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韩朔似笑非笑:“既然如此,臣就先告退了。”
“太傅慢走,小心脚下。”潋滟依旧是说这么一句。
门开了又合上,潋滟慢慢跌进床里,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随即披了件衣裳朝外喊:“休语,外面怎么样了?”
休语打开门进来,低声道:“小桂子来传,说筵席上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毕将军将其他人都给喝趴下了。”
潋滟挑眉:“都喝趴下了?”
“嗯,连皇上都醉了。”休语感叹道:“毕将军在酒桌上也有横扫千军的架势啊。”
“扑哧”潋滟笑了。
今晚韩朔不去那筵席,想必爹爹已经和毕卓聊得很好了。得此一良将,他们便当真是得了很大的助力。输掉一条命,也不亏! 韩朔坐上轿子,揉了揉眉心,暗自反省了一下。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玄奴,毕卓如何了?”
“回公子,毕将军宴后回了自家屋舍。皇上赏的宅子,过两天才能入住。”轿子外的玄奴恭声回答。
“自己家?”韩朔挑眉:“他家中还有何人?”
“尚有病弱老母。”
韩朔勾唇一笑:“那他想必也是个孝子了?”
玄奴的声音平静无波:“是的,毕将军侍奉母亲,从来都一丝不苟。”百行孝为先,毕卓的武略没得说,文韬在那酒宴上应该也展现了一番。再若加一个孝字,他日功成名就,必定名留青史。
韩狐狸抹着唇角笑了:“回府吧。”
“是。”
当夜酒宴,赵太尉与楚将军谈笑间出题数十,众位武士争相回答,都各有所长。谢戎与毕卓再战平手,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但是离席的时候,毕卓还是拱手跟谢戎道:
“今日一别,往后相见,必定是相对之时。愿有一朝你我再战,能酣畅淋漓,兴尽而归。”谢戎喝得半醉,皱着眉道:“你当真不再考虑么?”
毕卓笑着摇头,袖子里的一卷字静静地躺着。
虽然这场酒宴上没能在皇上身边看见当日那位沉心姑娘,但是接下卷轴,他此生也当是有了方向。鞍前马后为的,只能是皇位上的人。
“告辞。”
乘上车离开他向往已久的皇宫,毕卓又将那幅字拿出来看了看,和着圣旨一起,笑着长叹一声。 三日后启程,待他安顿好母亲,便可以堂堂正正穿上戎装,远赴边关了。
“毕将军,稍等。”
正走到宫门附近,有个机灵的小太监竟然直接蹿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极快地进来说了一句:“将军,贵妃娘娘有话转达。明日必将上门拜访,还请将军清理家门,不要留了闲杂人等。”
毕卓一愣:“贵妃娘娘?”
是赠予他这幅字的贵妃娘娘么?他也还正想问,娘娘如何得知后半句话?兴许,是沉心姑娘转达的么?“娘娘,话已传到。”小桂子半跪在沉香宫的外殿里,朝里面的人禀告。
潋滟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正坐在梳妆台前任含笑给她擦头发。闻言笑道:“辛苦你了,没让旁人看见吧?”
“回娘娘,奴才动作麻溜儿着呢,保管二郎神三只眼都看不见!”小桂子笑着道。
“就你机灵。”潋滟嗔了一声,顺手拿起台子上的银子给了一旁的休语。休语接过,掀开帘子出去递给小桂子。
“娘娘…”小桂子表情一垮,不乐意了。 亲近之人不以钱赏,至深之情不以斗量。小桂子跟着潋滟一年了,自认为还是很贴心的奴才。可是现在办完事,娘娘竟然给他银子?难不成娘娘还不信任他么?
“做什么脸色那么难看?”潋滟给自己戴上耳坠,一钳三珠,华贵而大方。目光从铜镜里落在外面跪着的人的脸上:“这银子你倒是拿着,去内务府疏通一下门路。明早趁着车子出宫运菜,把本宫也偷带出去。能不能成,本宫可就指望你办事牢靠呢。” 原来不是赏他的啊。小桂子松了口气,随即又笑得机灵:“奴才定然不负娘娘所托!”
