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白术难得也开了口,问:"他长什么样子娘娘也不知道么?"
楚歌摇头道:"夫子应该是易了容的,看身形应该年龄不大,却顶了一张成熟平凡的脸。他每隔几天便会来府里,教我武功和琴棋书画。"
帝王微微不悦,沉声道:"既然那样好,不如便让他择日入宫。若是贤才,孤必然不会薄待了他。"
白术看了风城启难一眼,眉梢微挑。楚歌却叹息一声道:"一年前夫子便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甚至连句话也没给我留下。若是找得到,便好了。"
风城启难看着楚歌脸上的表情,心里一阵烦躁,挥了挥袖子站起来道:"白术,你回去罢,时辰不早了,孤也回勤政殿了。今日一事,昭妃自己在凤鸣宫里好生想想。"
说罢,抬脚便走了出去。
白术朝楚歌微微弯了弯腰,便跟着帝王走了。楚歌坐在桌边,也没有起来行礼,反正帝王走得急,她行了礼他也看不见。
手里的茶杯有些凉意,楚歌静静地看着水里的茶叶,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抬手拭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茶水沾上了眼角,凉凉的,都是湿意。
那个人已经离开一年了。若不是今日提起,她还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只是将他常用的琴放在了她院中的石桌上,旁边还放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茶。干干净净,却又有若有若无的暖意牵扯。
楚歌的夫子,那个妖孽一般的人,就这样,一消失就是一年多了,谁也寻不到他。
叹了口气,楚歌轻笑了一声。也罢,那样的妖孽,在哪里都会好好的罢。
???
转眼,楚歌入宫也有好几个月了。在这几个月里,后宫可谓是风平浪静。帝王宠幸的最多的始终是凤鸣宫,其次是皇后。其他妃嫔偶尔宠幸,次数却也不多。
聪明些的妃嫔,便忍得一时,比如皇后和冯婕妤等人。不聪明的人,也就早早地冒了头,做了帝王偏宠昭妃的佐证,比如李婕妤。
李婕妤入宫数月,一直未得宠幸。明里暗里给楚歌下的绊子不少。宫里无聊,楚歌也乐意和她斗,总之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无事就好。
却不想有一天,李婕妤诬了不语盗窃,非要命身边的宫女掌不语的嘴。楚歌也是气着了,挥手便将那婢子打开,却正好撞到了李婕妤。李婕妤要倒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了她的手,长长的指甲,瞬间划破了楚歌的手背。
帝王正好来凤鸣宫,见此情况,大怒,挥手便让人将李婕妤送去了冷宫。顿时后宫人人皆知,惹谁都可以,千万动不得凤鸣宫。
然而楚歌却知道,李婕妤不是败在自己的愚蠢上,而是,李家已经被帝王的人替代了。李家的这枚棋子,自然也就没了价值。听着那长长的哭声消失在宫墙远处,楚歌不禁悲哀地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帝王唇角的笑容冰冷而危险,搂着她的腰怜惜地看着她的手背,低声道,我帮你涂药可好?
楚歌微笑,承了风城启难的意。乖巧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利爪,顺从地配合帝王的每一步动作。
每天睁眼便看见旁边的人完美的侧脸,以及在睡梦中依旧皱着的眉头,楚歌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件事的话。
启王八年秋,后宫选秀。
楚歌坐在皇后旁边,看着下面一水溜儿的素装女子,轻笑不语。这是立后以来的第一次大选,各门各家都将最美的女子献了上来,不求与昭妃娘娘争宠,但求分得一些圣恩。
不过下面站着的这两位,着实让人不好说话。
上官取露一袭淡黄点纱广袖裙,微笑着看着座上的帝王。那双水眸里,盈盈的都是情意。她来选秀,是意料之中的,楚歌也知道风城启难必然会收了她,但是让她想不到的是旁边那个人。
左慕雪。
帝王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沉默不语,眸子里暗潮翻涌。秀女走到御前了,便是最后一关。每两人一组,上前问安,等待答复。
风城启难不知道为何会是这两人在一组,心里却明白一点。
左天清在等他的答案。是要心爱之人,还是要江山?目前左相手里有将近一半的兵权,虽然近期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但依旧像一根鱼刺,狠狠地卡在帝王的喉间。近几个月他的行动被那老狐狸看在眼里罢,所以拿了这道题来向他要答案。
拳头紧握,风城启难看了上官取露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皇后笑了,轻声道:"王上若是喜欢这两位,一起接进宫也是没什么不可的,何必想这许久地费神呢?"
