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奴搪塞道:“春风薰暖,香椿芽都已经老了,离奴跟书呆子在郊外找了大半夜,却是白忙活了,并没有采到嫩芽。”
元曜道:“对!对……”
白姬不以为意地道:“哦。”
吃完了早饭,离奴便在里间打盹儿。
元曜一边看店,一边在心中不安。离奴把骊山炸塌了一部分,秦始皇陵也受损了,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就此了结。说到底,都是因为他被青衣女鬼带走,才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觉得十分不安。
白姬换了一身银白色的窄袖胡服,出来大厅,对元曜道:“轩之,咱们去逛东市吧。”
元曜道:“去东市干什么?”
白姬笑道:“东市有南疆术士玩戏法,昨天说了今天带轩之一起去看呀。”
元曜一听有戏法看,来了兴趣,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白姬、元曜一起出发去东市。
晴空碧蓝如洗,薰风吹过,柳丝纷飞。
比起三教九流、南北胡人麇集的西市,东市的热闹井然有序。东市一般都是汉商的店铺,鲜少能见到胡人在东市货卖异国物资。但是,却有不少已经定居长安的富庶胡人学习汉人的生活方式,使用汉人的器具,想融入大唐的文化环境之中,而来东市购买汉人的生活用品。
东市之中,还有一些从天南海北而来的杂耍艺人,他们圈地表演,卖艺为生,这是西市没有的。——因为西市聚集了太多各国流商,流商没有店铺,他们随着商队而来,在西市占地货卖东西,卖完再换丝绸、瓷器回国。这导致西市寸土寸金,没有空地给艺人们表演。最多只有一两个吹笛舞蛇的天竺人,因为初来乍到长安,语言不通,不知道东市才是表演场,而在西市坐地表演,挤在一堆摆摊的流商中间吹笛舞蛇,赚钱糊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卖蛇的。
白姬、元曜在东市转悠。
不多时,元曜看见前面的一片空地上,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白姬望了一眼,笑道:“找到了,就是他们!”
白姬朝人群之中走去。
元曜心中好奇,急忙跟了上去。
人群中心,有一老一少两个异族打扮的南疆术士在卖艺。
白姬和元曜便挤在人群里观看。
南疆术士已经表演一会儿了,元曜只看见老术士正在对一男一女施法作术。
元曜从周围的窃窃私语中得知,老术士在表演一种南疆秘术——换魂之术,就是把活人的灵魂抽离出身体,然后互相交换。
一男一女是被老术士邀请上来的围观者。
老术士为了证明自己的法术没有作假,会邀请胆大的围观者上来体验。大部分人都惜命,但有些胆大的好奇者会主动参与,给表演增加乐趣。
老术士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把一男一女的魂魄互相转移。
场地中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别放着香炉,一男一女盘腿坐在地上,老术士将两只手分别置于两人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男子和女子双目紧闭,脸色灰白。
年轻的术士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围观的群众也都捏着一把冷汗。元曜也紧张地观看,白姬的嘴角却浮现出一抹诡笑。
不一会儿,老术士作法完毕,一男一女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男子口吐女声:“咦?”
女子口吐男声:“啊?!”
