,有了癸水,女人才能长寿,懂得不?”
阿沐无语:“那能一样么?怎么还有这么一说?长寿?”
刚才洗了个澡,此时他长发都披在肩头,身上是新换的衣裤,因为一直皱着眉头,显得有点呆。容娘笑,当真是疼他疼到了骨子里去,这就揪着他耳朵靠近了些低声笑道:“你带这个能有几天,要知道男人裆下还不是夹着个东西得夹一辈子,岂不是更麻烦!”
阿沐先是怔住,随即反应过来。
他从小在芙蓉里,见惯了那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也知道男人和女人哪里不同,听容娘这么一说可谓是茅塞顿开,当即哈哈大笑,搂住容娘吧嗒吧嗒在她脸上亲了两口。
容娘任他揽着自己,也是笑了:“我可告诉你啊,别瞎亲,男女授受不亲,亲了就得成亲!”
阿沐嘿嘿地笑:“行啊,我娶容娘。”
女人脸上的皱纹就像被风霜雕刻的画卷一样,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的叹息,一边放倒他给他揉着肚子,一边轻轻地笑:“其实我在老家还有个姑娘,她呀…她十六了,也真的该找个女婿了。”
阿沐从未听她说过这件事,按道理说容娘这么个年纪也不可能有十六岁的女儿,但二人从来亲近,也未多问只是笑道:“那我给容娘当女婿好啦!”
其实也是玩笑话,容娘早知道他是女儿身份。
他随口一说,不想女人眼角的皱纹就像被碾开了一样,竟然十分开心:“好嘞,小女婿!”
二人笑作一团,在屋里又坐了会儿,只听见铃声大作。
容娘连忙去前面伺候着了,留下阿沐一个人抱着被子听雨。
雨声似乎要停了,之前有人咣咣敲门,他肚子疼得不行,抱住了干爹的大腿,韩湘子见他脸色苍白,直接给人提到了后面里间去,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摸他脉,这才知道,这个假小子来癸水了。
任他有千能万能,这也是没法子了。阿沐在雨水当中这么一凉,疼得骨头都扯开了一样,只管抓着他的袖子哼哼着叫着爹喊着疼,小脸刷白。韩湘子只得叫容娘过来照顾他,这才回了前面去。
此时就连容娘也去了,就剩阿沐一人独自回味这初来乍到的癸水君。
窗户被被雨点打得噼里啪啦直响,趴着趴着干等也没有人回来,顿时好奇起来。
也不知来的是谁。
不过韩湘子的这个小院,能接待的客人实在有限,十有八九是那个总上门的扶苏太子。
阿沐仰面躺着,仔细回想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在晋王府的后院多少也听到些闲言碎语。
齐国和赵国边疆又起摩擦,赵国天子病榻不起,太子扶苏正朝议回赵的事情。当然了,现在这种情况,他能回去的话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顺利回去,制止内乱,赵国迎来新君喜大乐奔。另外一种情况就是他根本就回不去,或者在齐国,或者是在回赵的路上,所谓的结盟解体,两国交战。
现在赵国弱势,所以扶苏焦灼。
阿沐适应着月事带的不适,觉得来人就应该是他,他最近找韩湘子的次数有点多,虽然不知道干爹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但是他一定有很奇特的身份,不然如何能使得晋王府和赵国太子都另眼相看呢。
不可能仅仅是大夫。
现在他大了些,多少也能猜到些,芙蓉里不可能是简单是红楼。
韩湘子更不可能是什么活菩萨。
当然了,尽管这样,他也是个好爹爹。
扶苏太子不知道把赵妧弄了身边干什么,阿沐到柜子里找了一件外衫套上,拿了头绳在镜子里又比划了两下。
本来也不会梳头,梳来梳去也绑不好,两只手就像不会分瓣似地。
少年提着发绳,脚步轻轻,这就走了门口去,隔着帘子能看见前堂人影走过。
他猫着腰,快步到了前堂门帘的后面。
阿沐伸出两指掀开了门帘,倚着门这就探出头来。
男人一抬眸,就看见了他。
阿沐披着长发,一身白衣。
他和韩湘子的装束几乎是一模一样,冷眼一看也真有些父子想象的地方。
四目相对,少年先是怔了怔,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晋王世子李煜,一想到重嘉二字,他只觉后颈发凉,然后啪地一下放下了帘子。
就像从来没有出来过一样。
可大家都看见他了。
李煜端起茶碗来,微微皱眉。
韩湘子自然也瞧见他了:“阿沐,过来。”
阿沐这才期期艾艾到了前面来,他长发在肩,走过李煜的跟前,直接站了干爹的身旁。
容娘端茶回来,连忙去拿了梳子来,跟他后面给他绾起了他的长发来。
李煜锦衣华服,佩玉在身。他只鞋底也带些泥水,长路在后,衣服上却是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阿沐只搭一眼,就断定这二人是长路在旁打伞,决计是走了有一段距离才来的。
韩湘子也喝着茶,瞥了这二人眉目一眼:“阿沐,这就跟殿下回去吧,晚上好生给殿下守夜,知道了?”
