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打开奏章,一一看过,都是关于若国,越国在景城交战的奏报。
若国边境有一座景山,北临紫塞,南望盐泽,淇水出焉,东流至珍珠海。景山盛产铁矿,铜矿,景山下的景城是若国三大兵器冶铸地之一,对若国具有极其重要的军事意义。
越国觊觎景城已久,今年春天,轩辕楚派兵驻扎紫塞,想要夺取景城。这场战争,若国,越国实力相当,鏖战数场,互有得失。从春天一直对峙到秋天,仍然僵持不下。仲夏时节,若国武昭王命令圣佑大将军青阳领飞鹫骑援守景城,战局顿时倾向若国。越军节节败退,主将向王城上书请援,越国永定王高殊是一个不管事的闲君,他卧在美人膝上听完急报,让美人再次斟满醇酒,一边喝酒,一边醉醺醺地道:“轩辕大将军在哪里?寡人不管战事,你们去找轩辕,一切交给他处理。”
当时,轩辕楚正驻兵芜城,隔了十二座城与在临羡关的年华对峙,无暇分心景城。等临羡关战事平定,与摩羯签订盟约后,轩辕楚立刻率领十万天狼骑赶赴紫塞。轩辕楚和青阳同是天极将门翘楚,同样拥有骁勇的铁骑,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一触即发。但是,也许是因为同门相忌,嗜血好战如轩辕楚,也收敛了以往遇城开城的锐气,只是兵临城下,但是六军不发。
年华看完奏折的内容,陷入了沉吟,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景城是孤城,轩辕楚不发兵,恐怕是想等到冬天,行围城之计。”
宁湛正要说话,一名宫监进来传报:“圣上,百里丞相到。”
宁湛道:“宣。”
百里策步履匆匆,走进御书房,行礼:“参见圣上。”
宁湛道:“太傅免礼。你来的正好,朕与年主将正在商讨景城的事,你可有什么新消息?”
百里策垂首道:“据密探飞鸽传书,前夜子时,青阳领兵夜袭轩辕楚右翼,双方已经开战。若,越开战之事,用不了数日就会传遍天下。”
宁湛闻言,望了一眼年华,道:“青阳想必也看穿了轩辕楚的计策,才先发制人,先攻轩辕楚之军。这场战役一拉开序幕,西南方的百姓,又将陷入水火之中了。”
百里策道:“紫塞宽广,东接梦华,南接若国,西接越国。越国,若国在紫塞开战,我方需要调遣强将去镇守紫塞附近的边壤,以防万一。”
宁湛点头,“太傅所言极是。这种情况下,李元修是不贰的镇边人选,但他现在正带着玄武骑在西北边境平定蛮部叛乱,一时召不回来…”
年华想了想,毛遂自荐:“末将愿意带兵去镇守紫塞边境。”
宁湛道:“不,你需要留守玉京。”
百里策也道:“万寿日期间,玉京鱼龙混杂,年主将还须坐镇玉京,守卫帝都安全。”
年华不再言语。
宁湛将朝中闲着的武将一一想过,竟然没有一人适合去紫塞。轩辕楚、青阳、年华出身天极将门,十载磨砺武艺,十载苦修兵法,才成为百里挑一的优秀将才。可以和轩辕楚、青阳鼎足三立的人,在玉京中只有年华。
没有合适人选,宁湛的脸色渐渐抑郁。年华突然想起一人,提议道:“清平郡主如何?她威信服众,能力超群,是去紫塞的不二人选。”
宁湛眼前一亮,抚额道:“朕怎么把皇姊给忘了!好,明日早朝,朕就下旨让皇姊去紫塞镇守边境。”
宁湛,百里策,年华在灯下预测了一番景城军情,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景城的话题告一段落,百里策又禀报了一条消息:“据驿使来报,皓国贺寿使节的队伍行到雍城时,玄龙大将军龙断雪接到急令,已火速赶回皓国王城——翡城,不再来玉京贺寿。”
宁湛问道:“翡城出了什么事?”
百里策垂首道:“皓国恐怕要变天。”
宁湛冷冷一笑,“听说,端木沁缠绵病榻已久,端木寻也太沉不住气了。不过,龙断雪不来玉京,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宁湛,百里策,年华议事完毕,已经将近子时。年华告辞出宫,百里策夜宿议政阁,不出宫,留下与宁湛对弈。
年华离去后,宁湛与百里策在灯下对弈。
百里策捻起一枚白子,道:“圣上,您为什么不告诉年华实情?”