“嗯,去吧。事儿成了,本宫也让小厨房给你做好吃的。”潋滟笑着说了一声。
小桂子别的不喜欢,就是贪吃。听着这话立刻就高兴了,老老实实给潋滟磕了头,便又飞一般地出去了。
“还是咱们沉香宫的奴才最贴心。”休语瞧着,感叹了一句:“前两天还听说皇后宫里的宫女伺候不周,被杖毙了,弄得宫里人心惶惶。新来的小宫女都削尖了脑袋要往咱们宫里钻,都道娘娘您是个好脾气的,怜惜宫人。”
干了的头发被挽成了朝凤髻,潋滟站起来理了理裙子,笑吟吟地道:“这宫里从来就是人帮人,我一个娘娘能做什么?梳头要靠你,穿衣要靠含笑,听消息要靠小桂子。若是不懂得怜惜你们,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向来温和如水。除了韩子狐之外,潋滟跟谁都能相处得很好,不会起争执。为人处事自然是要有一套法子的,若当真像那皇后那么急脾气,她哪里能过得这么安稳。 “娘娘聪慧。”含笑真心地夸赞一句,便又扶着她去殿门口站着。筵席散了,皇上估计没一会儿就会来沉香宫。
潋滟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有些走神。身上已经洗了个干净,但韩朔留下的温度好像还在。炙热的、伤人的触感,以及他今日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呼唤。潋滟觉得,今晚这一场欢爱比平时要让她难受。
为何?大抵是被人从梦中吵醒了的恼怒。听得“明媚”二字,许多记忆从心底泛上来,让她避无可避地回想起来——韩朔会这么纵容自己,也是因为她这张脸和姐姐楚明媚一模一样的缘故。 她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会有本事让韩朔动容。韩子狐在意的,不过是她能提供的一种假象,一场楚明媚还没有死的梦境。
梦境一旦碎了,她的价值也将不复存在。所以,她楚潋滟心甘情愿地被他当成楚明媚一样的存在,不抱怨,反而觉得幸运。
这是她的筹码啊,凭着这张脸能换得很多东西,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爱妃,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司马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沉香宫门口,看着她,有些惊慌地跑过来问。
“嗯?皇上万安,臣妾没有被欺负啊。”潋滟回过神来,对他甜甜一笑。
皇帝的眉头还是拧着,伸手到了她的脸颊上:“爱妃又骗人,没有被欺负,怎么就哭了?” 潋滟一怔,看着皇帝指尖上沾染的东西,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当真是,什么时候落出来了泪?不可思议地看了一会儿,潋滟一本正经地对司马衷道:“皇上,这一定是臣妾在这里站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进了沙子。臣妾是不会哭的。”
严肃的声音很有说服力。傻皇帝将手往龙袍上一抹,点头道:“说得也是,朕从来没有见过爱妃哭,爱妃跟一般的女子不一样。”
潋滟很开心地拉着皇帝进门,眨眨眼问:“哪里不一样?是不是臣妾尤其漂亮?” 期待的双眸里有一树树的桃花盛开似的,看得司马衷愣了一会儿,很诚实地点头:“爱妃艳绝,当世无双。”
傻子是不会撒谎的,这话听着也就更叫人开心。潋滟捂嘴笑了好一会儿,才拉着皇帝 走到床榻边:
“明日臣妾要出宫,皇上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大概中午的时候臣妾就会回来。若有旁人问起,皇上就说臣妾去佛堂诵经去了,知道么?”
