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望月楼上抢灯者所剩无几了,他才站起身来。
随从喜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大公子,咱们要下去吗?你说宝儿见了我们会不会吓一跳哈哈!”
少年锦衣华服,领口处精美的刺绣蜿蜒而下,他负手而立,脚步轻快。
明月当空,观月台上,顾莲池拾级而下。
侍卫队在前面开路,很快,不等林宝铮缓过神来,其余的抢灯者,都被他们打翻在地。她将高杆立在身边,看着少年在拥簇中走上前来,不由皱眉。
喜童在侍卫队里偷笑,顾莲池扬着眉,手里才还把玩着的九连环挂在指尖上叮叮当当。
四目相对时候,林宝铮看着他笑:“这位小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他眸光微动,目光在她头顶卡着的虎面面具上一扫而过:“林宝铮,你看看我是谁?”
可惜少女看着刚才被他侍卫打翻在地的人,还有恼意,笑也是冷笑,接上上句便是恼道:“我管你是谁,既然想抢灯,那就自己来,白长了一张俊脸,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
说着,她对着他勾了勾手指来,一脸愤愤然。
喜童:“…”

第四十七章

一手刚好握住的高杆上面,挑着九尾妖狐红花灯。
少女单手扶杆,一手掐腰。
望月楼上一时间安静得都只能听见风声,喜童才要探出头来,却被顾莲池一巴掌按了回去,他的侍卫队侧立两旁,个个腰上都有郡王府的腰牌,在月光下面泛着银光。林宝铮看着他们的装束,只觉略有眼熟,只一迟疑的功夫,陆离已经上了望月楼。
少年脸色发白,他到底是成长于官宦之家,知道这些人有些来头,不敢招惹。几步跑了宝儿的身边,他双手也扶住了高杆:“宝铮,我不要花灯了,咱们走吧别招惹他们,这位公子想要的话,就给他罢!”
林宝铮转头看他,一脸不高兴:“不行!他仗势欺人,还以多欺少,想要他就过来拿,谁抢到给谁。”
陆离抱着高杆不撒手:“宝铮,听话。”
大有要和她争执到底的模样,少女索性松手,高杆的重力都压在了少年的身上,他当然握不住,连着后退两步差点连人带杆都摔倒,还是她手一捞,才扶稳了。
知道厉害了,陆离当即放手。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白兔面具,林宝铮回眸一笑,一手还拍了拍头顶的虎面:“你躲远点,今天本大王就给你抢过来看看,他们人多我也不怕,放心吧!”
陆离只管劝着她,她多有不耐。
顾莲池九连环往后一抛,喜童连忙接住了,若说林宝铮头顶的虎面显得她的小梨涡十分可爱,那么她身边少年颈上挂着的兔面,就越发的狰狞,令人厌恶。她并没有认出当年一口一个的莲池哥哥,竟然还大言不惭,说要夺了花灯送给旁边那小子。
顾莲池向前一步,只看着高杆上面的妖狐灯,扬起了脸来:“这灯,我喜欢。”
他面无表情地揉起了手腕来,身后的喜童当即跟上,在他身后低声嘀咕着:“大公子别和宝儿置气,她力气大着呢,下手又不知轻重,再伤着你,给这丫头喊过来,一说名字,她还不欢喜跳起来,我算她没良心!”
顾莲池却是冷笑一声:“不必,我认识她是哪个,今日来逛花灯,若是抢了这头灯回去,也不白来一回。”
说着他手一挥,挑眉道:“给本公子夺了头灯回来,去吧!”
他站在林宝铮的面前,目光不由透过她的肩头,落在被她遮住大半个人的陆离身上,喜童见他未动,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他不亲自动手,干什么都行,这两个小祖宗,伤了哪个回去都不好交差,他站在顾莲池的身后轻轻地跳起,对宝儿打着手势。
可惜更多的人已经围了上来,林宝铮无暇顾及,哪里能看见他。
陆离劝也劝不住,急得不行:“宝铮!林宝铮,咱们回去吧,别打架!”
林宝铮横抡高杆,忙着回头吼他:“你起开!”
