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语气就更温柔了:“大人若是累了,便随妾身去软帐里歇息可好?”
宋立言皱眉,捂着脑袋往明心阵里看了一眼。
楼似玉与“颜好”动手了,狐尾一甩金光霎出,两人打得还有来有回。他有一万句话想问,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只能垂眸,将计就计地跟着颜好走。
然而,他刚转身,背后的金光突然就穿透了妖阵,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头。阵法碎开,红色的琉璃碎片与金光交织,纷纷扬扬地四散开去,一只手伸过来,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气声,将他的衣袖拽住。
“找到你了。”楼似玉轻笑。
颜好脸色一变,身上红纱立马化成了无数血色长丝,如利刃一般朝她割去,逼得她松手后退。
“你也敢再追来?”颜好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着护在宋立言跟前,“大人这便要与妾身去暖帐了。”
“暖帐?”楼似玉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你那床帐里的人前赴后继的,还用暖吗?怕是就没凉下来的时候。”
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她这刻薄的模样了,宋立言眉梢微动,突然觉得头没那么疼了,就盯着她瞧。
楼似玉余光瞥着他,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生怕是看见颜好想起了什么,亦或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药,焦急地伸手想靠近他,却被那杀意十足的血丝挡了路。
“没有过风花雪月的机会,倒也应该看过戏台上唱呀,这卖笑之人收山从良,至此只为公子一人开颜,那可比你这种千年嫁不出去对人死缠烂打的戏码好看多了。”颜好的口舌功夫也不弱,抱着胳膊睨着她,“你看你这模样,大人可理你?”
眼里闪过一抹惊慌,楼似玉急忙收敛了神色,又整了整头上发髻,小心翼翼地朝他看过来。
宋立言皱眉,看着有些不悦。
心里一沉,楼似玉手脚蜷缩,想在颜好面前硬气些,可委实被人捏住了最柔软的肋骨,只能低了眉眼轻声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大人随奴家回去吧,若是有什么误会,奴家回去便同大人解释。”
她这低声下气的模样,看得颜好笑得花枝乱颤:“你也有今天。”
楼似玉咬牙,九尾一张就朝她伸老狐爪,颜好吓得一噎,慌忙止住笑意应战。两人妖力都不低,楼似玉就算是心绪不宁,出招也是又快又狠,颜好应付了十几招觉得吃力,无奈也露出尾巴来。
黄棕色的尾巴,只有一条,看起来没楼似玉气势大,不过宋立言也因此认出了她的真身。
竟是个黄大仙。
与普通的黄大仙不同,颜好身上法宝极多,那看似轻浮的红纱、还有脚上的金环和手上的镯子,竟都化成她的武器见缝插针地给楼似玉使绊子。瞧出楼似玉心系她身后之人,颜好轻笑一声,一边与她斗法一边朝宋立言娇嗔。
“大人,妾身待会儿若真是伤着了,您可又要像八十年前那样心疼了。”
脸色一变,楼似玉踉跄半步露出破绽,颜好也不客气,就着这点破绽就给了她一掌,打得她后退两步,嘴唇上血色顿失。
“你给我闭嘴!”呛咳一声,楼似玉急急地斥她,“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八十年前你与我动手,大人可是护着我的。”颜好挑眉,“不记得了?要不大人行行好,再让她亲眼看一回?”
惊慌地扫了宋立言一眼,楼似玉摇头:“大人,这妖怪满口谎言,您切不可听信。”
嘴上这么说着,下手却也是带上了顾忌,好几回能夺颜好命门却生生停住,僵硬地扭转方向。不过就算如此,她也占了上风,几轮来回之后,颜好明显扛不住了,开始后退。
颜好冷了脸,瞧了瞧她这浑厚的金光,再一瞥旁边的宋立言,咬咬牙,干脆收手,硬吃她一招,吐血倒去他的怀里。
“唔。”被宋立言接住,颜好得意地笑了,哪怕嘴角还有嫣红,也反手抓住他的衣袖,“还是大人心疼妾身。”
楼似玉收手,气得声音都发抖:“你怎么跟赵清怀一个德性?活了一千多年了,也不觉得丢人!”
