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破格逾矩的事情,倘若是个老成人听了,定然是不同意的。然而这两个都是外表俊秀,内里无法无天的,柳湘莲一听,立刻如黑暗见光,一拍即合。又说道:“哥哥真好主意,倘若此事成了,哥哥这杯喜酒,我要大大地敬上一番。”又说道:“改日我再去府上相会,也见一见蒋爷。”从此便把琪官的艺名给抹去了,唤他本名。
冯渊见事体了了,当下告辞,柳湘莲殷切相送到门外,冯渊见他家丁寥落,都不甚勤快,就停了步子,拉了拉他的手,柳湘莲明白,就跟着他到了墙根儿,两个人站住了。冯渊才说道:“贤弟,愚兄跟你熟络,有些话不吐不快,你若是不爱听,就当没这回事。”柳湘莲望着他,说道:“哥哥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我怎敢不听?”冯渊说道:“我看你这家宅虽大,却颇为冷清,家中的小厮之类,也不勤快,个个偷懒,贤弟须还有些祖上产业,不如早作打算。何况如今要娶妻房,自然要尽心尽力,为了日后着想,不可再如以前一般,总是不放在心上,过一日算一日。愚兄只所以这般说,全是因为贤弟此刻,就如愚兄没同你嫂子成亲之前相似,所以不想你耽搁下去。”
柳湘莲听了这番掏心的话,半晌点了点头,说道:“哥哥提醒,只是金玉良言,我记得了。”手伸出来,搭在冯渊手上,用力握了握。冯渊知道他已明白,两个才握着手,出了门,柳湘莲见冯渊上马,目送他离去,才慢慢回了屋。
这厢冯渊便回家,不见莲生,就自来甄夫人这边寻她,不料却只见甄夫人一人在做刺绣功夫,问了,才知道莲生去了书房。冯渊便又奔书房而去,悄悄地推开门进去,却见里面静悄悄地,地上生着炉子,在桌子边上,莲生握着笔,正在描画什么似的,大概还是觉得冷,就画一会儿,停下来,呵呵双手,再俯身继续画,委实的全神贯注,都未曾发现冯渊进门。
冯渊见她这般认真,本有心吓她一跳,然而却又怕真个儿吓坏了她,便站住了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莲生听了声响,才抬起头来,见他回来,忙说道:“这么快回来了,别站着门口被风吹着。”说着,就搁了笔。
冯渊将门关了,走上前来,莲生上前,握住冯渊的手,两手一握,双双愣着,冯渊说道:“明明是我从外头来,怎么夫人的手反倒更冷?”莲生说道:“我也正奇怪呢……大概是站的久了不动,就冷了。”冯渊便拉着她的手,搓了搓,两个再炉子边上烤火。
莲生问道:“你这么快回来,事情都办妥当了?新铺子有无问题?”冯渊说道:“那宋掌柜是个极能干的,全不用我插手。我又去问了,说是明后天都是好日子,选定了吉时就可以开张。”莲生说道:“这么顺利,真好。”又问,“外面冷么?”冯渊说道:“不冷,我的手都比你的暖。对了,你在做什么?那样入神?也不知道歇会儿?我去叫丫鬟送一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莲生说道:“方才还有些冷,这样烤烤火,已经暖和多了,我本来也想叫人来送茶的,可是想着想着,就一心想事情去了,所以忘了。”冯渊便出外,唤了丫鬟送茶上来。才又回来,问道:“你画的什么?”莲生说道:“你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便引着冯渊到了那桌子边上。冯渊低头一看,怔了怔,说道:“这画的是……”
只见白纸之上,画着一个翩然端庄的美人,仪态高贵,身着贵妇们常穿的对襟大袖,只到膝下,下方却衬着蹁跹的一抹裙摆,迤逦脱开,似被风吹动或者行动间扯开的模样,露出了裙摆上的纹路,隐隐地并不明显,却见是盛开的莲花图样。
这图虽然看似简单,但难得是尤为大气,且因图中之人气质非凡,冯渊看罢,立即问道:“莫非这人就是北静王王妃,这身衣裳……”