她是谁,侍卫队是知道的。
谁也不敢真的下狠手,一时间也无人能上得前来,望月楼下百姓跟着起哄,直喊着宝姑娘,叫得起劲。
她倒是成了宝姑娘了,顾莲池紧紧盯着她灵活的身影,更是怒道:“一个小姑娘都擒拿不住,我看你们也不用随侍在旁了。”
他转身要走,喜童知道他脾气,赶紧来劝。
只刚要跟上顾莲池的脚步,他余光当中瞥见也不知哪个动了真格的了,利剑斜地里削掉了高杆,惊得他大叫一声:“不行!别伤着她!”
顾莲池当即回头,转回身来。
只见高杆应声一分为二,上面一段挑着花灯落下,刚好被一名侍卫伸手接了过去,只是,长剑到底收势不住,险险从林宝铮的脸边划过。
少女仰头一看,花灯已落入他人之手。她只觉脸上一凉,在陆离和喜童的惊呼声中,伸手抹了把,指尖上沾染了自己的鲜血,当即大怒。
陆离赶紧跑了她的身边来:“宝铮!你的脸!还伤到哪里了?”
林宝铮拂袖推开他,握紧了剩在手里的高杆,只奔着顾莲池冲了过来:“我可真的生气了!”
侍卫队刚要上前,顾莲池却是摆手不许。
少女半张脸上蜿蜒流下血迹,她从小到大,都是流血也不流泪,看着她的脸,顾莲池眨着眼,扬起脸来。
若说她的样貌变了,其实她的眉眼还是那般模样,笑容还是那样,甚至她的辫子都还是那样的跳脱。可若说她没变,五年多的时间在她身上流淌而过,小宝儿变成了娇俏少女,他看着她,又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喜童一喊,他回眸之时,那剑尖刚好划过他的脸。
顾莲池怒不可遏,林宝铮也挥着长杆抽了过来,她可是使了力气的,吓得喜童惊叫起来:“宝儿!傻宝!”
宝儿,傻宝?
他们怎么待她这般熟稔,她心里一动,当即撤了几分力气,可即使是这样,长杆还是狠狠抽在了顾莲池的胳膊上,他一动不动,只站在面前看着她。
顾莲池眸色深邃,挑眉看着他,一副任你随便打的模样。
林宝铮单杆拄地,余怒未消:“你认识我?怎不躲?”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着他的脸,竟觉少年的脸上,似乎还有些许的不甘和愤怒,顾莲池看着她脸上的血迹,神色更为复杂。
她见他不动,撇了长杆去,开始甩手腕了:“好,我拿家伙算是欺负你,让你尝尝本姑娘的拳头。”
说着挥拳要来打,架势十足吓唬他:“快说你到底是谁?认识我吗?”
顾莲池只紧紧盯着她的眉眼,就不开口。
他眉宇之间,带着丝丝的冷意。
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身边带着的那些人,她也见过。
可是在哪里见过这冷峻少年呢?
她一时又想不起。
想不起,自然就不去想,少女此时才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管不了那么多,一手抓住顾莲池的领口,抡起拳头就要打他:“不说算了!”
四目相对时候,顾莲池才是抿唇:“我是谁?我是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人,何必问呢!”
这话说的,不敢上前的喜童捂住了脸。
她们气氛怪异,陆离更是担忧,在一边叫着宝铮。
然而此时,林宝铮的耳朵里面,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觉面前的少年话里有话,像有倒刺一样。她揪着少年的衣领,举着拳头作势要打,可看着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竟是怎么也下不去手。
到底还是退后一步,放开了顾莲池:“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你夺了花灯是你本事,划了我一下,我也打了你,算个两不相欠,我走了!”
她转身要走,一直没有动的顾莲池却是动了。
他扶住她的双肩,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一低,狠狠磕了她的额头,也不知道他的额头怎么能那么硬,撞得她眼前发花。林宝铮惊呼一声,修长秀美的手在她眼前一掠而过,她捂着额头愤怒不已:“你找打!”
