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正卿心中轻轻一叹,恍恍惚惚。
景正昌转身欲走,忽然间心头一动,说道:“正卿,你还记得我今儿跟你说的话么?你说那传言是不是真的?”
景正卿转头看长兄,尚未反应过来:“啊?什么?”
景正昌道:“就是……”凑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就是端王爷瞧上了咱们明媚表妹的这说法儿……今儿王爷去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听说还是父亲身边儿的人传出来的,如果是真的,那今日王爷特特来府上,莫非也是一个信号?”
景正卿心头一凉:“我……”忽然间语塞,心上像是被打了一个木楔,钝钝地疼着,方才萦绕鼻端的那股香气,也绕着心头转动,却如寒风阵阵,弄得他连心带肺地疼。
景正卿身不由己地转头,想要再看一眼明媚的身影,仿佛这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抹希望,只要他能看到,那就代表他还有希望,谁知,身后夜色沉沉,几个灯笼静静地挂着,数点红光之外,满眼是乌沉沉地黑,那道令他渴望的影子,终究还是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老太太所住跟明媚的院子只一墙之隔,十分近便,只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就到了院门口,五福抬头,先笑了声:“二爷果真说的对。”
玉葫不解,便问:“什么说的对?”
五福指了指院门上头:“二爷说这儿的灯笼坏了一个,我心想我见天儿把这儿走,怎么就没看见坏了呢?还以为二爷是吓唬咱们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明媚诧异地抬头,果真见眼前门口上挂着一只独灯笼,静静地发着光,显得有几分孤寂。
明媚一愣神儿,便故意说道:“怪不得舅舅总是嘉许二表哥,说他能办事儿又稳妥,果真是个极细心的人,上回我还听婉姐姐也夸他,说自个儿曾随口说了一句少了块好颜色的布料,隔日二表哥就给她寻了,表哥对待姐姐妹妹们,委实是极好的。”
五福闻言便笑着也说:“可不是呢,连进了宫的大姑娘,还是那房里的呢,却独独跟咱们二爷最好,二爷的人品在府里可是人人称赞呢。”
明媚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是想甩脱嫌疑,免得显得景正卿只上心自己这里,没想到五福竟真开始夸他,明媚放心之余,便意兴阑珊地说:“这灯明儿让人换了罢……如今十分困乏,还是早些安歇了。”——
44、风波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
一早上,明媚起身后,用了饭,便问:“平日峰儿上学之前都会来一遭,今儿怎么没见人?”
四喜说道:“我也正纳闷着,论时候也该到了,五福你去看看,别是在门口上?省得让姑娘等。”
五福应声,就出门,正站住脚东张西望,就见一个婆子匆匆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这小爷,大清早儿跑哪里去了,闹得兴师动众地。”
五福本不以为意,忽地心头一动,便把那婆子叫住,问道:“嬷嬷,干什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子见了,便略站住脚,说道:“是五福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卫小公子不知跑哪儿去了,我要叫人去找呢。”
五福一听,大为吃惊,原来方才她想起卫峰没来,很是蹊跷,并且这府里头能称得上“小爷”的,最小的就是大房那边景正勋的小公子,至于这边,只有景正辉年纪不大,但一般叫他“三爷”,因此她就想这婆子难道是在找卫峰?信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竟猜了个正着。
婆子说完后,着急要走:“姑娘,我得去报信儿了,不能耽搁……”
她是个旋风腿,五福却比她性子更急,当即回头叫嚷起来:“姐姐快告诉姑娘,小公子不见了!”
声音传入里头,不光四喜,明媚也听了个影影绰绰,忙出来:“怎么了?我怎么听见四喜说谁不见了?是峰儿?”
四喜心中埋怨,这一大早上,都还安静着呢,五福这一嗓子可好,得传老远出去,何况老太太就在隔壁,万一惊动了……简直作死呢。
四喜当下先跑出来,压低了声呵斥:“你要死,嚷嚷什么!”
五福捂住嘴,也自知冒失了。
此刻身后玉葫同明媚出来,一打听,明媚便也急了,忙叫玉葫四喜五福三人也跟着去找,正乱糟糟里一片慌张,前头有个小丫鬟撒腿跑来,道:“王嬷嬷,别忙着去了,夫人那边传了信儿来,卫小公子找到了!叫别惊动了旁人!”
