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回头看着目送他们的村民,再想想这样的场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她终于还是沉默,任由他拉着她,两人慢慢往来时的树林而去。
“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韩朔低声道:“还有一日,楚王便要来洛阳了啊。”
潋滟点头,声音平静:“若太傅此次能与胡将军一起抵抗,楚王也不敢做什么。”
他们身边的都是聪明人,即使他们二人不见了,他们也会隐瞒这个消息,不会给楚王任何可趁之机。现在回去,应该刚好来得及。
她这样想着,步子还稍微放慢了些。
韩朔的手很温暖,他身上穿着她替他洗干净的袍子,侧脸还带着微笑,与平日里那讨厌的狐狸很是不一样。
三天啊,她却怎么,觉得是过了很久很久,两人似乎是一起生活了三年。她现在唤他,相公二字都会先在舌尖上打一个圈,然后改成太傅喊出来。
每个美梦都不醒,该多好。
桃花源里,众人看着那两人慢慢消失在了树林里,齐齐地松了口气,将手上的农具统统丢在地上。
“事成了。”老叟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大家功不可没,只待回去领赏。现在,将这里收拾干净,不要留下半点痕迹。”
“是!”众人应了,妇女连忙回去将东西都装进包袱里,男人们则是换上他们原来的士兵装束,将一栋栋草屋连根拔起,毁灭于无形。
方才还安静祥和的桃花源,顷刻间毁于一旦。老叟站在高处,望着韩朔离去的方向行了一个礼。
“太傅能舍得下情爱,定然有一日能登上龙位,俯瞰这天下。”
精心的骗局,只为引楚潋滟一人入瓮。韩朔赢了,潋滟什么也不知道地相信了他三天,外面,早已经换了乾坤。
只是…老叟捻着胡子想,这样狠的法子,以后他再想求得贵妃娘娘的原谅,怕就是比登天还难了。
长长的洞穴,两人都是一声不吭地走着。潋滟心里是有些难舍,故而走得慢。而韩朔似乎是有些紧张,唇抿着,侧脸线条很是紧绷。
不过洞里黑暗,她看不见。潋滟心里只当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段路,走出洞穴之后,她便再没有任何借口,要让韩朔这样牵着手了。
“臣始终想再问一次。”走到一半,韩朔低声开口,脸转向了旁边的人:“娘娘是否真的爱过臣?”
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洞穴里响起,潋滟拉着他的手,嗤笑一声道:“你当我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虽然现在说那些没意思了,但是本宫爱过太傅,在很久以前。”
“如今呢?”
“如今我只是贵妃。”她手松了松,却被他紧紧抓住。
“那好,我们再一起走这最后一回吧。”韩朔轻笑道:“得娘娘说爱过,臣就很开心了。”
潋滟哼了一声,低垂着眼在黑暗里摸索前行。手上传来的力道很是让她觉得安全,万一她要摔了,那手也会及时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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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真的很长很长,像是穿过了一座山似的。潋滟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只记得那里头有两人的心跳,两人的呼吸。那条长长的洞穴,也成了他们之间多年感情的,最后的埋葬之地。
走出山洞,意外地有马车在外面等他们。潋滟有些防备,却见韩朔放开她的手,先上了车。
“娘娘,上来吧。再回去晚了,可要糟。”玄奴坐在车辕上,面无表情地对她道。
她觉得奇怪,却也还是跟着上了马车。玄奴怎么会来?难道是查到了他们的所在,而后追踪?
不,这模样,不像是赶来救他们的,而更像是提前安排好了,来接他们的。
潋滟眨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两人一路逃命,韩朔哪有时间安排什么?桃花源里无法与外界联系,他就算再聪明也无法做出什么事儿来。
一定是她想多了。
马车一路往洛阳城而去,外头的洛阳似乎少了些繁华,周围只有兵器铠甲的磕碰声,以及荒芜街道上的风声。
潋滟的心慢慢下沉,想拉开帘子去看看外面,却被韩朔压住了手。
“娘娘还是随着臣直接进宫为好。”
潋滟怔怔地转头来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韩朔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委屈娘娘了。”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潋滟不解,跟着马车一路进宫,没有任何的阻碍。到崇阳门附近的时候,车慢慢停了,外头响起裴叔夜的声音:“太傅。”
他提前到洛阳了?韩朔掀开了车帘,潋滟转头往外看,正好看见一身儒雅的裴叔夜正含笑站在外头,拱手道:“幸不辱命。”
韩朔笑了,笑得很是开心的模样。挥手道:“你辛苦了,人在里面么?”
