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是她很美的一个梦,甚至那时候,她想过要是能与韩朔在那里相守一生,也是不错的。
结果呢?结果是那根本是他亲手造出来的梦境,陪她一起装作被追杀,陪她一起理所应当地跑到山洞里去。她竟然没有半点察觉呵,还傻傻地应下他,说什么三日夫妻。
抱着自己那点儿自私的小心思,她还真当可以骗过自己了。不是想赢韩朔,其实那时候只是想好好与他过上那样一段平静的日子罢了。不曾想到,那样的温柔,那一声声的“娘子”,也成不了美好的回忆,反而是噩梦。
她不在,爹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胡将军被当了枪使,洛阳被楚王攻陷。韩朔布好了局,众人都是棋子,他只用带着她回来向天下人证明,韩太傅是护着贵妃一起被山贼困住了,并不是不抵抗楚军。而后,也确实将楚军击退,还赢得洛阳上下一片赞颂之声。
越想,心里就越是发疼。
“娘娘。”韩朔看着上头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人,微微皱眉道:“您爱与不爱,现在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眼下皇上被楚王所劫,总要想个法子,让皇上回洛阳来。否则这国都,该如何是好?”
潋滟回过神来,笑道:“这些事情,问本宫做什么?太傅定然早有打算,只求不要再把本宫一起算计进去。本宫只不过是女流之辈。太傅要如何,便如何。我沉香宫地方小,太傅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第一百十六章 江山万里秀,可比怀中笑?
韩朔沉了眼眸,食指在扶手上敲了几敲,沉声道:“娘娘若是想置身事外,今日也不必让后宫嫔妃聚集这沉香宫了。明人何必说暗话?臣要是想再算计娘娘,也不怕娘娘此生都不再理会臣么?”
含笑和休语摆了桌子,一碟一碟地端进膳食来。潋滟起身,到饭桌边坐下,漫不经心地道:“太傅话说得好听,如今若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宫也想此生都不再理会你。可是这重要么?本宫如何对太傅,对太傅来说压根不痛不痒,本宫又哪里还敢下重注,去赌这一场?”
诱人的菜色摆了一桌子,在山谷里吃多了腊肉青菜,这样丰富的晚膳看起来格外好吃。潋滟不等韩朔回答,提起筷子便夹菜吃。
先前她做菜,还巴巴地跑去其他妇人家里,学着做肉丸子汤。每每嘴上说着不在意,她也都是用心在与他过日子的。只是韩朔他不稀罕,他更稀罕的是这无边的锦绣江山。区区山谷,哪里能留得住他?
韩朔起身,也到桌边坐下,只是仍旧守了礼节,与潋滟隔了一个座位。
“娘娘已经身在赌局里,早晚也是要再次下注的。”他慢慢拿起筷子道:“就算娘娘不相信臣,也该为这江山考虑。皇上不回洛阳,迟早有一天大晋会形成两处政权。楚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洛阳朝廷也不是一朝一夕可废。到时候朝令夕改,百姓无所适从,受苦的依旧是黎民。”
潋滟微微一笑,将嘴里的东西慢慢嚼了咽下:“江山与我何干?妇人所愿,不过是夫君安好,能与之共白头。太傅若是肯放行,本宫还想随了皇上而去,无论他如何,我都要陪着他。”
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韩朔嗤笑,侧眼看着她道:“娘娘想同一个傻子共白头?”