她原本卡在头顶的虎面,此时就挂在顾莲池的指尖。
少年连连后退,看着她勾唇笑。
一边的侍卫队已然将他护了起来,那盏九尾妖狐红花灯也递了他的手上,顾莲池赫然转身,提灯下楼。
红灯映着他的脸,英美而又妖娆。
林宝铮揉着自己的额头,气得还要追上去,却是被陆离死死拉住,她脸上还有伤,他担忧不已,扳着她脸给她擦脸。顾莲池上观月台时候,就已经亮了令牌,自然没有人敢为难他,此时他一离开,望月楼的人生怕惹出事端,赶紧来疏散人群。
陆离查看了伤口,稍微松了口气。还好伤口不深,已经不再流血。两人挽手下楼,十分地扫兴。本来就是个姑娘家,他几次看着她的脸,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害她受的伤,还丢了面具,心里愧疚得很,伸手将颈上的兔面摘下来,这就也卡在了她的头顶上面。
他第一次主动拉起了她的手腕:“其实头灯我已经有了很多,要不要都没什么,反正都出来了,咱们去天桥放水灯怎么样?等回去了,让我舅舅给你配些药,保管你脸上不能留疤!”
她才不在意那些:“好,正好去放放晦气!”
陆家的孩子们,除了陆离,那几个做事都有套路,林宝铮不喜欢他们,总爱和陆离在一起,他又呆又笨,倒是和她投缘。
两个人这就往天桥去了,路上,陆离还直说她,不叫她凡事认真,说以后吃亏。林宝铮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就冒出去了,她不善于说教,却也劝着他,有什么话就对宋姨娘和他爹说出来,省得自己一个人伤心。
他也浑不在意,两个人谁也说不了谁,都觉可笑。
到了天桥,放灯的人很多,陆离在桥上买了两个许愿灯,一人一个荷花灯,都下了桥来,桥底是常州有名的常州大河,河边立有碑文。
常州人出灯,有事了不拜佛烧香,就是来河边放灯。
明月当空,月光照在河面上,随着波光起伏,陆离引着林宝铮,站了一处水榭边上,他率先将灯放入水中,双掌合十,闭着眼睛也不知默念了什么。
随后,林宝铮也放了自己的灯。
她也学着他的模样,许了心愿。
少年睁开眼睛,看着她的一边伤脸,不由抿住了唇。
他期许她的脸千万不要留疤,期许她不要离开常州,期许她万事如意。
过了好半晌,林宝铮也睁开了眼睛,原处的河对岸有人放起了烟花,二人并肩坐了水榭上面,都扬着脸赞叹。
成片成团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是那样的漂亮!
林宝铮荡着双腿,轻轻地笑:“真好看。”
她眸色发亮,额顶的红发带像是烟花一样,扎进他的眼,少年回眸,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呆呆看着她,少女也是回头:“陆离,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他别开脸去:“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想了想,笑:“哪能呢,灯神如果真想帮你的话,不会不灵的。”
这姑娘总是这样,从来想得开。
陆离看着河面飘着的荷花灯,小声问她:“嗯,那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林宝铮仰着脸,眼底全是烟花:“我想我爹和我娘在一起。”
少年诧异地看着她:“你爹到底在哪,那他为什么不和你们在一起呢?”
她曲起了双膝,双手捧脸:“其实我都快想不起我爹长什么样了,他不是我亲爹,他是我十三叔变的,可我想既然他变成我爹了,人家爹和娘都在一起生活的,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我和娘离开燕京好几年了,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我叫林宝铮,还是他给我起的名字,是他忘了我吗?”
陆离第一次听她这样提及她爹,也是心疼:“放心吧,你许的愿会成真的。”
林宝铮狠狠点头,伸出手来与他击掌:“我还希望常州的百姓都再无灾乱,会灵的!”
这么善良的宝儿,他笑着与她拍了下手:“一定会的!”
她一脸轻松:“那样的话,我娘的眼睛就能歇一歇了,我娘说快了也就两三个月,到时候就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先去拜祭我外祖父,然后去看我表哥表姐,灯神可千万要灵验啊!”
少年的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嗯,会灵的。”
他转头过去,不再看她,就在这个时候,天桥上一个少年来回跑着可看见他了,挥着手直叫他:“陆离!宝铮!可算找着你们了!快回来!”
是他的二哥,陆离站了起来:“二哥,怎么了?”
陆明在桥头大声喊着:“全府的人都出去找你们了,赶紧回来!宝铮她爹来了!”
她爹?