“在,正在宣读晋惠帝的退位诏书。”裴叔夜看了后面的潋滟一眼,低声道。
退位诏书?潋滟一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裂开了一样,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两个人。
谁要退位?小傻子么?皇帝做得好好的,无故退位做什么?潋滟一把推开韩朔,跳下马车看了看四周。
身着铠甲的士兵已经将洛阳宫里里外外都围了个遍,有旗帜飘扬,上头写着一个“楚”字。
楚军?她慢慢回头看了韩朔一眼,后者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温柔,只剩下淡淡的嘲讽,看着她道:“娘娘未免太过迟钝,都这会儿了,怕也是要臣提醒您,您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潋滟望了望高高的崇阳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楚王已经提前一天入洛阳,轻松拿下了胡将军那三千士兵,如今正在太极殿里头,对朝臣宣读惠帝的退位诏书。”韩朔慢悠悠地道:“等他宣读完了,惠帝也便正式退位。楚王司马炎,便是谋朝篡位之王。”
潋滟笑了,咧着嘴回头看他:“也就是说,你的人,将城门大开,不但没有阻挡楚军进城,反而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娘娘明鉴,臣与您一起逃亡,此事,臣也不知情呐。”他无赖地一摊手,淡淡地道:“手下人怎么没有抵抗楚军,大概是因为臣不在,所以楚王钻了空子吧。”
潋滟退后两步,低笑两声,是啊,韩朔还是无辜的。她这会儿站在这里,就是来证明韩朔是无辜的。
“多可笑啊,你不知情,躲去了桃花源。”她喃喃地说着,慢慢蹲到地上去:“我还真当这人间有仙境,世外有桃源。原来,原来不过是你拖住我,也证明你自己无辜的肮脏的证据么?”
韩朔轻轻拍手,漫不经心地道:“娘娘聪明,那桃源里的人,可都是我得意的手下。有一句话娘娘说对了,他们比之我的精兵,也丝毫不差。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我营中精兵。”
世上没有什么桃花源,那是他造出来的,迷惑她的一个美丽的谎言。
潋滟脸色惨白,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红着一双眼眸死死地看着马车上那人。
“你骗我!”
她这一场,输得一塌糊涂。说过不会被同一个人骗两次,结果她还是屡屡地相信这个人。楚潋滟,这心是有多坚固,人是有多傻,才会这么一次又一次地相信韩子狐,输给韩子狐?
韩朔别开了头不再看她,旁边的裴叔夜垂了眼眸,似乎是感同身受地苦笑。
骗了最爱自己的人,这样的罪过,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报应。太傅是,他亦是。
“我当真是傻。”嗓子有些哑了,潋滟慢慢撑着身子站起来,险些再重新跌回地上。韩朔眼角余光瞧着,手下意识地动了动,却没有上前去。
“你定然是会在心里笑我,笑我这么多天当真被你耍得团团转,笑我不管多少次,总也还会上你的当。”潋滟慢慢走向马车,走到韩朔面前,看着他道:“我很好笑,是不是?”
韩朔皱眉,不耐烦地道:“娘娘,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我们现在要马上去太极殿。”
“啪!”
响亮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力道用了十分,打得他侧过了头去。
“是本宫和你。太傅,你我之间,哪有什么我们。”面前的女子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楚潋滟,今日在此发誓。余生若对你韩子狐再动半分心思,便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死后魂魄堕十八地狱,永不轮回!”
韩朔怔了怔,面前之人的话又快又狠,有些让他喘不过气。终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之后,大局在握的韩子狐,也终于变了颜色。
“楚潋滟!”
“请太傅唤本宫一声贵妃娘娘。”潋滟冷笑,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的红肿,心里却没能好受半分。
他们之间的孽缘,总算是给了她报应。而韩子狐的报应,她等着。这样的谎言如果都能被原谅,天下便当真没有什么不可犯之罪了!