宁湛挑眉,放下一枚黑子,“太傅是指龙断雪半途回皓国的事情?”
百里策放下一枚白子:“正是。如果不是您派人入翡城行刺皓王,并伪装成端木寻指使,皓王不会禁足端木寻,翡城不会变得局势紧张,风声鹤唳,龙断雪也不会半途回去救端木寻。”
宁湛捏紧一枚棋子,“我不想,让她知道。”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阴暗的一面,看见他残酷无情地策划阴谋诡计,置人于死地。他希望,在她眼中,他永远还是天极门中那个温柔无邪的少年。
百里策沉默,殿内一时只闻风声,落子声。
良久,宁湛开口,问道:“太傅,做一个优秀的帝王,一定要弃情么?”
百里策落下一子,道:“没有人说,帝王一定要弃情,只是帝王走到最后,大都变成了孤独的人。”
042 拼酒
琵琶霓裳舞,箜篌金翠羽。万寿日这一天,玉京皇宫中一派喜乐欢祥,景寿苑,福禄苑,嘉和苑,永济苑,康宁苑,太平苑各自搭建着花团锦簇的戏台,来自梦华九州的优秀戏班在台上演着一出出吉庆的折子戏,生旦净末丑本是人生五味,此刻却只唱盛世嘉祥。
七座寿苑如寰宇中的北斗七星,绕着皇宫的中心——观星楼分布。景寿苑中,崇华帝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大宴文武百官和各国贺使。
崇华帝的下首,设四凤座,是四宫正妃的席位。按照梦华制例,皇后之下,为四宫十二贵三十六嫔七十二美人。如今,崇华帝后位悬空,则由四宫正妃入列凤席。
崇华帝身后,曲柄彩凤紫金伞下,设着一张描凰绘鸾的玉座,身穿华服的萧太后微笑而坐,神容端穆而不失慈和。
崇华帝与文武百官的目光都停驻在舞榭中央的北冥乐师身上。二十一名北冥乐师,或男或女,或站或坐,彩衣羽冠,广袖翻飞,他们中有的人盘坐高弹箜篌,有的人立身横吹尺八,有的人席地调弄素琴,有的人躬身反拨琵琶。
丝竹管弦,宫商徵羽合奏一曲,不仅丝毫不显杂乱繁冗,反而融合得浑然天成,仿如一道冷冽清亮的泉水,从九天之上缓缓倾下,淌入了听者的心田。
正当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在心中暗赞北冥国手的乐艺名不虚传时,乐师们的曲调陡然拔高,从心境通明,万籁流转如寒竹冷露般的雅音,渐渐转化为雄浑开阔的典乐。编钟师广袖翩跹,黄钟大吕之声响彻云际。
穿着百鸟彩羽霓裳的皇甫鸾檀口轻启,贝齿开合,唱着一支吉瑞呈祥的赞歌:
“钟鼓鸣兮福祚安康,龙凤翔兮长乐未央;
松柏茂兮百禄呈祥,芝兰馨兮千载流光;
日月明兮德音永昌,江河阔兮万寿无疆…”
天边风起云涌,日华耀目,皇甫鸾的歌声有如天籁,引来了五色灵鸟绕着未央台振翅飞翔,红色为凤,紫色为凰,青色是鸾,黄色是雏,白色是鸿鹄。远处金色的云海中,似乎有龙的身影呼啸着昂然游过,在云层中留下一道斑斓而神秘的辉光。
崇华帝颔首微笑,萧太后眼中充满了惊叹,文武百官低声喝彩,赞美,诸国使者的表情如梦似幻,仿如正身在梦境中。
皇宫中盛世嘉祥,热闹喜庆,京畿营中却冷冷清清。
年华一身金色轻盔,腰悬圣鼍剑,站立在京畿营的塔楼上,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皇宫的上空有五色灵鸟盘旋,想必是小鸟儿在唱歌吧,年华淡淡一笑,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悲伤。
一整天,年华在京畿营中主持事务,所幸四方城门和东、西两市,万国驿馆都没有大事件发生。一直到夕阳西下,玉京中一切平安如常,年华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弦月挂在夜空,如一钩淡色剪影,夜空如同墨浸的丝绸,星子似洒落的珍珠,美得素净而神秘。
皇宫中夜宴笙歌,玉京中亦不宵禁,街道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夜空中不时有焰火绽放,刹那芳华,让人惊叹,赞美。
年华领兵巡视完四方城门,见没有异样,才放下了心。她调转马头,准备回京畿营。——万寿日前后,为了方便调度,她住回了京畿营。
年华骑在马上,穿街过市,皇宫的方向陆续升起一道道炫目的烟花,十二色,层层绽开,如千层菊花,流光耀华宇。
年华看得愣住,抬着头忘了看路,战马险些撞上了一名行人。年华急忙勒马,那人一身连头斗篷,看不清模样,站在路中间并不退让。
年华尚未做声,左边的一名武卫已经开口呵斥那人:“还不快让开,没长眼睛么?!”