“傻子多好啊。”潋滟笑得很是灿烂,眸子里却盛满了悲伤:“起码傻子不会骗我。”
手里的筷子捏得死紧,这话像铁拳头似的砸在韩朔的心上,闷痛得难受。潋滟会怨他恨他,这是早就有准备的事情。但是如今她真的这样了,韩朔却依旧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他做错了么?没有,若是再让他选一次,他依旧会选这条路。这是最快最方便的法子,就算伤了她的心,总有一天会哄好的不是么?潋滟对他,向来不会完全死心的。而这江山,皇帝离都,他大权独揽,与楚王齐王赵王对峙,比之以前的受着各处牵制,如今他已经自由了许多。
“臣…”
“咦?都开始用膳了么?怎么也不等等我?”秦阳终于梳洗干净,换了一套潋滟平时备着的男装,虽然衬袍有些小,不过好在外头的锦袍可以遮掩一二,也不会显得太过怪异。他的头发擦了半干,一甩还会有水珠儿。但这厮向来不会顾及当下是什么气氛,伸腿就在韩朔和潋滟中间的位置坐下了。
“多谢娘娘肯借臣地方,不然那一身可是要难受死了。”秦太保大大咧咧地转头跟潋滟道谢,发尾的水便甩了韩朔一脸。
潋滟忍不住闷笑,方才阴郁的气氛被这人一扫而空,心下忍不住就对秦太保多了几分好感。
以前他们不常有接触,多半是韩朔偶尔提上两句,跟潋滟说秦阳如何如何,也同秦阳说贵妃如何如何。现在当真相见,两人竟也就自来熟了。
韩朔接过玄奴递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指节捏得泛白:“冲轩。”
“啊?”秦阳一回头,好在潋滟早有准备,手帕一展,便挡住了飞溅而来的水。
“你头发都没有干透,还吃什么饭?”韩朔扯着嘴角笑着道。
秦阳抖了抖,他分明看见韩太傅笑着的嘴里牙齿都没分开,咬得死死的。这说出来的话儿,杀气十足咿!
“头发…总会干的。”往潋滟那边靠了靠,秦阳端起碗来,往里头堆了些菜,很是可怜地朝潋滟道:“娘娘,臣能吃口饭么?从东海赶回来气都没喘上一口,便进宫来被当了盾牌使,瞧瞧臣这花容月貌,都憔悴了啊!”
潋滟咯咯笑着,当真瞧了瞧秦阳这花容月貌,心想这人怎的给人感觉有些熟悉呢?她是不是认识另一个人,也是这样大大咧咧的,让人觉得有趣?
“太保请用饭吧,正好也可以说说东海的趣事。本宫深宫里呆久了,去那么远的地方的机会,很少呢。”
韩朔又被晾在了一边,秦阳就叽叽喳喳地开始边吃饭边和潋滟聊天。他当然不会说什么机密要事,只是捡着东海的风土人情说,逗得潋滟直笑。
有他在,潋滟就松了不少的气。韩朔和玄奴都在主殿里呆着,含笑便小心地避开了耳目,将今天各宫娘娘写的家书装在瓦罐里,混着白菜一起送出了宫外。
“时候不早了,冲轩,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韩朔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声。
秦阳说得正起劲,哪里有空理他,随手挥了挥便道:“子狐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同娘娘多说会儿。”
一旁站着的玄奴忍不住摇了摇头,太保大人也未免太不知死活了。瞧着公子这脸色,后头定然有他的苦要受。
“臣子必须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去。”韩朔深吸一口气,笑着站起来,顺便扯了秦阳的后衣领,将他从潋滟面前拉开:“现在,必须告辞了。”
潋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看着被韩朔拎在手里的、可怜兮兮的秦阳,笑道:“太保有空,随时可以进宫来找本宫。反正现在这后宫的门槛儿低了,大臣都是随便进来的。”
刺儿不是朝他去的,秦阳哈哈一笑,应道:“好啊好啊,臣每日都有空,定当每日都来同娘娘畅谈。”
上头有人冷哼了一声,秦阳抬头望,却看见韩朔很是平静的一张脸。刚刚是他听错了?
“臣等告退。”韩朔朝潋滟行了一礼,拉着秦阳就出去了。秦太保还想依依不舍地回头看潋滟一眼,结果刚刚回头,就被前头的韩太傅给他带坑里去了。
正在填坑的宫人们很是无辜地看着第二次掉进去的秦太保,纷纷善良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着太保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才继续填。
“韩朔,你心眼也太小了!”
“冲轩是第一天知道?”
“你!”
镇定的人带着一只咋呼的猴子走出了沉香宫,潋滟微笑目送,而后问含笑:“如何了?”
“已经让人分送,今晚就可以让各家收到。只是娘娘,这万一有人不肯听,反而将信交给了韩太傅,该如何?”含笑问。
“无妨。”她低低地道:“韩朔刚刚肯对我说那些话,自然是想着如何把皇帝迎回来,皇位他一时半会儿是上不去的。既然如此,那咱们做的不过是以防万一,他也不会太介意。就算介意,难不成他还能囚禁这后宫妃嫔,抑或是废了满朝文武么?”
