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抬头去看,壮阔的画卷忽地在面前展开,染光上色,云开日出。黑暗的天地霎那间被晨光浸透,山顶上挂一抹光圈,忽地就让人心生感动。
无边的寂静被打破,山谷里传来几声鸡鸣,洪亮而清晰。
“万物重生,太阳予之光明。”韩朔将她放下来,转身对着自己的方向,笑道:“今日起,娘子,请多指教。”
潋滟扬声而笑,银铃似的声音在山谷里传了很远。
“相公有礼。”退开一步行了民间的见君礼,她眉梢一抬,将重重心事全部压下,换做了一张巧笑嫣然的脸。
“今日起,你我夫妻二人,可要好好过日子才行。”
韩朔眼眸亮得璀璨,里头映着朝阳的颜色,笑着将她拥入了怀里。
三日之期,就当偿了她最后的夙愿,让她放弃其他的,且骗自己三天吧。潋滟将头埋在韩朔胸前,低低笑了笑。
他越发拥紧了她,脸朝着阳光,表情被染得很是温暖。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两人在高处站了一会儿,便慢慢携手往回走了。
“娘子,今日的饭,你要来做么?”
“相公烧火,妾身做饭,可好?”
“君子远庖厨,娘子不知道么?”
“相公你忘记了,咱家没有厨房,只有在家门口升一堆火,那便不叫庖厨了,相公放心。”
两人都是笑语盈盈,含情脉脉,却听得早起的“村民”硬生生打了几个寒战。
“如此…那便分工而做,也算我们夫妻和睦。”
“相公说得有理。”
声音在谷中回荡,几个人躲在暗处,纳闷地相互问:“这才一晚上,难不成太傅便将贵妃娘娘收服了?”
第一百零九章 时光温软处,岁月静好时
新来的小夫妻过上了美满的日子,第二天众人都起来的时候,便看见草屋那边的两个人已经收拾妥当了,潋滟正贤惠地帮韩朔穿着衣裳。
新的袍子是隔壁家送的,她觉得这里的村民都大方得离谱,要什么都有多的。等她出去了,一定要让人送东西回来还给他们。
“娘子,为夫要下地干活了。”韩朔穿好衣裳,轻佻她的下巴,笑眯眯地道:“来个临别之吻吧。”
潋滟嘴角微抽,脸上尽量维持着笑意,却是没忍住一巴掌将他的手给拍开了。
“相公,其他人都看着呢。能不能不要如此…”不要脸啊!
韩子狐委屈地看着她:“你我是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咳一声,潋滟四处看了看。几个好奇伸出来的头都迅速缩了回去,甚至右边上头那家,抱孩子的妇女正亲吻扛着锄头的汉子,然后温柔地目送他下田去。
韩朔抿唇,将潋滟的脸扳回来,以目光表示“我很羡慕”这一浓烈情感。
潋滟微微脸红,目光游移了一阵子,咬咬牙,踮起脚亲上了韩朔的唇瓣。
韩朔瞬间笑得如同偷腥的狐狸,揽住潋滟的腰,加深了这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放开她道:“为夫走了,娘子。”
一口一个娘子叫得她浑身不自在。不过约定既然成立了,她也只有奉陪到底。潋滟磨牙道:“相公小心,早些回来。”
天已经大亮,各家的男人都下地去了。韩朔似乎是和老叟约定好了,老叟门前的地分给了他一块,拿来种庄稼。
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潋滟转身,开始做一个普通农妇该做的事。
将被子叠了,屋子再打扫一遍,然后将韩朔那带泥的袍子给洗干净。潋滟抱着衣裳,很是雄心壮志地跟着其他妇女一起去了溪边。
但是她忘记了,首先,她长这么大连皂角都没有见过。其次,此时还刚是冬雪消融,春日回暖的时节,山里的溪水冰冷刺骨,非常人能忍受。
这些农妇像是习惯了似的,一边洗还一边教潋滟,该怎么洗。潋滟伸手碰了碰那水,被冷得一个哆嗦。
“这样的水,你们不会难受么?”她皱眉问。
几个农妇笑着,都将手往身上擦了擦,然后捂了一会儿,道:“不…不难受。”
谁曾想这溪水这样冰冷刺骨啊!她们也没人想到!说不难受是假的,还要强装镇定更是磨人。