司马衷认真地听着,像一个学堂里乖巧的书生,就差摇头晃脑地将潋滟的话背下来了。
“知道了。”
“尤其不可以告诉韩太傅,不管怎样都不能。”潋滟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
毕卓刚刚归于他们这方,不去安抚一番,交往谈心,人心也是会渐渐远去的。所以在他远征之前,她定然还是要去一趟的。
这两日韩朔会为大军出征的事情忙上一会儿,定然暂时无法顾及她。所以只要傻子别说漏嘴,韩朔是不会知道的。
“朕明白了。”司马衷朝潋滟暖暖地一笑,抱着她的腰跟小狗似的蹭:“朕今晚也有些醉了,爱妃陪朕睡吧。”
“好。”潋滟将刚梳好的发髻又打散,唤来含笑替皇上更了衣,然后便和衣陪着躺上床去。
司马衷当真是有些醉了,腮上都有些泛红。一沾着床就跟猴子似的朝里面滚了滚,抱住一团被子呼呼大睡。潋滟哭笑不得,却还是好生替他理好被褥。宫灯被吹熄,整个沉香宫又恢复了安静。
“沉心…”
“嗯?”正在发呆,听得皇帝轻喊了一声,潋滟撑起头来看。
哪知司马衷只是在梦呓,吧砸了一下嘴,又继续睡。
梦见她了么?潋滟笑了笑,低声道:“想不到还有人的梦里是我,傻子。”
当真也只有傻子,才会把她这样肮脏的女人放在心里了。可惜了司马衷身为帝王。不然他应该是一个更自在的傻子。
轻柔地在他的脸上印下一吻,潋滟满意地打了个呵欠,在司马衷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惜天刚初晓,休语便很不留情面地将自家娘娘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潋滟一梦尚未做完,跟着就被按在了梳妆台前。
“娘娘,运蔬菜的车是空车出宫,您没地方藏的,只能扮成宫女一路出去。小桂子已经打点好了,就说您是想见亲人的宫女,内务府的人也不会太过为难。”
休语一边梳头一边婆婆妈妈地嘱咐:“您一定要低着头,这张脸太过惹眼。等会儿就算扑上黄粉,您也要尽量不要抬头。” 潋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感觉有东西抹在了自己的脸上。一阵搓揉之后,她睁眼去看铜镜,眼里流露出痛心的神色。
“休语,这实在是糟蹋了本宫的花容月貌。”指着镜子里那脸色蜡黄的宫女,这主儿颤颤巍巍地道:“就不能弄好看一些?”
容貌是女子最锋利的兵器啊,哪能这样糟蹋!
休语无奈地摇头:“娘娘且忍着吧,也只有这样才能混得出去。这一瓶黄粉您带着,进宫的时候,少不得要再抹一次。”
主子爱美,平时可宝贝那张脸蛋了。出去见人,必定也是要弄得好看的。只怕这脸上的黄粉,她一出宫就会立刻擦掉。“好吧。”潋滟叹息一声,勉强将小瓶子塞进袖袋。也不忍再看铜镜了,只吩咐含笑一声:“等会儿伺候皇上起床,本宫就不留在这里吓他了。”
“是。”含笑屈膝应了。
潋滟起身出门,小桂子正侯在外面。两人迅速地往那熹微的晨光里走去,一边走小桂子还一边提醒她一些事。说是马车已经在宫门外备好,午时回来即可。
宫里的偏门都是运送货物的,潋滟在小桂子的指点下顺利混入出宫的人群里,跟着牛车往外走。一路上都低着头,也就当真没遇见什么阻碍。到了集市附近,宫人们都各自分散开去。领队的嬷嬷看了潋滟一眼,低声道:“请早些回来。”
“多谢嬷嬷。”潋滟乖巧地低身行礼,然后按小桂子说的马车的位置寻去。刚一坐上车就拿了半干的帕子出来,将脸仔仔细细擦干净。
毕卓的家在城北一片不起眼的宅院里,错落的屋顶显得有些拥挤,院子里挂着洗净了的粗布衣裳,还有些孩童在其间跑来跑去。
“咦,姐姐你找谁?”虎头虎脑的孩子瞧见了潋滟,好奇地停下来看。
这一块儿住的人家都不是很富裕,所以看见一个穿宫装的美丽女子,孩子们都很惊奇。
“毕卓毕公子可是住这里?”潋滟低下身子来,很和蔼可亲地问。
“啊!毕大哥!”一个孩子叫了一声,扭头就往一旁的屋子里跑,边跑边喊。潋滟瞧着他们这活泼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不少,跟着走几步过去,就看见毕卓有些匆忙地迎了出来。
“沉心姑娘!”看见眼前的人,毕卓只觉得心头一热,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想到了哪里不对。
那公公不是告诉他,贵妃娘娘要来见他么?为什么来的却是沉心姑娘?
潋滟在那门前站定,看着毕卓脸上迷茫的表情,轻轻一笑:“毕将军,不请本宫进去坐坐么?”
毕卓浑身一震,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往屋子里退了两步。
旁边嬉闹的孩子尚且还听不懂“本宫”意味着什么,仍旧嘻嘻哈哈地闹着。毕卓看着眼前的人,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沉贵妃,楚氏潋滟。他怎么就不曾将这绝色的人,往那人身上想呢?