含笑点头:“奴婢明白了。那,门口的陷阱要再准备一些么?”
“闹着玩的东西,随你们开心。本宫累了,要先睡了。”潋滟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望着外头慢慢黑下去的天空,似笑非笑地道:“这洛阳,要有好长一段日子落在韩朔之手了。即便没有龙袍加身,他也是掌权之人。你家娘娘我,得学会当忍则忍啊。”
韩朔根基太深,上头没有人压着,他俨然就会成这洛阳的王。皇帝那边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楚王若是聪明,就该还有谈判的余地。
她还未来得及与张术和爹爹传上话,明日得想个法子见他们一面。
躺上床睡了一会儿,闭上眼脑海里却无可避免地浮现桃花源里的情景。潋滟恼怒地翻身坐起来,下床将铜镜拿了过来对着自己,指着里头的人恶狠狠地道:“不许再想了,听见没有?”
镜子里的人也是一脸凶恶,柳眉倒竖,龇牙咧嘴。潋滟同它对视了一会儿,颓然地丢开镜子,扯过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实。
另一边的韩府,裴叔夜坐在韩朔面前,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凝重。
“你再说一遍。”韩朔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岳负了太傅重望,现在始真状态很不好,在下想带他出去求医。”裴叔夜看着韩朔,认真地道。
自江随流在楚地失声,之后便一直不曾理会过他。以前是白首同所归的挚友,如今却成了恨不得啖他肉的仇人。裴叔夜觉得难受,他虽然一向是顾全大局的人,但是也实在无法天天面对那样的江随流。
“带他出去?”韩朔皱眉:“你可知道一出洛阳,楚王极有可能杀了你们两个叛徒?太岳,你不是冲动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庭院里有风吹过,裴叔夜低头,自嘲地笑了笑,道:“太傅,有些时候,心是比理智更占上风的。就算我算得到很多事,能布置很多局,然而现在,我也是不能再与始真回到以前了。不知道太傅有没有后悔过,不过现在,在下后悔了。”
优雅的男子带着痛意,一字一句地道:“万里江山锦绣,终是抵不过那一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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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叔夜何所求,随流何所愿
韩朔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叔夜道:“我不曾想到,太岳你也有这般感情用事的时候。如今这关口,你却说要带江随流走。这天地虽大,可哪里还有你二人的容身之地?江随流是楚家的人,就算你带他走了又如何,难不成你们便可以摒弃一切,再不回洛阳了?”
简直是幼稚!想不到聪明如裴叔夜,也有这犯浑的一天。韩朔半点不被他感动,只觉得刚刚那句话,是裴叔夜这么多年来,最不清醒的一句话。
对面的人却笑了,垂着眼眸,勾着唇道:“也许不能,也许他根本不愿跟我走,也许我二人刚踏出洛阳便会被追杀。但是太傅,我欠始真实在太多,若是不先还了,后面的事情,也当真无法专心做。”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欠始真一个回答,如今更是欠他一个解释和道歉。哪怕说他不顾全局也好,总要让他先将始真的喉咙治愈,再完完整整给他一个答案。
之后两人也许还是会走不同的路,但是他至少,不觉得遗憾了。
韩朔沉默不语,手里捏着一颗把玩的明珠,想了许久才道:“罢了,我让玄奴替你们安排。太岳,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要看见你完好无损地回这里来,明白么?”
裴叔夜松了口气,站起来朝韩朔行了一礼:“多谢太傅成全。”
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韩朔低声嘟囔:“成全个什么劲儿,又不是赐婚。”
江随流与裴叔夜两人一贯交好他是知道的,两人都是男子,站一起便和松柏一般清朗峻拔。大晋虽多好男风,但是他也没将这两人往那路子上想,如今瞧着,怎么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没听说过英雄难过英雄关的。
叹息一声,他挥挥手,示意裴叔夜下去。江随流可是潋滟请回去的人呐,不给人家治好了送回去,那丫头怕是也要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这洛阳只等楚王那边的动静,看看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了。他如今按兵不动,突然就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这些时间若是花在逗弄宫里那只爪子锋利的猫身上,也还是不错。
韩朔摸摸下巴,心里想,现在该怎么哄那只猫,又能不被挠得浑身是伤呢?
