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秋风瑟瑟,一上车,李凤栖就瘫坐了里面。
朝宁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惊出一身冷汗。马车疾驰起来,顾修坐在边上。一手挑起了窗帘来,车内没起灯,月色映照进来,能看见他俊美的脸上,略有疲色。他另外一只手轻轻敲在窗口,目光投在外面高高的宫墙上面,那小动作当真是和沈贵妃的一个模样。
李朝宁看见了,只别过脸去。
人不能妄自菲薄,但是却也必须会看自己轻重,沈家和顾修有着怎样的从前,她并不想知道,眼前一黑,顾修随手放下了窗帘:“没事吧?”
朝宁靠坐在车壁上面:“没事,你来得刚刚好。”
她声音淡淡的,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沈绣是什么人,顾修比任何人都了解,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很快出了巷口,直奔郡王府,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先一步下车,侧身而立,就站在了马车旁边:“有一个人在等你,下车吧。”
说罢,他先一步入了郡王府。
朝宁带着凤栖下车,一盏红灯笼这就到了面前。
她站定,明亮的月色下,能看见常远山还带着伤的脸。在他的身后,郡王府的大门口,也停着一辆马车,来福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拢着袖子来回地踱着步。
朝宁抿唇:“知道吗?因为你,今天我们娘俩差点就死在后宫了,她虽然一直在笑,但是我知道,她已经动了杀心。”
常远山比她高一头还要多,此时低头看着她,却是动也不动。
她知道,这回可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了。
男人伸手入怀,将婚书递到了她的面前:“我知道,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休书什么的,你不必在意,婚书已经堂堂正正去退了,现在交还给你任凭你处置,幸好谣言及时制止,也伤不到你,恐怕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他微微弓着身子,又看向凤栖:“孩子们你教得很好,是想自己带着还是…”
话未说完,李凤栖已然上前一步:“娘,我跟我爹去。”
常远山早来过郡王府见过宝儿了,小家伙脸色苍白,睡得正熟。他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敢惊动,提了灯笼在外面等着朝宁母子,此时听见凤栖说要跟他去,心里自然动容,看向了朝宁:“你带着两个孩子,也的确不易,我总比你要方便些,凤栖他也愿意和我去,你看…”
他今日不比之前,说话客气了许多。
李朝宁轻轻拥住凤栖:“好,就像之前咱们说好的那样,凤栖给你,宝儿给我。”
她扳过男孩的肩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凤栖抬眸看着她,忽然挣脱她的手,这就跪了下来:“娘,你放心,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一定护好宝儿!”
李朝宁知道这孩子是怎样的聪慧,自然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在向自己做保证,也想让自己为他保护好他出身的秘密,当即点头:“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也放心。”
常远山回头叫了来福过来,这就将孩子带了车上去。
他自己仍旧站在原地,郡王府的马车早就进了后院了,大门口能看见高悬的两盏红灯笼随风摆动着,朝宁眼看着凤栖上了车,转身这就要走。
男人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腕:“对不起。”
李朝宁顿足:“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吗?”
