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轻快,欢快的时候还当着陆离的面来两个空翻。
当年的小宝儿,如今真正变成了林宝铮,这个名字伴随着她的成长,也成为了她的烙印。
儿时的事情,她大多已经忘记,身边只有双面的青布人偶和背后的铁铩常年伴随着她,五年半的时间,李朝宁带着她走遍了大江南北。起初边疆有战事,娘俩在那边住了一段时间,可不到秋天时候,信陵君带军亲征,很快平了乱。
朝宁带着宝儿,随即离开了边疆。
她沿路救治过往百姓,在齐国当中以燕京为中心点,走了好大一个圈。
一年前,娘俩到了常州,连日的大雨起了洪灾,洪灾过后生了瘟疫,李朝宁将女儿托付给知县陆成风,一头扎进了常州的瘟疫村里。经过大半年的救治,疫情已经受到了很好的控制,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离开,只偶尔回到镇上远远看一眼宝儿,转眼就又是一春。
林宝铮在知县家里也呆不住,常常拽着他家的小儿子陆离上山下河的,俩人倒是亲厚。
陆离的母亲是陆成风的妾室,进门的时候还带着拖油瓶弟弟宋君好,等他娘进门多年才有了他时候,陆老爷已经有了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可想而知,怎能受宠。
他从来病弱,长得也秀秀气气的,林宝铮看不惯有人欺负他,常护着他。
凌秀山上风景也美,她不喜欢大宅院,常常一个人跑到山上来,吹吹风,捡点药材,这小溪边是她最喜欢一个人呆的地方,后来陆离找不到她,就上山来,一找一个准。
两个人下了凌秀山,炊烟已散。
李朝宁在这一带很有威望,陆家上下待她们母女都奉若上宾。林宝铮也从来爱笑,常得府中人的欢喜,可她越是和陆离亲近,他越是受别人的排挤,兄弟之间总也不睦,时间长了,人前时候,少年总是避开她些,寡言少语。
街上百姓意外的多,不等到家门口,二人就发现了随行军队。
县衙的大门外,本该在郊外扎营的大队人马排出去了老远,也不知哪里来的贵客有如此的排场,陆离扯了扯林宝铮的袖子:“还是我先进去吧,咱们分开走。”
她从不强求,只是点头:“嗯,去吧!”
街上好热闹,不少百姓远远观望,小姑娘见陆离一到家门前就蔫了似得,到底不忍心又给人一把拽住了:“等等。”
少年回头:“怎么了?”
她想了想,笑道:“我娘常说,逆境时候莫伤心,伤心无用。你若是真不喜欢这里,想着法子离开就是,隐忍着些,早晚有一天,顶天立地,看谁还敢小瞧了你!”
他读圣贤书,常也想不开。
听了她的话,竟觉自愧不如,臊得脸红,忙挣脱了她手,快步往后院去了。
就像是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在追他一样,总是这样容易地脸红,林宝铮抿着唇笑,更觉他这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她站在街头,随着人潮观望。
很快,不等她走过,一个男人在陆成风和众位衙役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战马在旁,早有人牵了过来,他不知和陆老爷说了句什么,飞身上马。
高头大马上,此人身穿轻便皮甲衣,凌乱的长发只简单绾着,胡子拉碴地也看不清样貌,看热闹的人也多,这时候不知道谁撞了宝儿一下,有人来抓她的铁铩,她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胳膊一拐,倒叫身后的人差点摔倒。
小姑娘回头,扶稳了背后的铁铩:“别乱碰。”
说话间,有人打马而过,她听见马蹄声,再转过身来,那人却已经扬鞭远去了。
街上的军队也有条不紊地随之离去,林宝铮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有那么一瞬,这人看着有些眼熟。恍惚走到县衙门口,陆成风还轻斥着身边的人,见是她回来了,摆了摆手叫人都下去。
她上前一笑:“陆伯伯,这么大的排场,是有贵客么?”
陆成风平时就喜欢她,也是迎着她往后院走去:“是有贵客,宝铮今天课业都完成了吗?”叫出她的名字时候,他自己也是愣住了,“宝铮,宝儿,那林大人找的人莫非就是你,是你们母女?”
林宝铮扬眉:“什么林大人?谁找我们?”
