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脚步沉沉,径自走到了后院的花圃前面。
夏日时候,花圃里面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儿,刚下过的雨水,让那些枝叶上都是水珠,不知道这几年不见,那孩子到底有没有投胎转世。正是发怔,身后脚步声顿起。
阿沐一下跳了他的面前来,好奇地围着花圃走来走去:“殿下,你说的那个孩子,该不是就埋在这下面吧?”
花圃里面百花齐放,少年走远了去,站在另一边翘着脚,对重嘉那个故事的恐惧感早就没了。他弯腰,伸手一捞,顿时折下了一朵兰花来,俏生生地举了起来。
这花圃当中的花,向来是不许别人采摘的。
李煜还未来得及呵斥,少年闻了闻却是别了耳边,淡雅的小花衬着他的眉眼,画面竟然自带美感。
他的笑容又在唇边漾开,依旧是特别刺眼的笑脸,蹦蹦哒哒又向前跳了几步来。
少年双脚岔开,单掌在花间假意一劈,做戏道:“此花是我摘,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美人来!咩哈哈我是采花郎,采花郎就是我,呔!何方妖孽,你以为你化成这世间最美的男儿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还不快快现身!”
李煜:“…”
阿沐自娱自乐,挑眉看着他笑:“殿下当真无趣,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男人转身就走,再不理会他。
少年从耳边摘下花来,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道阿姐在哪里,阿姐平时就喜欢养这些花花草草的,姐妹二人在一起嬉闹,他常常这样取下一朵花来别在耳边扮成采花郎。每次他对着姐姐犯痴喊出那句,何方妖孽,你以为你化成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还不快快现身,阿姐总会拿着柳条追着他抽他,说他是个小小采花贼。
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
少年摘下耳边的兰花,随手扔进了花圃里。
不知道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出了晋王府,再进太子府。
他想见阿姐,想确定阿姐是否安好,可惜没有办法实现,不等他走回屋里,藤兰已经寻了他出来,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让他过去吃晚饭。乌云铺满天空,本来已经停下来的雨又有倾盆而下的势头,雨点大得很,伴随着天边的电光,偶尔响起一声惊雷。
阿沐走回屋里,想着阿姐食不下咽。
雷声响起的时候,他脑中嗡嗡作响,下意识就跑到榻上披着薄被缩成了一团。
许是少年的脸色太难看了,藤兰无措地看着他,直问他怎么了。
阿沐在雷声当中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只说想睡一觉别来叨扰他,这就闭上了眼睛。
雨声越来越大,少年只听见藤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逐渐放松了警惕。
开始就觉得浑身难受,到了后来连呼吸连睁开眼睛都十分困难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甚至已经听不到雷声了。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阿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竟然看见阿姐出现在了眼前。
她眸色深邃,,温柔地看着她。
少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阿姐,我难受。”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阿沐又叫了声阿姐,低语着说我想你,眼泪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第26章

雨点啪啪地落在窗棱上面,榻上的少年蜷缩着身子,握着男人的手腕。
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瞧见他的眼泪流下来了。藤兰在旁边直愣神:“殿下,我去找大夫过来吧!”