潋滟点头,心想可能是自己太娇弱了吧。深吸一口气,狠下心也将韩朔那袍子浸进水里,然后一点点将泥给洗掉。
旁边有个嫂子看着潋滟冷得通红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干脆将潋滟的衣裳拿过来,道:“一般人都适应不了这样冷的水的。这还是让我们来吧,免得冻坏了手。”
潋滟连忙摇头,将衣裳抢回来道:“相公的衣裳,当然该娘子洗。各位嫂子不必担心我,我可以的。”
说罢,继续搓着衣角,一脸认真。旁边的人都面面相觑,咬咬牙,各自洗各自的。
“裴大人说,楚王入洛阳,只为夺位,不为其他。”老叟一边看着韩朔耕田,一边在他身边小声道:“洛阳太傅的兵力,宋大人都做了调整。届时会与楚军对上的,只有胡将军和楚将军,我等坐收渔利即可。”
韩朔唇边带笑,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且让楚王废了惠帝坐上那皇位吧,之后大军锁了洛阳,诛灭不义之贼。”
“太傅英明,若是楚王杀了惠帝,那还省事。若是没杀,那太傅又得废些周折。”
“何妨?有裴叔夜在,楚王不杀,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谷里的雾气慢慢散开,韩朔停下动作望了望山间小路,那儿有一群笑着的女子正浣衣归来。
“太傅对贵妃娘娘,可有什么安排?”老叟看向潋滟,沉声问。
韩朔笑意微敛,淡淡地道:“区区女子,于这社稷又没什么大害。留下如何?”
老叟皱眉,很是担忧地道:“自古女子亡社稷,楚氏潋滟生来貌美,容易蛊惑男人。老臣怕太傅也…”
“不会的。”韩朔轻笑一声,将目光收回来继续劳作。
举报 回复 楼主:白白5231 时间:2013-12-28 09:12:24
他哪有那么容易被蛊惑?这不过是一张蜘蛛网,她是落在网中的猎物。哪有蜘蛛会爱上猎物的道理。
午间时分,田地里的男人们都各回各家。韩朔踏进草屋,意外地看见桌上摆着菜。
“娘…娘子当真下厨了?”
潋滟正在摆碗筷,闻言抬头,冲他甜甜一笑:“我本身就会厨艺,是相公小瞧了我。来坐下吧。”
草屋外头搭好了晾衣服的架子,他那件外袍和衬袍正在上头飞扬着。韩朔坐下来,接过潋滟递过来的饭,小心地尝了一口。
米饭松软,还算不错。桌上有一盘青菜,一盘腊肉,一盘小炒以及一盆肉丸子汤,放在农家看来,是相当奢侈的膳食。他挑眉,目光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的确是为夫小瞧了你。”
潋滟微笑,安静地吃饭。这些东西都是借了其他人的厨房做的,她也就会些许厨艺,要做什么精致的东西,她定然是不会的。
韩朔吃着,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吃惯了山珍海味,还是这样的家常菜最让人觉得舒服。先前长歌也做过,只是我没怎么吃。”
话刚说完,他就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
潋滟筷子一顿,抬眼看着他问:“相公可是有纳妾的打算?”
“没有,没有。”韩朔连忙摇头:“娘子误会了,为夫只是顺口一提,与那女子,其实没什么关系的。”
“哦?是么?”潋滟放下碗筷,将韩朔没吃完的碗也给收了起来:“相公在地里辛苦了一上午,快去床上躺着歇息吧。”
韩朔愣了,指指自己才吃了两口的饭:“娘子,为夫还没吃完。”
“不用吃了,反正也有其他人为相公做。”潋滟笑得唇红齿白,将他的碗收到一边去,然后回桌边,镇定地将自己那份吃完,随后很贤惠地铺床:“相公休息一会儿,便继续下地吧。”
家有悍妻惹不得,苦哉!痛哉!韩朔心里哀叹一句,随后笑盈盈地走到床边,拉着潋滟的手道:“娘子也辛苦了一上午,随为夫一起休息吧。”
触手冰凉,他一愣,低头看着潋滟的手,眉头皱了起来:“怎么红成这样?”
潋滟轻哼一声,收拾了碗筷,再将门合上:“洗衣裳的农妇,手都是这样,相公何必惊奇?”
