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渊笑道:“说起来成亲那日,我见了贤弟府中小厮们,精神许多。”柳湘莲也笑,说道:“亏得哥哥那一番话,我将他们训斥了一顿,又将个忤逆不听的打了一顿,他们才知晓我不是说笑,一个个尽心起来,不敢偷懒。”冯渊说道:“贤弟用了心,愚兄便也觉安慰。”柳湘莲说道:“如今倒也罢了,三姐的性格比我更强一些,家里有她管束,小厮们无不听从的。比我说话更管用。”两人便大笑。
且说莲生正在里面翻书,听到外面传信来,说是柳湘莲夫妇前来,莲生心头一动,想道:“素闻尤三姐是个绝色的人物,性格又厉害,也不知到底怎样,没想到竟然有缘法再见一见。”
正在想,外面已经有人说道:“柳奶奶来了。”莲生急忙起身,却正见到丫鬟带着尤三姐进了门来,两人四目相对,尤三姐便抢先行了个礼,嘴里说道:“见过嫂子。”她的年纪比莲生更大几岁,却只因为冯渊的缘故,亦要尊莲生为嫂。
莲生微微打量,见果然是个绝妙佳人,生的也干净,便说道:“弟妹快别这样多礼,折杀我了。”尤三姐起身来,两个落了座儿,三姐望着莲生,眼中也略透出惊奇神色,便说道:“自我成亲以来,二爷就说要来拜会哥哥嫂子,还说冯嫂子是个极难得的,叫我也跟着嫂子学些风范。我只笑他无状,如今见了,才知道他只说的是实话。”莲生便笑着摇头,说道:“柳叔叔竟说这些,真是叫我无地自容。”尤三姐就说道:“嫂子别这么说……其实,今儿我特意也跟着来了,是因为我心头自有主意。我是想着要多谢嫂子的。”
莲生疑惑,说道:“为何这么说呢,我也没有做些什么。”尤三姐说道:“我也不知道嫂子明白不明白,然而我是个痛快性子,便有什么说什么……先前我在宁了府里头的事,一言难尽。当初宝二爷向他提亲的时候,回来只说他推搪说没带定物,要思量思量。我就觉得不妥。”莲生只看着她。三姐望着莲生,说道:“后来……却不知为何,在府内又见了他,我惊得忘了言语,嫂子不知……我当初心底有他,是因为五年前,也是在戏台上。”
莲生“啊”了一声,这些事她却不知道。只看着尤三姐。尤三姐点点头,说道:“当时他客串一个小生,着实精彩,我便留了心,一直忘不了,这些年来,心头只想着……倘若一生能嫁了个这样儿的人,那真真死也不枉了。不料……这会子宝二爷向他提了亲,他没应,我那心就凉了半截,只以为自己以后便会长久青灯古佛,再不可得的。不料当日在院子里见了他,一眼认出是他,我便立时惊了。”尤三姐微微一笑,“可当时他在台上也愣了许久……”三姐说着,略略唏嘘,仿佛回想当时那一幕。
莲生听着,只觉得如听戏文一样,很是神往,见状便问道:“而后呢?”尤三姐此刻已经有了泪,便掏出帕子慢慢地擦,说道:“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眼……什么话儿也没说,我就也哭了出来,他只呆站在台上看,底下人叫也不理会……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还以为他是无意中来到的,全不懂我的心,咬咬牙就离了。——后来他们出了府,我心想自己再难回头的,只一颗心如槁木死灰,准备择了日就去削发为尼。”
莲生情不自禁,急急说道:“怎么生出这样的短见来呢。”尤三姐点点头,说道:“我是发过誓的,倘若嫁了他,一生的愿就足了。倘若错过了他,我宁可就做姑子去,只是一个痛快。”莲生看着她决然神色,伸手按着胸口,说道:“幸亏我是知道你们两个好了,不然的话,倒要给你吓死了。”尤三姐这才一笑,说道:“好嫂子……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的,被吓得颠三倒四的,不料却得了信,说是他同意了,且送了定礼过来,我听了这个,真真喜出望外。”莲生看她笑面如花,便也笑着说道:“嗯,这也合该是你们的姻缘。命中有时终须有。”