男子女子互换了灵魂,众人啧啧称奇,掌声如雷。
男子女子十分震惊,不能适应,也不能接受。他们恳求老术士把他们恢复原样。
老术士却对围观的人道:“山高路远,道阻且长,小老儿与徒弟千里迢迢从南疆而来,一路上盘缠花尽,无力返乡。故而在此给诸君表演南疆秘术,博诸君一笑,但求能凑齐回乡的路费。”
年轻的术士捧着一个陶罐,开始向围观群众收钱了。日
长安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各国的离奇戏法都看过了,年轻术士收了一圈,也没收到多少打赏。
元曜本想给钱,可是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钱。
白姬一毛不拔,气定神闲地白看戏法。
老术士一看收到的钱不多,便对那一男一女道:“刚才施展移魂之术,耗损了小老儿许多法力,若要替你们恢复原状,非一满罐钱不能为。”
女子愁道:“在下一贫如洗,并没有那么多钱。”
男子哭道:“奴家也没有积蓄,这可如何是好,呜呜呜——”
老术士双手一摊,道:“没有钱,小老儿也爱莫能助了。”
女子暴怒,欲打老术士,但是因为变成了女儿身,力气都用不出来。
男子以袖掩面,嘤嘤哭泣。
围观群众一见这情形,顿时义愤填膺,大骂老术士财迷心窍,丧尽天良。
老术士也不生气,厚着脸皮笑道:“久闻长安富庶,多慷慨侠义之人,既然大家同情他二位,不如慷慨解囊,替他二位凑足这一罐钱。”
围观群众同情心起,不知道是谁率先朝陶罐里丢了一吊钱,大家便纷纷掏钱,解囊相助,不多时陶罐便被铜钱装满了。
男子和女子急忙朝围观的人们道谢。
老术士见陶罐满了,就开始施展法术了。
四炉香,一男一女盘腿而坐,老术士在烟雾缭绕之中念念有词,围观群众紧张忐忑地等待着。
元曜十分担心,生怕出了老术士的法术出岔子,这一男一女不能恢复原本的灵魂。
白姬小声道:“轩之别担心,这一男一女跟老术士是一伙儿的,他们根本没有换魂,只不过是变声术罢了。”
“啊!”元曜恍然大悟,继而又好奇地小声道:“白姬,你既然知道其中的虚诈,为何还特意来看这术士的表演?”
白姬笑而不语。
老术士一番咋呼忙活,那两个互换灵魂的男女恢复了原样,他俩喜出望外,感激涕零,朝古道热肠的围观群众道谢之后,退场融入了人群之中。
围观群众以为戏法表演完了,就要散去。
老术士见聚集了这么多人,哪里肯就此了事,他笑道:“诸位,诸位,先不要急着移步,小老儿压箱底的绝活儿还没开始表演呢!”
众人一听,急忙止步,又打起了精神。
白姬笑道:“轩之,我想看的,就是他接下来货真价实的‘术’了。”
元曜一听,十分好奇。
人群中有好事的人问道:“老头儿,你的绝活儿是什么?”
老术士笑道:“南疆巫术之中,以魂术最深奥,最神秘。小老儿这辈子就学了移魂术,绝活儿自然还是移魂术。”
好事的人惊道:“老头儿,你还要移魂啊?这次,可没人愿意让你移了。毕竟,移了之后,没有一罐钱,你还不肯给人还原。”
老术士指着年轻术士,笑道:“这次,小老儿移徒弟的。”
年轻术士走出来,向周围的人抱拳行礼。
老术士道:“诸位有所不知,人与人移魂,是入门的魂术。移人魂于没有生命的物件上,才是最高深的魂术。高深的魂术修习到极致,活人可以通过离魂之术,与天地合一,通达万物。”
众人一听,惊奇乍舌。
老术士道:“接下来,小老儿会将徒弟的魂魄移于物件上。移于什么物件上,听大家的。”
一个好事的人指着一棵槐树,大声道:“移到树上!”
一个拎着新买的铁锅的老妪道:“移到老婆子这口锅上?”
老术士为难地道:“这位小兄弟,树是有生命的,人与物移魂,得要没有生命的物件。这位大嫂,铁锅虽然也行,但小老儿这徒弟一表人才,把魂移到一口铁锅上,也太说不过去了。”
众人哄堂大笑。
一个挑着货担卖泥俑的货郎道:“那,移到我这泥人俑上?”