楚歌闲闲地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喝着茶。秋天又来了,想来床上的玉簟也该撤了。这儿选完,她便回凤鸣宫吃不语做的点心罢。虽然上官取露若是进宫,她定然日子不好过,但是,总也阻不了的,不是么?
帝王终于开了口,淡淡地道:"最后这两人孤不好决断,留或不留,取什么位分,都要看你们自己。太后一直抱恙在寿康宫,也无甚开心的。你们明日便同去寿康宫陪伴太后,由太后定夺。"
众人都是一怔,不解地看向座上的帝王。向来是这般的选秀程序,如今竟说改就改了么?
皇后眼神闪了闪,笑道:"王上英明,这法子倒是极好,也不会委屈了谁。太后娘娘久病不出,也该沾沾喜气。"
楚歌抬头,望了风城启难一眼。到底是做王的男人,竟连自己的母后也可以算计。后宫里的秘密,她从风城启月那里知道了一个开头,然后,自己查出了结局。
如风城启月所说,当真是污秽,污秽到楚歌连看自己的父亲一眼都觉得恶心。怨不得帝王如此憎恨左相,除了权势,也还有那样一段过往在,任是她,也觉得无法容忍。
不过帝王今日的这个决定,却是极好的,对于他自己来说的话。
众人皆知,上官取露是自小便经常出入宫廷的,因为风城启难喜欢她。风城启难喜欢的东西,太后不会太反对,所以比起太后毫不熟悉的左慕雪,上官取露有很大的机会。也怕也是帝王这样决定的原因。
而太后的决定,左相的反对会小一些,也无法说什么。
当真是很好地保全了他自己的心意,以及他的女人。只是,这题目,却又推给了太后。
楚歌入宫数月,一直没有见过太后。她也去过寿康宫。却被景年嬷嬷拦在了外面,礼貌地告诉她,太后娘娘不喜欢人打扰。
在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楚歌也自觉地离寿康宫远远的。所以至今为止,她也不知道太后娘娘长什么样子。不过不止她,后宫现在的嫔妃,也没哪一个进了寿康宫的。
选秀结束以后,有四位新人入了后宫,分别是月答应、丽常在、孙贵人和魏贵人。而为了平衡,楚歌请了帝王的旨意,将淳昭仪升为了嫔,将冯婕妤升为了昭仪。先入宫的一些女子,出挑的也就这样几个了。
不过这天晚上,风城启难没有去凤鸣宫,而是去了淳嫔的瑞真宫。楚歌坐在外室的矮榻上看了一会儿月亮,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便早早地睡了。守在外面的不语和守幽看着殿里熄灭的灯火,都叹了口气。
娘娘心里也该是有些不痛快的罢,上官取露若真入了宫,仗着帝王的宠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帝王是否真心待娘娘,她们都不知道,但唯一都知道的是,几次选择里,帝王都选择了上官取露。
真是孽缘。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她们便开始要打起精神了,既然王上每次都不会护好主子,那便她们来罢。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三十五章 厌宫墙
有些时候,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而爱而不得,往往最容易让人挂念。偏生人性本贱,总记得失去的东西,无论好坏,统统被不断回忆。所以有了那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聪明如上官取露,自然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楚歌不知道寿康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风城启难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是初见时那样的冰冷,只看了她一眼,便带着仇全往翔龙宫去了。
接着出来的是上官取露和左慕雪,让人微微一愣的是,六王爷风城离玉也在。
景年嬷嬷拿了懿旨出来,站在三人的前面,朝寿康宫外侯着的后宫众人宣读: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左氏慕雪,端庄德佳,恭顺淑从,深得哀家之心。特以左嫔之位,迎之入宫,侍奉圣上左右。"
"上官氏取露,温婉贤德,工容兼备。先王六子离玉,孝顺持度,王室贵子。此二人乃天作之合,佳玉良缘。哀家特此赐婚,许六王爷以正室之位迎上官氏为妻,礼部择吉日举行仪式。钦此。"
楚歌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却看见上官取露眼里流露出一股决绝的神色,望向她时,竟轻轻一笑。
"臣女(儿臣)谢太后娘娘恩典。"
左慕雪得意得扫了下面的人一眼,看见楚歌时,轻哼了一声。她曾经说过的罢,左楚歌,若她愿意进宫,你的价值,还有多少?