韩朔微顿,侧头瞧着窗外飘着的那两件衣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将屋里的人打横抱起,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进去。
“娘子不知,为夫会心疼么?”他给她的手呵了气,然后敞开衣裳,将她的手贴在温暖的心口,责备地道:“溪水那样冷,还洗来做什么?”
举报 回复 楼主:白白5231 时间:2013-12-28 09:12:50
潋滟看着他的眼睛,里头当真有心疼的神色,不禁想,韩朔当真是戏子中的高手,演什么都很逼真。这样的表情,都要叫她相信,他是当真心疼她了。
“相公既然如此说,那明日的衣裳,便给相公去洗。”她笑着,往他怀里靠了靠。手渐渐暖和了,人也就懒了不少。
韩朔呼吸微沉,没回答她的话,倒是慢慢地,将这可口的、自己送上来的甜品,轻轻压在了身下。
“娘子,为夫没有吃饱。”
潋滟警觉地睁开眼睛,却望进了韩朔眼里的欲海。
心里微惊,她想推开他,却听得这狐狸笑眯眯地道:“夫妻之道,必然是要行夫妻之礼的,娘子可莫要拒绝为夫。”
夫妻之礼。潋滟黑了脸,心里骂一声,果然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心里的眷恋是有些多了,才会答应韩朔这样的约定吧。叹一口气,她放弃了挣扎,任韩朔慢慢地解开她的衣裳,亲吻她脖间的伤疤。
一次被狗咬是被狗咬,多次被狗咬…总会习以为常。
这样宽慰着自己,潋滟将不该有的心思死死压着,媚眼如丝地缠上身上的人,大方地同他缠绵。
两人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交欢,屋子没什么隐蔽性,山谷里头回声又大,潋滟是不敢出半点声音的,偏生韩朔又恶意地顶弄她,叫她几次险些没忍住。
压在被子里的低低的呻吟让韩朔很是激动,潋滟闭着眼的时候,没能看见身上人眼里的复杂。大概是带着那么点儿不顾一切,又有一些惋惜和沉痛。
他们只有两天了,两天之后出去,潋滟必会恨极了她,再也不会同他有这样的温情。
“娘子,别咬唇,为夫也会心疼的。”
“…相公,我可以骂你么?”
“想骂什么?”
“禽…禽兽!”
“哈哈哈哈。”韩朔大笑,低头含着她的耳垂,喷着热气道:“对自家娘子,禽兽一些又何妨?”
潋滟闷哼几声,手不知在他背上抓了多少血痕,韩朔却像没有感觉似的,抱着她几番纠缠。
等午休时间过了,老叟来草屋叫韩朔继续下地之时,里头刚是激战初歇。
“下午,不劳作。”韩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为何?”老叟好奇,他还有事要禀告呢!
“被娘子缠得腿软站不稳…唔!”一声闷响,门外老叟倒吸一口气,红着脸赶紧退下。
举报 回复 楼主:白白5231 时间:2013-12-28 09:14:27
第一百一十章 暗箭柔情藏,温柔染雨香
晴好的天气,过了中午却不知怎么突然下了雨。潋滟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雨声,连忙翻身起来。
“韩…相公!下雨了!”
缠绵刚休,吃饱了的狐狸懒洋洋的不想动:“下便下吧,雨打草屋,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富贵人家都是把下雨当一种吟诗作赋的好时机,什么雨打芭蕉半日闲,什么卧轩静听天水声,都是不愁吃喝的人没事做了,酸上两句。他们现在是普通农家生活,用不着再看雨。
“不是,你的袍子还在外头!”潋滟一把将韩朔拉起来,鞋都没穿好,急急忙忙就出去收衣裳。
韩朔被拉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出去一看。架子上晾着潋滟今天才洗好的他的袍子,本来快晒干了,这会儿却被雨淋得不停滴水。
“平常宫里的人洗衣裳,也是这样困难么?”潋滟手放在头顶挡雨,泄气地看了一眼那衣裳,闷闷地道。
韩朔伸手将袍子收下来,拉着她进屋去。外头雨势不小,两人只出去一会儿便湿了肩头。
“娘子如今知道生活不易了么?”他将袍子拧了拧,低笑道:“百姓过日子,哪有婢女奴仆,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的。烧水煮饭,洗衣织布,相夫教子。这才是最普通的日子。”
潋滟眼睛微闪,低声说了一句:“若是能一辈子如此,倒是能好生学学,可惜…”
这不过是一场看得见结局的戏。
“娘子刚刚可说了什么?”韩朔侧头,好奇地问。
“没什么。”潋滟笑了笑。
“等雨停了,再继续拿出去晒。”他将衣裳铺在了木桌上放着,然后低头看了看两人的脚,没有穿鞋,都踩了泥。潋滟的脚很纤小,白嫩嫩的,此时被他看着,不好意思地缩了缩。
“雨这样大,也只有等着了。”潋滟四处看了看,有些为难的是,要拿什么把脚上的泥擦干净?
