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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翅的目光在两人当中逡巡了几个来回,突然泄了气:“哥哥给的鸡肉很好吃,若不是杀了我的族人,我也不会想动手。”
“你的族人杀了这县上的百姓。”宋立言沉声道,“他们在你眼里是好人,可在本官看来,是杀人的凶手,该就地处斩。”
“那么多人,难不成都是凶手?”鸡翅眼眶红了,“我听见他们的惨叫,有的还只跟我一样大岁数,压根连山都没下过。你抓他们的时候,一一审问过了吗?”
宋立言很想说,杀妖怪还用审问?是妖怪的都该死。可一对上这小娃娃清澈而充满正气的眼神,他一时竟没说出口。微恼地别开脸,他推了推楼似玉,后者满脸无辜地道:“大人,奴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你觉得本官会问妖怪的好坏?”他压低声音问。
楼似玉朝他一笑,慵懒地摆手:“奴家知道大人是向来不问的,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大人自己同他解释吧。”
气得瞪她一眼,宋立言看着小鸡翅,闷声道:“你若想报仇,那就动手吧。”
衣裳还被门锁勾住的奶娃娃,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但他这话一说,鸡翅手心里就泛起紫光来,凶巴巴地道:“那你准备好。”
“…”宋立言扶额,侧头躲开他的一击,连剑也不想拔。谁家妖怪出手前还会告知对手的?
凌厉的紫光砸在院墙上,“轰”地一声响,半面墙都倒了下去,将楼似玉最后一丝醉意也吓醒了。
“不妙!”她一把抄起鸡翅,翻墙就想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被这动静惊动的府中侍卫统统围了过来,她刚把鸡翅放上墙头,就有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温柔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巧了么不是?”裴献赋轻笑,“我还正好奇你跑哪里去了呢。”
第100章 上清阵
骤然被人抱起来,鸡翅惊慌地挣扎了一番,可一扭头对上裴献赋那清俊的脸,鸡翅愣了愣,立马就乖顺地问:“大哥哥认识我?”
楼似玉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劈手就将他拎回来,咬牙斥道:“你怎么见人见鬼都喊哥哥?”
鸡翅一本正经地答:“他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都叫哥哥。”
掰着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冲着裴献赋的方向,楼似玉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鸡翅你记住了,面前这个人是个大坏蛋,想刨开你的肚子取你爹留给你的遗物的坏蛋,看见他就打,打不过就跑,明白吗?”
鸡翅一脸茫然,对面的裴献赋倒是掩唇笑了:“小娘子又拿在下打趣。”
“比起打趣,奴家更想打死大夫您呢。”楼似玉虚情假意地笑了笑,侧眼看见后头朝这边涌过来的守卫,忍不住低咒一声。还真是哪儿看见裴献赋哪儿就没好事,瞧为首的罗安河那走得气势汹汹的模样,扭头跑是来不及了,只能将鸡翅放去身后,伸手护着。
“好大的动静啊。”罗安河摸出了双环,他不认识小妖王,目光只落在楼似玉身上,又觑了觑院子里的宋立言,哼笑道,“敢在官邸里闹事,咱们的宋大人也就这么看着?”
宋立言没理他,看了两眼小妖王,眉头皱了皱又松开,瞧见宋洵也跟着回来了,便招他过去问:“城门内外都干净了?”
“大人恕罪。”宋洵满脸是汗,“实在太多,有不少漏网之鱼。”
“那怎么都回来了?”他沉声开口,看向旁边的叶见山,“不去城里除秽?”
罗安河冷笑一声,劈手指着楼似玉:“最大的秽不就在这儿么?大人都放任不管,如何服众?”
