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蟠站在堂中,正在等候。莲生出了外面,说道:“有劳薛大哥久侯。”薛蟠没有想到是莲生出来,转头见了,急忙行礼。此刻他跟冯渊结交,只当莲生是嫂子对待,才没了昔日那种轻佻之意,说道:“怎么是嫂嫂出来了,哥哥呢?”
莲生闻言,便红了眼圈。薛蟠见莲生面有悲戚之意,便问道:“嫂嫂,发生何事?哥哥不在?还是……”莲生坐了,说道:“薛大哥难道不曾听说?我们家的莲记出了事,你哥哥他被衙门捉了去了。”
薛蟠一听这个,悚然大惊,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怎会有此事?哪个衙门这样大胆?”转头看着莲生,说道,“我先前在外营运经商,这才回到京内,什么事都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莲生说道:“是昨晚上才发生的,难怪薛大哥不知……”说着便掏出帕子擦泪。薛蟠见状,越发愤怒,说道:“嫂子可知道铺子里发生了何事?”莲生说道:“有人说我们私藏皇家御用之物,然而那物却并非是我们铺子中的,账簿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满屋子的人都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薛蟠虽然莽撞,却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下说道:“莫不是有人从中诬赖?”
莲生说道:“我们是初来乍到京城,脚跟不稳,莲记又做的那样轰动,保不住有人背地里眼红……做出些下流栽赃的事情来。可怜我们无权无势的,如今你哥哥又被捉了去,家中又没有个其他的男子出面顶事儿,我真是干着急也没有用的……”说着便欲言又止,只轻轻地擦泪。
薛蟠又气又怜,脚下狠狠地跺了两下,说道:“真真是欺人太甚,天子脚下也敢做这种事,对付别人也就罢了,敢对付哥哥嫂子,我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莲生故意说道:“薛大哥要做什么?”薛蟠安抚她,说道:“嫂嫂放心,我难道白叫了一声哥哥?又不是同冯大哥认得一天两天了,如今我怎能袖手旁观,可巧我回来的也是个时候,可不是老天也叫我来帮嫂嫂一把?”他说着,就伸手拍拍胸口,说道,“嫂嫂你放心,有我在,保管哥哥没事,嫂嫂你只管安安稳稳在府内,不用伤神劳心,哥哥的事,就交给我了!”
莲生见他如此一口应承,知道他虽然是个莽人,但倒也是颇有几分胆气的,既然如此说了,必定不会叫自己落面子,薛家牵连的关系又广大,也许真的能派上用场。莲生怕薛蟠乱来,不仔细,就又说道:“这件事也不知道能牵扯到谁人,那栽赃陷害的又是何人……薛大哥倘若要相助,可要留神。”薛蟠说道:“嫂嫂放心,其他的事情我大大咧咧的也就罢了,此事关系到哥哥嫂嫂,我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弄好了,倘若弄不好,以后也没颜面再见哥哥嫂嫂了。”
莲生见他如此豪爽,心底才松了口气。薛蟠又说了会话,叮嘱了莲生不要多想,就告辞离去,要替冯渊运动脱罪。
莲生从天得了薛蟠相助,心底那忧愁才少了一些,于是便只等在家中待消息。