“贵妃娘娘?你忘记了么,晋惠帝要退位了,你又是哪来的贵妃娘娘?”韩朔又痛又怒,伸手便要去抓她,潋滟却飞快地转身,往崇阳门跑。
“即便我不再是贵妃,也是司马衷的人!他在我在,他亡我亡!”清脆的声音响彻四周,笔直站着的守卫都纷纷侧目看她。
韩子狐跳车下来,脸色难看得要命,顾不得其他,也只有跟上去。
“太傅,这一路除了太极殿里面,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了,您无需担心娘娘。”裴叔夜跟在后头说了一句。
“我知道。”韩朔恼怒地大步走在潋滟身后,看着她那身子微微发颤的模样,沉声道:“反正是要去太极殿的,我走过去也一样。”
裴叔夜沉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太傅这是难受了吧,一如自己当初亲手下毒让始真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他无声地看着他的时候一样。这心啊,像是被数只蚂蚁从里到外啃食殆尽了,没了也还会痛。
明知道没有回头路,也再也挽不回什么。跟着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潋滟尽力想跑,腿却很重,抬不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路往太极殿而去。中途四周的人都没有拦她,大抵是瞧着她身后的人。
韩朔黑着一张脸,从崇阳门一直走到了崇贞门,眼前跌跌撞撞的女子终于是跌跪在了地上。
“娘娘,还没到该行礼的地方。”他捏着拳头,冷冷地道:“惠帝在太极殿里呢,新帝也在,要跪,便进去跪吧。”
地上的女子自己爬起来,头也没回,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继续往前走。若是往常听见这带刺的言语,潋滟定然是要反击回去的。可是今天,她像一具行尸走肉,灵魂脱离了躯壳,在天上看着自己的狼狈,根本就说不出半句话来。
“…钦此。”刚走到太极殿门口,就听得这响亮的一声唱诺。潋滟扶着门框看向里头。
百官聚集,龙位上坐着的却是楚王司马炎。司马衷站在一旁,头上没了龙冠,却还是笑眯眯的。
“这一念完,我就不是皇帝了对不对?”小傻子问司马炎。
司马炎哈哈大笑,很是愉悦地道:“是啊,不是皇帝了!等让位诏书再下,你便该叫我皇上了,懂吗?”
司马衷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门口那个人身上,怔了怔。
“爱妃。”
潋滟一身狼狈,脸色也是苍白,却还是掩不住那倾国的姿色。司马炎顺着司马衷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便亮了。
“这便是艳绝天下的楚氏?”
群臣分列两旁,让出一条路来。潋滟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进去道:
“龙位上坐了只狗,文武百官竟也只是这样看着,这是半点没将司马皇室的祖宗放在眼里。”
司马炎旁边的武将脸色一沉,立刻拔剑出鞘,遥指着潋滟道:“大胆妇人,新帝面前也敢口出狂言?”
“新帝?”潋滟在大殿中间站定,抬头看着楚王,嗤笑着指着他道:“他还没即位,说是新帝会不会早了一点?”
群臣倒吸一口气,皆偷偷看这位贵妃娘娘。她不过穿着普通的衣裳,像是村野农妇。然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叫他们这群不敢说话的人汗颜。
人只道楚氏潋滟绝美,却无人说过,此女有不输男儿的心气与胆量。
“自古以来篡位之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潋滟听着外头有铠甲磕碰的声音响起,抬起唇角微微笑了:“楚王以为自己功成今日,却不知道,螳螂捕蝉,也还有黄雀在后。”
司马炎饶有兴致地看着潋滟,摸着下巴道:“本王倒是好奇,这洛阳宫皆为本王所控制,还会有什么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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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进入洛阳是太过顺利,但也依仗裴叔夜计谋出得好。如今他一万大军尽占洛阳,胡天楚啸天皆被抓在天牢,他还怕谁?
“不知小时候,楚王的先生有没有告诉过您,做事要观望全局。就算胜券在握,也万不可疏忽大意。”
韩朔慢悠悠地走进大殿,再不去看潋滟,只看向座上的楚王:“一万士兵守宫,便当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看见韩朔,楚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找身边的裴叔夜:“军师呢?”