尤三姐说了,便看着莲生,说道:“嫂子,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之所以要谢嫂子,是有缘故的。”莲生问道:“如何了?”尤三姐说道:“我虽则嫁了二爷……但当初他迟疑那一段,我就知道必有缘故,果然这几日我旁敲侧击的打探问了,他倒痛快,就同我说了冯哥哥教他自己去看我的法儿。”莲生听说起冯渊,就说道:“唉……我们家这位爷,是个无法无天的,这幸亏是好的……倘有个差错,可怎生了得。”尤三姐伸手,轻轻地握了莲生的手,说道:“嫂子,我倒要多谢冯大哥的这一番说话。另外,二爷也是个心快的人,他见我疑问,就也竹筒倒豆子,索性把先前的事一并说了,怎样怎样猜忌我,怎样迟疑,怎样遇到了冯大哥,冯大哥怎样说嫂子的话点醒他……”莲生脸微红,说道:“其实这没什么的,一时无意中所说……”尤三姐说道:“虽则嫂子说没什么,但对我跟二爷,却如同有再造之恩。”
三姐便谢莲生,莲生只挑开,说叫他们日后好好过日子便罢。两个人便在里头说着些家常的话。三姐是个性烈刚强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莲生性子有些儿弱,本不是很喜欢这样个性的人,因着他们往往容易走极端,喜欢则极喜欢,不喜则容易翻脸……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会保护,可也会伤人。莲生自己是个淡泊的性子,因此对这种人总有些又敬又怕的……不过三姐在莲生跟前,却只是温声细语,态度可亲的很。莲生并无觉得不妥异样,两人说到中午,便留了三姐两口子吃饭。柳湘莲同三姐也没有推辞。当下莲生同三姐跟甄夫人在内一起,厨房摆弄了合适菜色上来,娘儿三个一起吃,冯渊便同柳湘莲在外吃酒。
一直到了下午,柳湘莲同三姐两个告辞了。莲生送三姐出门,两人的手才松开,尤三姐又说了些请莲生改日去的话,才依依惜别,上了轿子,一径出去了。
剩下莲生就同冯渊两个说柳湘莲同三姐之事。诸多感叹。却不知为何,莲生总觉得心里面怪不舒服的,仿佛是有事情梗着,细细思量,却又不知何事。到了傍晚,刚刚掌灯的功夫,冯渊便同莲生两个要吃饭,丫鬟刚摆布好碗筷,忽然之间外面有个小厮跑进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地就说道:“爷,外面不好了,铺子里掌柜的叫您快去看看!出了大事了!”正未说完,却又见一大堆人冲了进来,如虎狼之态。
第六十九章 厉斥
一大堆人冲进冯府,仿佛虎狼之态,当前一人,莽莽撞撞,高声说道:“谁是冯渊?”冯渊回身,先叫丫鬟护着莲生入内,莲生站住脚只望着冯渊,冯渊说道:“无事,夫人别担心,先进去。”莲生想了想,才回身入了里面。
外面的家人就挡着那些官差,冯渊这才出了外头,说道:“我就是,你们是何人?”那人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是京畿巡捕司衙门的,有人报你们莲记铺子之中存有违禁御用之物,如今查明是真,跟我们走一趟罢!”冯渊一惊,说道:“草民向来安分守己,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恐怕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那巡捕官便说道:“这个你去跟大人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请罢?”口虽如此,面上是个冷笑之态。冯渊见状,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知道大人跟前去说也就罢了。”
那些人一拥而上,有人便取了锁链来,竟将冯渊两手绑了。冯渊说道:“这罪名尚未落实,为何如此待我?”那官员说道:“向来对待囚犯都是如此!”不由分说,说道:“带人走了!”
簇簇拥拥要拉着冯渊出去。
且说莲生虽答应冯渊入内,却只站在里面门口,听外面闹得不像话,这些人摆明了不怀好意。她心念冯渊,想这些人如此粗鲁莽撞,倘若听之任之,恐怕他们越发有恃无恐,冯渊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当下莲生也顾不得避嫌之类,便急忙自里面出来,喝道:“且慢,都给我停了!”
那些差人素来都是些欺软怕硬,狐假虎威之辈,正要肆意凌辱冯渊之际,忽然听了这声,都停住脚,当头那人就回头过来,灯火辉煌里见了莲生,顿时惊得一怔,心头想:好个标致的人儿!