他摇头:“以后只能陌路,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去,却是挣脱了他的钳制:“但这是我想要的。”
说着,朝宁当着他的面,举起了婚书来。
她一下下撕碎了破旧不堪的婚书,微风吹过她的脸,月色下,女人轻轻的笑,将碎片随手扔下。青龙古玉做聘,一对璧人三拜成礼,当年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心痛。她背着他走过的路,她写过的他的名字,她为他所作的一切,似乎都随着撕碎的婚书,逐渐飘散。碎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李朝宁扬着脸,仔细看着他的脸:“常生,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她的声音是那般的温柔,轻轻地就落在他的心头上。
常远山抿住了唇,双眼刺痛。过了能有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多少不甘顿时化为了愧疚,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抓过她的手将灯笼给了她。
然后也再不犹豫,转身就走。
时间不早了,马车很快驶离,消失在了眼底。
李朝宁提着灯笼,却是独自坐在了郡王府的门口石阶上,她将灯笼放置了面前,怔怔看着它出神。
红彤彤的,像是新人的喜服颜色。
她不知道顾修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想知道他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谁,常远山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其实这何尝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远万里,带着孩子们扑奔他而来,在路上想过千次万次,见了他是哭是笑,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
低着头,女人捂住了脸。
其实她没有她说的那样毫不在意,不然不会配合凤栖骗他。
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她发现了父亲留给自己的书信。
这才知道林十三突然和她们断了往来,是因为常生,他说常生就是常远山,父亲留下的最后只言片语,就是告诉她,好好养大三个孩子,他说女子也能顶天立地,他说朝宁是他最好的朝宁,他说不要去找常生,难得糊涂。
可是她没有听。
是非对错,她非要分个清清楚楚,是生是死,总要有个结果。
银白的月光照在大地,她抱住双膝,一脚踹开了灯笼去:“爹…”
一声爹才叫出口,泪水就从指缝流淌出来。
女人双肩微动,低声地啜泣。
这个时候,郡王府的高墙下,暗处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抱着双臂,就倚在墙边,一站直身体了,光头被月光照见,起了一圈银边。
林十三缓步走出,这就走了过来。
他弯腰提起灯笼,重新放了面前,这就和朝宁并肩坐了一起。
李朝宁犹自哭泣,却听身边的人吹起口哨来,她抬眸,转过头来,看见林十三仰着脸,一本正经地吹着口哨。他哨音纯正,吹的是江淮的小调,是从前常带着宝儿去听戏学来的。
他的目光似乎在月亮上面,朝宁眼中的泪又掉落下来,忙伸手一抹:“林大哥,你怎么在这?”
林十三煞有其事地举了一手在胸前,单手行了个合十礼:“阿弥陀佛,菩萨跟我说这有人看不破红尘,让我过来渡一渡她。”
女人吸了吸鼻子,直瞪他:“我用你渡了?说的好像你看破了似的。”
他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我当然已经看破,不然怎么入我佛佛门呢!”
林十三平常就总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背后她总是叫他假和尚,此时他一身青衣,就在身边,竟也叫她安心。李朝宁坐直了身体,别过了脸去,不叫他看她的哭脸:“那你跟我说说,你看破什么了?”
他笑,指着空中的月亮叫她看:“你看它也有满月,也有缺,更何况人呢,生离死别总要有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叫罢了。”
朝宁抿唇:“那你呢,心里的那个人,罢了吗?”
她这一问他,林十三也坐直了身体,他扬起脸来看着明月,不由叹了口气:“很奇怪,也说不上她哪里好,可就是忘不了。是道是佛我都试了,可从来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这心魔难除,怎能罢了?”
他心里有个人的,还是个死人。
李朝宁现在已经知道是谁了,也难免好奇。
火红的灯笼映着二人的脸,月光之下,一个心神俱散伤情失意,一个袒露心伤刻意相伴,竟然也唏嘘到了一起去。
郡王府的大门,开着一条缝,才走到门前的男人,已然顿了足。
顾修手里提着件斗篷,到底还是转了身。
他脚步也缓,只不等他走开几步,外面却又传来一少年惊呼:“姑姑!姑姑快回去看看吧,家里出事了!”

第三十章

屋中比之上一次打砸还要彻底,几乎已经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
李清止收拾了几口人的衣服细软,包了放在地上,她就坐在上面抹着眼泪。
朝宁一进屋,小姑娘立即就哭了起来:“姑姑!”
她过去将受惊的侄女拥在怀里,屋里一片狼藉,她收藏的许多药材都散落在一旁,李厚一脚踢开摔碎的个陶罐:“幸好宝儿不在,不然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看了户贴又一顿搜查,不知道找个什么东西!”
林十三紧随其后,摸了摸他的光头:“你看,听我的早住进郡王府,就没这回事了。”
朝宁的目光从散乱的干药材上面轻轻扫过:“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李厚开始挪动桌椅:“现在我们怎么办?”