她没听清,可李煜却听得真切。
阿沐叫着阿姐,说想她。
他皱眉,从阿沐手中抽出手腕来,看着他胡乱抓了几下,然后开始说胡话。
胡话当中多是阿姐爹爹之类的,一会他说阿姐我不敢了,一会又说爹爹我肚子疼,一会说阿姐抱抱,一会又说爹爹我要回家,泪水从他的脸庞落下,烧红了的脸嫩嫩的,当真像个孩子。
轰隆一声雷响,阿沐下意识抖了抖,男人看了半晌才惊觉自己恍惚了。
如果那个孩子长大,这时候也该是这么大这个模样了吧。
正是叹息,出去找大夫的藤兰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房门一开,门外匆匆走进一个男人来,他半个身子都湿了,脚下全是雨水,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提着蓑衣,进门都扔了旁边。
藤兰很是欣喜:“刚好一出门就遇着韩大夫了,真巧。”
李煜回眸,走了桌边坐下:“是挺巧的,既然韩大夫来了,那赶紧给阿沐看看吧,他直说胡话。”
说话间,少年当真迷迷糊糊叫了声爹,匆匆赶来的韩湘子到他跟前伸手一探,阿沐额头上面的温度已经烫得吓人,他先仔细探了他的脉,回头在药箱当中拿出准备好的药,在其中挑出几味来,让藤兰去熬。
李煜在旁喝茶:“你儿子好像很怕打雷。”
韩湘子拿了手巾去水盆里拧了水,回头放在阿沐的额头上覆上,这才回身拧着自己外衫。
一边袖子已经湿透了,拧了把水都落了水盆里,他看着自己几乎泡在水里的鞋,无奈地到外面也倒了倒水,再回来时候看着少年这苍白的小脸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嗯,他胆子很小。”
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等人都走了才想起来,明日就是阿沐的生辰,往年都是红袖陪着一起过的,这才来了癸水就淋了半天的雨,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万一真的病了,也不能叫别个大夫看,越想越是心焦,冒着大雨这就奔了晋王府来。
韩湘子坐了少年的旁边,拿着手巾给他擦脸。
阿沐脸上的泪水都被他轻轻擦去了,男人伸手拍了拍他脸,声音立即扬了起来:“阿沐,醒醒!”
他不能久留,也必须让阿沐清醒,刚是拍了两下,阿沐就睁开了眼睛。
起初,少年还有点迷糊,仔细辨认了他以后,才清醒了些:“爹爹。”
男人抿唇:“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就是受了点凉,哭的什么!”
阿沐伸手覆在自己眼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看见姐姐了什么的,都是假象,是自己烧糊涂了,不由得难过起来。
韩湘子已经走了桌边去,一回身就坐了下来:“阿沐从小也没个娘照顾,叫我养得娇气了些,像个小姑娘,殿下也命人仔细着些,明天晚上我入宫一趟,且看结果如何吧。”
李煜挑眉:“那是自然,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呢。”
男人笑笑不再说话,雷声已经渐远了,阿沐揉着发疼的额头坐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悲惨过,浑身都疼。
正好藤兰熬药回来了,不等她人走近了,药汤子味道就传过来了,韩湘子和李煜说着话,阿沐接过药碗吹了吹,等不热了一口喝了下去。
韩湘子又嘱咐他多喝点水,注意发汗。
在晋王府一直呆了半夜才走,期间阿沐喝了三碗汤药,无数的热水,连续跑了好几次茅房。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半夜去换布带,才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东西直接扔了火坑里,毁尸灭迹。
到了后半夜又发了次汗,温度是真的降了下来了。
阿沐迷迷糊糊起来喝了点水,想叫藤兰帮他弄点水也没瞧见人,上了榻就睡着了。
李煜起得早,天一大亮就睁开了眼睛。
可他没等起身,就怔住了。
少年依旧蜷缩着身体,是和衣而眠。阿沐就在他的大床边上,一只脚搭个边就快掉下去了。
男人倾身,仔细一看他的唇边还有疑似口水的可疑银丝,而床上的褥单上面,已经有了一小滩圈圈。
他:“…”
阿沐掉在地上的时候,只觉得有人踹了他一脚,一抬眼立即就懵了。
他竟然在里间!
还趴在人家床下!
少年连忙跳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对着男人笑笑:“嘿殿下,早上好啊!我过来看看你起来没有。”
李煜下床,伸手拽了下铃,不消片刻,牛二急忙就跑了进来:“主子,要起了吗?”
天才刚亮,李煜只瞥着少年嬉皮笑脸的模样微微皱眉:“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想掐死你。”
阿沐从来不是软弱的主,睡了一大觉除了感觉有点虚之外,精气神十足:“得令!”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少年肩头微瘦,他这才注意到。
牛二端了水盆过来:“殿下,洗手吧。”
李煜瞥着他尚还站不直的腰背:“有记性了吗?”