莲生微微一笑,说道:“你觉得如何?”冯渊说道:“我也说不上来……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并不怎样起眼,只是寻常衣裳罢了,然而再看,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意思。”说着,又去看个不停。
莲生说道:“你能觉得如此,已经难得了。”冯渊说道:“夫人,这真个儿是给北静王王妃制作的生辰衣裳?”莲生点了点头,说道:“还只是初初的想法,其他详细,让我再想一想。”冯渊说道:“会不会觉得太过简单?”莲生说道:“她是王妃,若是弄些奇形怪状的,更不妥当。而且她是个恬淡的性子,恐怕不喜欢太过张扬。”冯渊若有所悟,说道:“说的是,夫人你是见过王妃的,定知道她的性子。”莲生说道:“我心底总觉得王妃并不是想要一件生辰的衣裳,……所以我想了许久,弃用了许多,才选定了这个看似最普通的。”冯渊张口称赞,说道:“夫人想得,怎会普通?必定有常人想不到的好。”莲生便笑,说道:“你眼里,我什么也是好的……只不过,要想叫王妃欢喜,不用张扬,不用奢侈,只要我们选定了一物,可她的心意,那就算是此事成了。”
第六十七章 生辰
莲生将旁边一本书取了过来,冯渊低头看去,却是本佛理,不由诧异,莲生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一段,说道:“你来看。”冯渊低头看过去,原来是个“卍”字图形。
莲生说道:“这是个吉祥的图像,称为吉祥海云,又叫吉祥喜旋,在佛教上,也是大有来头的。”冯渊点点头,说道:“夫人要用这个?”莲生说道:“正是,王妃的服装,不能铺张奢华,只低调处见妙用,我想用它绣在领口处,也不用大红大绿的鲜艳丝线,只用些浅色的,绣出形状来,若隐若现的便可。”
冯渊说道:“想必你是因着王妃向佛,所以才用它,那么这底下的莲花,又有何讲究,我却是从未见到有人用莲花纹来做的。”莲生说道:“这才是咱们的与众不同之处,虽然这衣裳看来似平淡无奇,却要叫它有些独特之处,才显心思。”说着,便同冯渊说道:“近日来,我翻了几本佛经的书,其中,《无量寿轨》说:‘是菩萨作是思维,一切有情身中,具有此觉悟莲花,清净世界不染烦恼。’而《大藏经图像》第六卷,载的《白宝口抄》又云:‘论凡夫心如合莲花,圣人心似开莲花……有问:’何故众生心性譬莲花乎?’说:‘《秘藏记》云:莲花部吾自身中,有净菩提心清净之理,此理虽经六道四生界死泥中流转,而不染不垢,乃名莲花部。’”
冯渊听得目瞪口呆,忽地握了莲生的肩膀,说道:“夫人的名字有莲……却未曾想到,莲是如此清净不凡的……”莲生说道:“我本也不知的,只是去见王妃那日,她问我名字……”心头想了想,到底没有对冯渊说那一段儿,只说道:“王妃只说这个‘莲’好,又说,见莲而生。我近日来苦思,终于悟出一两点来。”
冯渊说道:“也是夫人的妙理心思。”莲生说道:“幸而有这些书,我看了几本,便记录下来,你看这里,《疏十二》云:‘观莲花不观余花耶?’意思便是独独取莲花为上,想那莲花处污泥之中,生处虽说是晦恶不已,然而那莲花体性清净,妙色无比,不为诸垢所染。所以回头再看先前那几本所说的,意思便是诸如我们凡夫也复如是,佛教上又有‘花开见佛性’之说,这里的花即指莲花,也就是莲的智慧和境界……所以,我想取这个,来叫王妃欢喜。”
冯渊听她侃侃地说罢了,问道:“那夫人是打算怎样行事,要用制缎之法,亦或者刺绣?”莲生便说道:“我就是想同你商量一下衣料所用,另外颜色选择,至于这莲花,虽则实体是粉红色的,但却不庄重,我想了想,必须要用金线,最好要鲜明,绣在裙摆之下,行动之间,仿佛有那莲纹随身,就算坐下,那金色的莲花散开,就仿佛坐那七宝莲台一般……你觉得如何?”