想到重嘉这两个字,阿沐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知道了。”
只待发冠整齐,阿沐磨磨蹭蹭又走到了李煜的身后来,不甘不愿地欠了欠身:“殿下。”
李煜嗯了声,目光淡淡瞥着韩湘子。
不是没有调查过,他这个儿子据说是很小的时候在宫里抱的个小太监,是天子恩准的。
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也说不上待着亲厚不亲厚,只知道这混小子在芙蓉里长大,芙蓉里的姑娘们都是他姐姐,传闻他小小年纪赌技了得,在九道巷是小有名气。
韩湘子到底拿他为不为重,却也不得而知。
李煜等了这么多日,也等不到韩湘子确切的行动,怎能不心焦,他终日奔忙于朝政大事,回到晋王府又见弟妹天真,人家四口是其乐融融,当真甜蜜万福的一家人,难免心里不痛快。偏偏阿沐在他眼底,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他是身处险境还是怎样,都是乐在其中一样。少年行事有时候看起来有些傻呆,可一转眼又特别狡猾,胡说八道就是他的长项,那张还称得上好看的笑脸尤其碍眼得很。
男人晃了晃茶碗,想起那日他提及的重嘉旧事,阿沐瞬间变色的脸,他心情方能舒缓一点。
知道害怕了,那才对。
这世间事,总应该是这样的,人在疼痛当中成长,哪有那么多展颜的事情。
他微微地叹息:“韩大夫几日不出门了,殊不知外面就快变天了。”
韩湘子当然不以为意:“是啊,说下雨就下雨,还好殿下是撑伞来的。”
李煜嗤笑一声,到底是绷不过他:“韩大夫整日在家吃斋念佛,能保住儿子能保住小家,可那又有何用?一旦齐赵开战,百姓流离失所,国无宁日,又何以为家呢!”
说来说去,和扶苏都是一个目的,晋王府竟然是和赵昰对着干,主和一派。
他们这是有求于爹爹,阿沐开窍了,偷偷瞥着干爹,他只觉得浑身都有点酸疼,胳膊腿都和肚子一样发胀,唯一清醒的意识这会儿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了,一抬眸看见韩湘子自然而然地就脆弱了些。他在李煜身后开始做抱拳作揖的动作,无声开口:我肚子疼,不想去。
韩湘子抬眸,却是无视了他,只管继续和世子闲谈:“太子归期已定,此等大事并不是我等小民能改变的。”
男人目光灼灼:“是不能,还是不想呢?”