陆成风此时竟然有些激动了:“林谦之林大人,你可认识他?”
林谦之,是什么人?她真的从未听说过。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认识。”
这句话说的可是斩钉截铁。

第四十五章

已近黄昏,男人勒住了缰绳。
林十三才刚欢喜的脸上,是一直溢出来的笑容。
停马在林间小道上面,他的目光在农家小院里巡视着,真是满腔的欢喜。
他马不停蹄地追到了常州来,日夜兼程,却无半分疲色。才一问陆成风李朝宁母女的消息,心里这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陆成风说的确是有一位女大夫去年一年都在常州,只不过她的女儿是叫林宝铮,并未注意到谁叫宝儿。
比起宝儿,他更喜欢林宝铮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一入耳,十三的心炸开了一样欢喜。他命人带队到郊外扎营,一个人骑马去乡下沙乌村寻找李朝宁,陆成风说过,从前年开始,常州总有灾情,涝灾过后疫情险峻,朝中也派了人过来,可不到三个月就离开了常州,唯有李朝宁一年来并没有离开,常州的百姓都感念她这份情,待她们母女十分亲厚。这凌秀山下,山泉甘甜,几个村庄都布罗在此,为了方便给百姓治病,李朝宁便住在这里,一年来已经隔绝救治病患无数。出了树林,远远地看见村头上果然有他说起的五间大院,十三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院子里有三四个人的模样,天地之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家一样。
蜿蜒的小路,野花遍地,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他打马疾奔,到了大院门前,赶紧将马儿拴在了门前的树上,林十三站在门前,向里张望。院子里有很多的矮架子,上面放着不少簸箩,全是晾晒的药材。
有两三个中年妇女坐着一旁,一边挑着药材一边说着话。
他狂跳的心终于缓和了些,目光一转,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林十三单手抚住胸口,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音,几年过去,李朝宁那张柔美的脸,似乎并无变化。她发髻高绾,身姿窈窕,在外奔波了几年,肤色竟然还那样白皙…
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站着个人,女人本来走过去了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林十三抬腿走进,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尝试着板住脸不笑,故意逗她:“李大夫?”
她回眸,微微眯起了双眼来:“你是?”
他在心底默数着数,想看她什么时候认出他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屋里又大步走出了个年轻的男人,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眉清目秀,脸上…脸上干干净净的。
十三日夜赶路,也是不修边幅,脸上胡子拉碴的,他浓眉一挑,不由缓了脚步。
宋君好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几步到了朝宁的身边,叫住了她:“快敷一敷,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他到她面前,竟然,竟然一把扶住她的脸,直接将手里的长巾帕按在了她的眼睛上面,李朝宁后仰着脸,也伸手捂住了,两个人就在十三的面前,站在一起。
那个人,那个人还揽过朝宁的肩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了一边石桌旁边。
对面的三个妇人都咯咯地笑,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林十三定住了一般,动也不能。
宋君好刚才就看见他了,此时扶了人坐下才回头:“这位军爷,有什么事吗?”
十三如梦初醒,这才上前,他走了李朝宁的面前,目光灼灼:“朝宁,你眼睛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女人一把扯落了巾帕,扬起脸来看着他:“林大哥?”
她眸色漆黑,仔细盯着他的脸,男人长发束也束不齐整,脸上胡子拉碴,只那熟悉的眉眼,还和从前一样,她模糊的视线当中,总算看清了他的脸,一时间也有些许喜色。
她忙叫他坐,将巾帕递给了宋君好:“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眼睛被药熏了,有时候看不清东西。”
才敷上的药沫子,有的还粘在脸上,年轻的男人接过巾帕,顺手还给她擦了脸。
林十三顿时皱眉,回身坐了她的身边。
朝宁笑笑:“一晃几年没有见过了,林大哥怎么找到我的?是路过常州吗?”
他找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见到人了,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十三见她口气当中,虽然愉悦,但完全没有惊喜模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眼前的男人对她照顾有加,自己反倒像是多余的一样,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勉强笑笑:“是路过常州,战事方休,这几年没见宝儿,心里惦念她,她和你没在一起吗?”
李朝宁轻轻摇头:“没有,她在陆大人家中,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十三也起了身:“怎地随便放别人家里养,你不在身边,怎能放心?”