十三按住了他的肩膀:“别收拾了,这么乱等收拾好也亮天了,跟我去郡王府吧。”
朝宁放开李清止,也回身扶起了桌子来。
李厚也拿不定主意,抿唇看着她:“姑姑…”
林十三跟了过来:“走吧,我来背清止。”
李朝宁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只拽住了他的胳膊:“我为什么要去郡王府?我去郡王府干什么?若不是信陵君,说不定我还没有这些祸事,我靠谁能靠一辈子了?她们这明摆着是一个想要我性命,一个想要我的东西,可当真是视人命如草木,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十三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顾修应当不知,先与我回去,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抚着胸口,里面的半截玉如意,仿佛有了温度一样扫着她的心。
朝宁摇头:“我不,我现在拖家带口就去东宫跪着,早晚求得机会面圣说道说道!”
李清止也在地上哭着:“可不是!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亏得宝儿没在家,要是在家还不得给人都抓走了!”
她越说越是哭得大声,林十三要背她,可她说什么也不去。
几个人正在屋里争执,忽听邻居家的狗汪汪叫了起来,外面又是一阵骚乱,李朝宁回头,从窗口能看见院子里进了许多人,她身一动,当即被林十三拽住了。
他挡在她的身前,先一步走了出去。
朝宁连忙跟上,推开房门,院子里果然多了许多人。
火把照亮了整个小院,侍卫队侧立两旁,只见一人缓步走进。
顾修负手而行,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眼熟的斗篷,李朝宁向前一步,站在十三后面不解地看着他。
他一招手,身后又有人冲进屋里搬了个椅子出来,男人撩袍坐下,侍卫队齐齐吼了声着,自他身后颤巍巍跟进来一个身穿官府的男人。此人浑身圆滚滚的,连滚带爬跪了他的面前。
顾修的目光穿过林十三的肩头,就落在朝宁的脸上:“宵禁还未施行,青天老爷倒是先体察民情来了,看看都哪些人干了什么好事,打着谁的旗号,一个个都给本王查清楚了,本往就在这等着,今夜查不明,唯你是问!”
这样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林十三抱臂以对,抿住了唇。
他看着顾修,只冷笑一声:“你动作倒是快。”
李朝宁在他身后拽了下他的袖子:“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这假和尚回头和她说了什么,女人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二人站在一处,略显亲密。
顾修靠在椅背上,伸手拽过斗篷的帽兜,这就戴上了,秋风才刚吹过,这便遮住了他的眼。
一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宝儿一骨碌爬了起来,她伸手揉着眼睛,抬眼看着陌生的帐顶,一时间有点迷糊。片刻之后,她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姑娘站起来跳了跳,又舒展双臂做了几个动作,发现自己力气还在,顿时无畏起来。她自己穿了衣裙,披着长发这就下了床。
翠环在外间听见她的动静连忙进来给人按住了,她撩起宝儿额前的碎发,摸了摸:“小祖宗你怎么起来了?”
宝儿脸色还有些发白,乖乖让她试着体温:“我没事,我好了。”
翠环也不敢放她走,只牵住了她的手:“好什么好,再睡会罢!”
宝儿坚决摇头,她也没有办法,只得推了孩子过去梳头。
早上还有点凉,穿戴整齐又吃过早饭了,宝儿便一刻也坐不住,跑了外面去找林十三。
他就住在原来老太太的院子里,仔细问好了地方,宝儿蹬蹬蹬就跑了去。
郡王府里一共也没几个人,偌大的院子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她小腿跑得也快,到底给翠环远远甩在了后面。可惜进了菜园子,却没瞧见半个人影,平日这个时候林十三已经在园子里浇水了。
她站定,对着园子里喊了一声:“十三叔!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小姑娘鼓起两腮,又喊了一声:“十三叔!”
还是没有人回应,林十三每日天亮必起,打坐念经练武浇菜园子,几乎都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应当不在。她之前来过这里,老太太这才没多久,本来也是不害怕的,但是经过昨日那么一吓,难免胡思乱想。老太太这个院子的青砖路本来就被藤蔓蔓延缠得严严实实了,宝儿左右看了看,捂紧了胸口喃喃自语:“没有人我可走了啊!”