少年的脸越发的白了,韩湘子略沉吟片刻,微微叹息:“姑且先勉力一试,也可。”
李煜微恼,却也只能忍着:“如此,只得先带阿沐回去了,静候韩大夫佳音。”
阿沐可怜巴巴地还在他身后对韩湘子抱拳无声地扁嘴:“爹爹…”
韩湘子实在也是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李煜顿时察觉到他怪异目光,回过眸来,撞上少年憋憋屈屈的目光。当然了,阿沐扁着的嘴立即弯了回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容娘在里面给他收拾了点东西,这会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塞了他怀里来:“你的东西。”
阿沐不以为意,这就抱了在怀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雨竟然停了,来的时候长路给打着伞,二人在雨中漫步,本来是要去茶庄的走着走着就走了这里来,根本没有坐车。韩湘子叫何其正赶车,这就送了三人回去,阿沐期期艾艾走在最后,恋恋不舍地看着爹爹:“我走了啊。”
也是他身体实在不适,脸色难看。
到底让男人心软了去,亲自给少年送出了门外,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再忍些时候。”
阿沐点头,多少安慰了些,这才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何其正和长路都坐在车辕上面,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原本宁静的九道巷逐渐噪杂了,少年掀开窗帘往外看,见行人渐多,却又人人自在不由得心生向往。
阿沐迷迷糊糊有点犯困,百般无聊之下打开了纸包,每次出门容娘都给他带吃的,本来他也就是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结果包得实实在在的这么一包东西,刚一打开,里面五颜六色的布带条就毫无章法地蓬开了来,他猛然想起这是什么来,下意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捂着都压在了膝头,俯身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抬眼,正对上男人浅浅的目光,干笑不已:“殿殿殿下,你看我干什么?”
李煜自然也是没见过这些东西的,略一倾身,这就在脚面上勾起了一个灰色的宽布带子,上面一边有布环一边有两根带子,十分的怪异,他一根手指勾着,这就送了少年的面前来:“这是什么?”
阿沐:“…”
第25章
街头百姓无不惊跑躲避,一匹快马在燕京南大街的街头上疾奔。
马上少女一席红衣,挥着马鞭直直冲了过来,街上跑着玩的孩童眼看着跑不开了,一辆马车正行到跟前。何其正一跃而起,他挥着鞭子啪地抽在了马的前颈上面,快马前蹄惊起,他趁机夹起孩子跳了一边,躲开一劫。
然后快马受了惊吓,却是和马车撞在了一团。
只听见咣当一声,有马儿的嘶鸣声,有少女的尖叫声,有路人的惊呼声,这一切交织在了一起,伴随着马上人的落地,终于安静了下来。何其正救下孩子,快步回来勒住了自家马车。
当然,车内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煜一手勾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正是送了少年的面前,只听马儿的嘶鸣声一响,车身也狠狠颠簸了下。
阿沐本来就倾身遮着双膝,重心不稳,猛然撞了过来。
也不等男人反应过来,简直是直接撞了他的怀里一样,少年膝头的布带散落得到处都是,来回颠簸了两次,这才稳住。
李煜扬眉,扔了布带,注意力却是被外面吸引了去:“怎么了?”
长路惊出一身冷汗,声音都变了:“殿殿下,是赵小姐的马儿惊了。”
阿沐趁机收拾布带,容娘可真的惦记他,临走也没忘记给他拿了那么多,全部都捡了起来做捆绳状,他看着李煜下了车去,这才狠狠松了口气去。
外面行人围观,马上的红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赵家的小姐赵姝。
本来骑马就骑不大好,一下从马上跌落,腰部好像摔了一下,当即就疼哭了。
她也是本来就委屈,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何其正本来就是个木纳的人,见此情景立即侧立一边。
还是长路请了李煜下车,小姑娘抬眼看见是李煜,哭得更加厉害了:“哥哥!”
男人皱眉,怒斥出声:“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当街骑马,你是看老百姓都好踩了?”
赵姝双眼通红,脸上还有好几处红包,像是蚊虫叮咬似地,一哭小脸红成一片了:“我腿好像断了,哥哥救我!”