老术士眼前一亮,道:“泥俑中空,又是人形,是放魂魄最好不过的容器了。”
于是,货郎拿出了一个一尺高的泥人俑,递给了老术士。
老术士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五章 圣寿
场地中央,四炉香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年轻术士盘腿坐着,他的对面放着泥人俑。
老术士站在年轻术士与泥人俑之间,神色肃穆,念念有词。
白姬饶有趣味地观望着。
老术士的阵势虽然与刚才装神弄鬼时一样,但场地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截然不同。
东西南北四炉香之中,有死气环绕,阴风阵阵。
年轻术士神色痛苦,浑身颤抖。
在某一瞬间,年轻术士的瞳孔倏然放大,然后整个人僵硬地倒了下去。
元曜只看见一道红光没入了泥人俑中。
白姬晒笑道:“真是胆大妄为……”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泥人俑突然动了起来。它朝着众人抱拳,那姿态与年轻术士一模一样。
泥人俑开口道:“脱胎换骨,化作人俑,从泥俑眼中看这大千世界,像是到了巨人国。”
众人惊愕不已。
老术士转身在行囊之中翻出一朵牡丹,一把竹扇,丢给泥人俑。
“徒儿,给大家跳一段扇花舞。”
泥人俑接过牡丹和竹扇,道:“好咧!”
老术士拿了一面羯鼓,跪坐在地。
“咚——咚咚咚——”
老术士开始拍羯鼓,泥人俑随着鼓点的节奏起舞,它时而展扇,时而舞花,姿态娴熟,优美至极。
众人惊异,掌声如雷。
扇花舞是最近长安乐坊流行的舞蹈,这对从南疆远道而来的术士师徒居然也学习了,还学得有模有样。看来,他俩为了卖艺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白姬并没有看泥人俑跳扇花舞,而是望着在香雾熏绕中僵死倒地的年轻术士,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
突然,年轻术士的指尖动了动。
老术士拍鼓,泥人俑跳舞,他们的背后,僵死的年轻术士突然从烟雾中站了起来,也开始踏着鼓点起舞。
围观的众人惊讶不已,一时间喝彩声如雷。
老术士和泥人俑心中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突然呼声大震。
泥人俑舞花而跃,一个回眸,却看见他自己也在舞花而跃。它大叫一声,吓得摔在了地上,还好没摔碎。
老术士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看见本该僵死在地的年轻术士动了起来,也吓得将羯鼓扔在了地上。
年轻术士在场中以僵硬的身姿跳着扭曲的扇花舞。
老术士和泥人俑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一时间惊恐不已。
泥人俑颤声道:“师父,我怎么动了起来?从没遇见过这种怪事啊——”
老术士毕竟有些异术,他望着扭曲而舞的徒弟,面色灰白地道:“糟了!你的躯壳上有妖气……”
泥人俑惊道:“那该怎么办?”
老术士颤声道:“不知道……小老儿只会一点魂术的皮毛,不会别的,对于妖气,没有办法……如果不在半柱香时间内做法返魂,你的灵魂就回不了躯体,会永远被困在泥人俑之中。”
泥人俑又恐惧又气愤,跳起来就打老术士。
“老匹夫,你从来没说过会发生这种事啊!早知道,不跟你这南蛮之地来的妖人搭伙,来干这要命的营生了!”
“你别打小老儿呀,以前也没遇见这种事的……”
泥人俑才一尺高,根本打不到老术士,两人在场地上追打。
围观的众人以为这是表演的桥段,看见老术士和泥人俑插科打诨的模样,纷纷笑了起来。
有好事的人笑道:“小土人儿,你打那老贼也没用,他要一罐钱,才会给你还原。”
也有好心的人看不过去,扔了一些铜钱。
“钱给你们,赶紧还原啦,看着怪可怕的。”
老术士叫苦不迭,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学了魂术的皮毛,拿来表演糊口,出了岔子,并没有应对之法。
元曜心中不安,小声道:“白姬,是不是出事了?”