牛二苦着脸:“有记性,再不敢赌钱了。”
其实当时那些火气,多半都是迁怒,牛二和几个小厮在府里常玩几把小的,都大体是睁一眼闭一眼,就是阿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惹得他恼怒不已。
莫名其妙的,男人的眼前忽然浮现了车中的那条灰布带来,总觉得阿沐当时的表情很奇怪,他抿唇,看着牛二:“告诉长路再找个人去芙蓉里。摸摸阿沐的底细,昨天他说胡话一直叫阿姐来着,继续守着韩湘子,这父子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牛二正是记恨阿沐,找不到地方招呼,当即应了声,扭着伤痛未好的屁一股退了出去。
李煜穿衣洗漱的功夫,外面霞光顿起。
他走到窗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雨过天晴,天空当中朝霞万里,蓝天白云,被映着青红黄橙一片,一轮朝日从远山当中捧将上来,万物皆醒。男人的心情竟是出人意料的美,晚间重嘉并未出来捣乱,他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少年任性淘气,一直抱着他,叫他哥哥,压得他胸口直疼,可令他心生愉悦。
才刚吃了早饭,大媒人就登门了。
晋王府的府苑被雨水冲刷一新,阿沐跟着所有人跪在一起不敢抬头。
天子私服到访,守卫又多了一层,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头戴红花的媒婆,目的是不言而喻。
阿沐先还跟在李煜的身后,听着他们闲谈百姓之事,到了门口见着男人在身后一拂袖,人就落后两步,立马就跑开了。
李敏起了身,正好给他抓个正着。
阿沐拿了一柄木剑和她在后院里嘿嘿哈哈了好一阵,长路出来递给了他一块腰牌,可自行出入晋王府。
这是要让他暂时避开的意思,少年欢欢喜喜拿了手里,连忙从后门走了。
日头照在身上暖暖的,他一口气跑到太子府的大门口,扒在一棵老树的后面张望,却只见朱门紧闭。卖炒栗子的大娘又从门前走过,阿沐眨巴着眼睛,期盼能有个人出来,可惜太子府一直安安静静的,高墙在前,当真是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太子府门口有人守着,那日来过一次也记得府院内的奇工妙计,在外面看着是高墙林立,其实里面视野更开阔,青天白日的也不敢贸然上树,生怕被人落了去。
总在这守着也不是办法,阿沐转身离开。
本来也是在街头闲逛的,说来也巧,逛着逛着竟然到了行医馆的门前,大街上行人无不纷纷避让,一顶软轿就停在路边,轿夫们一旁说着话,几个丫鬟婆子都眼巴眼望地在门口候着,似乎在等人。
不多一会,一个青衣老奴弯着他那已经直不起来的腰先出来了。
阿沐略一细想,立即认出他来。
他站在人群当中,向前两步走,果然,赵姝由一个医馆的人扶着走了出来,不过她看起来并无大碍,几个丫鬟婆子连忙迎了上去,这将军府的宝贝疙瘩这回算是遭了罪了,无不痛惜万分,恨不能替她受过的心疼模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少年一抚腰间佩玉,这就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赵姝腰背都没什么事,只不过摔疼了酸痛而已,倒是脚踝崴了下,从小就骄里娇气长大的,自然连连呼痛,昨天还说什么不肯回将军府,一早来人接了才期期艾艾地动身。
阿沐一出人群,她就看见了他。
很显然,她十分高兴,甚至已经忘记了脚痛:“阿沐!”
少年也对她扬起笑脸来:“正还寻思着到将军府探望你呢,没想到你还在医馆。”
赵姝脸上的红包已经消退了不少,此时也忘了正耍着脾气,连连对他招手:“可算遇着个让人高兴的了,你要去看我啊,太好了!”
阿沐到她面前,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是有个人托我来看看,在这不方便说。”
当着将军府的人,不方便说话的人能有几个,尤其阿沐是一直在李煜身边的,少女顿时脑补了许多哥哥的关切之情,了然一笑,还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我知道了。”
说着回头,对那老奴又板起脸来:“这位是我的朋友,曾在街头救过我的,也带他回府,我要好好感谢他。”
那老奴搭眼一看阿沐,却是怔了怔。
唯剩少年笑,俊秀非常。

第27章

将军府当真气派。
新修的府苑一眼望不到头,放眼看去,山石林立,亭楼环顾在山水之间,遍地青砖迢迢,遥相呼应着奇花烂漫是处处美景。
阿沐轻轻落步,只听见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从头顶飞过,扶着赵姝的丫鬟们在身后手忙脚乱地搀着她,小姑娘却一直蹦跶蹦跶直停了他的身边来:“我家怎么样?这可是江南那边请的园艺师傅,全燕京也找不到一处。”
少年笑,却只说了一个好。
赵姝扬眉,得意至极:“我院子里有个池塘,可养了很多稀奇的鱼儿呢,可惜今年新植的莲花没养好,看不到花 ,不然带你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他回话惊疑地站住了,四下看了看,奇怪地看着那老奴:“真是怪了,我祖奶奶也不管我了,怎不见有人出来接我?”