李煜不予理睬,只是瞥着长路:“找个人去给将军府送信,让人来接她。”
说着回头就要上车,少女动也不敢动,只伏地上呜呜地哭:“哥哥要是不管我,就从我身上压过去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正是哭着,少年从车上探出头来。
他已经把月事布带都收好了,听着外面热闹,非要往前凑凑:“诶,这不是赵小姐么?”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阿沐惦记着从她口中套一套有用的消息,眼珠一转顿时笑了:“殿下还是让她上车吧,毕竟是女孩儿万一要是耽误了医治,瘸了腿就不好了。”
他眉眼弯弯,笑意十足。
李煜压住心头火气,这才转身上车。
长路和何其正给赵姝抬了车上来,少女揉着腰,右腿疼得一动不敢动,一上车就靠了一边躺着,哼哼唧唧又是哭了起来。
阿沐把纸包塞了身后,对她做了个鬼脸:“喂,赵小姐你可别哭了,再哭世子殿下说不定会给人扔车下去啦!”
赵姝泪眼汪汪,偷眼瞥着李煜和少年,倔强地梗着脖子:“扔下去好了,我死了得了,死了就都好了!”
李煜上车之后,就坐了阿沐的身旁,此时看着少女一脸淡漠。
相反,阿沐却是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来,这就递给了小姑娘的面前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呢,何况你这样的大小姐,快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少女伸手接了过去,胡乱擦了擦脸,还耸着肩膀抽泣着:“什么大小姐!我现在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谁害能管我呢!”
阿沐蓦然抬眸,声音更是柔了三分去:“哪能呢…”
小姑娘总是这样的,其实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虽然并不是李煜开的口,但在他的面前,有人关心她,委屈当即涌上了心头,抽抽搭搭这就又哭了起来:“怎么不能,我和我娘现在在赵家算个什么啊,先前说我爹几代单传,因着我是个女孩我娘又生不出,祖母牟着劲给我爹跟前塞人,现在这小妾没等抬脸呢,不知道哪又先接来个大姑娘,一看就二十多岁了,说什么是我姐姐,我娘就生我一个,我哪来的姐姐!”
这话一出,对面的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李煜隐忍着不发,却是脸若冰霜:“天道轮回,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阿沐一手在背后握掌成拳,虽然知道将军府那个是个冒牌的阿姐,却仍然也有愤恨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车上坐着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林氏和晋王爷所出之子,一个是林氏和赵昰所生的女儿,他的记忆当中似乎有个缺口,还能记起,本不该记住的那片红。
马上男人一身红衣,喜气洋洋娶亲,而他和阿姐在冰天雪地当中忍饥挨饿…
小腹一紧,他到底还是勾起了唇角,继续来把火上浇油:“可不是,赵将军糊涂了吧。”
赵姝揉着脸,想起出门前挨的那巴掌,无比的愤怒:“他竟然还因为她打了我!”
她的脸上还有蚊虫咬的小红包,此时双眼通红,越哭,小包越是通红,这张小脸简直是惨不忍睹了,阿沐看着她,想到将军府现在乱成一团,略感舒心。
他敷衍地胡乱安慰了两句,少女竟也不哭了。
不多一会儿,行车到了医馆门口。
李煜很明显是懒得搭理人家,唯有阿沐也算是尽心尽力,叫长路给人送进了医馆去。
这么一混闹,估计李煜也忘记了那尴尬的东西,阿沐暗暗松了口气。
何其正赶车送他们直接回了晋王府,而此时雨后的空中,乌云又是滚滚而来,天地之间多是阴暗,少有晴空。
李煜下了马车,脸色阴晴不定。
长路后赶回来了,忙叫人给他准备了热水。
这么凉的天气,理当去一去凉气。
可惜男人走进晋王府以后,却是无心休息。
前院里能听见孩子们和父亲的玩闹笑声,晋王府里自从那个孩子夭折以后,其实少有笑声。
后来新妻进门,那位后娘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和父亲居然十分恩爱,夫唱妇随一时间羡煞旁人,又生一女一儿,这才让府里有了欢声笑语。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李煜却始终不能展颜,因为他总也忘不掉那纤细的小胳膊,忘不了他临死之前的泪水。
那孩子流着眼泪问他,娘为什么不回来看他?
那孩子握着他一根手指,问他他是不是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