“你先去床边坐着,为夫一会儿便回来。”韩朔穿上布鞋,将潋滟按到床边,一句话没多说便转身跑了出去。
“还下着雨呐!”潋滟一惊,连忙跑到门口,韩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里,看不太清楚了。
这是做什么去?
眉头微皱,她发现自己难得地还有些心疼他。一向高高在上的韩朔放下架子来,其实也挺可爱的。尤其是不会算计她,温柔地对待她的时候。
等了好一阵子,那人才匆匆地跑回来。一身的衣裳都湿透了,手里拿了好大一个牛皮水袋子。
“娘子,过来。”刚一进门,他便扬眉笑着,拉着她按到凳子上,然后拿过一个木盆放到外头去接了半盘子水,端进来放在她面前。
“为夫刚刚,去问老叟要了半袋子热水。”韩朔将袋子打开,将冒着热气的水慢慢倒进木盆里。手试着温度,刚好的时候,便捉了潋滟的双足放进去。
举报 回复 楼主:白白5231 时间:2013-12-28 09:15:20
潋滟吓了一跳,一时震惊得无法言语。为女子浣足,这一贯是为士大夫名门所不齿的事情。韩朔这是耍什么花样?
“别动,你走了不少的路,再不好好揉揉,脚会起泡的。”袖子挽高,韩朔认真地替她揉着玉足,泥土洗干净,又是一双白生生的小脚。
从逃亡到现在,虽说大部分时间是他抱着她,但是一路跑过来,潋滟走的路怕也是抵上她平时半个月走的路了。
“也…也用不着你。”潋滟微红了脸:“我自己来可否?”
“许娘子为为夫冷水洗衣,便不许为夫替娘子热水浣足么?”韩朔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难道娘子害羞?”
潋滟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想,反正都看透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韩朔愿意给她洗脚,那便洗啊,她又不吃亏。
这么一想,立刻就坦荡了。热水的温暖从脚上传遍全身,她懒洋洋地眯起眼睛,道:“多谢相公了,妾身不害羞。”
韩朔低笑,给她洗完了,拿帕子擦干净,便将她抱去了床上。然后一点也不嫌弃的,用剩下的水将自己脚上的泥洗干净,穿上鞋出去倒水。
潋滟趴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收起爪子的狐狸也是很温顺的,毛还很暖和,适合抱在怀里。
脑海里划过他说的关于爹爹让他退婚的话,她的笑意稍微淡了些,心想,还是回去的时候问问爹爹吧。问清楚了,也能让她放下一桩心事。
雨停了的时候,韩朔便将衣裳拿出去继续晾着了。之后便被一脸严肃的老叟拉去谈话,潋滟瞧着,心想莫不是那热水是韩朔偷来的?不然老叟怎么看起来很是生气的模样?
谷里的日子很安宁,潋滟穿一身布衣,不用守什么礼节,逮着空便蹦跶着去找东家嫂子西家媳妇儿,一群女人坐在一起聊上许久的闲话。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抑或是上山打猎。谷里唯笑声、狗叫声、鸡鸣声三响。
男人们似乎很快都被韩朔收服了,潋滟常看见他们围在韩朔周围,听他说什么。韩朔还偶尔抬头,给她一个微笑。
潋滟觉得,这男人当真是天生便有能收服人心的本事吧。也许换一个立场,她也会觉得他很适合做帝王。
可惜现在的立场,出去之后,她还是会不遗余力地,阻止他登上帝位。
“提前了一天么?”韩朔听着旁边人的话,微微沉思。
“洛阳守卫薄弱,只有胡天和楚啸天的几千人还在顽抗,楚王说避免夜长梦多,便先派了五百人打头阵,揭竿为王,正式攻打洛阳。”
捏着锄头的汉子低声道:“太傅,明日离开,说不定便赶在楚王夺宫废帝之前…”
“不用,我另有打算。”韩朔抬手阻止他继续说,目光一转,便对上那头朝他看过来的人。
微微一笑,韩太傅柔软了些目光:“三日之约才过一日,你们叫我如何甘心呐!”