鸡翅抓着楼似玉的裙摆伸出脑袋来,很是不满地道:“大叔,姐姐怎么能是秽呢?姐姐是顶好看的美人。”
还当真是只管好看的叫哥哥,到罗安河这儿就成大叔了?楼似玉又好气又好笑,扯了裙子将他挡着,仰脸对罗安河道:“罗大人不待见奴家,那奴家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罗安河眯眼,甚是疑惑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想去看她身后的小家伙。然而面前这人戒心甚重,他挪几步她也跟着挪几步,愣是将后头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于是罗安河明白了,后头那小东西有问题。
“今日人来得齐,我倒是突然想起个事儿。”活动着胳膊轻笑开,罗安河左右看了看,“咱们从京都来的这一拨弟子,眼下都在场了吧?师父师尊常说阵法乃我司立身之本,也不知各位师弟出门在外,有没有好生修习。”
“罗师兄的意思是?”叶见山接了句腔。
罗安河将双环一手拿了,腾出手来翻出个八卦光阵,法阵看起来只有十六条光线,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它那十六条线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个完全,一瞬难分是扁还是圆。
这是上清司祭年用的上清阵,每年祭祀都会让上万弟子一同结阵,意在纪念那些在屠杀妖王的大战中殒身的同袍。此阵能降妖除魔,施法的人越多效力越大,在场的上清弟子加上宋立言和罗安河这般修为甚高的,若是结出来了,威力想必也不低。
楼似玉沉了脸,搂过鸡翅就闪身想走,然而獬豸剑出鞘,宋立言挡在了她身前,眼眸垂下来,沉声道:“你走可以,他留下。”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于他肯放过自己,还是该气他拦路。
鸡翅落他们手里还能有好?尤其是旁边那虎视眈眈的裴献赋,就差拿菜刀出来准备抽筋扒皮了,她就算要处置小妖王,也不可能把他交到这群人手里。
“快放了我。”楼似玉以魂音传他,“我带他走,之后与你汇合便是。”
宋立言皱眉,眼下众目睽睽,哪里是他想放就能放的?上清司有上清司的规矩,他就算再纵容她,也不可能任她把小妖王带走。
“结阵!”罗安河大喝一声。
叶见山等人立刻响应,宋洵犹豫地看着宋立言,见他举起了手,便也跟着化出一丝微弱的白光。四下白光一点一点亮起,楼似玉黑着脸看着,意外地发现犹豫到最后一刻的竟然是裴献赋。
“前辈,动手啊。”罗安河急声唤他。
裴献赋脸色不太好看,可到底还是笑了笑,打趣似的道:“对小娘子这般的美人儿下手,在下着实有些舍不得。”
罗安河嗤笑:“宋大人都没舍不得,前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罢了。”他叹息,伸手化出光来。
无数白光冲天而上,结出上清阵,又似流星一般从四周垂下,将整个官邸都笼罩其中。秋风乍起,楼似玉侧头,杀气勾扯了她一缕青丝,回眸间就挡在了眼前。
就这一瞬,她一跺脚,背后九条大尾随风展开,妖气将刚刚结好的阵顶得一个趔趄,四下上清司之人都是一惊,纷纷祭出更多白光。
“我来守阵眼!”罗安河喊了一声,眼神复杂地扫过宋立言,“这上清阵要同门弟子齐心协力,有人可别怀揣私心才好。”
宋洵不满:“罗大人这话是何意?”
“我同你主子说话,有你什么相干?”罗安河嗤笑,“今日这狐妖要是跑了,你们二人就等着去赵清怀面前请罪吧。”
语落间狂风大作,袖袍被吹得鼓胀起来翻飞,他定神再不敢说话,将半身修为都用来结阵。白光大盛,将金色的妖光牢牢困在阵中,罗安河抬眼去看楼似玉,发现她晃着那几条狐狸尾巴,竟是没什么动作。
“姐姐,他们这是干什么?”鸡翅皱眉,“要对我们动手吗?”
楼似玉低身将他抱起来,扯了一条自己的尾巴尖儿给他玩:“你看这白光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我不喜欢。”鸡翅摸了摸她柔软的尾毛,嘻嘻笑了笑。
“不喜欢就对了,以后看见这种光也得跑远点。今日还有姐姐带你跑,往后可就说不准喽。”美人勾唇笑开,像海棠花绽在风里,明媚又娇艳。她话说得温柔可亲,可手往后一翻,却是甩出一道金光,骤然破开天地间的白色,像剑划开锦帛一般,凌厉又干脆。
第101章 妖怪的魂魄
这金光是冲着罗安河来的,有了上回的交手,罗安河再不敢小看她,借了阵中弟子一半的法力来护着自己。金白相撞,天地大震,阵眼是勉强稳住了,可上清阵的别处就难免露出破绽。
楼似玉狡黠地弯了眼,将鸡翅夹在胳膊下就要往法阵最薄的地方冲。
然而,旁边的宋立言可真是尽职尽责啊,她身影还没冲到,他的白光就先至,将她的去路堵了个严实。楼似玉气得扭头就瞪他,以魂音道:“好歹同床共枕过,大人就这般对奴家?”