虚惊一场!王嬷嬷听了,双手合什谢天谢地,又道:“这小爷可真不省心……”忽然之间反应过来这是在当着明媚的面儿呢,当下讪笑着停口,借故跑了。
明媚跟玉葫对视一眼,明媚便说:“你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儿。”
玉葫答应了,便跟着那婆子去了,明媚怀着心事,回到里屋,略坐了片刻,玉葫探听了消息回来。
原来卫峰自进了府,便跟着苏夫人。苏夫人爱清静,何况又不是很喜欢这孩子,于是便把卫峰交给身边儿的老嬷嬷带着,每日不短了他吃食就是,加上卫峰年纪不大不小,便正好送到书塾里去,因此卫峰虽是跟着夫人,却只是每天早上见礼,晚上请安,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卫峰因在念书,也认得了几个孩童,多半都是景家的子侄,其中关系最亲近的,就算是景正勋家的那位公子,还有一个,却是三爷景正辉。
若说别人倒好,只是景正辉,从小因跟着齐姨娘长大,故而长得半歪不歪的,加上最近又晓了事,越发有点邪气凛然的意思。
卫峰进府,他的出身,也给景府的人隐约知晓,便散布开去,知道是卫家的庶出,经历也不甚光彩,有些人历来拜高踩低的惯了,先入为主地就很瞧不上卫峰,私底下的传言自然更好不到哪里去。
而明媚自进了景府,却很得老太太喜欢,因她生得极美不说,虽然年纪小,却待人温和有礼,因此上下有许多人都夸奖明媚。
但自古常言道:一样米养十种人。
人心各异,有喜欢明媚的,自然就也有不喜欢甚至讨厌她的,这景正辉的母亲齐姨娘,就是其一。
齐姨娘讨厌明媚的理由有两个,第一,齐姨娘虽身份低微,却到底也是景府的人,忽然之间来了个外人,大出风头,惹得上下喜爱,她自然暗地里不平;第二,卫峰进府后,竟被交给苏夫人照料,这对齐姨娘而言,简直就像是要特意来压她儿子一头似的。
因此齐姨娘不喜明媚,更不喜卫峰,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景正辉素日耳闻目染,自然对卫峰也没什么好印象。
这日,卫峰便依旧在上学之前来见明媚,走到半路,就见景正辉也正出来,正卫峰路过的当儿,景正辉便狠狠啐了口,卫峰躲闪不及,顿时被溅到袍摆。
卫峰自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加上年纪小,格外不饶人,当下叫道:“你干什么啐我?”
景正辉见他身量比自己矮许多,加上素来不喜卫峰,自是乐得调笑:“小兔崽子,啐你怎么了,再跟三爷叫,便打你!”
卫峰年纪虽小,却吃过许多苦,自尊心十分之强,听景正辉口出不逊,当下气得把手上的书扔了过来:“王八蛋!”
景正辉没想到他竟比自己更横,被一本书撩了个正着,竟有些疼。
景正辉揉揉眼角,叫道:“小王八蛋,竟敢动手!”上前揪住卫峰,挥拳便打。
卫峰身后的小厮见状,不敢得罪三爷,便只苦着脸劝架。
卫峰年纪小,身体弱,力气也小,自打不过景正辉,很快便吃了苦头,只是他性子倔强,竟不肯求饶,只也不顾一切挥拳乱打,两人抱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正不可开交之时,有人喝道:“住手!快住手!”连喝两声,景正辉听清楚开口的是谁,才霍然松了手,卫峰却仍撕扯着他不放。
景正卿上前,把卫峰扶起来,又拉开他,见小孩儿衣裳都给扯乱了,脸上落了几块淤青,表情却分毫不让,是气哼哼、愤愤然地。
景正卿气道:“做什么动上手了?”却是质问景正辉。
景三爷是欺软怕硬的特质,何况他素来就惧怕景正卿的,当下便道:“二哥,他骂我。”
卫峰叫道:“你先啐我!”
景正卿打量他被打得不轻,便呵斥景正辉:“你老大不小了,他才多大?他骂你,你斥他几句就是了,非要动手?倘若是你骂我,难道我便要活活打死了你?”