白姬促狭一笑,道:“没事,只是给他们一个小教训而已。南疆的魂术阴邪而恶毒,可不是拿来卖艺的。”
白姬分开众人,走向场中。她来到正在僵硬地跳舞的年轻术士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术士轰然倒地,僵死如尸。
白姬笑眯眯地走向泥人俑,一把拿起了它。
泥人俑挣扎。
白姬笑道:“想活命的话,安静点。”
泥人俑望着白姬凌厉的双眼,感到了一股威压众生的气势,竟不挣扎了。
白姬将泥人俑放在年轻术士的胸口,她以手触僵死术士的灵台,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金光闪过,泥人俑倏然破碎。
年轻术士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眼窝深陷,唇色惨白。
老术士见年轻术士恢复了,松了一口气。
白姬对老术士笑道:“我曾见过有人利用魂术夺取千万人的性命,禁锢了千万个灵魂。南疆之中懂得魂术的巫师也都被那个人带入黄泉之国了。后来,魂术便成了禁忌。我不知道你的魂术是跟谁学的,但以此为营生,害人害己。你的徒弟每次被你移魂于物,会耗损很多精气,虽然他年轻体壮,一时看不出来,等耗损到了极致时,他就会一病不起,回天乏力。你也一样。”
老术士和年轻术士面面相觑,一起朝白姬行礼。
“多谢高人指点。”
“多谢高人相救。”
“如果惜命的话,以后不要再表演魂术了。”
白姬摆摆手,转身走了。
元曜急忙跟上。
围观的群众这才发现刚才不是表演,年轻术士真的差点命丧黄泉,不由得惊愕不已。
元曜走在白姬身边,道:“白姬,你为什么要帮这两位南疆术士?”
白姬笑道:“也说不上是帮助,昨天无意中看了他们的表演,让我想起了一些关于魂术的往事。今天带轩之来看,忘了带钱,所以提醒他们惜命,权当是观赏表演的赏钱啦。”
元曜道:“白姬,你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轩之,我只是一个非人。”
“不管人与非人,只要善良,就是好人。”
“我是恶人啦!”
“白姬,没有恶人会特意说自己是‘恶人’。”
“哦。”
“白姬,你刚才说你想起了一些关于魂术的往事,是什么事情呢?”
“呃,一些可怕的事情。轩之,不要再提魂术啦。已经中午了,肚子好饿,我们去哪儿吃午饭?”
“白姬,小生没带钱,你也没带钱,还是回缥缈阁吃吧。”
“唔,从东市走回西市,得一个时辰呢。”
“可是我们没带钱……”网
白姬想了想,笑道:“有了!有一个地方,离东市不远,可以蹭午饭吃。”
元曜迷惑地道:“什么地方?”
“燃犀楼。”
元曜眼前一亮,道:“对!既然都到东市了,我们顺路去崇仁坊拜访丹阳,他今天正好要找你呢。”
于是,白姬、元曜一起去崇仁坊了。
崇仁坊,韦府。
元曜是韦府的常客,白姬也偶尔会来,韦府的门仆见是公子的好友来访,急忙进去通传。
白姬、元曜来到燃犀楼时,在书房见到韦彦时,韦彦正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元曜看见地上摆满了手指大小的小泥俑,大约有一百多个,摆作十六列。每一个泥人俑皆是金色头冠,五色画衣,但是因为太小了,头部粗糙,没有五官。
韦彦正在排布这些无面泥人,仿佛在摆什么阵法。
韦彦抬头,看见白姬、元曜,笑道:“我正想下午去缥缈阁,没想到你俩倒是来了。”
白姬笑道:“听说韦公子频发噩梦,我十分忧心,特意前来探望。”
说谎!你明明是来蹭午饭的!元曜在心中道。
韦彦笑道:“有劳白姬记挂了。”
白姬笑道:“哪里,哪里,都是老友,应该的。”
元曜有些好奇,问道:“丹阳,你这是在摆弄什么?”
韦彦爬起身来,神秘一笑,道:“你们猜猜?”
元曜道:“看上去像在排兵布阵,这莫不是西域哪个国家传来的棋戏?”
韦彦摇摇头。
“不是。”
白姬低头扫了一眼,道:“看上去,像是在跳阵舞?”