这人见莲生生得好,且冯渊如今又犯事,他就大胆,说道:“哟,这位是?”作出个涎皮笑脸之状,色迷迷看着莲生。冯渊见莲生出来,急忙说道:“夫人!”莲生看他一眼,说道:“夫君勿惊,我有道理。”
此刻这领头的巡捕已经走近了一步,没头没脑看着莲生,莲生冷笑一声,也不畏惧,也不羞恼,只高声说道:“各位大人说从我们铺子里搜出了御用禁品,如今堂还没上,人还没过审,案子没断,你们就真当我夫君是阶下囚来对待了?”这人就说道:“原来是冯夫人,啧啧,失敬失敬,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您有什么抱怨,只跟我们大人说去。”莲生轻轻一笑,说道:“你们也不过是拿了鸡毛当令箭的主儿,你们大人又如何?你们一个个也算是京城里的明白人了,怎么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爷是什么样儿的人?!先前我们家的凤裘,是当今圣上御笔亲提,赐了‘巧夺天工’四字,我们店内那招牌‘莲记’,也是皇上亲笔所提,你们进铺子搜查,可曾尊过拜过?给过当今天子一份颜面?我们家爷虽然不才,但承蒙北静王爷青眼,北静王王妃生辰之时,我们爷却也受了邀请前去王府赴宴,同席的各位王公大臣,哪个不对我们爷高看一眼?敢问你们大人可在其中?”
这些人是有名的欺软怕硬,听莲生说出这般般件件,顿时心虚起来。莲生高了声音,厉声说道:“你们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们素来的遵纪守法,是有名的良民,怎会藏什么违禁御用之物,此事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们也绝对不会担这个罪名,也但求查的水落石出明明白白,只不过,莲记的招牌跟头题都是圣上亲笔——这件事情闹得不好,就会传到圣上跟前去!牵扯其中的,谁也跑不了!如今这事情还未开始过审,你们就对我们爷吆三喝四的,当他凡人对待,好,如今你们就带了他走,只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们敢对我们爷不敬,亦或者动他一根手指头,就算拼了一切,我也要你们一个个好看!”
这一番话说完了,顿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虽则他来是因为有人受命,而且那人又是个极硬的靠山,所以先前并不把冯家看在眼里,才十分嚣张。但听莲生点明一切,便觉得心头发虚,心想事情还没有落定,倘若那人压不住这冯家……怕是不好,小心阴沟里翻了船。这都是惯常的见风使舵之辈,便立刻做出恭敬之态,说道:“奶奶请息怒,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都是听命行事的,实在是大人有令不得不从,不然的话,这大冬天天寒地冷的,我们怎么愿意在外头这样跑呢……”莲生见他服了软儿,便又说道:“你也别拿你们大人出来说事,我现在说的这些儿话,你们自管回去一一学明白了!我也不怕!我能说得出,就做得到,你们一个个也是明白人儿,耳清目明,我们爷今儿虽然还是白身,也不是你们能横搓竖捏的,你们要是聪明,就好好地,别吆三喝四的,给人没脸自己也会丢了脸!”
那人听了这个,吓得已经出了汗,说道:“奶奶这是哪里话,我们只是循例而已,一时鲁莽了,请奶奶息怒。”说着急忙使眼神,旁边的人上前来,替冯渊将锁链解开了,急忙赔礼,说道:“冯爷,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莲生见状,才又一笑,冷飕飕说道:“花花轿子人人抬,众人就都乐和,倘若墙倒众人推,恐怕站在墙根儿下的人都要遭殃。”略微缓和,才说,“各位差大哥,我先前急了,说了重话,其实我也明白,大家讨生活都也不容易,管家!”林管家当即上前来来,说道:“奶奶。”莲生说道:“去拿五两银子来,给这几位爷买个酒喝喝。”
这正是恩威并用的法子。几个人一听,都惊得面面相觑,那巡捕也惊呆了,急忙说道:“这个使不得,怎么还能要奶奶的银子?我们得了这个差使,来烦扰冯爷冯奶奶已经是不对了。”莲生这才柔声说道:“你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只不过,大家都要看清楚了究竟该怎么做才好,我们家爷就叫各位差大哥带去交差,也不为难大家,只不过……人好端端地给我带了去,以后自然要好端端地回来,缺了一根头发丝也是不行的!——我们爷跟诸位走了,也要诸位先照料着,多多包涵才是。”
一干人等急忙诺诺,说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那巡捕面有难色,此刻管家回来,莲生点头。管家将银子交给这巡捕,巡捕看了一眼,犹豫片刻,终于接了过去。莲生说道:“我不留各位了,大家只管先带我们爷走,日后拨云见日,我让我们爷请大家伙儿吃酒!”众人一听,越发喜出望外,这其中多数人都是得令而来,不知内情的。那巡捕看了莲生一眼,举手作揖,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离开了,冯奶奶,多有惊扰,告辞。”莲生点头,又说道:“管家,你且跟着。仔细些。倘若有人不分青红皂白滥用刑罚,就算告到圣上面前去,我也使得!”