那人掀落风帽,露出一头似雪银发,容颜俊美如墨画,气质如冰雪般纯净。他用深棕色的重瞳望着年华,嘴角带着淡如清风的笑意。
年华急忙喝退武卫,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云风白?!!”
云风白笑道,“年华,临羡关一别,又见面了。”
年华巧遇云风白,非常高兴,拉他回京畿营一醉方休,云风白欣然相随。
京畿营,塔楼顶。
塔楼顶上高旷而安静,抬头可见四处花火绽放,年华让士兵备上酒食,与云风白席地而坐,喝酒赏景。
年华笑道:“云宗主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出现都这么突然,让我吃惊。”
云风白仰头饮尽杯中美酒,道:“年华,叫我风白吧,我已经不是玄门宗主了。临羡关相别之后,我回了一次天极门,将玄门宗主之位让给了师弟。”
“为什么?”年华愕然,随即想到这是云风白的私事,不该多问,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好像不该问太多。”
“没什么,”云风白望着年华,笑了,“少年任侠轻岁月,珠丸出弹遂难追。没什么为什么,只是不想做宗主了,就不做了。”
年华饮了一口酒,淡淡一笑:“风白真是豁达,让人敬佩和羡慕,我就永远也做不到这般豁达。”
云风白垂下了头,笑得苦涩,“我并不豁达,我也仍然有所求,有所执。”
一坛花雕已经告罄,年华拍开另一坛酒的泥封,给云风白满上,“哦?神通广大如你,还有什么得不到?你求的是什么?执的又是什么?”
云风白凝视着垂目斟酒的年华,月光勾勒出她的侧脸,修眉长睫,唇角含笑,如一幅静美的图画,他不由得笑了笑,“不,我无所求了,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皇宫的方向又有华美绚烂的烟花升起,花火绽放在夜空的刹那,如绣在黑绸上的精美图案,但转瞬即逝,刹那芳华。
年华和云风白抬头眺望,心中均有感触。
年华道:“烟花易逝,红颜会老,这世上有没有永恒的美丽?”
云风白饮尽杯中美酒,睨着微醺的目,道:“世间没有永恒的美丽,但是却有永恒的记忆。就如今夜,一到了明天早上,今夜就不复存在,但是史官会把万寿之夜的盛况记入史书中,文人墨客会留下诗篇赞咏今宵。千百年之后,当我们,甚至连玉京都不复存在时,后世的人们仍能从史书,诗篇的文字中感受到今夜玉京中的盛况,看到在夜空中绽放过的烟花。永恒的记忆,成就了永恒的美丽。”
“说得好!”年华笑了,饮下一杯酒,神色突然有些暗淡,“那,这世上,可有永恒的爱情?”
云风白一愣,望着年华,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惜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波澜,“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的心,不该问我。”
年华怔住,想了想,重新露出笑容,“有。我相信有。”
云风白拿起酒坛倒酒,只滴出一滴残酒,酒坛中已空空无物,他苦涩地笑了笑,“我倒是希望没有。”
云风白重新拿起一坛酒,拍开泥封,欲倒入杯中,却被年华阻止:“用杯不过瘾,不如直接喝。”
说话间,年华已取过另一坛酒,拍开泥封,举坛向云风白笑了笑,“有酒有友,长夜无荒。”
年华仰头畅饮,红莲般的唇角,流下一道银线。
云风白望着年华,一时忘了喝酒。
年华伸手抹去残酒,奇怪地望着云风白,“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喝?”
云风白回过神来,举坛相应,“佳人相伴,醉又何妨。”
四面散落着七八个空酒坛,云风白已经微有醉意,年华却是越喝越精神,目光璨亮如星子。
云风白睨着双目,道,“年华,你喝的是酒还是水?怎么不醉?”