“竟然是贵妃娘娘…微臣,有失远迎。” 声音里的失落要费力才藏得住,毕卓拱手行礼,侧身让开了门。
香风盈盈,佳人款款而过,大方地坐在粗糙的桌边,语中含笑:“毕将军不用多礼,上次没能说清楚,本宫这次是特地来赔罪的。”
毕卓转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自嘲地笑了笑。
空有明月挂楼阁,穷此一生求不得。
贵妃娘娘是聪明人,从以“沉心”的身份出现开始,没有撒过一句谎。皇上身边的人,不止有女官,更有的是妃嫔。是他自己误会了,将她当做一般宫人,甚至还在酒回迷醉之间想,若是他朝功成,回来迎她可能够?
不能够啊,那一声“本宫”便是叫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身份有别,此生无缘。“娘娘言重了,微臣能得娘娘青眼相加,是微臣修来的福分。先前没能认出娘娘的身份,微臣多有冒犯。”又是一礼拜下,毕卓生生将一肚子的心事都压下,化成嘴角一抹从容的笑。
潋滟打量了他一会儿,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门外的孩子伸着头看看里面的情景,又连忙缩了回去,不敢再胡闹。
过了好一会儿,潋滟才开口道:“举荐你的,是张术张大人,本宫不过是跑了回腿,亲自去当了说客。妇道人家终究是没什么见识的,将军不必将本宫看得太重。”
毕卓手指微微一抖,随即低声道:“娘娘太自谦了。”
当今宫里最得宠的沉贵妃、楚大将军的嫡女、楚中丞的妹妹。拥有这样身份的女子,该是得天独厚,坐享荣华的。然而面前这人,却总是穿着普通的衣裳,褪去繁华,站在他面前盈盈浅笑。问他平生志向,问他征战当何往,问他可还愿效忠于皇。
这样的女子,哪里是没什么见识。怕是胸中丘壑,半分不输儿郎。
“毕将军不用这样紧张。”潋滟瞧着这人的模样,有些失笑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请坐吧。”
“身份有别,贵贱当分,微臣不敢与娘娘同坐。娘娘若是有话,微臣自当恭听。”毕卓反而退后一步,抱拳道:“孤男寡女共处,本是不合礼教。幸而微臣的母亲尚在室内,也算避嫌。”
母亲?潋滟挑眉,侧头往里屋里看了一眼,果真那半遮着帐子的床上像是躺着人的。“毕将军恪守君子风度,本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潋滟抚眉一笑,看着毕卓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将军初心不变,以后也自然能在仕途上走得稳。”
毕卓顿了顿,有些不明白潋滟想说什么。
“本宫今日来,一是恭贺将军成功夺魁,二是给将军提个醒。”温软的女子笑吟吟地道:“能在一众武士之中脱颖而出是将军的本事。但是能不能活到出征那天,更是要考验将军的能力了。”
后面那句话加重了音,听着让人心惊。毕卓终于还是抬头迎上了潋滟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瞬,但他还是看见了她眸子里的认真。
“娘娘此话何意?”他道:“难不成谁还会加害微臣?” 潋滟咯咯笑了两声,声音倒是沉重了些:“难不成将军以为,两日之后跨马离京,便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朝中是什么形势,怕是不用本宫告诉将军吧?”
朝中韩太傅几乎只手遮天,然而他选择的是效忠皇帝。与强权者对抗,下场如何,不言自明。韩朔虽然是惜才爱才之人,但对于对手,他可是不会心软的。
毕卓震了震,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仔细一想便明了,低笑道:“那微臣可是危险了。”
潋滟点头:“若我是他,想让镇边将军这位子给自己想的人坐,那么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杀了你。你刚刚夺魁,锋芒正盛,背后嫉妒的人不知有多少。到时候命丧某处,那人可以几句话将责任推卸,而你就要做那冤枉的鬼了。” 她也是才想起来,武试结束之后,韩朔便不用对毕卓的生死有什么顾忌了。想扳回这一城,很简单,杀了毕卓就可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这也是她急着要来见毕卓的原因,此人坦荡是优点,但是太过坦荡却是致命的缺点。万一被人暗算了去,她这一番绸缪便都成了虚空了。
“娘娘,旁人想杀微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卓道:“微臣会更加小心的。”
潋滟闻言,往内屋又看了一眼,轻声问:“将军的母亲可是抱恙?”