管家答应了。莲生出了外头,走到冯渊跟前,握了他的手。冯渊说道:“夫人。”纵然是即将身陷官非,冬夜寒冷,眼中却有脉脉之情,浑然不惧。夫妻们两两相看,莲生眼中的泪落下来,打在冯渊手上,冯渊举起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亲,才缓缓放开。
一干人这才同冯渊向外而去。
出了门口,几个人面面相觑,才松了口气,其中有人便同冯渊说道:“奶奶好个厉害人!”又有人奉承冯渊,说道:“冯爷娶得好个贤内助。”冯渊只是低着头微微地笑,眼中却有些湿润。心想莲生素日都是个平静温柔的性子,哪里见她如此疾言厉色过,却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急了眼所致。
且说莲生自官差带了冯渊走了,里头甄夫人惊动了,出来询问,莲生耐着性子安抚,终于令甄夫人安了心回去。莲生却哪里坐得住,本想派人去铺子里问端详,想了想,便命唤了轿子,自己换了衣裳,乘着轿子向着莲记而去。
不多时候到了莲记,却见铺子一片慌乱,几个小伙计在议论纷纷,掌柜的不见踪影。莲生下了轿子,有人就去通报,那些伙计听说是少奶奶来了,都惊得起身出来迎接见礼。
莲生径自入了内,放眼一看,果然见屋子里被翻腾的不成样子。莲生忍了气,走到厅上坐了,伙计们过来见礼,莲生问道:“掌柜的何在?”二伙计便说道:“回少奶奶,掌柜的已经被官差带走。”莲生说道:“你们别慌,这件事自有水落石出之时,你们只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同我说上一遍。”二伙计听了,才说道:“回少奶奶,今儿下午生意一直很好,掌柜的跟我们都忙得头昏,下午时候,见天不好,掌柜的便想要早些关门,叫大家伙儿收拾整理东西,我们便在忙,不料却猛地冲进一伙人来,说是官差,要搜查……掌柜的也拦不住,那帮人虎狼似的,将我们都拘束在一块儿,自己四处翻找,不多时候,果然就搜了一块布料出来——也不大,说是御用之物,不由分说,就把掌柜的拘走了。”
莲生说道:“他们搜查的时候,你们都没有跟随着?”伙计说道:“回奶奶,我们哪里敢动,他们一个个都带着刀呢。凶神恶煞的。”莲生说道:“那么那块布料,是什么料子,果真是我们店内的?”二伙计素来是跟着掌柜的,闻言便说道:“奶奶在上,那布料我从来未曾见过,掌柜的却认得,据说叫什么锦云缎,果然是宫内御用的。然而我们却从哪里弄那种官用之物?”莲生说道:“那么着布料就不是我们店内出的了?”伙计说道:“奶奶,我先前盯着看进货的,委实不是!”
莲生闻言便沉吟,想了想,说道:“我们素来进货的账本可都在?”伙计说道:“回奶奶,都在。”莲生说道:“很好,如今是非常之时,掌柜的跟爷都去了衙门,少不得,就要劳烦一番大家,剩下的众人,将这店内收拾一番,收拾好了的话就可以回转了,大家放心,等事情罢了,年末自有多的银子补偿大家,另——谁是昔日跟着掌柜的记账进货的?”二伙计跟另外两个伙计便出列答应。莲生说道:“你们三位就多烦心一下,将这账本再查上一番,看看是否有那锦云缎的记录。”三人就答应了。其他的伙计听了令,就勤勤快快地把那被官差弄乱了物品归拢查看起来,一直忙了半个时辰,其他的伙计都弄完,离开了。只那三个伙计还在查账本。
莲生也不离开,只坐在厅中,想了片刻,竭力按捺心头慌乱,只想那些可助力的人,柳湘莲如今刚新婚,他的人脉又薄,怕是不成;冯紫英的话,前度蒋玉菡之事劳烦了他,这一回……却也不宜轻动,其他的……难道要去找贾宝玉?他只是个不通世事的纨绔子弟,应该也不可……莲生此刻忽地有些后悔蒋玉菡不在。
莲生想来想去,便又想到北静王……正在默默思量,外面忽然响起了云板似的声音,听来怪怪的。莲生惊了惊,只觉得怪异,却没有多留心,不料过了一会儿,听到外头飞马而过。有伙计就出去探听消息,不一刻回来,说道:“不得了了,那北静王的王妃竟没了!”