韦彦笑道:“对了!这是武皇陛下当年还是皇后时作的‘圣寿舞”,舞之行列必成字,十六变而毕。圣寿舞有’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万年,宝祚弥昌‘之意,武皇陛下打算今年在泰山祭天时呈给上天观看,可是泰山上根本跳不开这么宏大的阵舞,必须要简化一下。祭典归礼部管,这个简化圣寿舞的活儿,被指派给我了。”
元曜恍然大悟。
韦彦这是用泥人俑代替真人,从大局上研究怎么删减人数,却又不破坏阵势。
韦彦伸了一个懒腰,道:“趴了一上午了,好累。”
白姬笑道:“是啊,都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韦彦道:“你们两人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白姬笑道:“因为关心韦公子,我和轩之来得匆忙,还没吃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元曜冷汗。
韦彦吩咐南风准备午宴,仆人们很快便在外间布置好了丰盛的饭食。白姬、元曜、韦彦跪坐在轩窗边,一边欣赏韦府后花园的景致,一边享用午饭。
韦彦道:“白姬,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惨死在地宫甬道的噩梦,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姬一边吃樱桃鸭脯,一边道:“昨天听轩之说了。韦公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韦彦想了想,道:“好像是从十天前,接下了简化圣寿舞的活儿之后,就开始做噩梦了。”
白姬吃了一口槐叶冷淘(1),笑道:“当时韦公子是不是买了什么东西,带回了燃犀楼?”
韦彦想了想,道:“我经常买东西,记不住买了什么……对了,买了一套泥人俑!就是刚才你们看见的那些。当时,我在东市闲逛,在一家杂货铺里看见了这一套泥人俑,一共一百二十个,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圣寿舞,琢磨着可能会用上,就买了回来。”
元曜好奇地道:“白姬,丹阳的噩梦莫不是跟这一套泥人俑有关?”
韦彦忧心地道:“白姬,这泥人俑有什么不妥吗?”
白姬望了书房一眼,排布在地上的一百多个泥人俑正散发出一阵阵阴森黑气。
白姬吃了一口绯羊(2),笑眯眯地道:“不急,先吃饱了,再说。”
注释:(1)槐叶冷淘:用槐叶汁和面做成的面条,面条煮熟之后,再放在冰水或井水中浸凉而成。吃的时候,会拌上蔬菜,蘸着豉汁吃。
(2)绯羊:“以红曲煮肉,紧卷石镇,深入酒骨淹透,切如纸薄,乃进”(《清异录》)。用酒糟炖肉,然后卷成卷,用石头压,一直压到酒味儿入到骨头里,肉成完整的一块,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切成像纸一样薄的薄片。


第六章 范姜
白姬、元曜、韦彦三人吃完了午饭。
白姬来到了书房中,跪坐在地。
元曜和韦彦急忙跟了过来,也跪坐在地。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你看这些泥人俑有什么不寻常?”
元曜仔细看了看,只见泥人俑行列整齐,无脸无言,却似乎有阴怨之气,森森弥漫。
元曜道:“除了有些阴森,没什么不寻常。不过,像这种人形状的东西,一般都挺阴森的,仿佛随时要动起来一样。”
白姬笑道:“韦公子,你看这些泥人俑有什么不寻常?”
韦彦盯着一地泥人俑看了半天,道:“没什么不寻常,不过是一堆制作粗糙的泥人玩偶罢了。白姬,是不是这些泥人俑成精了?”
白姬笑道:“不是,是有人的残念留在这些泥人俑上了。”
白姬对着一地泥人俑吹了一口气,四周骤然黑暗了起来,仿佛有谁把一块巨大的黑布陡然罩在了燃犀楼上。
“唉——”
满地泥人俑中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元曜看见虚空之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幻影。
那幻影如萤火一般,碧绿而诡异。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残像,他梳着偏髻,留着仁丹胡,穿着窄袖交领衫,穿着一双布鞋,看上去像是一个匠人。
元曜和韦彦不由得震惊,没想到泥人俑上居然有鬼。
白姬道:“为什么要侵入韦公子的梦境?”
那残影面向白姬,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茫然无措。
“我想……回家乡……”
他凄哀地道。
元曜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你家乡在哪儿?”
男子道:“我叫范姜,是一个工匠,我的家乡在齐国的临淄。”
元曜一愣。
韦彦迷惑,道:“齐国?临淄?是不是现在的齐州琅琊郡?这鬼还是古代的?”
元曜道:“听他的说法,似乎是先秦时期的鬼。”
男子幽幽地道:“我要回家乡……我的妻子还在家乡等我……”
白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回不去了,你的亲人早已不在人世了。你,得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因为一丝执念而留在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上……”
男子掩面而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