宋立言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责备之意,朝她扫过来,刺得她心里一跳,楼似玉觉得有点委屈,按理说她与他认识也这么长时间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怎么能因为别人这样对她?原以为能和之前有些不同的,结果还是她的一厢情…
愿。
最后一个字还没想完,眼前情形突变,宋立言接住颜好,反手就拿出了浮屠困,趁她不备,直接将她封了进去。颜好诧异的脸只闪了一瞬,就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被塞进琉璃塔,连声音都隔绝了。
楼似玉的泪水卡在了眼睑上。
宋立言干净利落地将浮屠困往袖袋一收,然后抬眼嫌弃地道:“掌灯客栈威风八面的楼掌柜,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受人欺辱还不晓得还击的可怜虫了?”
楼似玉:“…”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大…大人?您没受她蛊惑?”
“你的妖力远在她之上,尚且没能蛊惑本官,她这点伎俩也够看?”宋立言冷笑,“别的话本官都能信,但要说本官以前能看上这种货色,撒谎无疑。”
他朝她走过来,打量她两眼,眼底微微有些戾气:“宋清玄到底是做过什么,能让你小心翼翼到这个地步?”
飞快地抬袖抹了把脸,楼似玉强自镇定下来,咧嘴笑了笑:“也没做什么。”
他只是不爱她,像很多世轮回而来的人一样,温柔待她,却不爱她罢了。什么都想起来之后,会尽力补偿她,会刻意做一些事来让她好过,想与她成为知己。
然而,贪心如她,从来不止想做他的知己。
第116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离开千秋楼的时候,各处都恢复了常态,人来人往,打情骂俏,胭脂香和酒气混在一起,闻着鼻子怪不舒服的。
楼似玉有些出神,每每将脸转向他,目光都有些空落,宋立言脸色不好看,大步出门却没上马,径直走进街上的人群里。她跟上他的步子,张嘴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他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但这人一向心思深,也不同她明说,就拉长个脸不看她,步伐还越走越快。
本就有些分心,往来的人流一推撞,楼似玉跟丢了宋立言,站在街口茫然无措了好一会儿,然后失落地扭头走进旁边的小巷,打算抄近路回掌灯客栈。
然而,一进巷子里,她才发现宋立言就靠在那墙边等着她。
“颜好与宋清玄有什么渊源?”他语气不善地问。
楼似玉傻笑,移开目光道:“许是什么旧相识吧。”
“许是?”宋立言觉得可笑,“你对宋清玄的感情那么深,竟也没去了解过颜好?”
怎么了解?颜好就像一把刚刺刺在她肉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做过的蠢事,再加上那个人的确是与她相识,似乎还有些纠葛,她这个半路被捡回家的宠物,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去质问。
“奴家只知道,她是个杀孽不轻的大妖怪。”低声开口,她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还请大人酌情而视,看该怎么处置。”
宋立言嗤笑出声,站直身子朝她走了两步,将她逼到后头的墙上贴着,低声道:“你能不能把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给卸了,说点心里话?”
楼似玉茫然地抬头。
面前这人不知怎的就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伸手捏住她被颜好打伤的肩头,手心泛出温和的白光。他不会医人的法术,这点光只能让她稍稍减两分痛意,饶是如此,他也肯将上清司的至净白光捂在她这个妖怪的伤口上。
喉咙有点发紧,楼似玉不确定地看着他,试探地问:“大人这是…在给奴家撑腰?”
“是。”宋立言竟点了头,“不知掌柜的肯不肯给两分薄面,威风给本官看看。”
他先前一直瞪她,不是因为她要为难颜好,而是因为她太过顾忌颜好,让他不舒服了?楼似玉怔愣,想了老半天才明白其中关节,心口不自觉地一软。
宋立言不是宋清玄,他不会护着颜好,他护的人是她。
挺了挺腰肢,楼似玉放大嗓门道:“大人袖子里这个是只黄大仙,早八百年就该死的妖怪,用了些手段苟活至今,卑鄙无耻臭不要脸,一定要收进灭灵鼎去直接化了!”
被点名的灭灵鼎兴奋地从宋立言的袖袋里飞出来,在他俩头顶打了个圈儿。
宋立言脸色放晴,轻笑:“这么大愁怨?”