原本十分正经的脸崩了那么一瞬,宋立言没应她,结阵的同时竟还甩来三根缠妖绳。
“不至于吧?”她哀嚎一声躲开,“真把奴家抓着了,大人也不好过的。”
“胡说八道。”他终于忍不住以魂音回她,“你是妖,我若抓着你,有什么不好过的?”
口是心非!楼似玉撇嘴避开几道白光,九尾一甩,金光散向四周。宋立言找补不及,其余人也发现不对,立马齐齐祭出修为,八卦阵笼罩着官邸疯狂地转动起来,飞舞的白光锋利如刀,她一个晃神就被割掉了两根尾巴毛。
然而,这架势只维持了几瞬,就在楼似玉打定主意要以妖力强闯出阵的时候,飞快转动的八卦阵突然一滞,接着就“呯”地一声炸开,在场所有上清司之人皆遭反噬,罗安河最甚,被法力激流冲撞去后头的青瓦墙上,砸落下来猛吐了几大口鲜血。
“…?”楼似玉傻眼了,立马扭头去看宋立言,他倒是还站着,只是脸色也不好看,嘴角隐隐有血色。
给她放水了?眨眨眼,她感动极了,立马带着鸡翅消失在院墙外,还以魂音传他:“多谢大人。”
宋立言皱眉,还没来得及回她,就被几个上清司的人冲上来押住。
“好,好,好!”罗安河被人扶着过来,指着他气极反笑,“我本也知道你吃里扒外,可我如何也没想到你会不把这些师兄弟的性命当回事!”
“不是我。”
这单薄的反驳,压根无法说服半个人,就连宋洵上来想救他,脸上也带着复杂的表情。宋立言抿唇,扫了一眼院子里各处狼狈吐血的同门子弟,目光最后落在了裴献赋身上。
裴献赋看起来比别人好不了多少,手扶着旁边坍塌了的墙,急急地喘着气,衣袍上还溅了血。但不知为何,宋立言下意识地就开口:“是你。”
隔得太远,裴献赋似乎没有听见,但他喘完气抬头,却是朝他轻轻一笑。
诡谲,又得意。
“在场的人谁会对那狐妖手下留情?只有大人你,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催生小妖王也就罢了,还宁愿伤了自家师兄弟也要放走他们,此等罪过,非受司规之罚,否则不能服众!”罗安河一口一口地吐着血,偏生还要说话,越说吐得越厉害,整个人迅速地苍白了下去。
“罗大人息怒。”叶见山连忙吩咐,“先将大人扶回屋子里,师弟这边我来看守。”
“大师兄一向与宋大人交好,可别也学着他放水才是。”有人恨然道。
叶见山叹息,接过宋立言,亲自给他捆上“不教绳”。缠妖绳缠妖,不教绳则捆上清司不受教的弟子,捆上则禁锢修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乖乖受罚。
见这东西都出来了,其余人也就互相搀扶着去疗伤,再无什么怨言。
宋立言垂眼,低声问:“见山师兄也觉得是我做的?”
叶见山领着他回房,摇头叹息:“上清阵从外破解很难,但若结阵之人当中有人生异,便会瞬间瓦解。师兄也想相信你,可这…”
“是裴献赋。”他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他有问题。”
“裴前辈能有什么问题?”
“他身上有妖气,也会妖法,方才那种情况,若是他突然用了妖法,上清阵破在所难免。”
叶见山停住步子回头,低声道:“你知道裴前辈身上为什么有妖气,却还被认作是上清司之人吗?”
宋立言疑惑地抬头看他。
风吹起他青笠上的纱,却没吹开,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听他的语气,也定是一副叹惋悲悯的模样:“裴前辈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死在剿灭妖王的那场大战里,妖王被封印,他居功至伟,却没个好下场,当时司中长辈觉得太惋惜,便启用了古籍里的禁术,以妖怪未散的魂魄来使之复活。”
瞳孔猛地一缩,宋立言不敢置信:“妖怪的魂魄?”