毕卓点头:“家母身体不太好,一直卧病在床。”
皱了皱眉,潋滟道:“本宫还是建议将军,将老夫人换个地方安置,没必要留在洛阳。”
亲情总是人的软肋,而软肋被人抓住的话,再刚强的男儿也只能低头。
毕卓有些不以为意,摇头道:“家母不堪舟车劳顿,所以微臣无法将她送回乡下老家。还请娘娘宽恕。”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难不成谁还会拿老母亲来威胁他么?
潋滟闻言,也没有继续劝了。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要靠毕卓自己,她不可能一直护得住他的。
不过她有些好奇的是,韩朔会选什么时候动手呢?在这偏僻的地方应该是最不错的了,若等毕卓搬进新的将军府,那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看了看屋外已经开始亮堂起来的天色,潋滟笑了笑,低声开了句玩笑:“要是现在便有人来杀你,毕将军,你可抵得住?”
毕卓一惊,古怪地看着潋滟:“娘娘为何这样问?”这么一问,也不知怎么,他浑身突然都紧张了起来。
“无妨,本宫只是假设一番。”潋滟抬头对着毕卓笑:“因为这时候人们将醒未醒,防备也往往是最薄弱的。若是刺杀,倒是个好时机…”
话还未落音,破空之声从门口而来。一支羽箭“嗖”地一声从潋滟的耳边擦过,直直地插进了身后的墙上。
毕卓呼吸一顿,身子反应比脑袋快,立马拉着潋滟往旁边的柱子后面滚去。
“嗖嗖嗖——”接二连三的箭从外面飞了进来,潋滟脸色白了白,忍不住低咒一声:“休语把她的乌鸦嘴也给本宫带出来了么!” 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韩狐狸当真是没辜负她的假想啊,紧赶着就派杀手来了,连点儿回避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开玩笑,他们要杀毕卓,她就是被殃及的池鱼,无辜极了。偏偏这时候毕卓还死死地把她护在身下,她想脱身远离都不成。
不怪她贪生怕死,潋滟就是个小女子,可宝贵着自己的命呢。这时候要是被误伤了多不划算,她是不是应该去和刺客商量一下,冲着毕卓去就可以了?反正他们应该对她的命不感兴趣。 正嘀咕着呢,毕卓已经逮着空隙去拿了墙上的佩剑,复又回来挡着她,略微有些焦急地问:“贵妃娘娘,您可还有力气?”
潋滟回过神,轻笑:“还行吧。”
“那可否劳烦娘娘,带着微臣的母亲先走?”毕卓的神色很凝重,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剑鞘上的指节捏得发白:“微臣断后,娘娘只管带着家母往城里跑,等人多了,他们就不敢放肆了。”潋滟挑眉,这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地找退路,也不愧是毕卓。
“好。”瞧着外面飞射的箭停了一会儿,潋滟二话没说便往内屋冲去。速度之快,一点也没让人想到那是个娇滴滴的娘娘。
兴许是料到韩朔会有这么一招,潋滟也不是特别慌乱。进了内屋还打量了床上的老夫人一番,才将她吃力地背起来,回到外堂。
老夫人在昏睡,半睁了一下眼睛便就安静地趴在了潋滟的背上。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看起来也没力气担心面前的状况了。
“微臣看清楚了,外面有一个弓箭手,还有大约五个刺客。”毕卓低声道:“射箭之人必定站在院墙上,而其余五个人大概正在朝屋子靠近。等他们进了屋子,微臣会在弓箭射不到的地方解决他们。然后护着娘娘与家母往外冲。”潋滟扬眉一笑:“你能护住本宫安全?”
毕卓目光深沉,捏着剑鞘一字一句地道:“微臣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护娘娘周全!”
“好。”潋滟点头:“本宫信你。”
屋外的脚步声近了,毕卓和潋滟都屏住了呼吸。等那几人靠近了这一处柱子的时候,毕卓飞身而出,迅速地拔剑飞斩,划破了一人咽喉,顺带伤了一人右眼。
刀剑碰撞之声顿时激昂,潋滟屏息等待着,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到底也是有胆气,没半分慌乱。韩朔为一己之私,肆意妄为,谋害忠良,奸臣二字她没白白地安给他!当真是残忍又狡诈。今日毕卓要是不幸殒命,她一定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过了好一会儿,激战的声音才渐渐弱了,有东西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潋滟想侧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沾了血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