林宝铮有点懵,赶紧站了起来:“我爹,我哪个爹?”
陆明犹自在桥上喊:“林大人来找你啦,你爹来找你啦,宝铮快回来!”
林字一入耳,少女已然高兴得跳了起来:“灯神真的显灵啦哈哈哈!我爹真的来找我了陆离我好高兴!咱们快点回去吧,不行你走得太慢,我先回去啦!”
说着人一头扎进了人群当中,跑得飞快。
唯独留下少年,晴天霹雳一样。

第四十八章

男人就站在县衙的后门处等着她。
林十三也是心急见面,不停地来回踱着步,昏黄的灯笼下面,夜色渐浓。男人焦躁地抓着自己头发,直叫后面跟着的小厮也跟着心急起来。
不多一会儿,从远处跑过来一个人。
她气喘吁吁,显然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了,少女扶着双膝,抬头看着他,他也是怔住了,在他的心里,宝儿还应该是个圆滚滚的娃子,此时一个窈窕少女冷不丁出现在视线当中,顿时惊呆了。
林宝铮也惊呆了,一步一步上前:“你是我爹吗?我爹…我爹怎么变这样了?爹?”
她走到他的面前,仰脸看着他。
少女眉眼间还有熟悉的模样,林十三不得不接受小宝儿已经变成亭亭玉立少女的事实,惊喜交加,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怎么?不认识你爹我啦?你爹我就不行长胡子,不行长头发了?来得太急也没顾得上收拾,不然刮了胡子,你爹我还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哈哈哈!”
他对她展开双臂,多年来的思念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
林宝铮先是呆呆看着他,看着看着,林十三多年前那模糊的身影一下清晰起来。她娘没有空管她的时候,他给她做各种各样的糕点,他带着她上山下海,他教她打拳练习枪,小不点的时候,就疼她爱她…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她叫了一声爹,飞奔着就扑了过来!
十三将人拥在怀里,也是满腔的欢喜。
他将少女转着圈抡了起来:“好孩子,你长大了呀!”
林宝铮仰起脸来,也是笑:“你总也不来找我,能不长大么!”
月光之下,她左边脸上伤口还在,能有不到两寸那么长,男人一把扶住她的下颔,顿时恼怒不已:“这是新伤?谁弄的?告诉爹,爹不打烂他的脸!”
平时她也不怎注意,大伤小伤从不在意。
此时他一脸疼惜,林宝铮顿觉委屈起来:“才出去抢花灯的时候,有个小子卑鄙无耻,叫一群人来打我一个,灯都叫他抢去了。”
她脸上的口子并不深,林十三揽着她肩膀,往院里走:“等你娘回来,赶紧让她给你配点药,可别落了疤,你跟爹说说,那个抢你花灯的什么人,他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都带了哪些人?”
林宝铮仔细回想:“他长得…长得挺好看的,年岁不太大,也就比我大点?”
说话间,十三带着她已经进了院里来,前堂的们开着,正是才走到门前,她抬眼一看,顾莲池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手里把玩着一个九连环,低着头,身后站着他的小厮,也一直盯着她看。
惊得林宝铮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十三笑,给她推了顾莲池的面前去:“难为你还记得他…”
话未说完,少女已然指着他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抢的花灯!是他让人打伤我的!”
堂内此时还有陆成风在,当即汗颜:“宝铮,这位是郡王府的顾大公子。”
林十三拉过林宝铮,也是恼怒:“顾莲池,怎么回事?你之前就是去干这事去了?嗯?抢宝儿的花灯,还划伤她的脸?枉费她还叫过你哥哥,你都忘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恼怒,顾莲池只管低头摆弄着九连环,头都不抬:“我爹就生我一个,我可当不了谁哥哥,十三叔这话可是严重了,五六年没见面了,我哪里知道是她,不过是见那花灯好看,夺个头灯来把玩罢了。”
他手上动作飞快,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后面的喜童此时站了出来:“宝儿啊,你怎能把我们都忘得一干二净呢,傻宝,呆宝,真叫人伤心死了!”