周围的人都沉默,一句“果然是红颜祸水”在几个人的喉头上打着转,却还是没人说出来。
太傅,当初是谁说的切莫因小失大,又是谁说的不能以儿女情长,阻了江山大业?
韩朔温柔地笑着,收拾了东西,瞧着日头不早了,便回家抱娘子热炕头去也。
这三日,可谓两人一生当中,最为温情的三日。潋滟很快地学会了左手织布、左手做饭、顺便也知道了山谷里哪家的少年喜欢哪家的闺女,哪家的鸡每天生几颗蛋。而韩朔则是躬亲下地,了解民生疾苦,眉眼间的书卷气散了些,多添几分隐士的忧国忧民。
举报 回复 楼主:白白5231 时间:2013-12-28 09:16:44
说长不长的时间终究是要过完的,潋滟躺在床上,最后一次从窗口看着外头的月光时,低声问韩朔:
“相公,明日便可以出去了么?”
“嗯。”
“洞口已经打开了,外头确定没有人了么?”
“嗯。”
“下头那怀着孩子的妇人,再过几日就要生了啊。”
“嗯。”
“本来左边人家养着的芦花鸡,说是等孵出小鸡来,就送我一只的。如今怕是拿不到了。”
韩朔听旁边的人嘀嘀咕咕半天,终于扭过头来看着她:“你舍不得这里?”
潋滟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迷茫:“舍不得,就可以不离开么?”
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跟仙境似的,换谁谁都会舍不得吧?她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的,但是总也还会,有那么一点儿不舍。
若是她不是楚潋滟,他也不是韩子狐。该多好。
“娘子说笑了,平淡的日子过久了,终究会有些乏味。”韩朔慢慢闭上眼睛道:“我们这一场三日的约定,没有胜负,该如何呢?”
潋滟斜眼:“如何没有胜负?我分明做得比你好。家有良妻,如花似玉,没见这里的人都很是羡慕你么?”
“哦?谁说了羡慕?”眼睛睁开一条缝,韩朔沉了声音问。
擅自觊觎主子的东西,可是要受罚的。
潋滟没察觉,大大方方地说:“左边下头几家的嫂子都来给我说呢,她们丈夫都说我是个很贤惠的妻子。”
左边下头几家?韩朔默默把人名给记下了,然后翻一个身,抱着潋滟道:“最后一晚了,娘子,睡吧。这一场就让它平局,也算你我夫妻一场。”
怀里的人身子僵了僵,终于是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地嘟囔了一声:“那还不是我亏了。”
“日子过得舒坦,便是娘子所得。”头顶上的人笑道:“你啊,有时候就是计较太多了,才会累着自己。”
是么?潋滟撇撇嘴,往他怀里蹭了几下,安稳地闭上眼睛。
不计较便不计较,反正没有什么输赢是永恒的。他与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谁能赢到最后,才算是本事。
明早起来…这一场梦,怕是就要醒了啊。心里叹息一声,她抓紧了韩朔的衣裳,慢慢睡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外面的几声鸟鸣。韩朔算着时辰,看着外面幽静的山谷,无声地笑了笑。
最后一次,是他要亲自教给她知道的事情,一路走到现在,成败也就在明日一举了。
“多谢这几日的照顾。”韩朔朝老叟拱手作礼,潋滟站在一旁,不舍地看向后头的一众妇女。
山谷里的人都站在了村头,手里的锄头农具依旧没有放下,抱着孩子的妇人轻轻抹泪,汉子们也有些不舍。
老叟扶起韩朔道:“不必多礼,只望二位贵客离开之后,莫要告诉其他人这桃花源的所在,也保我族人,万世安宁。”
“不能再来么?”潋滟道:“我还想下次来送你们些东西呢。”
老叟连忙摆手道:“不用来了,就当是一场梦吧,梦醒便散。这个地方会永存世外。”
“几日山谷梦,一世桃花源。”韩朔笑道:“我们走了,你们也都保重。”
众人纷纷点头。韩朔很自然地牵起潋滟的手,转身离开这村落。
潋滟低头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很想告诉韩朔,他们今日起已经不是夫妻了,不能再这样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