说着转身就要跑,就在这个时候,青砖路的尽头,房门忽然自己开了。
宝儿站定,转过身来。
日头一出,清晨的凉意似乎散去了不少,她仰着脸向前一步:“谁?”
谁也不是谁,只远远地能看见房门开着,屋里光线很暗,什么也看不真切,林十三必然不在,他可从来不会这样逗弄她。宝儿眸色漆黑,大喝一声:“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
她倒是一脸正气,逗得屋里人笑出声来。
喜童趴着门口也笑得不行了:“傻宝,你可逗死我了!”
说着,他将顾莲池推了出来。
他们可来了好一会儿了,顾莲池双手放在腿上,也是强忍笑意:“怎么?你也知道害怕?”
宝儿当即否认,挺胸道:“我没害怕!”
她的脸上还有病色未去,顾莲池从蔓藤下出来,一眼瞥见她苍白的脸,抿住了唇。
到了她面前,喜童挤眉弄眼地对她笑:“宝儿,我们小主子要去常远山,你去也不去?”
很显然,他是知道了她们的渊源,才故意这么说的。
宝儿不喜欢拿她打趣的人,当即转身:“你们爱去哪去哪,我不去,我去找十三叔,我要回家。”
她抬腿就走,顾莲池在她后面叫她:“站住!”
宝儿充耳不闻,只管跑了起来,急得他身一动,差点摔下去。
喜童眼看着小短腿跑得真快,赶紧去追,也幸好她正撞见来寻她的翠环,俩人差点撞到一起,后来追过来的喜童才到身后,这少年弓着腰,双手按在膝上,跑得气喘吁吁的:“宝姑娘,宝小姐,是喜童错了好不好?您大人有大人量别恼我了,我们小主子有话跟你说,快跟我回去吧!”
宝儿不想理他:“我找我十三叔去!”
喜童再不敢逗她,只摆着手:“十三爷昨晚上压根就没回来,我们王爷也没回,真的!不信你问问翠环姐姐。”
翠环点头:“是没回来,我也才知道。”
顾莲池自己推着轮椅,慢慢在青砖石上面露了面,宝儿回头,犹豫了一下,喜童赶紧牵着她的手,给她拉走了。给人送了小主子面前,少年直弯腰告罪:“小主子也别气了,都是我不该逗她,你们两个人就饶了我吧!”
说着在后面戳了下宝儿。
宝儿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你叫我干什么,我不想和你玩。”
顾莲池皱眉:“为什么?”
她不高兴地看着他:“你们还故意吓唬我,其实我都有点害怕了。”
顾莲池飞快开口:“以后不这样了。”
宝儿从来心软,当即就不在意了:“你叫我干什么?”
他看了眼喜童,坐直了身体:“我是真的要去常家,你要不要去?”
她以为他故意捉弄她,当然皱眉:“我说了我不去!”
顾莲池扬着脸,淡然地叫喜童推着他走:“好吧,你不愿去就不去,那可是真可惜了,见不着沈江沅了。”
宝儿怔住:“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喜童已经推着顾莲池往出走了:“沈小公子马上要跟随沈老爷去江南了,昨个就是来告别的,现在去常家的话还能见着他,一会就走了。”
宝儿摸向腰间的锦袋,那里放着金匕首。
本来十三叔答应了她,起早就带她去沈家,还给沈江沅的。此时却是犹豫起来,她看着顾莲池,张口也没说出话来。
喜童回头:“真不去吗?亏得我们公子一大早叫人去打听的…”
话未说完,顾莲池已然皱眉:“闭嘴!”
喜童不敢再说下去,只回头看着她。
宝儿也是犹豫,她做事向来是一根筋,想起来什么做什么,此时脑袋一热蹬蹬蹬跑了过来,站在顾莲池的面前了,可却又抿住了唇看他,只脸色更不好看了。
顾莲池脸色不耐:“怎么?去还是不去?”