冯渊听得甚喜,说道:“夫人妙想!果真是好的,别个也想不出夫人如此用心。”莲生见他喜欢,就也笑道:“你不要赞我,也是多亏了你一语点醒我。”冯渊不解,说道:“我从来也不曾如此想过,怎会点醒夫人?”莲生便说道:“你可还记的当初我进北静王府拜见王妃,给叔叔求情之前?”冯渊皱眉深思,却无所得,只好再问莲生,莲生便笑道:“你当时看着我,说了两句诗,乃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冯渊这才回想起来。莲生便说道:“我又想,周敦颐有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正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且王妃又曾对我说过那一番话,所以我才想通了的。”
冯渊笑着说道:“未曾想到,我这般愚钝,居然也能帮上夫人。”莲生将画同自己所摘抄的纸张都收了起来,说道:“你切勿妄自菲薄,你比我好多着呢。”冯渊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亲了亲,说道:“夫人才比我好多着。”莲生觉得痒痒,便缩了缩,冯渊自身后将她抱了,说道:“这里太冷了,不如回房去暖暖身子。”莲生说道:“你留心着,找上好的绝妙的料子来,也要那颜色明净纯粹些的……”冯渊说道:“夫人放心,这些交给我来做。”莲生才松了口气。
此后三四日,经过几番选料,试做,修改,几番比较,统共废了几件衣料,终于才将要用的料子及颜色确定下来。又过七八日,衣裳上的刺绣,细节之类的,也弄得差不多,十日上整件衣裳才做的妥当。冯渊取了衣裳,郑重地包裹了回家给莲生过目。莲生细细看了一番,裁剪匀称,毫无瑕疵,处处都好,唯有领口的“卍”字绣的过于细密,减了大方,颜色上也有些……莲生觉得不过意,便又令重做一件。
此一番众人更加兢兢业业,越发小心。又过了七八日,才算完成,取到了府内,莲生一看就喜爱上,两件对比,冯渊也觉得后一件更好。此刻距离王妃生辰没有几日了,两人看了无瑕,当下才才松一口气,又取了特制好的衣裳盒子,将两件衣裳叠的整整齐齐,盛了里面。冯渊便捧了,亲自送去北静王府。
冯渊将衣裳交付了,便等候在外。顷刻间,却见先前的那长史官亲自出面来,说道:“里面传了话,说是王妃很中意。冯少东,大见功力呀,王妃近年来从不出口称赞什么,真也不亏是当今圣上御笔亲题的莲记,巧夺天工,前途无量。”
顷刻,北静王也出来,厚重赏赐了冯渊银两,又特别赐了柄无瑕的玉如意给他,说道:“这一番劳烦了你了,能叫王妃称心如意,本王也欢喜无限。”格外高兴,狠狠嘉许了冯渊一番。那长史官才送了冯渊出府。
冯渊出了府,这几日天际放晴,街头上积雪也少了,冯渊骑马回家,将好消息告知莲生。却不料进了门,小厮来告,说是柳爷等了半天,冯渊进内,却见柳湘莲正安然坐在厅上喝茶,见了冯渊来到,笑着起身,说道:“哥哥忙碌呀。”冯渊急忙也做了个揖,两人重坐了,冯渊说道:“贤弟满面春风,不知有何喜事?”柳湘莲说道:“我瞧哥哥也是满面春风,想必亦有喜事。”两人异口同声,说道:“你先说。”而后相顾哈哈大笑。
顷刻,柳湘莲说道:“其实我这件事,正是前日为难的一件,如今特地来告知哥哥,好让哥哥欢喜放心。”冯渊问道:“何事?”柳湘莲说道:“正是那弟媳妇之事,如今我已经定了下来。”冯渊惊问:“订的是……”柳湘莲说道:“正是宁了府那一位。”
冯渊挑了挑眉,说道:“这般快?莫非贤弟你亲眼看过了的?”柳湘莲说道:“正如哥哥所说,我的确是亲眼看过了的。”冯渊说道:“既然贤弟答应了,难道那果然是个好的。”柳湘莲说道:“好不好,亦是见仁见智,不过我亲眼见了,也放心的多,她虽然名头儿的确有些……不过却难得的,很入我的眼。我本也犹豫,回头后思来想去,过了这四五日,终于想得通了,正如哥哥先前说的……这相遇上,也算是一场缘分,何况我也不是那种拘泥不化之人,难得她的脾气性格合我的脾气,长的也好,我便想着,不如做成这一番姻缘,省得错过了,日后后悔。”