且说薛蟠离开了冯府,立刻带了小厮,直奔京畿司衙门而去,到了门口,公差拦了,薛蟠下马,虎着脸,说道:“进去通报,就说皇商薛家薛蟠要求见大人!”那公差怎会没听过薛家名头,何况如今宫内的贵人,上头的京营节度使也都是关联着这边儿的,立刻变了脸,笑呵呵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里面人迎了出来。薛蟠进内,彼此寒暄,说明来意,京兆府尹就说道:“原来薛公子是为了莲记的少东家而来啊。”薛蟠说道:“正是,皆因为我素来知道我那位哥哥是正经人,从不做什么违心枉法的事,而且那缎子并非是店铺内所有之物,恐怕其中有些个误会,亦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也说不定。”京兆府尹就说道:“这个……本官也是知道的,所以如今也并没有判决,只是暂时将人关押,皆因为最近圣上严禁铺张,尤其痛恨宫内物品流传在外,所以本官才严正以待的。”薛蟠说道:“只凭一块缎子就押了人,这是不是有点儿……”京兆府尹说道:“然而这缎子毕竟是铺子里找出来的,本官也很是为难啊。这莲记又是圣上曾经御笔亲题过的……本官真是……无可奈何。”薛蟠说道:“大人总是为难也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子,这样天寒地冻的,那牢里又是那样龌龊,倘若将人给弄坏了,就算最后水落石出,也不算是圆满交代。”
京兆府尹闻言,却陪笑说道:“这倒不是,虽然冯少东在牢内,但本官已经严令他们,不得呼喝对待,只好好地招呼,冯少东不曾吃什么苦。”薛蟠问道:“那何时才能将事情查的清楚,将人放出?”京兆府尹肃然说道:“本官正在全力以赴,派出诸多人手,想必不日就会有消息。”
薛蟠见状,也没奈何,这人肯如此对他说话,已经算是给足了王子腾面子,薛蟠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想看看我那哥哥。”京兆府尹见他如此说,便立刻说道:“这个好说好说,本官立刻命人带薛公子前去就是了。”薛蟠便起了身。那京兆府尹派了个差人,带着薛蟠去牢房。
薛蟠跟着人进了牢房,一直入内,扑鼻就觉得阴冷霉气,他哪里见过这个,当即皱了眉,下了里面,有两个狱卒正在吃酒,见状急忙起身相应,那差役说道:“这位是皇商薛公子,要来见见昨日来的冯少东。”两个狱卒急忙说道:“知道知道,那位爷好好地呢。”说着就带着薛蟠向内。薛蟠提心吊胆的跟着走,过了一阵,灯光昏暗里停在牢房跟前,略一看,见这间牢房倒也干净,里面床铺桌子都齐全,别有不同,依稀床上坐了个人,狱卒说道:“大人吩咐了的,要好生对待冯爷,是以我们不敢怠慢。”说着退后。薛蟠上前,唤道:“哥哥?”里面的人闻声一震,起身来向前几步,见了薛蟠,又惊又喜,说道:“薛大爷,怎么是你?”
薛蟠隔着栅栏看着他,见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些儿憔悴,忍不住要流泪,旁边狱卒已经急忙开了锁,薛蟠就兜过身进去,两人握了手,薛蟠说道:“我最近在外头跑商,许多日子不回京城,没想到第一日回来,就知道了哥哥出事的消息。”
冯渊说道:“薛大爷怎么会来这里?”薛蟠流泪说道:“我去府上拜会哥哥,不料嫂子出来见我……哥哥勿惊,详细事体我已经听嫂子说了,这件事定然是有人从中诬陷,如今我定要相救哥哥出去。”冯渊感激,说道:“好兄弟,多谢你了。”两人握着手,说了片刻。薛蟠才垂泪出了牢内,走了出外头,掏了点银子出来,赏给了那两个狱卒,说道:“那里头是我的哥哥,你们别不当回事,伺候的好了,日后还有赏头,若是不好,被我知晓了……哼!”那两个狱卒早得了府尹消息,原本就不曾为难冯渊,见薛蟠出手大方,急忙点头哈腰,说道:“这是自然,我们都好菜好饭好茶相待,绝不敢怠慢丝毫的。”
薛蟠这才出了衙门,又怕莲生不放心,就先去冯府,将冯渊情形同她说了一番,又转述了那府尹的话。薛蟠虽然急公好义,但是心粗,只以为那府尹所说是真,全不想其他的。莲生听了薛蟠的话,心却又是一沉:薛蟠出面,这人尚且在推辞不从,难道说那背后推手之人,尚在皇上薛家,或者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上?