楚王拥帝的第三天,晋惠帝下了圣旨,予太傅韩朔代掌朝政之权。洛阳仍为国都,只是帝王要在外游历一段时间,方能回都。
大权重落韩朔之手,洛阳百姓议论纷纷。皇宫摆在这里,皇帝却不回来,这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用不着裴叔夜和江随流烦心了。两人现在正在马车上,一同往长安而去。
据说长安有神医知药,能解百毒,妙手回春。江随流的嗓子,他应该也能治好。
“始真,你坐在那里,别被颠簸下去了。”裴叔夜看着拽着车帘坐着的江随流,忍不住叹息:“进来一些。”
江随流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向前头的路。驾车的是韩府的车夫,也算是他们的护卫,这一路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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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在生气,这么多天了也一点没有好转。裴叔夜无奈地揉揉眉心,伸手将人强行拽进来,道:“谋不如人,哪里还有耍脾气的道理?这事就算是让晏秀他们来评理,也是你太过粗心大意。本就是各为其主,你怎么还能那样放心地喝下我给你的茶?”
江随流皱眉,也是口不能言,不然此时定是要同他好好吵上一架的。算是他粗心大意,他不曾对他设防,所以活该被他毒哑么?
“少时我们五人常聚竹林,你也不曾胡乱喝他们递去的酒,怎么同我在一起,就这样放心了?是你先说的我们各为其主,路走得不同了,难免要针锋相对。那么我备了招,你怎么就不会拆招?”
裴叔夜向来擅长强词夺理,分明是自己做错的事,也总能被他说得像是别人错了一般。
江随流脸都气红了,这无赖!他们是兄弟他才信他,信错了还反过来是他的不对?
嗯?等等,好像是他的不对啊,他干嘛要信?信错了,不得自己承担后果么?这样一想好像又觉得裴叔夜说的挺有道理。江随流挣脱了他的钳制,跑到一边面对着车壁坐着,默默反省。
裴叔夜有错,他也有错啊。幼时先生说得好,先省己之错,再省人之过。他得先怪自己,再怪太岳。
如此一思索,江随流便严肃地开始自我反省。
瞧着他这模样,裴叔夜好笑地扬眉。始真一向心细而智谋深远,可是偶尔容易被人绕进个圈子里,然后自己死活走不出来。那一脸迷茫和认真的模样,最是动人。
动人?心里一凛,他自己打了个寒战。想起很久以前一直疑惑着要问他的事情,裴叔夜便犹豫着走到他身边坐下,侧头道:“始真,有件事,我一直忘记了说。”
旁边的人斜他一眼,又继续盯着车壁。
“似乎是一年前,你有一次在竹林里喝醉了,好像跟我说了什么话,我没听清。”裴叔夜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人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江随流身子一僵,疑惑地转头来看着他。一年以前?
“那时候似乎是晏秀娶亲的时候,我们五人依旧在竹林里,避开喧哗,自在地饮酒。”裴叔夜回想起以前,轻轻一笑:“你似乎格外激动,喝醉了之后抱着我不撒手,然后说了一句什么。我当时也迷糊得听不清楚,依稀只记得一句,什么男儿不如女子?”
江随流眼神一暗,接着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忘记了。”裴叔夜看着他的嘴唇,深吸口气,笑道:“不着急,等到了长安,让人解了你的毒,你再说与我听,可好?”