景正辉一声也不敢回腔。
这功夫,他娘齐姨娘从里头出来,冷笑道:“二爷,孩子们吵吵闹闹,何必当真?笑笑就完了。再者说,二爷是辉儿的哥哥,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骂二爷一声儿呀!何况你们是亲兄弟,说什么打死不打死的?倒是这个……谁认得他是什么,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白吃白喝的东西,不思感激,反而想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二爷竟还帮着他说话!对自己兄弟却要打死……你也太不把你兄弟放在眼里了!”
景正卿见她牙尖嘴利,正要说话当口,卫峰听到齐姨娘一口一个“是什么……东西”,气得叫道:“谁稀罕在这儿受你们的气!”他说完之后,扭身就跑。
那跟随的小厮还呆站,景正卿气道:“呆站干什么,赶紧去追呀!”那小厮才忙去追卫峰。
齐姨娘鼻孔朝天,委实得意,景正辉见母亲大获全胜,也露出得意笑容,忽地对上景正卿的双眸,才又胆怯地低了头。
景正卿见卫峰跑了,他也不愿跟这贱妇说话,没得有失身份。当下冷哼了声,拂袖离开。
齐姨娘望着他离开,便对景正辉道:“瞧见了没有?一帮子欺软怕硬的!非得逼老娘骂了才畅快!”
景正辉虽然得意,却仍怀着担心,便说:“上回我跟娘说哥哥跟那个丫头的事,不慎给父亲听见,把哥哥好一顿打,他虽然没说什么,心里未必不记恨着我呢,以后为难我们的话,该怎么办?”
齐姨娘哼道:“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他自个儿勾搭丫鬟,还不许别人说了?有种别去干这龌龊事儿,老娘便揪不到他的短儿!”
却不知景正卿勾搭丫鬟是假,贪慕丫鬟的主子是真;倒是景正辉,同丫鬟勾搭却是实打实的。
明媚听闻找回了卫峰,本是想立刻见见的,谁知一打听,卫峰竟是上课去了。
明媚无法,便只安心,想等下午回来的时候再说。
将近中午的时候,明媚正在屋里头看书,四喜从外头回来,见状道:“姑娘还安坐呢?没出去看热闹,端王爷的王妃来了!”
玉葫先前在进府的时候,满府里游走,近来新奇感消退,也不愿意乱跑了,没想到竟错过这个大热闹,当下跳起来:“王妃?怪道方才听外头一阵乱,原来是王妃来了!”
明媚也讶异,抬头看四喜,四喜说道:“可不是呢,正进了府,现下跟老太太说话呢,外头的人都不敢乱跑乱走了,你现在出去,也是晚了。”
玉葫失望,便仍坐下,却又问:“那王妃长得什么样儿?”
四喜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并没亲眼见着,但既然是王妃,定然是极美的罢。只是王妃竟来了咱们府,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儿呢。”
五福听了,就来凑趣儿:“说起来,自从大小姐进宫之后,咱们府里这是越来越好了,前儿老爷过生日,王爷亲自过来恭贺,如今连王妃也来了!”
明媚听了个热闹,也不以为意,自顾自靠着桌上看书,三个丫鬟见她“气定神闲”地,便不敢当着磨牙,三个只到外间闲话。
一刻钟的功夫,院子外头忽然间有个人急急前来,四喜抬头,认得乃是跟随老太太身边儿的嫣红,乃是有身份的大丫鬟。
当下不敢怠慢,忙迎了,笑道:“姐姐怎么有空来我们屋了?五福快去备茶。”
嫣红见三人起身迎接,便一摆手,微笑道:“平日里哪得空,老太太那边一刻少了也不成……今儿也是有事的,不必备茶,坐不住,即刻就要过去。”说着,便进了里屋,向着明媚见了礼。
明媚握着书,册子微微倾斜,便问:“你这会子来,又这样急,莫非是有事?”表面淡然,心里其实是有些儿忐忑的。
自从早上卫峰出事之后,明媚便一直觉得心慌,此刻嫣红又来,明媚直觉就觉得是不是卫峰又惹祸了之类,很是揪着心。
嫣红却笑,望着明媚,道:“没什么别的事儿,只是老太太那边传姑娘,叫姑娘赶紧过去呢。”
明媚仍握着书,压着那份紧张,问道:“叫我过去干什么?不是说端王爷的王妃在么?难道是王妃走了?”心中兀自不停地祈祷:“神佛保佑,千万不是峰儿出事。”