莲生闻言,顿时大惊,头一阵阵的发晕,急忙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伙计说道:“回奶奶的话,刚才有人飞马而过,原来是进宫内报信儿的,如今四处传说,说是北静王的王妃刚刚没了!”
莲生眼前一黑,手紧紧地握着右手腕上的那一串珠子,半晌镇静下来,低头看那珠串,却见在灯光之下,那玉珠串子颗颗晶莹剔透,真如一颗颗的透明泪滴一般。莲生看着看着,心头一阵悲戚,顿时想起北静王妃的音容笑貌,刹那又回思起她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个话……才悟了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到……莲生低了头,眼泪亦垂落下来。不仅仅是为了北静王妃,更是想到:如今北静王府出了这一回事,那王爷定然忙碌非常,那冯渊之事,该如何做?
第七十章 义勇
莲生听说了北静王妃之时,一时心头大乱。只担忧冯渊现在如何。幸亏最初时候她抢了先机,用言语将那些人给震吓住了,想必他们也不敢怎地小看或虐待冯渊。
少顷铺子里的伙计将账本盘好了,回来说道:“奶奶,这上面记载的都无误,一毫银子的差错都没有,通上面也没有记载什么云锦缎。”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做的很好,天色已晚,就先回去罢。”众人就也都行礼离开。莲生坐在厅上,门口上站着几个家人。里头明烛跳动,光影摇动,身后黄玉说道:“奶奶,这儿冷,炭火也都熄了,不如回家里去。”莲生摇摇头,只是坐着出神。
一个时辰之后,跟去衙门的管家来铺子里寻人,行礼完毕,莲生问道:“可过了堂了,究竟怎么说的?”管家说道:“奶奶容禀,只因那缎子是从咱们铺子里搜出来的,又说什么兹事体大,那老爷也不敢就放了爷,只不过也没有怎样难为爷,和和气气地,只说让爷先在牢里委屈一阵,等事情水落石出查明白了,自然也是无事的。”
莲生听了这话,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心底明白,这官儿之所以如此,恐怕跟自己训斥那一干公差之事脱不了关系,所以这当官的才会投鼠忌器,唯恐会动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只不过,这件事情怎会突然发生如此蹊跷,难道背后有人在捣鬼?
莲生又坐了一会,已经将近子时,管家苦劝,莲生起身,乘轿子回家中。换了衣裳,到底孤枕难眠,想平时里恩恩爱爱,恁般情形,更是忍不住心也软了,躺着流了几滴泪,也不知道冯渊现在可还好不好。思来想去,怎么会睡得着,听外面更漏一声声响过,一直到平明时候,才朦朦胧胧睡了一会。
早上莲生起了身,就又命人去探听消息。她知道这件事情等不得,倘若当真有人从中捣鬼,摆明了便是冲着冯家来的,肯定不会轻饶了冯渊。而如今那官儿不肯判决也不动刑,无非是畏惧冯家也是有些儿靠山的,所以才选择观望不动。倘若过了一日两日,冯家没有得力的人出面,恐怕那帮见风使舵口蜜腹剑之辈,就要开始动作了,到时候冯渊便会吃苦。
是以莲生觉得此事等不得,大不了,再去找柳湘莲冯紫英商量一番。不料,莲生这边才想主意,外头却来了一个让她想不到的人。
莲生无心吃食,只坐着想办法,却见丫鬟来说道:“奶奶,外面薛大爷来了,要见奶奶跟爷。”莲生一听是薛蟠,心头一动,垂眸想了想,自言自语说道:“我怎地竟将这人给忘记了?”薛家虽然不复当年盛况,但到底是四大家族之一,而且薛姨妈的哥哥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自有根基关系,何况如今宝钗进了宫,封了贵人,也相当于是“皇亲国戚”了,不管怎样,总也能在场面上说上几句话。当下莲生便起身,亲自出外见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