“是,所以重新活过来的裴前辈身上有妖气,也会妖法,但他一直是为上清司鞠躬尽瘁之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司中但凡知道些事的,都不会怀疑他。”
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宋立言后退了两步,缓缓摇头:“以妖怪魂魄复活的人…你们如何能断定他还是原来的裴献赋,而不是被妖怪魂魄滋生出来的另一个人?”
“司中长辈有他们自己的判断之法。”叶见山将他扶住,低声道,“你就莫要再与他为难了,上清阵破之事…师兄尽量想法子替你说情。”
宋立言被推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叶见山就站在外头守着。
他满脸疑惑地在软榻上坐下来,想起当初夺走常硕内丹的狼妖,又想起裴献赋说的那些似有深意的话,暗想难不成裴献赋当真是个好人,在替上清司做事?
夜深了,安乐街上没有了行人,秋风刮得人屋檐下的灯笼呼啦啦地飞。
有可爱的小姑娘打开一扇门,伸长了引火杆去点门口的灯笼。可风太大,引火杆点不着里头的灯芯,火还险些将灯笼烧了,她懊恼地跺脚,还待再点,却有人接过了她手里的杆子,抓住灯笼就点上了。
“多谢姐姐!”一看见罗裙,小姑娘立马嘴甜地道谢。
可是,当她谢完站直身子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阴影下分不清五官的脸。
“啊——”小姑娘惨叫一声,哇地就哭了出来。
第102章 禁术
里头的秦小刀听见哭声,立马冲出来将小姑娘抱起来,戒备地往外看:“怎么了?谁?”
阴影里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满脸疲惫地伸手撑住门框,妃色罗裙微微晃动,脸也在光下逐渐清晰。
“我知道眼下自个儿的脸色肯定不好看。”楼似玉喘着气将鸡翅放下来,拨开额前垂下的青丝,哀怨地盯着那小姑娘,“但也没到吓哭孩子的地步呀。”
秦小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余光一瞥就瞧见了她身前的小孩儿,微微一怔,他道:“你又去哪儿救了个…”
话没说完,他觉得不对劲,眼睛一眯,朝前走了半步。
门口站着的鸡翅好奇地抬眼打量他,小小的脸蛋上露出两分惑色,朝他的方向嗅了嗅,他喃喃地道:“这个味儿好生熟悉。”
楼似玉推他进去,反手将广进当铺的门给合上,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能不熟悉么,你娘怀你的时候,吃的果子全是他去山上寻的,我与他头一次碰面,想抢你半个果子吃,都差点被他扎了手。”
她说得轻轻巧巧,像是街头巷尾的闲话家常,可秦小刀和鸡翅听了,却是齐齐傻在了原地。鸡翅在这世上也没别的亲人了,所以进城是来寻谁的不言而喻,而秦小刀的情绪就有些复杂了,他既盼着这家伙临世,又不敢让他临世,眼下真见着,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楼似玉一点也不体贴,没有给两人打圆场也没说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径直进屋去倒了两杯茶灌下去,又开始吃桌上的点心。方才那一战虽说有惊无险,但也浪费她不少力气,实在饿得很,压根没闲心再给外头亲人相认的大场面鼓掌叫好。不过就算少了观众,外头的大戏没一会儿也唱起来了,鸡翅的哭声和秦小刀手忙脚乱的动静掺杂在一起,终于是给这浮玉县的夜晚添了两分生动。
在楼似玉吃下第三块点心的时候,秦小刀领着两个孩子跨进门来,将她手边的点心盘子端去了旁边的矮几上招呼他们吃,然后才红着眼眶坐到她面前,跟个老大爷似的双手抱着拳搁在桌上,连声叹气:“还是见着了。”
楼似玉斜眼看他:“今日要不是有我,你这小侄儿可就落在上清司的法阵里出不来了,怎么样,该不该谢我?”
“这个好说。”秦小刀轻笑,“按妖界规矩,我献你百年修为。”
“没那么严重。”楼似玉大方地摆手,“给我十件你铺子里最值钱的摆件就是。”
“没门。”
“…”龇牙咧嘴地抹了把脸,楼似玉翘起二郎腿来好气又好笑,“敢情在你眼里,百年修为还比不上几件破玩意儿?”
秦小刀也笑:“您不也是么?咱们这几个在人间混饭吃的妖怪,哪个不觉得人间玩意儿比修为有意思?我那铺子还给封着呢,什么时候楼掌柜给宋大人美言两句,也好让我早日归家?”