嫣红道:“并不曾走,还在呢……”迟疑片刻,终于轻声儿地又说道,“我说了,姑娘可别紧张,其实,是端王爷的王妃想见姑娘。”
明媚想来想去,都在卫峰身上,万万没想到这个,闻言手一抖,书便掉了下来——
45、藏娇
藏娇
端王王妃驾临景府之时,景正卿并不在家里。他于朝廷上任着武职,如玉婉所说,乃是六品的昭武尉,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平日里只负责去司武衙门中点卯应到,负责骑马射箭,教导属下兵丁之类,倘若是京城内外出现匪贼,便要他们调兵缉捕,或者各府衙门有无法应付需要调兵之时,他们也要发兵相助。
景正卿这差事是个闲差,这日他去衙门,先应了卯,操练了片刻兵丁,便脱了外裳,自己也下场走了一遭。
自从护送明媚回来,又病了那场,好久不曾松动筋骨了,二爷使了一趟长拳,又取了棍棒练了一回,太阳底下,汗也冒了出来,却觉得畅快。
跟随的小兵赶紧递了帕子过来,景正卿擦过了脸,看汗把衣裳都打湿了,他是好整洁的,当下便入内重沐浴了一番,换了套衣裳。
景正卿是正经地六品官,在衙门里也自有住处,换了常服之后,二爷吃了几口茶,躺在硬邦邦地木板床上,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道影子来。
不想则罢了,一想,顿时抓心挠肺地难受,忍不住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儿。
正煎熬时候,外头那随身小兵道:“大人,外头云三爷来了。”
云三郎也是武职,只不过三郎似乎志不在此,因此只是末等的,并没有品级,可是他跟景正卿厮混的熟悉,司武衙门的人也都认得他。
然而此处到底不比别的地方,理由有些重地,外人莫入,虽然景正卿并不在意这些,同僚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云三郎外表不羁,内里却是个十足地明白人,懂得避嫌,每回来,只在外头等候,叫人进来通报。
景正卿听闻是他来了,才从床上鲤鱼打挺,一跃下地,整理了一番衣冠,才往外而去,路过一处地方,目光转动,便瞧见一人。
按理说那人打扮的并不打眼,甚至显得极为普通,灰黑色的长袍,戴着四角帽,中等的身量,身材不肥不瘦……简直放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然而景正卿一眼就扫了过去,似乎那人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吸引着,让他无法忽视。
那人若有所觉,一回头,四目相对,景正卿看到一张同样普普通通的脸,瞧见他的时候,那脸上缓缓地浮现一丝笑意,但两只眼睛却冰冷幽寒,像是藏着什么。
景正卿也非凡人,心中巨震,面上却还含笑,冲那人一点头,仍旧负手,施施然若无其事地走了。
走到前厅处,见门房里,两个不当值的士兵正陪坐着的云三郎说话,景正卿便走过去,先招呼了一声三郎,而后便问兵丁:“今儿是有些什么人来了?刚我在里头看到个灰衣面生的。”
其中一个便道:“哦,那人,刚进去不久,通报说是西城的商贾……也不知什么来头,里面儿就让放行了。”
景正卿便点头,随意状说道:“原来如此,能找到这儿来,恐怕也真是有些来头的。”
云三郎听他问起,便不言语,只等在旁边。景正卿说完,便招呼他:“你怎么来了?有何事?”
云三郎这才笑道:“确是找你有事,只不过不是我,你跟我来便知道了。”
当下景正卿随着三郎出来外头,却见司武衙门左手边百步开外那棵大柳树下,露出一人,正向他探头探脑。
景正卿当下就笑道:“你怎么把我小舅舅领来这儿了?”
云三郎似笑非笑,回道:“是他说有好的要给你,非逼着我过来,我有什么法儿,何况若真是什么好的,你错过了,岂不又埋怨我?我可是为了二爷着想。”
两人对视一眼,说说笑笑,走到那柳树下,苏恩见他来了,便过来捉住景正卿胳膊:“卿儿,这几日都不得见,可想死小舅舅了!”