也只有这样,那京兆府尹才会坚持不肯放人,只因不能得罪薛蟠,就同薛蟠虚与委蛇,什么查明属实,恐怕只是一个“拖”字诀。
莲生想来想去,心底忍了,薛蟠说道:“嫂嫂莫怕,下午我就再去探问,总之非要他放哥哥出来不可。”莲生见他如此,虽然知道多半无用,却也感激,说道:“多谢薛大哥。”薛蟠说道:“嫂嫂别说见外的话,如今我先回家去,等再去探了消息,再回来给嫂嫂说。”莲生便派人相送。
这边上薛蟠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报,说是柳二爷来见。莲生略一犹豫,便命人传,柳湘莲进内,按例行礼,才起了身,也不敢就抬头看莲生,只说道:“冒昧来见嫂嫂,全因为早上在外听说了消息,莲记出了事,哥哥入了狱?”莲生说道:“叔叔听得没错……”柳湘莲惊了惊,才抬了头,愕然说道:“嫂嫂,是因为何事?”莲生说道:“此事不可说……恐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同莲记过不去。”柳湘莲更是急脾气,顿时双眉倒竖,说道:“嫂嫂可知暗中是何人捣鬼?”莲生说道:“暂时不知。”柳湘莲皱着眉,坐立不安,过了片刻,说道:“嫂嫂,如今哥哥吃了官司在内,我也不知要如何相助,倘若嫂嫂你有什么吩咐,就只管叫我去做,但凡能出上力的,决不推辞。”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叔叔放心,我也正在想法子。有劳叔叔了。”柳湘莲望着莲生,略也点头,才又说道:“如今我想去衙门探望哥哥,嫂嫂有什么事儿,派个人去我那府上说一声就行。”莲生答应。起身相送柳湘莲。
第七十一章 拜祭
这几日夜间冷寒,间或有点点细雪,趁着夜间落下,白日却又出了大日头,照的屋檐上的霜雪都化了,雪水顺着屋檐往下流淌,而后就一点一点,做那叮咚点滴之声。
自冯渊入狱,莲生几乎未曾合眼,茶饭不思,心力交瘁之极,听得耳畔那雪融之声,滴答不休,周身阵阵发寒。不由地便想到他昔日在时候,何等恩爱场景,会怜她冷,怜她寒,怜她忧愁……所有她想不到的好处,他替她想到,为她呵护担忧,那样好的人,怎么偏偏会遭遇这些事。
莲生想想就忍不住哭,只是微微哽咽,又不肯放声。丫头见了,无法,就去请甄夫人。甄夫人来到,不过一日,见莲生的眼睛都显得大了,下巴却尖了起来,不由更是心疼,抱着莲生,儿啊儿啊叫了一阵,疼惜十分。便命人去准备饭食,莲生说道:“母亲,我吃不下。先前吃过了一些,都吐了。不要再费心了。”甄夫人说道:“你这孩子,怎地这般想不开?假如给姑爷知道了,得多心疼?他如今在里头遭罪,你也在外面遭罪,倘若姑爷还没出来,你又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莲生流泪,说道:“母亲,如今我才明白他的心意,先前我稍微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他就无心茶饭,我还笑他,如今我也是这样儿了。”甄夫人掏了帕子替莲生擦泪,说道:“你们两个傻孩子,是一样的,不然也不会遇到一块儿去。姑爷是那样的好人,老天爷有眼,绝对不会叫他有事的,好孩子,你好生养着自己的身子,倘若姑爷出来,见了会伤心的。”说话间,丫鬟捧了茶饭上来,甄夫人劝着。莲生止了悲伤,吃了几口,到底忍不住,“哇”地尽数吐了,脸上又涨得一阵阵红,眼泪也出来。
甄夫人见状,不由急了,说道:“这样不行,怕是闷出病来了,不如叫个大夫来看看。”莲生说道:“母亲,不用,我只是心里面不舒服,见了他就好了。”甄夫人听了这样傻话,顿时也泪流不停,说道:“老天呀,倘若有个什么过错,就放在我身上便是了,莲儿跟姑爷天生地长的,经不起你的折腾呀。”边说边哭。
莲生只好握了甄夫人的手,反劝慰她,说道:“母亲,你不必着急,我虽吃不下,精神还好,你放心,我势必是要将他救出来,在此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甄夫人拥了莲生,说道:“我的儿……本以为你跟姑爷两个,从此上安安稳稳的,这是怎回事,又是哪个天杀的,作出这种丧天害理的事来,必定不得好报。……到底有什么法子,我也豁出这一身去了,只要救得姑爷就可。”莲生擦干了泪,想了几番,说道:“母亲别哭,我已经有了法子。”