如果此时,林宝铮要是再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是谁,那她可就真是傻了。偶尔通信给表姐表哥时候,也曾问过,莲池哥哥的腿好了没有?可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轮椅上,所以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出现在面前。离开燕京的时候,她还不到八岁,这几年行走在外,见的人也实在太多,能让她牢牢记住的事情真是不多。
好在也并未全部忘记,她看着顾莲池,脸上开始浮现出了笑容来:“莲池哥哥!你是莲池哥哥!”
可惜顾莲池抬起头来,却是目光浅浅:“对不住了,刚才没认出你来。”
林宝铮不以为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没关系没关系,彼此彼此嘛,我也把你忘了,谁能想到咱们在这见面呢,想不到的事情。”
说话间,院子里又嘈杂起来。
原来是赶回来的李朝宁和宋君好半路遇见了往回走的陆离,一车回来了。宋君好去后院卸车,朝宁在路上听说宝儿被人划伤脸了,也是心急如焚。她不像小时候了,哪里破了皮受了伤,总是好得很快,慢慢还能恢复原样,毕竟长大了,伤口不爱愈合了,生怕留疤。
进了前堂,陆离也是愣住了,看着顾莲池说不出话来。
他锦衣华服的,此时小大爷一样坐在首位,少年敏感地感觉到此人的非同一般来,也是宝儿见了母亲高兴,上前给她抱住了。
李朝宁左右扳了她的脸,也是恼怒:“什么人竟然下此狠手,不过是为了一个花灯,竟是枉顾人的性命了,若是剑尖再歪一点,我宝儿眼睛岂不是要瞎了?”
她不说还好些,一说出口,林十三也是后怕得很,冷冷瞥着顾莲池。
少年已然起身,见了李朝宁恭恭敬敬地欠身:“李大夫见谅,我去街上游玩,也没认出宝儿,因抢花灯才误伤的她。”
人都说是误伤了,朝宁听见是因他而起,虽然心下不快,但还是忍住了:“既然无意,那就别放在心上了,我给她擦点药,只需养两三个月,不会留疤的。”
林宝铮也跟着附和点头,她头顶的白兔面具此时显得她的小脸,只有巴掌大了,顾莲池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扫而过,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穿戴,扬起了脸来:“我给你的小青,你照顾妥当了吗?”
少女点头:“当然,我还给她坐了两套裙子呢,你要看吗?”
说着这就要去拿青布人偶,被朝宁一把拉住了:“叙旧晚些再叙,先看看你表哥表姐有什么事,书信在哪里,给我看看。”
陆成风在旁看着他们,都十分熟悉的模样,更是庆幸平时就待她们母女不错,抬眸看见自己的小儿子,目光都粘在林宝铮身上一样,不由挑眉。
这少年的目光,顾莲池也发现了。
他眸色流转,将九连环交到喜童身上,端起了茶碗,借以遮掩自己目光。
陆离此时神情低落,连忙告退,陆成风叫人奉茶,朝宁才刚坐下,林十三便将李厚的书信送了她的面前来,他还想说些别的,可到底全都放在了心底。
李朝宁谢过,连忙打开书信。
起初,她离开燕京时候,还不很放心,偶有书信来往,后来这两年侄子侄女都大了,她也在疫村里不方便通信,才是断了联系。
也是听闻林十三在到处寻找朝宁,李厚这才托他捎信过来。
这封信写的时候还是开春,只说李清止已经快十六了,正春时候时候会有一场选秀,年满十二岁的小姑娘都必须参加,不知姑姑何日才能回归,也好斟酌斟酌。
轻轻合上书信,朝宁心底冰凉。
都说她悬壶济世,菩萨心肠,可其实不然。
她的心,并不在燕京,离开那里的时候,她只带了宝儿,因为作为母亲,不能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也不想缺席于她长大的每一刻。
但是她的侄子侄女,她却任由他们选择留在了繁花里面,是她狠心才对。
林宝铮到了她的面前,也是抿唇:“我表哥表姐说了什么?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朝宁微微叹息,回眸看向十三:“选秀什么时间开始?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十三想了想,没有印象。
倒是一旁的顾莲池,还知道一二:“原本应该早些选的,春祭之后因为皇上受了风寒,所以延迟了一段时间,如果现在赶回去的话,应该来得及。”
女人点头,再不犹豫:“多谢你们捎来的这封书信。”她看着宝儿,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咱们该走了,真是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