不是说韩朔被困死在一个地方,没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么?
“楚王是找在下么?”裴叔夜跟在韩朔身后进来,眉目之间有些阴沉沉的。
“你来得正好,来瞧瞧,这人可是太傅韩朔?”楚王眼里有了些戒备,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
裴叔夜云淡风轻地笑着,看也不看,点头道:“他的确是太傅韩朔,也是在下的主子。”
主子?楚王脸上戾气尽显,起身拔剑,大殿中的楚军便将殿中三人围了个团团转。
“你给我设套?”司马炎拨开人群站到裴叔夜面前:“你是韩朔的人?”
裴叔夜点头,不咸不淡地道:“一开始到楚王府,在下便说过,才疏学浅,只能帮楚王一二。楚王还是这般信任在下,倒是另在下惶恐。”
潋滟嘲讽地回头看了裴叔夜一眼,韩府门下,都是骗子么?
不过随即她想起了江随流。裴叔夜在这里,江随流又会在哪里?还有爹爹和胡天,他们怎么样了?
“来人啊!把他们三个给我就地处决了!”楚王大怒,一挥手,一群举着刀剑的士兵便上前,要将他们砍成肉酱。
司马衷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看着韩朔不慌不忙的神色,看着潋滟那一张苍白的脸,轻轻地笑了笑。
“锵!”要落在韩朔头上的第一把刀被人一隔,发出一声清脆之响。玄奴越空而来,护在韩朔身前。裴叔夜却是将潋滟护着,手臂上划伤了一道。
“穷途之人,还敢冒犯太傅?”玄奴低喝一声,外面突然便涌进来许多穿着楚军铠甲的士兵。然而,他们的刀剑却是对准楚王和他的精兵的。
韩朔扫了裴叔夜一眼,看向司马衷道:“微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小傻子扯着嘴巴冲他笑:“太傅来得不迟,不过朕已经不是皇上啦。”
轻笑一声,韩朔转头看向楚王道:“外头你的一万士兵,有半数被我的人替代。他们认得出楚兵,楚兵却不会认得出他们。楚王您觉得,晚膳是吃肘子呢,还是吃螃蟹?”
最后一句话问得司马炎摸不着头脑,不过形势逆转,他在太极殿的最里头,想冲出去都难。韩朔一开始就给了他诱饵,要他攻进这洛阳城,废了晋惠帝。之后他再出现,诛灭自己这不义之贼。帝位上没了人,司马衷一死,他至多是算杀了自己为惠帝报仇。
好响亮的如意算盘,他竟然是没看透这一点,倒被他当了枪使!楚潋滟说得对,螳螂捕蝉,没想到却有黄雀在后!
司马炎咬咬牙,脑筋一转,抓过司马衷来,喝令道:“楚兵听令,杀出一条路来!”
大殿里突然乱起,群臣四处回避,穿着相同铠甲的士兵相互厮杀,根本不知道谁杀了谁。玄奴护着韩朔退到一边,裴叔夜也将潋滟拉到一边看着。司马炎趁乱将司马衷带了出去。
“你救我干什么?”潋滟看着裴叔夜染红了的袖子,淡淡地问。
裴叔夜微微笑了笑,道:“一是竹林里还欠你一样东西,二是…我欠了始真的,救你,他会开心。”
潋滟皱眉,抓着他的衣袖问:“江随流人呢?”
“在韩府。”裴叔夜低声说着,眸子暗淡了些:“他已经是恨极了我,还请娘娘,让我照顾他几日。”
江随流恨极了裴叔夜?这两人不是一贯交好的么?潋滟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大殿里一片混乱,他们只能慢慢往外移。
“给我抓住司马炎,救回皇上。”韩朔出了太极殿,看着往崇贞门跑去的一行人,大声命令道:“取得司马炎项上人头者,赏百金!”
士兵沸腾,纷纷往楚王逃跑的方向追去。后头的将领有人问:“若是伤到皇上怎么办?这刀剑无眼的。”
韩朔负着手站在太极殿门口,轻笑道:“救回皇上,生死不论。”
潋滟震了震,看着韩朔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绝望。
天下要乱了,小傻子,你可要保住小命!若是你没了性命,这江山便当真要落入贼人之手了!