“别想了,宋大人对我都没留情,还指望容忍你呢?”楼似玉哼了一声,目光在当铺大堂的四周转了一圈,眼底微微浮上些怀念,“也就老扫帚走得干净,这地方还能容得我们。”
陈旧的博古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宝贝,高高的典当柜台上起了一层灰,瞧着有两分寂寥。
然而秦小刀没有想同她一起悼念的意思,毫不留情地道:“也亏得他走得快,之前就欠衙门一个月的税款,眼下人死账烂,省银子了。”
楼似玉心里刚起了两分悲戚被他一扫而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拂袖起身往楼上走。
林梨花是在阁楼上的,往常听见她的声音一早就会扑下来,可今日竟没个动静,要不是她耳力好,听得见上头卷宗的翻动声,还真要觉得上面没人了。
“梨花?”踏上木梯的最后一级,楼似玉刚一开口,就看见泛黄的纸页纷纷洋洋地洒下来。林梨花从纸堆里扑腾出来,眼下乌青,瞳孔涣散,呆呆地应:“主子。”
楼似玉愕然地将她扶起来拍了拍衣裙,再低头看看四周:“虽说是让你查,但也不至于查成这样那?”
林梨花摇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伸着手给她比划:“实在太多也太让人吃惊了,裴献赋…裴献赋他不是妖怪,也不是人。”
说着,从一堆纸里扒拉出一叠参差不齐的塞进她手里。
楼似玉疑惑地拿起最上头的一页,纸已经被虫蛀得不像样,勉强能看清上头残存的字——以妖魂复其命,葆其身…恐成祸患…魂不详,问不答,只以裴身行事…防残部…
后头的字糊成了一团,再辨认不出,楼似玉皱眉翻后头的,越翻神色越凝重。
当年剿灭妖王之事这些古籍上头零碎地记载了七八,她是在场之人,可当时她眼里只有妖王和那个人,完全没注意别处,以至于这些记载里竟然有她不知道的事。
妖王尤蚩当年收虎、狮、豹三个妖族为亲卫,这三族在灭妖大战里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以至于妖王被封印之时,最后出来护王的竟然是狼族,狼族的下场比三大亲卫要好上一些,但到底也是死伤无数,妖魂浮于岐斗山上空,几日不散。
妖能用人的魂魄和肉身来祭祀,人自然也能借妖魂来复活,只是上清司一向觉得妖怪脏污不堪,不愿与之有半点牵连,以妖魂复活人的法术也就成了禁术。
不曾想这个禁术在千年前竟是被用过的,怪不得大战过后连续三月下雨,各地涝灾,她还以为是上天同情生灵涂炭,没想到是上清司那帮老东西说一套做一套,在背后搞鬼。
怨不得裴献赋说他自个儿是有血有肉的人,起先他们还都没察觉出来他的异常,上清司高人的肉体,狼妖的魂魄,与附身于死人身上的妖魂不同,裴献赋记得上清司所有的事,亦能脱魂离体,他的肉身是鲜活有脉搏的。侥幸的是他借的妖魂妖力不是很强,否则还真就麻烦了。
楼似玉将林梨花找出来的卷宗一一看完,合起来找了个匣子放进去。
“知道点底就好办多了,总算不是我们一直被动挨打。”她笑眯眯地摸了摸梨花的脑袋,“明日给你买烧鸡吃。”
“主子不觉得奇怪吗?”梨花嘟嘴道,“上清司复活这个人来做什么?而且,那可是禁术啊,复活了的人不好好藏起来,竟就放任在外头乱跑?”
“你问我,我也很好奇。”楼似玉眼波流转,纳闷地摸了摸下巴,“按理说他现在日子过得不错,若以妖魂来说,狼族不是尤蚩亲部,没必要这么尽心尽力地救他。若以人身来论,他是上清司之人,更应该希望内丹被毁,妖王永封才是。”
结果这人却是机关算尽地想让所有妖王的内丹重现人间。
想不明白,楼似玉将装好古籍的匣子抱起来:“明日去找宋大人问问。”
“又找他。“梨花分外不满地嘟囔,“一挨着他就没好事,我都劝过您这么多回了,您怎么就是不听那。瞧瞧您最近,伤没少挨,累没少受,客栈还给关了没开,他可对您有半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