“大人别误会,奴家可不是因为嫉妒或是别的什么。”楼似玉掐着腰道,“她是个吸人阳气的妖怪,拿千秋楼头牌的身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在你们上清司看来,是该打个魂飞魄散的,但八百年前他们一族的妖王赤中魂飞魄散,她趁乱夺了族中宝贝,修为大涨,又时常更换人皮,故而很难被人逮住。”
宋立言挑眉:“这么听起来,她倒该像是狐族的。”
“笑话,我狐族能有这种脏东西?”楼似玉翻了个白眼,“咱们的皮毛多好看啊,贵重又暖和,可不像她那一身粗劣的玩意儿,放集市上也少人问津。”
装着浮屠困的袖袋狠狠抖了抖,宋立言伸手按住,顺带将灭灵鼎也收回来,施施然道:“既然是大妖怪,那还得回去禀明师父再处置,时候不早了,走吧。”
楼似玉一顿,偷瞄一眼他的袖袋,跟上去吞吞吐吐地道:“奴家要是劝大人现在就将她放进灭灵鼎,是不是有些公报私仇之嫌?”
说完,又真诚地补上一句:“可奴家真的很想让她立马魂飞魄散。”
宋立言没有答话,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小巷,重新融入街上来往的人群里。
一时冲动说出去的话,冷静下来想想也怪面目可憎的,一个怀揣私怨想弄死情敌的人,他应该不是很喜欢?楼似玉后悔了,懊恼地低头拉住前头这人的衣袖:“奴家不是小心眼。”
颜好是有她必须死的理由的。
宋立言在个小摊儿面前停下,摸了几个通宝递出去,侧过头来道:“你就是小心眼,睡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眠。”
“可…”
“许是跟本官学来的。”接过小贩递回来的糯米烧腊,他往她手里一塞,打断了她的辩解,“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本官给掌柜的赔个不是。”
香气四溢的糯米烧腊熨烫了她的手指,楼似玉换了只手拿,捏着耳垂满眼震惊地望着他。
面前这人没看她,垂眸打量她手里那被晒干的荷叶裹着的东西,想了想,伸手替她剥开半个,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往官邸的方向去了。
楼似玉傻在原地,待慢慢品出他那句话的意思之后,耳根一点点地烧红,热气一路蹿上脸颊。
要不是她挂在客栈门口的铃铛会响,要不是他身上有她无比熟悉的味道,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这人是当年的宋承林投胎而来的。宋承林是个什么人啊?温柔又矜持,说的话规规矩矩,就差照着书上扣下来,礼貌又让人觉得疏离。
而宋立言,她永远想不到他嘴里下一刻能说出什么来。
臊得站不住,楼似玉抱着糯米烧腊就跑。修炼了这么多年的脸皮红了个对穿,她也没好意思再跟宋立言回官邸了,一口气跑回客栈二楼的闺房,关起门来,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的东西,甜滋滋地咬上一口。
这东西果然最好吃了!
宋立言回去官邸,察觉身后没那人的气息了,才放纵地扬了嘴角。
“大人回来了?”来迎接他的家奴一边引路一边陪笑,“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淡漠的语气,跟他的神色一点也不相衬,家奴不敢再问,只道,“那位老人家醒了,用了些茶水点心,说让您回来的时候过去一趟。”
第117章 吃掉的和继承的内丹
原先还担心师父的伤势,但看样子是他被耍了,师父他老人家好着呢。
轻轻摇头,宋立言去了客房,行礼之后不等赵清怀开口,就将袖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先前师父伤重,弟子没来得及禀报,灭灵鼎已经寻回,请师父过目。”
赵清怀本是想同他再聊聊红尘劫之事,一见他将铜鼎掏出来,脸色骤变,连忙将宝鼎抓过去,颤抖着手翻看。
“你哪儿寻来的?”
楼似玉给的。
想说实话,但到底是忍了忍,宋立言低声道:“一个当铺里。”
灭灵鼎被他抓得不舒坦,自个儿挣扎出来直往宋立言胸口扑,好端端一个上清司法器,弄得像个被人调戏了找相公哭诉的小媳妇儿。宋立言哭笑不得,想将它按回赵清怀手里,然而这一按,它立马又嗡鸣不断,摆出出一副“即将被相公卖进窑子里的可怜媳妇儿”模样。
赵清怀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悲恸,连声音都哑了:“这法器与你有缘,你便留着吧。”
伸手让灭灵鼎撒娇磨蹭,宋立言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师父,为何徒儿的修为进益总是其余人的几倍?”