清荷亭的事之后,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她咬碎了牙,就等着入宫这一天。左楚歌欠她的东西,她会一样不少地拿回来,甚至风城启难,也会是她的。她等着看这宠妃如何恢复当年无措地在水中挣扎的样子。哼,左楚歌,做了娘娘又如何,你依旧是婊子养的贱人!
楚歌淡淡地看了左慕雪一眼,朝身边的皇后行了礼道:"皇后娘娘,臣妾不甚舒服,便先告退了。"
皇后正看着上官取露,双眼微眯,闻言更是一笑,道:"妹妹怎的反倒不舒服了?也罢,往后你们两姐妹共事一夫,可要效仿娥皇女英,好生侍奉王上。"
"臣妾自当尽力。"楚歌说完,也不再看其他人,扶了不语的手便离开了寿康宫。
皇后看着那抹纤弱的背影,淡淡地哼了哼。
上官取露居然选择不进宫,虽然让人不解,但皇后也未必不开心。本来是想让上官取露进宫与楚歌斗,却哪知进来的是左慕雪。也罢,左慕雪也是个好使的人,姑且便用着罢。
只是刚刚帝王的表情可不好看,却也不知是在迁怒谁。
关上白首殿的门,守幽和不语站在楚歌的身后,略微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守幽也就罢了,不语更难受。以前二小姐在相府便是想着法儿地折腾主子,她都看在眼里。主子隐忍,也便没生出什么大事。如今好不容易进宫了,却也还是摆脱不了那个噩梦么?
"不语,拿些酒来罢。"楚歌淡淡地开口。
守幽微微皱眉,道:"娘娘,您是不能在宫里酗酒的。"
楚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苦笑一声。她竟忘记这是宫里了,这比相府还要不自由的地方,甚至连陪她喝酒的人也没了。
"那你们下去罢,本宫休息一下,晚膳不用上了。本宫会睡得久些,谁来了也不要打扰我。"楚歌想了想,吩咐道。
不语和守幽都应了,放下帐子便退了出去。殿门合上,楚歌眼眸一闪,走到床边,轻轻从床下拉出来一个木箱。
若是风城启难在,此时一定会黑着一张脸。那木箱打开,尽是一些伪装、出宫之类的行为需要的东西。比如宫女的衣服、太监的衣服、银票、还有令牌,样样齐全,任君挑选。
楚歌沉思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套太监的衣裳,还有凤鸣宫的令牌。银票也带了一些。听了一会儿外面,没什么动静,楚歌便打散了发髻,脱下繁复的广袖裙,换上了太监的装束。
镜子里,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半晌,终于,拿起眉笔将自己的眉毛画得更深一些,再看看,便顺眼多了。
打开窗户,楚歌小太监理好了衣服,直奔御膳房而去。
若想喝酒,还是得自己去找啊。宫里的女人真无奈。
时辰尚早,御膳房没有特别匆忙。楚歌踏进厨房的时候,几个御厨正坐在一旁闲聊,见有人来,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这位公公好生面疏。"一个御厨走了过来,看了楚歌半晌,道:"公公有何吩咐?"
楚歌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我是凤鸣宫里的,娘娘今日心情不好,想饮些酒。做奴才的也只能体贴一点儿了,您说是不是?"
看了看楚歌的腰牌,那人赶紧地问:"公公要什么酒?奴才们马上去准备。"
"桂花酿便是。"
抱着怀里的两个小酒坛,楚歌心情稍微好了些。左右看看,自己却是又到了相思流附近。
随意捡了一个能挡住人的巨石后面,楚歌将酒放下,打开一坛,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好酒,酒香怡人,浓而不烈。"
楚歌端着坛子的手愣在半空,抬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见那天在宫道上看见过的红衣男子正笑得一脸开心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看着她手中的酒坛。
"小公公,你如何喝得了这样多?倒不如我陪你如何?"流离轻笑一声,看向楚歌。正待再说几句,却在看到了楚歌的脸之后戛然而止。
这张脸...流离的瞳孔微微张大,下意识地喊:"昭...唔。"
楚歌死死捂住流离的嘴,一把将他拖到地上坐着,将未开的那一坛子酒递与他道:"总归一人喝酒寂寥,你来了也好。诺,喝吧,便不要再说我的身份问题了。
月流离呆呆地接过酒,看了楚歌好一会儿,才笑开了,道:"这倒是稀奇了,为何好好的娘娘不做,偏生要做奴才?"