年华笑了,“在天极门时,师父爱藏烈酒,青阳师兄和我总去偷酒喝,师兄的酒量特别好,总是和他拼酒,我的酒量也渐渐变大了。喝惯了师父的烈酒,再喝别的酒,就和水差不多了。”
云风白大笑,“原来,天极将门不仅出将才,还出酒徒。”
年华又喝了一大口,眼神黯淡,“来玉京后,我已经很少喝酒了,可是今晚,特别想喝。”
云风白笑了笑,举起酒坛,“你想喝,今夜我就陪你喝个尽兴!来,先干了这一坛!”
年华爽快地举坛,两人碰坛之后,分别一饮而尽。
月至东天,已是丑时,玉京中渐渐安静下来。京畿营的塔楼顶上,横七竖八,到处是空了的酒坛。云风白已经喝得倒在了地上,他的手中犹抱着半坛酒,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显然醉得不轻。
年华倒还坐着,望着云风白笑,“风白,这…这么快就倒下了?快起…起来,再喝一坛,你…不不喝,我喝!”
年华星眼朦胧,举坛欲饮,酒坛已空。她放眼望向四周,周围全是空坛,想叫士兵再搬酒来,突然想起最后一次添酒时,她见时辰已晚,打发士兵去休息了。
年华站起身来,被冰冷的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想起明日还要巡城,就想下去休息。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云风白身边,拍他,“风白,醒醒!”
云风白拂开年华的手,醉眼迷蒙,“我还能喝。来,年华,我们再喝…”
年华见云风白醉得厉害,塔楼上风又大,怕他睡在这里着凉,只好扶他下去。她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肩上,半抱半扶着他走向石阶,“别喝了,下去休息吧!呃,你怎么这么重…”
云风白满口酒气,在年华耳边笑道,“嘻嘻,年华,你醉了。我还没醉,我还能继续喝。”
年华无奈,“你别乱动,跟我下去。”
塔楼顶是一方平台,边缘有以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宽六米,可供十人并肩行走,倾斜着直达地面。石阶约有一百五十级,每级高三分之一米。
年华将云风白扶下石阶,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下挪去,她开始后悔拉云风白拼酒。看来,要拼酒,还是得找千杯不醉的青阳。不过,她还是感谢云风白,在今夜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在寂冷的京畿营中,陪着孤单的她。
云风白喃喃吟道:“情如水,易开难断,若个知生死。年华,你醉了,一定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年华脚下虚浮,又扶着云风白,走得十分吃力,她望了一眼脚下绵延向下的石阶,顿时酒劲涌上脑中,眼前一片晕眩。她没有注意云风白在说些什么,以为他在醉人说梦,随口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
云风白抬起脸,凑近打量年华,重瞳中满是醉意,“你醉了,应该听不见吧,你若是听得见,我就不能说了。”
年华好笑,果然醉得不轻,就道,“我醉了,听不见。”
其实,年华此刻也真是醉了,只是比云风白清醒一些。她扶着云风白,吃力地往下移动。
云风白闻言,突然一把抱住年华,将头埋在她颈边,喃喃开口:“年…”
云风白刚说了一个字,醉后身体失去平衡力,直直地向石阶下倒去。可怜年华背对着楼下,只感到云风白玉山倾倒,天旋地转。她伸手去抓石壁,想稳住二人,但双臂被云风白紧紧困住,一时挣扎不开,只能束手待毙,沦为玉山下的牺牲。
年华和云风白从石阶上滚下。年华摔得眼冒金星,感到全身仿佛被乱石砸中,骨头都快摔碎了。她登上塔楼时用了半柱香时间,下来时只用了一分钟。最要命的是,在滚落地面时,她的后脑勺先着地,顿时摔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前一刹那,年华望着昏死在另一边的云风白,心中最后的念头是,果然,不该找他拼酒!
月色明净,照在京畿营中的塔楼上,楼顶杯盘狼藉,酒坛遍地。塔楼的石阶下,横陈着两具人体,一个呈一字,一个呈大字。
043 赏菊
翌日下午,承光殿。
万寿日前后,三日无朝。宁湛看见年华时,吓了一跳,放下手中奏章,“年华,你的手怎么了?额上怎么又青又紫,莫非昨日京畿营中有变?”