赵清怀盯着灭灵鼎,还没回神,敷衍地答:“你天赋异禀。”
“可徒儿每次调息运气,都觉得修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而不是徒儿修习得来的。”
心里一紧,赵清怀收敛神思,皱眉道:“胡思乱想什么,你自己的修为进益,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是不是来了荒州之后懈怠了,才有空去想这些?”
宋立言摇头。
赵清怀叹了口气,捋着胡须道:“你是历代嫡系弟子里根骨最佳的一个,就算是上一代掌司,在你这个岁数,也没有你这样的造诣,只要你一心修道,将来也许能位列仙班。”
“上一代掌司…”他沉吟,“徒儿记得师父说过,上一代掌司受妖女蛊惑。”
提起这事,赵清怀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两条,他不忿地将枕头抱过来捂在怀里,瞥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妖怪,尤其是狐妖之流,大多阴险狡诈,擅长以甜言蜜语骗去人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师兄当年就是动了凡心,才被当时司里的长老处以笞刑。你翻了那么多司里的古籍,应该也看过吧?”
宋立言点头,掌司在位之时本该是号令一方,司内之人莫敢不从,然而上一代掌司因犯大错而例外,受笞刑示众。之前他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才招致这么重的刑罚,如今一听,反而更加疑惑。
宋清玄动对狐妖动凡心而受罚,可楼似玉为什么说她与宋清玄没有旧情?
“你旁的事莫要再想了,专心修习。”赵清怀咳嗽两声道,“至于这县上的妖怪,为师既然来了,就不会置之不理。”
提起这茬,宋立言想起颜好,伸手将浮屠困拿出来递给他。
“这又是…”察觉到一丝妖气,赵清怀眼神一凛,飞快地接过浮屠困,空手捏诀,一连往上封了九个大阵。
宋立言很是意外:“师父?”
架势也太大了些,就算是个厉害的妖怪,那也不至于…
“颜好。”赵清怀叫出了这个名字。
妖怪的名字上清司的人多是不记的,除了妖王之流,别人在他们眼里都只分种族,不分姓名。颜好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如今的上清司掌司记得?
还不等他问,师父就自己开了口:“你竟能抓住她,这是大功一件,足以将先前你被参的那些罪状一笔勾销。”
宋立言略微惭愧,他是抓了颜好与楼似玉斗法的空子,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不过:“她是什么来头?”
翻来覆去打量浮屠困里那红色的一团,赵清怀笑了笑:“妖怪里的偷儿,趁着妖王赤中魂飞魄散,偷吃其内丹,被黄大仙一族追杀了几百年。”
瞳孔一缩,宋立言抓住了重点:“赤中内丹?”
“是,就在她肚子里呢。”赵清怀哼笑,“可惜,她是吞来的内丹,不是承来的,所以就算凭此妖力大增,也算不得太厉害。”
妖王内丹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宝贝,吞下能省去上千年的修行,但各族妖王常常会将内丹让自己的子嗣继承,承来的内丹与本体融合更好,所承的妖力也就更强,能让小妖王们迅速在族中立足。
原来如此,怪不得楼似玉方才问能不能立马将颜好投进灭灵鼎。
她还是想毁掉内丹。
意识到这一点,宋立言有些不悦,拱手道:“那这妖怪就交给师父处置了。”
袖袋刚刚才打开过,没系好带子,一个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落出来,被赵清怀眼疾手快地抓住。
“这又是什么?”他皱眉,“女人用的镜子?”
镶着宝石的菱花镜,镜面光滑,带着一股让他不舒服的气息。
宋立言飞快地伸出双手,恭敬地将孽镜接回来:“在市集上随手买的小玩意儿罢了。”
赵清怀也不多看,将镜子还给他。镜面泛光,宋立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手顿时一僵。
“怎么?”赵清怀问,“你还想说何事?”