楚歌淡淡一笑,饮了一口桂花酿,低声道:"各自有各自的愁罢,说不清谁好谁坏,总归我今日是心情差了些,便出来喝酒。你若愿意陪,那自然是很好的,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月流离哈哈一笑,拍开酒坛的封印便往嘴里灌了一口,豪爽地道:"相遇是缘,既然遇着了,那我便陪你喝。你若有什么不开心,也都可以告诉我。我只听不传。"
河水潺潺,楚歌沉默地喝了两口酒,眼神有了几分潋滟之色,突然便转头问流离:"你是谁?"
月流离看着楚歌的眼睛轻笑道:"我是七王爷的朋友,随路进宫来看看而已。"
"还有呢?"楚歌挑眉,看着这妖艳的男子,眼神里分明透露出'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的意味。
仰头灌了一口酒,月流离抬袖擦了擦嘴角,笑道:"还有就是,不周山,伏羲宫的主人。"
伏羲宫?楚歌挑眉,多看了流离两眼。这样妖艳美丽的男子,竟然还是一宫之主么?不过这个宫的名字,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是江湖情报组织么?"楚歌问。
月流离闻言,倒是诧异地看了楚歌一眼,道:"不全是,还有其他的功用。"比如杀人。
楚歌头有些晕了,笑容却愈发灿烂,一瞬间恍痛了流离的眼。有酒从她的嘴角划下,她也没擦。只痴痴地看着那相思流的水,笑道:"宫中无聊烦闷,到底是宫外逍遥些,却不知何年何月才出得去了。"
拿着酒坛的手一顿,流离看了楚歌良久,却不知想了什么,最后只道:"宫中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别人求荣华,你却想离开这富贵地。昭妃娘娘,王爷说得没错,你确实不是应该在宫里困着的凤凰。"
"王爷?"楚歌一笑,道:"是启月王爷么?他竟这般夸我。可这话若让跟他长了一张脸的那个男人听见了,可是了不得。"
月流离皱眉,看着楚歌唇角的弧度,叹气道:"娘娘,你醉了,还是回你的寝宫去罢。"
"让我安静片刻再回去罢,快无法呼吸了。"楚歌闭上了眼睛,靠着身后的巨石,低低地道:"多肮脏的地方,脂粉尸骨,红尘算计,偏生我还逃不开。什么姐妹共事一夫,恶心。女子坚贞一世,换男子薄情一生,她们甘,我可不甘。"
"是呵,他多无奈,那么爱的人却得不到,注定一辈子心心念念,抱憾终身。这就是帝王家的情意,以大局为名,舍弃真心。"
"不知道还有多久我才能完成任务,顺利地出去。只但愿那时候,我还有自己的样子。"
"我要出去找一个人,他的琴还在我这里,他许了教我的东西还没有教完。至于阿萧,他有那么多女人,我不想再做棋子。他也未必需要我。"
"真是累了,行礼很累,微笑很累,什么都累..."
声音渐低,最后没于唇齿之间。楚歌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当着一个还不算熟悉的人之面。
月流离叹息一声,低下身子将这眼角微湿的女子抱起,往温华宫走去。她的唇抿得紧紧的,有些苍白,意外地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远在不周山的人。
罢了罢了,始终是冤孽。现在送她回凤鸣宫是不可能的,只能去找温太妃和启月了。流离快速往温华宫走着,心下也不免想的是,帝王无情,既然她这般伤心,倒不如跟了启月的好,至少他不会舍得这样伤害自己的女人。
虽然还没有女人,不过风城启月一直就是一个温柔无比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谁也比不上。
当然,除了他。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三十六章 脉脉温华,一世情牵
楚歌醒来的时候,宫灯已经初燃。眼前是陌生的纱帐顶,暗暗地绣了莲花,空气里盈着梵香的味道,显得安宁祥和。
"可算是醒了。"有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楚歌揉了揉额角,抬眼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的素雅长裙,上有白色的莲花。发髻未梳,只拿木簪将一头乌发挽在身后。一张铅华褪尽的脸上有着如月光般温柔的笑容,看着楚歌道:"你若再不醒,启月该着急了。"
楚歌一愣,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四周,终于反应了过来,喃喃道:"您是温太妃?"