她低头,从腰间的锦袋里拿出了金匕首来,递到了他的面前:“莲池哥哥,好哥哥,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小姑娘娇憨的脸上,是十分的恳切。
她是很认真地求他帮忙,他抬眸看着她,却没有接。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昏昏沉沉间睁开眼,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喜童说常家不干人事,去抢孩子了。
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宝儿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渴望进那大宅院。
她甚至是厌恶的,也对他们有着未知的恐慌,就像刚才那个空屋子,她可以坦然面对,问是什么人装神弄鬼,但是并不会走过去。他一伸手就将金匕首拿了手里,这就对她扯了扯唇。
宝儿对他笑:“谢谢!”
顾莲池却是举起了金匕首来:“一会儿你见了沈江沅,你自己跟他说。”
她顿时瞪眼:“你!”
他抓过她的手,啪地将匕首拍在她的手心里:“你只管跟我去,看哪个还敢欺负你!”

第三十一章

马车上,喜童将顾莲池放了里面,宝儿随即上车。
侍卫队林立两侧,她进车厢之前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负责贴身随护的周平疑惑地看着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还是喜童半天没看见宝儿进去,挑了车帘一把给她拽了进去。
顾莲池手里把玩着一个九连环,也不抬头:“发什么呆,走了。”
宝儿忙坐了他的身边,她有点不安地抓着斗篷的带子,只觉得自己真是像话本子里的娇小姐了。自从说要带她去将军府开始,顾莲池就叫喜童和翠环给她好生装扮了一番。身上穿的也是新的裙子,还非叫她披什么斗篷,等穿上了,她才看见自己和他的青布人偶一个扮相,只不同的是翠环早上给她梳了两个包子头,依旧像清止那样特意留了两个小辫子从包子中心垂将下来,一动来回的晃。而人偶是万年不变的粗布条辫子。
都上了车,喜童挑着窗帘往外看,显得十分兴奋:“我可好几天没出来了,整天圈在府里真没意思的!”
宝儿顺势也往外看了两眼,手里握紧了金匕首。
哗啦一声,九连环啪地就扔进了她的怀里,顾莲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看着她声音也轻:“你试试。”
宝儿收好金匕首,拿着九连环在眼底细细的看。
九连环是由九个环通过九根杆相连的,有一个手柄穿过,顾莲池倾身一点,让她把手柄在环中取出来。她来回摆弄了片刻,当然是毫无头绪。
这东西,都是顾莲池摆弄惯的了,见她来回晃着就是不动手,当即勾唇:“用不用我教你?其实有口诀的。”
她抬眸看着他,小手抚过九连环的环身,当真是使足了力气,很快就掰开了一个缺口:“不用。”
如此这般,九个环很快就全解开了,宝儿在顾莲池震惊的目光当中扬起了脸:“给你。”
她一股脑将零散的环都放在了他的膝盖上面,对着他举起了手柄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顾莲池:“…”
喜童捂住了脸,抖动双肩可是笑个不停。
宝儿的目光又转向了他:“怎么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宝儿你真是个宝!逗死我了!”
顾莲池还算淡定:“你把我的九连环弄坏了。”
宝儿抿唇,又将他腿上的九连环一股脑拿了回来,她捧在掌心当中,无辜地看着他:“怎么办?不是想打开吗?”
喜童就只管笑,顾莲池也是抚了额。
小姑娘想法简单,既然不是想打开,那就给重装上吧,幸好她记忆还算好,照着原来的样子很快又穿了回去,她力气也大,对着原来的断茬又齐齐对上了。
喜童这回可笑不回来了,顾莲池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重新又举了他的面前:“好了,给你。”
他:“…”
马车行得不快,顾莲池看着宝儿黑漆漆的眸子,只觉得其中映着的自己的脸,特别的可笑。他伸手接过九连环,晃了晃,仍旧是他从前喜欢的那种声音,是证明自己睿智的声音。
现在被宝儿轻易的拆开,又重新穿上,他忽然体会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