此刻的年华,左臂吊在颈上,她的脸上、额上有三四处擦伤,强颜笑道:“我没事,只是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
宁湛心疼,“怎么手臂都摔折了?来人,速传太医!”
年华阻止,“不用了,京畿营中的大夫已经替我上了药,伤得并不重。”
确实,与云风白比起来,她的伤要轻得多。云风白摔折了一条腿,还闪了腰,至少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她很愧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拉他拼酒,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宁湛还是固执地传了太医,为年华细细检查,得知她只有左臂骨折,且没有大碍之后,才放下了心。
宁湛见天气不错,今日也无事,就在锦香亭中设宴,与年华赏新开的菊花。
锦香亭边万菊盛开,色彩缤纷,黄色的是侧金盏,白色的是玉玲珑,紫色的是剪霞绡,红色的是胭脂香,淡红色的是佛见笑。一阵风吹过,花海翻涌波浪。
年华心情好了很多,一边赏花,一边喝着樱桃甜汤。
宁湛笑道:“朔方贺使进献了三匹汗血宝驹,神骏异常,今天本想带你去看看,让你挑一匹合意的,可是看你摔成这样,还是改天再去好了。”
朔方盛产千里驹,其中以汗血宝驹为马中之王,征战沙场的武将,无不以得到一匹汗血宝驹为幸。
年华对朔方名驹心仪已久,闻言更后悔昨晚拼酒,误了今天得宝驹,刚想开口说话,一口樱桃甜汤喝急了,顿时连连咳嗽,牵扯得全身都痛。
宁湛急忙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慢一点,慢一点…”
年华一把握住宁湛的手,目光晶亮,“咳咳,我…不要紧,现在就带我去看马吧!”
宁湛好气又好笑,“急什么,马又不会长翅膀飞了。都摔成这样了,再去被烈马踢了,可怎么好?真是的,送你珠玉钗环,绫罗绸缎,你都兴趣缺缺,可是一听到武器,战马,兵书,就兴奋得像个孩子。”
年华笑了,“朔方的汗血宝驹是每一个武将的梦想!记得小时候我就常常对你说,我要骑最快,最烈的马,拿最利,最强的剑,在沙场上纵横驰骋,踏遍六国,征战四方。”
那时候,纯粹是孩子的纯真梦想,不知道真正的驰骋沙场是如此的残酷和无奈,不知道武将的功勋必须用鲜血和牺牲来成全。
“小时候,我最喜欢你说这些话时的眼神,明亮而骄傲。”宁湛喝了一口金樽中的美酒,笑得温柔。那时,她明亮而骄傲的眼神反照出他深藏内心的阴暗和自卑,他不由自主地被那耀眼的光明吸引,并深深地爱上了她。双星同命,他和她的夙孽,早已成定局。“不过现在,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再去骑最快,最烈的马吧。”
“好,听你的。”年华笑了笑,埋头继续喝甜汤,“对了,说到兵书,前几天我倒得了一本,不,半本奇书。”
宁湛颇感兴趣:“半本什么书?”
年华道:“《斗神策》。”
《斗神策》是早已佚失世间的兵书残卷,为上古时期禁灵九神之一的斗神爝所著。传说,斗神爝在上古圣战中训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惊云战骑。碧落黄泉,昆仑沧海,惊云战骑所到之处,神魔色变,风云俱惊。而《斗神策》,就是一本记载爝训兵之法的兵书。
年华道:“天极将门中只有《斗神策》上半卷,师父一直视如珍宝,青阳师兄和我也从中受益匪浅,只是遗憾它不能完整。不想如今,却让我无意中得到了下半卷。”
宁湛兴趣更浓,“你是怎么得到的?”
年华道,“前些时候,我帮了一位名叫上官苍的老人一点小忙,收留了他一家三口在主将府。他为了谢我帮他,就把这上官家代代相传的《斗神策》下半卷送给了我。我觉得此物太过珍贵,推辞不受,他就跪在地上不起来,我只好收了。师父常说,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轮回因果,行善得福报,作恶致祸端。当时我听不懂,现在想想倒好像有些懂了。如果我不帮助上官一家,也就得不到这《斗神策》了。”
宁湛好奇地道:“上官氏怎么会有这不世奇书?”
“上官老伯说,他们这一族,是爝的后裔。”
宁湛笑了,“原来如此,你得到这《斗神策》,倒也真是机缘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