江随流淡淡地别开了头,心想,他又不会再喝醉一次,怎的会把那些话重说?以前不过是年少轻狂,与他在一起久了,觉得舍不得分开。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太岳也跟晏秀一样娶亲,他该有多寂寞。
如今应该是不会了,他看清了太岳的抱负和志向,与他不同,也注定不会有与他共度余生的可能。他江随流不傻,明知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而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拉着裴叔夜一起离开洛阳,裴叔夜不在,韩朔也便少了一方助力。他现在帮不了娘娘什么,那么裴叔夜也别留在韩朔身边就好。
回去还没能见上娘娘一面,也不知道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那位娘娘怎么样了。
沉香宫里,潋滟正一脸严肃地在同含笑休语研究民间的八卦谈资。
没了皇上,后宫自然是无聊的。潋滟安排了妃嫔家眷一一进宫探望,下午的时候大概就轮到沉香宫了。这会儿等着没事做,含笑便拿了宫外的趣事说来听。
“今天裴大人带着江大人离开洛阳了。”含笑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道:“娘娘你可瞧过那两人站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潋滟努力回想了一番,跟着点头:“裴叔夜玉树临风,江随流站在旁边也丝毫不逊色。两人如同玉山对立,看着很是好看。”
休语点头:“民间常说,两人同行出游之时,少女结手而拦,大街上一路都热闹得很,香囊手帕丢了一地呢。”
美男子是多受追捧的,潋滟想象着那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倒是有趣得很。”
只可惜了现在两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多年的兄弟情谊要是毁在她和韩朔手上,实在是罪过。
“坊间多传,那个,江大人其实…”含笑突然脸红了,左看看右看看,凑在潋滟耳边小声道:“江大人其实好像喜欢裴大人呢,以前在竹林里,偷偷跟去的姑娘们都听见了。江大人半醉,大声问裴大人,若他是女儿身,裴大人可愿娶他。”
潋滟手里的水舀没拿稳,掉下去将开花的小野草砸弯了腰。
“你…你的意思是说,江随流有断袖之癖?”睁大了眼睛,潋滟的嘴里都可以塞下鸡蛋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但放在江随流和裴叔夜之间,她总觉得很是古怪。若裴叔夜也是断袖便罢,她不反对他们俩在一起。可是她分明还听说,韩朔曾有意将名门之女许给裴叔夜。也就是说,裴叔夜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吧?
一瞬间便有一种自家闺女被欺负了之感,潋滟捡起水舀,将野草扶正,喃喃道:“拿纸笔来,我要给随流写信。”
若没有那份心,裴叔夜还总是在随流身边晃荡,那可是恼人的。况且这次去楚地,江随流还被裴叔夜所伤,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人就这么被带走了啊。
“娘娘,您先冷静些。”含笑连忙拉住她,道:“现在送信也来不及了,况且,也不知道江大人是怎么想的。楚将军和张大人一会儿就要进宫了,不如先商量了正事,再来说此事。”
117---3 第一百十八章 皮之不存兮,毛将附之焉?
何为正事?潋滟觉得终身大事才是正事啊,至于该如何窜动朝中大臣,一致要求韩朔请回晋惠帝,那种事情喝一盏茶就会商量出来了。
转身回屋去,愤慨地起笔给江随流先写了一封信。潋滟将裴叔夜当成另一个人来骂,骂得格外顺口。
“世间有十恶,烧杀抢奸淫掳掠坑蒙骗。骗人钱财者为恶,骗人感情者为恶中之恶。君随人远离,当多加小心。世无桃花源,亦无一心人。往往最信之人,叛之最深。一旦恢复自由之力,当挫奸人之骨,扬恶人之灰。往事无甚可念,过去也不再可追。只愿君从此断绝执着,一心匡扶皇室,重振大晋河山。”
笔停墨干,潋滟长出一口气,心里舒坦了不少,挥手让休语将信送出去。
“娘娘不怕信被太傅截了么?”含笑道。
“不怕,他截了就且给他看。”潋滟道:“他找骂我还拦着不成?”
情意虽破,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着的。她现在不可能提着裙子跑到韩朔府门口去骂人,那便指桑骂槐也不错,好歹让自己舒坦了。
“楚将军和张大人还没来么?其他宫里怎么样了?”
“回娘娘,这会儿蔷辛和许乂两位夫人那里刚刚结束,似乎甚为顺利。王夫人拉着她们哭了好一阵子呢,这会儿才走。环贵妃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怎么样了。楚将军和张大人已经走到了崇阳门,相信不久便到了。”
潋滟安心等着,喝了两盏茶之后,门口就传来了声音。
“老臣给娘娘请安。”
许久未曾听见的声音,潋滟鼻尖一酸,眼眶跟着有点热。看着自家爹爹走进来给她行礼,很是有一种想扑过去哭诉的冲动。
在外头受了委屈,总是想回家给父母说的。可惜了爹爹是个太过严肃的人,若是她这会儿扑过去,指不定还要换回一句“娘娘注意体统”之类的话。
吸吸鼻子,她道:“两位都起来吧,今天是宫中探亲的日子,关上门就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多的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