甄夫人泪眼看莲生,莲生替她擦了擦泪,说道:“母亲,我只因心底闷得慌,才如此,母亲别担心,我同他的缘分没完呢,我在,他就在,你也放心。”
甄夫人怔怔听着,说道:“莲儿,你是个好孩子,只……别苦了自己。”莲生说道:“母亲放心,我要收拾收拾,须出一趟门了。”
甄夫人只好放手。莲生便叫黄玉银卓两个,替她收拾了一番,也不施脂粉,不用头花,只简简单单插了一枚淡白珍珠钗子在头顶。又换了素净的衣裳。便带着黄玉出了门。
轿子晃晃悠悠,沿路而行。莲生此刻心情反而镇静下来,想到甄夫人的泪眼,哭的那些儿话,自己想道:“事到如今,什么脸面也顾不得了,只要能救他出来,我又何顾惜这样一点颜面。”
莲生先前读过红楼,曾到刘姥姥那一段,知道她一个老人家,只为了女婿家贫寒,所以拼了老脸,去那荣国府里面厮混,好讨些便宜得。莲生每每想到这一宗,都稍微觉得难堪,心头只想:生活所迫,总有人不得不做些不情愿的事。看着刘姥姥在院子里插科打诨,众人都乐,她却独独觉得心头冷寒。倘若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刘姥姥何必如此,但凡人,都是有一份自尊的。何况她一个老人家。
但是如今,莲生却又想,恐怕正是因为刘姥姥是经历过一切的老人家,所以才肯不顾颜面去做些为生计好的事,在她眼里,风霜冷寒都是见惯了的,恐怕也不会在乎那一点点所谓颜面,她所思所想,无非是想为了女婿家发达,只要如此,便让她作何都行,一身算什么。
此刻莲生的心境,却也跟这个异曲同工。
薛蟠出面也是无用,想必那背后弄法儿之人,更在王子腾之上,莲生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就是先前相救蒋玉菡时候,得罪下的那位王爷。不错,当初莲记出了凤裘的时候,也因此事而开罪忠顺王爷,倘若说是忠顺王爷看不惯了,从中使坏,也是有可能的,只因是他出面,所以那京兆府尹才投鼠忌器,不敢放冯渊。
而对京兆府尹来说,他此刻观望着的,就是冯家的举动,详细点来说,薛蟠冯紫英之类皆是不管用的,只能起一些旁敲侧击的作用,而促使京兆府尹不肯对冯渊动刑,不肯判决的真正理由,却是冯家跟北静王府的关系。
这天子脚下,京城之中,能够跟“王”对抗的,除了当今圣上,自然也只能是“王”。其他的南安,西宁等郡王还好说,唯独这北静王爷,是圣上格外青眼重用的,权位更在忠顺王爷之上。
本来莲生心想,万不得已的话,再去求北静王妃就是了。她对自己格外另眼相看,先前为了蒋玉菡之事,尚且都答应了,此刻为了自己的夫君,王妃必然也会应承,然而……
偏偏这一刻北静王妃没了,北静王府定然乱成一团。没了王妃的相助,难道要直接去找北静王爷?而莲生只是个妇道人家,又哪里可以直接去见王爷?何况北静王爷还不一定会见她。
然而此刻除了北静王爷,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莲生乘着小轿,一路向着北静王府而来,还未曾到,远远地略掀开轿帘子看过去,却见三五里之外,两边街上,车水马龙地停着无数的轿子跟马车,另有数家的祭棚,看来无非是南安西宁东平几家郡王,朝中的各位大臣权贵,都纷纷地前来王府祭拜,场面着实煊赫不可言说。幸而此即已经是下午偏黄昏,却有不少人正纷纷地离开了。
莲生这一顶小轿到了北静王府门口,家人上前拜了名帖,迟疑了片刻,便进去通报。莲生忐忑等着,王妃如今没了,她也不晓得北静王爷会不会还记得昔日的莲记之人……
幸而过了一会,里面的人急急跑出来,说道:“王爷传呢,快请快请。”莲生轿内停了,一颗心才放下来。
轿子入了内,到了二门处,几个带着孝的丫鬟出来,扶了莲生,其中便有一个是碧玉,见了莲生,说道:“冯奶奶是来拜祭王妃的么?”莲生点点头,碧玉红着眼,说道:“冯奶奶有心,真不枉费王妃疼了奶奶一番。”将莲生接了进去。莲生说道:“我来的匆忙,劳烦姐姐给我一块孝带。”碧玉微微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只去吩咐了。顷刻间,有丫鬟捧了一块孝带,白花上来,一应俱全。莲生看着,也红了眼,碧玉伺候莲生绑在腰间,又替她戴了白色绢花,说道:“奶奶是要去拜王妃么?”