陆大人能有哪个陆大人,他脸色不虞,才觉与宝儿错过懊恼。
宋君好闻言不快地瞥着他:“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村子里原是有疫情的,把孩子托付给我姐姐姐夫照看,总比跟过来好得多,再说我姐夫堂堂县官,对宝铮照看还来不及,还能害她不成?”
二人目光交错,又轻轻别开。
林十三扬起脸来:“再怎么说,孩子还在爹娘眼前才好。”
眼见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有点不对盘路,朝宁顿觉尴尬。
漫天的彩霞逐渐下移,气氛不对,几个帮忙晾晒药材的妇人,也都纷纷告辞,要回家去了,李朝宁当即起身。她对她们挨个谢过,向前一步,这就要送出去,可连日来的疲惫,一时让她脑中一空,整个人绊在小石头上面,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朝宁闭上了眼睛,下意识惊呼一声,本以为要摔出去了,可两边胳膊却是都被人拽住了。
她站稳身体,回眸发现,宋君好和林十三都扶住了她,赶紧将胳膊从二人手中挣脱开来。
林十三也就罢了,二人多年以兄妹相处,很是熟悉,宋君好这人,却是让她有些顾忌的。
他这个人,是个让人拒绝不了的人。
陆成风娶妾的时候,妾室带来了不少陪嫁和一个半大小子,就是她的弟弟宋君好。
其实他比朝宁小了六岁,原来他姐夫陆老爷也给他提了几门亲事,可他正经八百的不去找媳妇,自从朝宁来到常州,竟然随着她进了沙乌村,帮助她救治百姓。
宋君好对医术也有些考究,也是忙了朝宁不少的忙。
三个月前,她病榻在床,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趁机与她说要娶她,吓了她一跳。
可这几个月以来,不管她怎么拒绝他了,他也只是说他喜欢她,想娶她是他的事情,与她无关,他待她好,是出于本心,她既然不喜欢也不愿意,那不必在意。
朝宁本来就不拘小节,此时一想反正也快离开常州了,躲也躲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此时她心怀天下百姓,男女之情其实早已心如止水,再见到林十三,自然也无太大情绪起伏,她站直了身体,两眼酸痛,更是没什么精神了,宋君好已然做好了晚饭,她就叫他去张罗饭菜,见天边起了灰边了,自己则收起了药材。
簸箩里放着各种药材,林十三是不认得的,他跟在朝宁的身后,有些手足无措。
宋君好端了饭菜在桌子上面,又出来叫他进门去坐,自己则跟着朝宁一起收拾药材,偶尔他抬头看着十三,目光当中却也全是敌意。林十三只看着她们两个人,忙来忙去地,哪里还坐得住。
朝宁回头笑笑:“林大哥稍等片刻,这些药材受不得潮,你先去坐坐。”
他一腔热血,到了她的面前,如遭冷水,可没心思坐。林十三起身出来,笑如洪钟:“不坐了,既然宝儿不在这里,那我去陆大人家里找她,几年不见,可叫我想死她了!”
女人转身:“也好,你先去看宝儿,我将这边安排妥了便去找你们。”
十三看着她的脸,微微点头:“速速过来,京中有信给你,我一时来得及,忘带在身上了。”
她心中一动,当即挑眉:“是李厚和清止有什么事吗?”
男人呵呵地笑,也说不出什么柔情蜜意,只目光沉沉:“嗯,你快点来。”
说着,淡淡瞥了宋君好一眼,可再不犹豫,出门一把解开缰绳,飞身上马。
待李朝宁再追出门口,人却已经拍马远去了,沙乌村在凌秀山下,要到常州镇上,约莫着得有半个时辰脚程,林十三快马加鞭,还能快些,可他知道了宝儿的下落,此时却不急于相见了,他既然说了有书信带给朝宁,自然要回去先拿。
连人带马从凌秀山下一路疾行,待回到郊外扎营地方,已经过了两刻钟了。
他的副将正带着人生着篝火,准备些野味,见他下马,还嘻嘻对他摆手打着招呼:“林大人,见到嫂子啦?”
林十三将缰绳扔给一边小兵,对着他举起了鞭子来:“别胡说八道!抽你的嘴!”