“…没有。”将镜子收回袖袋里,宋立言垂眸,“天色已晚,师父好生休息,明日徒儿再来请安。”
赵清怀摆手,仍旧捏着浮屠困打量。宋立言后退转身,离开厢房之后,站在走廊上缓了好一会儿。
“大人!”宋洵从外头回来,欣喜地道,“梨花还真没撒谎,您果真回来了。”
看了看他,宋立言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将菱花镜比到他面前。
普普通通的一张脸,镜子里没有任何变化。
手更加冰凉,宋立言松开宋洵,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近来孽镜怨气肆虐,奴家的金瞳虽是能视,但大人毕竟是肉体凡胎,若少了奴家在侧,难免被污秽迷惑。有此孽镜傍身,大人便可从镜中看见怨气,从而斩妖除魔。”
孽镜在他手里捏着,宋立言闭眼,想起方才自己看见的师父的脸。
那眉心里的一团黑气,不是孽镜怨气又是什么?
第118章 整块的狐狸皮
可他想不明白,师父常年在京都,去哪里招惹来的这种东西?上清司高手云集,难道就没人发现他有不对?还是说…
再看一眼楼似玉给的这面镜子,宋立言心里生疑。
天黑了下来,浮玉县又归于了宁静,掌灯客栈门口亮起了灯,在黑夜里瞧着有两分暖意。
李小二将大堂里的桌子都擦过一遍,般春也忙进忙出地收拾着长凳和摆件,钱厨子挺着大肚子坐在楼似玉对面问:“掌柜的,咱们这回重新开张,能开多久啊?”
楼似玉拨着算盘白他一眼:“说的什么丧气话,咱们客栈虽然最近运势不胜,可你们掌柜的我还在呢,只要我在,客栈就倒不了。”
“话是这么说,可您瞧瞧这一个个的。”钱厨子指了指李小二,“这个刚从牢里被放出来。”
又指了指般春:“这丫头回乡一趟还被人骗了半个月的工钱。”
再指向林梨花:“这个…这个没什么不好,就是最近老跟那衙门的人跑。”
林梨花闻言就踹了一脚他坐着的凳子腿儿,恼道:“谁跟衙门的人跑了?我只是出门老碰见他。”
楼似玉头也不抬地问:“碰见几回了啊?”
“这些天算下来,也就七八回吧。”
算珠上的手指一顿,楼似玉好笑地道:“两个不相干的人,大门朝天各走一边,若都能时常碰见,那定是有人蓄意为之。”
林梨花立马摇头:“掌柜的,我可没蓄意。”
“那就是他蓄意。”楼似玉耸肩,“别的我管不着,你且小心些他的身份便是。”
钱厨子以为她说的身份是指官差,接话就道:“我看他身份也挺好,没准以后事成了还能帮咱们不少忙。”
梨花没理他,一边将酒坛子搬过去摆好一边琢磨,这宋洵难不成是看出她哪儿的破绽了,有意收妖?她身上虽是带着木掌柜给的压制妖气的东西,可也难免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这么一想,以后人家给的零嘴也不能随意吃了,得警惕点儿。
清了账,楼似玉抓起算盘一摇,扭了扭酸疼的脖颈:“你们都歇了吧,明日开张还要忙活呢。”
“是。”几个人应了,陆陆续续地往后院走。林梨花留在最后,看着门帘落下了,才低声道,“主子,裴献赋消失好几日了。”
楼似玉“嗯”了一声,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漫不经心地道:“方才就收到了蛇族那边的传音,上清司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带人前去围剿了。”
“什么?!”林梨花吓得跳了起来,“怎么回事?要咱们帮忙么?”
“我同美人蛇说了,让她把内丹送来给我销毁,虽是会断福泽,但能保全族性命,可她不听。”楼似玉叹息,“眼下咱们如何去帮忙?蛇族情况紧急,秦掌柜那边也不轻松,赵清怀可不是只身来的,随他来的亲卫——也就是上清司那群臭牛鼻子,数目不少。”
妖王内丹接连现世,有人坐不住了,想集齐内丹。眼下两颗内丹在妖族留存,还有两颗已经落到了上清司手里。先前楼似玉还觉得焦急,可现在四面楚歌,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想起小巷里宋立言抵着她说话的模样,楼似玉咧嘴一笑,捧着脸就往楼上走。这一世与前头都不同,他待她不一样了,给她撑着腰呢,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