晋惠帝三十七年春,楚王起兵造反,攻陷洛阳,废惠帝。太傅韩朔捉拿反贼,立誓救回惠帝。洛阳城里硝烟终于四起。
第一百十三章 江山至此乱,皇帝远洛阳
司马炎带着司马衷一路往楚地逃亡,另召赵王齐王相助。只要司马衷不死,韩朔的诡计便不能得逞。这天下他们再怎么争,也是司马族人之间的争斗。若让这江山改了姓氏,他们也没脸下去见司马家的列祖列宗。
“韩朔这竖子,竟将本王狠狠地耍了!”马车之上,司马炎愤怒地锤着大腿,道:“若下次让我见着他,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江随流和裴叔夜原来都是朝廷的人,他只听闻他们是洛阳的名士,以为他们识时务,要来投奔。哪知裴叔夜替他出谋划策攻下洛阳之后,却是背叛了他!韩朔有此等狼子野心,是他发现得晚了,也是他那回没听江随流说完话。
那次的宴席,江随流本来是要告诉他小心韩朔,可是不知怎么,他话说一半却突然哑了。裴叔夜温柔地带着他下去,大夫看了,说是误食了什么毒物,导致喉咙再也无法发声。
之后他便没有过问了,裴叔夜与江随流形影不离,江随流有什么事情,也会通过裴叔夜来告诉他的。
没想到,没想到裴叔夜与江随流竟然不是一路的人,更没想到他为了替韩朔做事,竟然连自己的兄弟也下得去手。
“王,从这里再走一天的路程,我们便能与齐赵二王汇合,届时便会安稳许多。”外头传来武将的声音,司马炎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我司马炎,也有狼狈逃窜的这一天。”
他的一万精兵,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损失大半而让他毫无察觉。韩朔心思缜密,必然是费了不少功夫来布这局。那一万人他只留下了一千精中之精,其余的统统舍弃了。因为压根无法查出来,哪些是韩朔的人,哪些是他的人。为了避免混入奸细,他只能忍痛自断臂膀。
信心满满地攻城而来,却不想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王叔现在,是想坐那皇位多一些,还是想杀韩朔多一些?”安静的马车里,突然有人冷静地开了口。
楚王一愣,车里只有他和司马衷两人,会是谁在说话?而且,竟然唤他王叔?
“王叔不要这般惊讶,是您的皇侄我在说话。”靠着车厢的司马衷笑眯眯地开口道:“侄儿我,在问您呢。”
司马炎呆呆地将目光投到司马衷身上,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此时脸上没了任何傻气,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停车!”楚王脸色一变,连忙朝外头喊了一声。
马车和军队很快停了下来,不过却不是全因为楚王的命令。
前头的路上,整齐地排列着穿着护君铠甲的士兵,胡天骑马立在最前头。
“你…你不是傻子么?”车厢里,楚王不知道外头的形势,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衷问。
司马衷眨眨眼,一双眼眸里带着清澈的笑意:“王叔说笑了,傻子怎么会说自己是傻子,正常人又何必跟旁人说,自己不傻?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如何,一切,都是你们说的。”
司马帝王,绝愚。
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事情,司马衷自小痴傻,被宫人欺负,被妃嫔欺负,被朝臣欺负,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装的么?
为什么装?
楚王心如乱麻,外头又突然有人禀告了一句:“王,有敌军拦路!”
司马炎慌了,敌军?莫不是韩朔还有埋伏在前头等着他?
“王叔不用着急。”司马衷漫不经心地道:“外头是胡将军,带着两千精兵来接我罢了。顺便,也请大叔伯一起上路,去见见其他两位叔伯。”
安静的道上突然响起不知鸟的哀鸣,一声声,叫得人心里发寒。楚王跟着司马衷下了马车,看着前头的阵仗,青白了脸。
“都说韩朔是黄雀在后,想不到,后头还有你。”好久好久之后,司马炎才回过神来,看了司马衷一眼:“我们都错待了你,司马家的男儿,当真是没有无用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