篝火旁边的兵将无不哈哈大笑,男人却无心说笑,快步走了边营去:“人呢?你们大公子呢?喜童呢?谁瞧见他们了?”
天都快黑了,本来应当接到的顾莲池与他的一干侍卫随从,竟然一个都不在。
也不知哪个奓着胆子上前低了头:“大公子说气闷,出去转转,到常州地界就直接走了,我们干脆没接到人。”
男人不由皱眉,信就在他身上!

第四十六章

后院里,少年站在花圃前面,低着头。
白天因为哥哥姐姐们的排挤,心情低落跑了山上去发泄,回来之后又因为课业没有完成被陆成风训了一顿,陆离晚饭吃得少,早早离了席,林宝铮吃东西向来很慢,看着他走了,也没什么胃口了。
宋姨娘是学佛的,很少计较什么,儿子常常寡言少语的,也不在意。
她给林宝铮夹了肉丸子,看着她目光温柔:“多吃点孩子,可别学陆离,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
陆成风四十多岁了,家里正室育有两儿两女,宋姨娘嫁给他时候是新寡,多年才有的陆离。宝儿心里想着陆离的名字,捧着饭碗不由抬头:“姨娘,陆离为什么叫陆离呢?”
宋姨娘笑笑,继续给她夹菜:“怎么想问这个了?”
宝儿躲开了她的筷头,放下了自己的空饭碗:“我吃好了,是陆离想知道,你们家大哥叫陆贤,二哥叫陆明,大姐姐叫陆环,二姐姐叫陆静,到了陆离这,为什么叫陆离呢?”
陆离不止一次对她说过,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自己是个多余的一样。
宋姨娘似乎怔住了:“他不喜欢?怎从未听他说过,离儿出生之后老爷见他唇红齿白的,以为是个三姑娘,脱口而出,说他天生丽质,取名陆丽。可再一看是个男孩,才改了叫离,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老爷是喜欢他的,只怕这孩子总胡思乱想。”
林宝铮展颜一笑:“这么一说,果然好名字!”
她欢快地起身簌了口,这就离开了厢房,平时她就和宋姨娘陆离一起,陆成风特意交代了,正室王夫人也千万叮嘱了孩子们,待她犹如上宾。出了厢房,远远地就瞧见陆离站在院子里的花圃前面,不知看着什么出神。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突然跳了他身后,这就扑了他的后背上面去:“哈!”
陆离差点被她扑倒,幸好看见了她过来的影子,早有准备,两手这才托住她两条腿,站稳了身子:“真是胡闹,赶紧下来!”
少女搂住他脖子,两条腿欢快地晃了又晃:“我不下去,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哈哈。”
他哪有多少力气背她,陆离又不敢真的松手,只红着脖子发恼:“快点下来!听见没有?”
少年腿一软,单膝跪了地上。
平时好歹也能折磨他一段时间的,今日见他是真的脱了力,宝儿赶紧从他的后背上面跳了下来:“喂,你怎么啦?”
陆离转过头去坐了旁边的石凳上面,闷声不开口。
她伸手入怀,去摸囊中的糖,片刻摊开掌心,上面放着两三颗包着的糖块,这就递到了他的面前来:“给你吃糖。”
他别过脸去:“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
平时她总给他糖的,不要算了。
林宝铮当真自己剥开了一颗糖,她拍着他的肩膀,将宋姨娘的话学了一遍,她天生对那些之乎者也的反感,所以学的时候也学得颠三倒四,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听明白了,直问她是真的吗,连问了好几次。
小姑娘拍胸脯跟他保证,说他爹应当很喜欢他,才给他起名叫陆离的,他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可似乎有点晚了,少年抿着唇,这个时候再看她手上的糖时,她却放入了自己的口中去。
林宝铮回身坐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甜~”
陆离:“…”
又过一会儿,夜幕降临,少女一把拽他起来:“走,上街闹花灯去!”