温太妃将手里的醒酒汤递给她,笑道:"当真是一双慧黠的眼,这里没有旁人提醒,你如何得知我便是温太妃?"
房里没有其他人,一画一物,都静静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纤尘不染,样样精巧,但却没有多少生气,一看便知,是许久不曾被主人抚弄过了。
"温太妃爱莲,宫人时常有提起。"楚歌微微颔首,接过那碗汤,浅浅地呷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温太妃道:"这宫殿处处精致,可想得到以前的恩宠。太妃娘娘素发素颜,想来也是在怀念先帝,这宫中世外地,怕也只有温华宫这一处了。"
温太妃眼里含了些赞赏,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流离就这样将这帝王的宠妃抱回来,她是吓着了的。启难宠爱楚歌,天下皆知,却不知为何这被人人艳羡的昭妃却是眼角含泪地睡在流离怀里。那样紧皱的眉,哪似传说中的那般幸福?
帝王的恩宠,到底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罢。
想起一些往事,温太妃笑着摇了摇头,对楚歌道:"你这孩子,也是不容易,难为了年纪轻轻的便在这宫里生存。哀家久居这温华宫不出,若你心里难受了,也可过来休息片刻,权当是陪我了。"
楚歌眼眶微酸,薄唇紧抿,清亮的眸子里渐渐地盈满了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温太妃的语气很温柔,像极了左夫人,只一眼便让她觉得亲切,当下心里的委屈便统统涌了上来,差点就要落泪。
她难过的,不止是风城启难将要娶左慕雪,也不止是寿康宫外他那冷冷的一瞥。其实最难过的,莫过于发现自己竟在乎那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来得及让他习惯她,先离不开的,反而却是自己。一场酒醉了,脑子却意外地清醒了,清醒得难受。
风城启难不好,一点儿也不好。处处算计她,怀疑她,或者是利用她。可是每天清晨起来看见身边那人沉睡着的脸,那样一张安静的,单纯少年的脸。她却会觉得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仿佛这样一天天下去,就真的可以白头。
傻了是不是?一向聪明的她,竟这样傻了。夫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任你怎样的玲珑心思,一旦情开,都是凡物。"当时她心高气傲地不信,如今却落了套。
明明是最不该爱上的人,她这是被什么蒙了眼不成!
"原来醒了,母妃怎的也不唤我一声?"风城启月进了殿来,看见楚歌醒了,倒是松了口气,端着一碗药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有些许埋怨地对温太妃道。
楚歌侧过头,极快地收回了眼里的水珠儿。再抬头,便又是一张倾城笑颜,没有留下丝毫的哀伤,倒有礼地朝风城启月颔首示意。
"瞧我,光顾着跟楚歌聊天,倒是忘记了。"温太妃一笑,看着风城启月道:"怎的是你亲自端进来?修竹呢?"
"儿臣有事吩咐他去做了,不碍事的,一碗药而已。"风城启月顿了顿,对楚歌道:"娘娘何以遇见流离了?他是不羁惯了,若哪里冒犯,还请娘娘海涵。"
楚歌笑了笑,摇头道:"流离很好,若不是他,我指不定便睡在外面了呢。王爷曾让楚歌不用多礼,如今倒是见外了。"
风城启月挑眉,坐在了一旁的矮榻上,想了想,道:"也是的,一回宫便不自觉捡起那套礼节了。在这温华宫,当是最自在的了,母妃喜静,也无外人叨扰,你若进了来,也可放下身上一切担子,做一回自己。"
楚歌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温太妃,却见她一脸温柔地对自己点了点头,柔声道:"启月说的是对的,你先喝了药罢,别等凉了。"
药还有些烫,不过却入得口了。楚歌拿起来,犹豫了一下,一口饮尽。放下碗时,秀眉皱得死紧,半天才道了一声:"苦。"
风城启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温太妃也是莞尔。见她实在难受,风城启月从怀里拿了蜜饯出来,递与她:"吃些便好了。"
楚歌赶紧拿了一个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咽下那丝甜腻,楚歌掀开被子下了床,朝温太妃和风城启月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见他们皱眉,便笑道:"这一礼,是我该行的。在宫里这几月,还没有哪天像今日这般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