莲生点了点头,碧玉便带着莲生,来到灵堂之上。刺目的“奠”之下,平放着一具雕花瘘凤的棺木,莲生眼睛望着那棺木,一刹那眼中再无别人,想到虽然同王妃只是萍水相逢见了两面,却仿佛一见如故般,她对自己又是那样亲热……又想到冯渊之事,也不知何时能开解,顿时之间那泪忍也忍不住,还未曾到棺木边上,已经是泪眼婆娑,那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落了一地。
莲生上前几步,望着那棺木,低声说道:“还记得前几日,高朋满座,庆贺王妃生辰,笑语喧哗,王妃执着我的手,殷切说话,笑容宛然在前,谁成想,再见已是、殊途……”泪流不休,微微合眼,又说道,“日后再见,却已经不可得,王妃,自古天意高难问……然而造化却又怎能如此弄人,叫我等生生阴阳相隔……”说着便跪地下去,哭的眼前模糊。
旁边亲友们也是一片哀哀之声,丫鬟上前,将莲生扶起来,莲生自昨日到如今都不曾好生吃过东西,如今见了王妃,心底的委屈,都在眼泪之中,不由地伤神之极,跪地哭了一会,头晕眼花,丫鬟前来扶住她,莲生只觉得脚站不住,晃了两晃,眼前阵阵发黑,竟然昏厥了过去。
耳畔静静,悄无声息,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气。莲生缓缓地醒了过来,却见眼前布置装饰,都是陌生,身子一动,已经有丫鬟上前来,却是翠鸣,将莲生扶起来,说道:“冯奶奶,你总算是醒了。”又说,“快去告知王爷,说冯奶奶醒了。”有个丫鬟便领命而去。
莲生望着翠鸣,说道:“我……我怎么了?”翠鸣说道:“冯奶奶你前去拜祭王妃,在王妃的灵前哭的昏厥过去了。”莲生想了想,终究想起来,说道:“我……我怎会如此,唉。”说着就叹了口气,要爬起来。翠鸣急忙按着她,说道:“奶奶别急,王爷吩咐,让奶奶在此好好休息。”莲生说道:“王爷……?”翠鸣说道:“正是。冯奶奶前头哭王妃的时候,王爷也在后头,哭的厉害呢,见冯奶奶晕了,是王爷出面,抱了奶奶进来的。”莲生闻言一惊,说道:“是王爷么?这……是我失礼了。”翠鸣说道:“奶奶是为了王妃而哭的晕了,足见厚情,哪里有什么失礼之说,奶奶且先安心,王爷说了,好生照料着,等醒了就去说一声,一会儿或许还会来见奶奶呢。”莲生听了这个,心头一动,说道:“可是……”翠鸣说道:“王妃当日同奶奶那般好,奶奶又为王妃哭的晕了,王爷也是一番感念。”
正说着,却听得外面有人说道:“王爷到了。”莲生听了,便急急地要下床,然而头还是晕着的,便说道:“劳烦姐姐扶着我。”翠鸣便扶了莲生,刚下了地,就见一人白衣白袍,迈步走了进来,莲生慌忙下拜。
第七十二章 心志
北静王进了门来,翠鸣急忙扶着莲生行礼,莲生徐徐下拜,因起身太快,不由地一时又觉头晕,身子稍微一晃,那边北静王急走一步,伸手向她腕上扶了一扶。
静王手略触过去,只觉如玉生温,低眉一看,不由地心头大恸,却见莲生腕上戴着的,正是北静王妃所赐那一串玉玲珑。顿时之间王爷眼睛就又红了起来。
翠鸣扶着莲生站住,莲生收回手来,袖子略一敛,便将串子盖住了。静王将目光收回,这才说道:“冯夫人的身体不好,快些坐了,不必同本王客套。”莲生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未曾看静王一眼,只低眉说道:“王爷面前,哪里有民妇坐的地方。”
静王自去坐了,说道:“不必如此,一切从简便可,翠鸣,扶冯夫人坐。”丫鬟答应一声,将莲生扶了去坐,莲生只好忐忑在下方坐了。静王才说道:“王妃生前……”略微一顿,说道,“从来也没几个交好之人,你也算是其中一个。王妃滨天之后,本王本想去请你……只不过……”他叹了口气,说道:“本王实没想到,你竟会前来,果然也不枉王妃对你另眼相看,你果真是个有心的。”
莲生垂眉低眼,说道:“民妇本是寒门小户,自鄙身份,不敢前来的……然而王妃昔日待民妇一番情意,民妇心底难以忘怀,故而冒昧前来祭拜,还请王爷莫要怪民妇唐突无知才是。”
静王说道:“本王欣慰还来不及,何来唐突之说。”莲生说道:“王爷也便同王妃一样,尽是宽宏大量之人。可惜王妃那样的好人,竟然说去便去了,真是可惜。”说着又垂泪。
北静王见她如此,也自感怀,两人各自伤心了一阵。静王说道:“你是一个人前来的?身子偏又不好,怎地冯渊他没有相陪你?”莲生见问,心头砰地一跳,便说道:“回王爷,我夫君他……若是能来,早就来了……只不过他如今是有心而无力,不能前来。”说着又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