常州每逢十五都有闹花灯的举动,到了晚上,街道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花灯,有竞技得花灯的,有猜谜得花灯的,有随缘赠送的,少年少女们戴着面具游走奔玩,还有许多人专门等到这一天缔结良缘。
今日刚好是十五,林宝铮最爱凑热闹,月月上街看花灯,乐此不疲。
陆离任她拉着自己,两个人这就出了门。
天才黑,街上已然有人挂起了灯笼来,街边小摊贩,货郎卖着各种小玩意,出门看热闹的老百姓逐渐多了起来,二人穿梭在人群当中,到处乱窜。
林宝铮还穿着白日的青布衫子,还梳着白日的大长辫子,她额顶的红发带还是宋姨娘实在看不过去,才给她编结的。她牵着陆离的手,走走停停,前面不远处一个卖货郎举着面具嚷嚷着,二人走了面前去,小姑娘好奇地来回摆弄着,一会儿的功夫戴了两三个,她的眼睛似有无底深渊,陆离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一会变成了萌虎宝,一会变成猴精宝,一会又变成了乖兔宝,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最后将小猴面具放回货郎手里,大方地撞着陆离的肩膀:“你来付钱。”
少年笑,拿了银钱给货郎。
林宝铮将虎面卡在头顶,拽着他非将玉兔的戴在了他脸上,还不许他摘下来:“今天我当山大王,你就是我小兔,走,本大王带你出去开心开心。听说这次望月楼上挂的头灯,是九尾妖狐灯,这可稀奇,我打下来送了你,以后你见灯如见我,不许再伤心了。”
她从来这样,待谁好,就一个劲的好。
朝宁曾对她说过,用不了多久,娘俩就要离开常州了,这件事她还没告诉他。
二人再往前,陆离紧随着她的脚步,这就走到了望月楼下。
常州最有名的花灯,都是从这散出去的,此时夜色渐浓,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楼上的高杆上,果然挂着一盏九尾狐,在下面一看,十分扎眼。
望月楼上,已经站着十几个人了,每个月被她打趴下的人都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抢花灯的人逐渐少了许多。有些人也顾忌她母亲和陆大人总不敢下狠手,倒是宝儿从不留情,只要上台,不抢到花灯,绝不下去。
这一年来的灯,多数都被她抢了去。
而她几乎都送给了陆离,他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林宝铮依旧让他站在台下等着,一个人从旁边木梯上逐步上去,望月楼上早有人瞧见她了,哀嚎一片。
她嘻嘻地笑,脚步更快:“今个这花灯真好看。”
好吧,每次开场白都一样,已经有人捂脸了,少女出来的急也没带铁铩,更是环顾一周:“还请各位手下留情啊!”
她手下留情才是,林宝铮的头顶还卡着虎面面具,高灯之下,小姑娘单手向前。
望月楼上,除了她都是男人,夺花灯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谁抢到了谁算,这盏九尾妖狐就挂在头顶不远处,大家的目光都一致对着它,一声哨响之后,少女冲向了高杆。
今时不同往日,她没带兵器,只能靠力气了。
林宝铮跑得也快,第一到了高杆下面,她用出力拔山河的浑身蛮力,竟然将钉在台面上的高杆一下拔了出来,看着她蛮不讲理,挥舞着高杆,认认真真地和众人纠缠,陆离在下面十分无语。
多少人都认识宝儿了,就在下面呐喊助威,这小姑娘平时常在街头,都熟悉得很。
她总是这样认真,叫望月楼少了多少乐趣。
可在下面看着她的人,又有多少是为了看她而来,此时已经说不清楚了,每个月的十五,总有人蜂拥而来,以前大家都说快去看看望月楼出了什么灯,现在大家都说快去看看,也不知道宝姑娘会不会来抢花灯,她抢了又会送给谁。
听到这样的话时候,陆离眼中只剩了她的身影。
他扬着脸,不由高声呼喊她的名字:“林宝铮!小心呀!”
而与此同时,望月楼上的观月台上,少年托腮垂眸,也正紧紧盯着她。
观月台是整个常州最高的地方,望月楼之所以叫望月楼,就因为楼上有观月台,抢花灯的地方是在二楼露台,观月台却是在几层之上,望月楼层层都亮着灯,亮如白昼。
他身边站着十几个侍卫,一个年轻的随从扒着高台往下看,回身直嚷嚷着:“大公子,你看见了吗?真的是宝儿啊!”
楼下人声鼎沸,眼看着林宝铮抱着长杆,吊着妖狐灯只进不退,逼得抢灯者已有掉下去的了,少年勾起双唇来,他微微垂眸,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眸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