平时都捧在掌心当中的心肝儿,摔了腿一夜未归,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接她。
男人弯着腰,目光总是在阿沐脸上扫过是又惊又疑:“小姐别问了,咱们先进去吧。”
赵姝任性,狠狠推了他一把:“为什么不叫我问,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也配住我的院子?她自己什么货色不知道吗?现下是我摔了腿,感情你们现在是谁都不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了?”
那老奴低着头,十分为难的模样:“小姐不知,自从你走了以后,大小姐哭得死去活来,今天一早听说夫人过去探望不知说了什么,不多会儿竟然想不开上吊了,得回救得早,不然人就没了!”
赵姝愕然:“我娘呢?”
那老奴卑微地弓着腰身,两鬓斑白:“老祖宗们都气得不轻,将军震怒,责令夫人在祠堂…在祠堂受罚。”
原来是后院起火了,这火苗星星,烧起了将军府的一角,闹得人家鸡犬不宁。
阿沐冷冷地勾着唇角,看着那老奴眸色漆黑。
赵姝一听母亲在祠堂跪着,顿时急了:“快快扶我去祠堂!我爹真是糊涂了!”
她家中出事,也顾不上阿沐了,少年也乐得跟着呼啦啦这一堆丫鬟的身后,赵家的祠堂置在后院的一角,跟着少女急急的脚步,阿沐走过祠堂的大门,过堂,穿堂直到堂屋,直觉恍如隔世。
幼年鲜少的记忆突然跳出几个画面。
沐王府家也有个祠堂,阿沐淘气,曾在里面爬过柱子,被她娘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抽她,阿沐抬眸,却见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当中,赫然摆着一柄长剑,那长剑剑鞘上面通体暗纹,剑穗是个鱼形长带颜色暗红。
少年的目光久久落在上面,没有动过。
他也有一把小一号的,若不出意外,剑身铸有剑饰铭文。
长剑直直插在剑格上面,前边一个无字灵位暗色无光,阿沐咬牙。
林氏果然在祠堂跪着,赵姝已经急得哭了,瘸着脚就扑入了母亲的怀抱当中去:“娘,这是怎么了?将军府变天了吗?他还是我爹吗?就为了个私生女?占了我的院子还要逼死我啊!”
女人一身白衣,一手搂过女儿,目光茫然:“是啊,你爹这是怎么的了呢?”
动作间,赵姝的脚踝疼了下,立即叫嚷起来,林氏这才想起女儿的伤,心疼得不行,抬眼看着老奴:“才叔,姝儿受伤了,先给她送到我屋里去吧,好生照看着别叫她胡闹了,现在府里就够乱的了。”
说着回头瞥见阿沐,不由得脸色一变:“他怎么在这?”
赵姝也才想起少年来,当着别人的面也说不出别个来,赶紧维护道:“阿沐在街上救了我两次,我想谢谢他!”
林氏自然记得,他是在世子李煜身边的少年,也只当个随从看了。
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和晋王府有所关联,尤其赵家的老家奴还在眼前,女人揉了揉女儿的小脸,顿时皱眉:“你个女孩子家家的,竟是胡闹,若讲感谢,给了他些银子就行了,带回家干什么!”