冯渊见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眉宇之间似隐约有所不足,但毕竟也是带着欢喜神色,就点点头,说道:“这是贤弟你的大事,横竖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可想清楚了?”柳湘莲微微一笑,说道:“这四五日之间,我为此苦恼,几乎彻夜不眠,本是想彻底舍了的……可是终究舍不得,我便想,这恐怕就是缘了,倘若我不见她的面,就舍弃了也罢了,不料那一眼孽缘之后,总是忘不了她的样儿……唉,没奈何……”
冯渊见状,笑了笑,说道:“贤弟你满意便可。回头我也对你嫂子说说,叫她安心。”柳湘莲便点头。又说道:“我今日是特地来告诉哥哥这件事的,改日我就行礼下聘,等成亲那日,还要哥哥去吃杯喜酒。”冯渊说道:“那是当然的了。”两人相让着,便送了柳湘莲出去了。
这边冯渊回身入内,才赶紧换了衣裳,见了莲生,将上面两件事给说了。莲生既喜且忧。冯渊问道:“夫人在想什么?”莲生说道:“柳叔叔虽则答应了,不过瞧你所说,他似有不足之意,怕日后会有什么变故……”冯渊想了一想,就说道:“他如此决断的要娶,也是个怕自己日后悔恨之意。他是个能做主的男子,日后就算有其他变故,也能一肩头担了,横竖由他去罢。”莲生点了点头,心想总归是柳湘莲的造化……只叫尤三姐不死,也算是一件功德。才将这件事撩开,冯渊便将北静王赐给的银子命人取去存好了,才拿出那柄玉如意来把玩。莲生也凑着看了看,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玉如意,果然剔透好看。看了一会,冯渊就将它放起来,准备日后找人打造个架子,放在室内。
且说那边,蒋玉菡因大好了,就来向冯渊跟莲生两个辞行。冯渊问道:“如今你要去何处?”蒋玉菡说道:“我之事在京中闹得不太像,我便想着暂时离开此地,回应天府去。置买些田地,先安了身。毕竟我在那边熟悉些。”冯渊说道:“你一个人回去,怎么使得?”蒋玉菡说道:“无妨,我身边存了些银两,且又脱了籍,无人敢欺。”冯渊同莲生面面相觑,莲生说道:“既然叔叔去意已决,我们也不拦阻,只是叔叔身子刚愈,却要好生小心些,到了那边,也记得找人传信来报平安。”蒋玉菡一一答应了。
三日之后,蒋玉菡便启程回应天府。冯渊同莲生仍旧不放心,就派了两个家丁跟随伺候着,蒋玉菡同小两口挥泪而别,便奔着应天府去了。
又几日,便是北静王王妃的生辰之日,冯渊同莲生赫然也收到了请帖。两口子商量了一番,这也是北静王一片恩典,不好辜负,到了那日,只好也准备了贺礼,夫妻两个打扮一番,服饰鲜明的便去赴宴。
到了北静王府,分别有人将冯渊同莲生接了进去,莲生入内堂同王妃以及诸位官员大臣的女眷相见,冯渊便在外面跟男人们一起。且说莲生入内,有人进去告知,北静王妃听了,便急忙命传。众位女眷都甚是惊奇,原来这王妃生性冷淡,这些人来此,也不过碍于北静王面子,为了自家夫君着想。如今进内,见王妃坐在榻上,分外的庄严高贵,更是心头畏惧,陪着王妃,只觉得不知说什么好,有人大胆开个玩笑,也无人敢笑的。唯有那南安王妃,西宁王妃还陪着,能说上几句话,其余的人都噤若寒蝉状。
如今见王妃对待莲生态度分外不同,坐着的女眷们便打听莲生是何人,知道了是城中莲记的少奶奶之后,有人便露出不屑之面容来。原来她们都自诩乃是王宫大臣之妻,素有诰命的,颜面非凡,自然是轻视莲生这等商户中的妇人,又有人心头暗怀嫉妒……
不一刻丫鬟领了莲生入内,莲生行了礼,北静王妃唤道:“过来罢。”莲生便大胆上了前,见王妃今日穿着莲记所制的衣裳,上身是墨绿色的对襟宽袖,领口却用不染尘的银白色镶边,再加上嫩黄色的“卍”字绣着,一层接一层,分外古意,衬着里头一层雪白的里衣,又格外清新脱俗,叫人眼前一亮。而底下的裙子,是暗金纹金黄色的锦缎,又用缧金线绣出大朵的金色莲在下摆上,着实的贵不可言。
王妃本身的气质自然是清淡的,然而这样颜色衬着,却见了几分亲近可人。先前莲生未来之前,几位王妃也正在赞着。如今王妃唤了莲生,就说道:“我这衣裳,便是他们莲记给做的,我很是合意。”两位王妃看向莲生,连连夸奖。南安王妃说道:“我们家王爷前月买了件凤裘,据说也是莲记所出,难道就是你们家的?”为着北静王妃面上,也对莲生分外客气。
莲生便低头,回答说道:“正是。”
西宁王妃也说道:“我们家王爷也有一件儿,听说是在圣上面前大大露脸的,果然是不错。今儿王妃这件衣裳也好。我心里看着也怪喜欢的,等我生辰,也便托你们莲记做,如何?”莲生急忙答应了。