景正卿看看他,又看看笑微微地云三郎,也自笑道:“你们两人要做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三郎当下道:“你瞧瞧,活脱脱地好心当做驴肝肺,小舅爷,以后这等事别叫我。”他转身作势要走,苏恩赶紧放开景正卿,伸手把他拉住:“好三爷,急什么,现下他是不识货,等会儿见识了,才知道你的好。”
景正卿走过来,在云三郎肩头一拍:“我小舅舅喜欢胡来,你可别跟他一伙儿。”
云三郎瞥他一眼,又含笑看苏恩:“小舅爷,他这样当面折你面子,你不发话训他?”
苏恩却笑道:“我这宝贝外甥,疼还疼不过来,训个什么劲儿,若说是训,光是我姐夫姐姐便已经是训够了,不光是训,还动辄就打,我自然就多疼疼他了。”
景正卿笑着摇头,云三郎也笑,苏恩说道:“是了,别在这儿闲话,卿儿,你衙门里没事儿了吧?”
景正卿一点头:“这个点儿正休息呢。”
苏恩便拽住他:“走走,咱们吃酒去!”
景正卿的随身小侍拉了他的马儿过来,云三郎跟苏恩各自骑马,三人翻身上马,打马往前,两个风华正茂的美青年,加上苏恩也算是相貌堂堂……打马过街,委实地自在潇洒,意气飞扬。
拐过了几条街,景正卿暗中留心,见并不是往那烟花柳巷里去,莫名竟松了口气。
行走间,云三郎便问景正卿:“是了,方才你特意问那西城的商贾,是何意思?”
景正卿见左右无人,便说:“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瞧着他那身形,倒叫我想起一些人。”
“何人?”
景正卿道:“可还记得路上抢走那匣子的蒙面人?”
云三郎陡然色变:“是他们?”
景正卿压低声儿,道:“虽则他打扮的极为普通不打眼,但我却觉得他通身都有一股熟悉杀气,且那个眼神,怎么也不似是商贾所有。等我再仔细查探一番他是何来历。”
云三郎皱眉想了会儿,说道:“你不是不知道,京畿水深,指不定是什么吓人的来头,何况能青天白日进你们那衙门,必然非凡人,你查探归查探,务必要留神自个儿!”
景正卿笑道:“你只管放心便是。”
这一刻,头前的苏恩已经拉住马儿,回头叫嚷:“到了到了!”
景正卿抬眸去看,却见前头乃是个不大的院落,门口上郁郁葱葱地点缀着许多晚季蔷薇,红白相间,于风中轻轻摇曳,委实十分漂亮。
景正卿瞧了一眼,见景物清新趣致,心头先有几分受用。
那边上苏恩跟云三郎对视一眼,暗中使了个眼色。
三人下马之后,身后跟着的小厮自把马儿牵住了,屋里头也打开门,有两个仆人出来迎了,一个帮忙牵马,一个迎接爷们儿进去。
这院落也并不大,迎门照壁,拐了过去后,有个小小花坛,郁郁葱葱,修整的假山池沼,青松立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后便是一排五间的房,两边也自有厢房,门口上栽种紫薇,绯色的花簇子点缀,生动醒目。
景正卿见状,便问道:“小舅舅,这是何处,莫非是你新买得宅子?”
苏恩说道:“你且说,此处好不好?”
景正卿道:“好是好,虽然小,难得雅致有趣……就是有些偏僻,我记得你不是有一座别院了?怎么又买宅子?”
苏恩哈哈笑道:“你说好那便成了!”
景正卿莫名其妙,苏恩在前,云三郎跟他在后,两个丫鬟迎了进内。
苏恩说道:“这儿只有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婆子,另外就是两个宝贝。”
“什么宝贝……真真越发莫名了。”景正卿笑,打量这屋内,见光极好,显得十分亮堂,摆设简洁而实用。
景正卿走到窗口边,往外一瞧,却见窗口正对着外头一棵紫薇,正是临窗一景。
景正卿会心一笑,回身相问:“说罢,到底是卖什么关子呢?”
苏恩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新得了两个宝贝,委实是好,不敢专用,想到你在你们府上镇日受气,又给你爹管的严,偶尔闲暇过来这边消遣倒是好的……”
景正卿这才醒悟:“你这里是……”
云三郎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口丫鬟送上来的茶,翘着腿儿斜睨他一眼,道:“二爷还不知道?这是小舅爷送给你的,赶紧笑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