赵姝还待要说别的,女人已经沉了脸色了:“听娘的话!才叔,送客。”
这祠堂里面摆放着赵家列祖列宗的灵位,阿沐环顾一周,不由嗤笑,修建得这么美的院子里,就这老赵家的祠堂里面,还摆放着她沐王府的东西,真有意思。
赵姝还想知道哥哥有什么话对她说,自然不愿意。
可母亲神色郑重,也不敢违抗,对着少年勉强笑笑,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小姑娘很是懊恼地看着少年:“阿沐你先回去,改日我再请你来。”
阿沐笑笑,也不以为意,这就跟了才叔往出走。
湛蓝湛蓝的天空,将军府的院子里隐约还能听见哪里有哭声,这老奴引了少年往出走,不时地回头看着他:“这位小公子,是谁家的呢,老奴跟随将军多年,可不曾在燕京见过。”
少年淡淡瞥着他,目光竟有浅浅的笑意:“很正常,我在燕京这么多年,也从未来过将军府。”
男人送他到大门口,也不愿叫外人乱传府内的的事情,可一时间又不知少年身份,只得弯了老腰,恭恭敬敬。
阿沐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受了他这一拜,回头张望。
少年侧脸俊秀,更令男人心惊,朱门缓缓关上,终究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到底站不到一起去,阿沐只觉可笑,她沐王府的东西,她沐王府的人,现在就算被赵昰打板供起来,又能怎么样,他想减轻一点心理的愧疚感?
可死去的人不能复生,阿姐遭的罪也不能抹去。
他对这个男人的恨只增不减,高墙当中,是那样美轮美奂的园林设计,就像赵姝说的那样,可是从江南请过来的工艺师傅呢,盛宠恩典,可谓是当朝第一大将军。
这样的男人,想到之前想要杀死他一了百了的想法,当真是太太可笑。
沐王府已经不复存在,沐家军分裂四方,沐家那样的家世那样的府院,也都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而始作俑者,如果单单就是杀了他,当真是太便宜了他。
阿沐走在街头,周围都是行人。
过路匆匆,车水马龙,他仰着脸,天地之间,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弱当真是得不能再弱。
正是惆怅,一辆马车从后面缓缓驶了来,少年在路上彷徨,回眸间看见,侧立一边。
很快,赵妧从车里探出头来了:“阿沐!真的是你!”她掀开车帘一下从行驶当中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三五步就跑了他的身边来,“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说着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不同于往日的装扮,少女一身胡服,小圆脸上还特意点了一点梅,娇俏得很。
阿沐上下扫了她一眼:“哟,这是谁啊!”
赵妧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讨厌,看我穿胡服怎么样!好看吧!”
看起来,她在扶苏身边还不错,少年无语地看着她:“好看。”
少女一听他的夸赞,当即跺脚,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对我可好了,春梅姐姐对我也好,还说一个月除了吃穿用度多给几两银子给我呢!”
阿沐斜眼:“天上总会有大元宝砸在蠢蛋身上,被人卖了都得给人数银子,知道吧,说的就你这种人,天生缺心眼。”
赵妧本来还是笑靥如花,一听他说这句话,顿时跳起来打他,少女的粉拳就捶在少年的肩头,可阿沐脚下就如同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任她打了好几下,直到打得她自己眼泪流下来了,这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握在了手里。
小姑娘掉着眼泪扁着嘴:“阿沐你混蛋!”
少年却是抬眸,看向了马车,车帘已经被挑开了,能看见男人凤目微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着他。
扶苏笑:“阿沐去哪啊,送你一程。”
阿沐向前两步,对他欠了欠身:“谢殿下,不过我有些话想对殿下说,能不能让妧妧先回去,她这也一直没回家里吧,赵姨娘惦念得很。”
男人的目光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一扫而过:“好,你上车吧。”
赵妧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走,不过阿沐在她背后掐了她一把,从来都和少年一条船的个人,虽然好奇,但也乖乖地听话了。
眼看着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阿沐这才上车。
古朴的马车行得很稳,少年一上车,车内的春梅就落下了车帘,隔绝了外面的所有目光,夏时就快过去了,还好不是特别热,才不觉闷气。
阿沐直直看着男人,微微扬着脸:“不管殿下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殿下能够明白,像我和赵妧这种小蚂蚱,根本就帮不到你。”
扶苏微微倾身,伸手一捞,捞起了少年身上的佩玉来。
男人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袖子紧口刚到手腕,一身胡服更显腰身,革制的腰带上面还镶有玉石,配着些许玲琅佩玉,华美十分。
他轻抚玉身,微微勾唇:“这块玉真的是我现在能送给你最好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