北静王妃又同莲生说了几句,才叫她回去坐了。丫鬟领着莲生,只坐在那些官员女眷的下手,那些女眷们先前见莲生进来时候,只笑她的身份,颇是看低她。如今见三家王妃都对她和颜悦色,颇为高看,又打听了正是她家出了凤裘,今日北静王妃这身衣裳也是他们莲记的手笔,于是忍不住也一个个转了风向,对莲生分外热情起来,又有人格外奉承,听说西宁王妃也订了衣裳,也便跟着订,有些过年衣裳未曾准备好的、亦或者还想要多些的,便也纷纷说要。莲生听她们纷纷说来,始终面带微笑听着,十分耐心,且言谈谦虚,接人待物十分得体,这帮人心底虽然仍旧有些介意她的身份,却已经非最初那样轻视了,到最后,竟也有不少人分外喜欢她了。
第六十八章 拜谢
自北静王府赴宴归来,眼见就是年根,处处杂事忙碌。家这边的新铺子早就开张,如今也已经稳定下来。因招牌是御赐的,加上过年,生意极好也忙不过来,另外便是莲生去往北静王府赴宴那一趟,认识了好些个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因是同莲生说了的,回家后都派了小厮来订衣裳,又是一大笔买卖。
幸而也不用冯渊多操心,两位掌柜机灵识做,自将店内事务弄得妥妥当当,两个掌柜的虽则是经营老手,但这般的繁盛之景却从未见过。闲暇谈论起来只笑,说道:“假如这般,我们年后恐怕又要开新铺子了。”
而蒋玉菡也早到了应天府,派人带了书信回来报平安,说是已经安稳妥当,让哥哥嫂嫂勿念,之类。冯渊便也回了书信回去,叫他好生保重,万事以平安为上。
莲生寻常便在家中看看书,同甄夫人做做刺绣,过了段清闲平淡日子。忽然一日,柳湘莲亲自上门,送了喜贴来,说是定了成亲日子,请冯渊过府吃喜酒。两口子又准备了重礼,是日冯渊打扮一新便去赴宴,见柳府装扮一新,小厮们也很有精神,冯渊就知道先前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没有白费,又或者是因为要娶妻房的人了,所以才变得不同。总之柳湘莲在家宅仆从上面,也算是下了功夫,将来开门过日子,想必只会更好。
且不说冯渊看的高兴。那边柳湘莲听闻冯渊来到,亲自出迎,两人亲亲热热握了手,柳湘莲一身新郎官儿装扮,意气洋洋之态,眉目更见精神。冯渊小厮将礼给了,两个人叙了会儿话,因柳湘莲是新郎官,又是主事人,新婚日府内事忙,都来找他。片刻,冯渊便叫他应酬其他宾客去了。
当日柳湘莲如愿迎了尤三姐,诸位宾客观了礼,拜了天地先祖,送新人入洞房,又热闹欢喜了一阵,才纷纷散去。
冯渊回了家,跟莲生说了当日情形,莲生也替柳湘莲同尤三姐欢喜,心想总算不是那先前一死一遁,叫人伤怀的结局,也算是难得的因缘。
不料过了几日,柳湘莲竟携了尤三姐来冯府拜会,丫鬟自接了尤三姐入内去见莲生。柳湘莲便同冯渊在厅上说话,两人说了片刻,冯渊说道:“贤弟好个春风得意之象。”柳湘莲说道:“说来怕叫哥哥见笑,我是自成了亲才知道,原来我跟三姐是先前见过的。”冯渊问道:“这话怎么说?”柳湘莲说道:“我眼拙也记不得,是成亲后三姐对我所说的……这事也要从五年前说起,昔日我兴起扮作小生做戏,被她一眼看中,因此上便记了我五年,暗地里只说非我不嫁。”说着,嘴角微微一笑。冯渊微惊,说道:“竟有这等事?弟媳真是个痴情之人。”柳湘莲点头说道:“此事我都不记得……她竟一直不曾忘怀,只说等着我,一日等不到就等一日,一生等不到,就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她是个爽利痛快的脾气,看着没什么,实则刚烈。我也越敬她这骨气爱她的性格。——试想当日,倘若我因那些闲言碎语而错过了三姐,让她孤苦终生,我也白失去这个人,却不是掉了一桩大好姻缘?如今想想,幸亏是听了哥哥的话,亲眼见了见才好的。”说着就叹。冯渊安抚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日后只好好地同弟媳妇过日子便是。”柳湘莲说道:“只听哥哥的话。”冯渊便问道:“既然已经得了妻室,不知以后想要如何?”柳湘莲说道:“我生性疏懒,本是想要四处走动,如今有了三姐,自要安稳下来,昔日荒废了的田园之类,也要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