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望着莲生,欲言又止,说道:“然而,我……”莲生说道:“叔叔放心,我们虽然是小户人家,但也并非是怕事之人,我们知道叔叔是在忠顺王府上受的罪,叔叔倘若是因此而想要同我们疏远,大可不必。虽然是王爷权贵,到底也要讲究王法的。我们行得正做得端,并不需要怕他什么。”莲生这话,其实也算是安慰蒋玉菡,要知道,一些权贵目无法纪,仗着有些势力弄权捣鬼,也是屡见不鲜的。然而此刻蒋玉菡落难,总不能见死不救是真。是以莲生只说这些给他听。
蒋玉菡见她挑明了,就叹一声,说道:“多谢嫂子同我说这些……我就知道若是听闻我出了事,哥哥嫂子定会不安的,所以不愿叫别人知道。不料消息仍是散出去了,难道是天意不成?”莲生说道:“想来也算天意,我是去北静王爷府上给王妃裁衣的时候,听人无意中说起。不然我也不知道的。”蒋玉菡怔了怔,说道:“原来如此,前日北静王爷找我,我正挨了打,就命人推了,想必他因此知晓。”
这刻,冯渊问道:“玉菡,到底是什么缘故,你为何不说?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蒋玉菡说道:“这件事……唉,说来话长,哥哥嫂子,且让我想想,再跟你们说。”便真有些难为神色。
莲生说道:“既然如此,叔叔先不必讲,只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安心养着便是了。”蒋玉菡点头。冯渊又说了好些安心的话,两人出来,特意回去叫黄玉来照料着,只因她细心。蒋玉菡这番伤的重,元气大伤,面色都难看许多,又命人准备诸多补品伺候。
两人自东暖阁里出来,已经是半夜,细雪飒飒地自空中落下,冯渊同莲生并肩在廊下行走,只见廊头上挂着的红灯,被风吹的一阵摇晃,摇摇欲坠的样,叫人心惊胆战。细雪不停,不一刻,庭院里的地上又多了白蒙蒙的一层。
这一阵风席卷而至,莲生觉得有点寒,忽地打了个寒颤,冯渊见了,便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说道:“夫人,我们快回屋吧,小心着凉。”莲生答应一声,冯渊便拥着莲生的肩,两个一步一步回了屋子去,关了门,才觉得暖意融融起来。
当晚上,两个就睡了,第二日早早地起来,梳洗过后,就去探望蒋玉菡。
正蒋玉菡也醒了,黄玉正在伺候来,冯渊同莲生入内,见晨光照入暖阁,他的面色果然也好了很多,不似昨夜在灯影下的焦黄憔悴。
冯渊问了他一夜如何,蒋玉菡一一回答了。莲生回身出来,又命人去炖补品给蒋玉菡用。
莲生重进了屋子,见黄玉扶着蒋玉菡坐好了。抬头见莲生,便说道:“嫂子快坐,容我失礼了。”莲生一笑,说道:“叔叔总是这般多礼。”冯渊说道:“他就是这样的,夫人你来我这里坐。”扶着莲生让她坐下,自己却站在她的身侧。
蒋玉菡看着两人,才说道:“昨夜里哥哥嫂子问我何故获罪,我想来想去,本不愿说的,只不过……也不知这宗事是否到此完结,瞒着也没意思,便只对哥哥嫂子说了,哥哥嫂子心下也明白。”
冯渊说道:“你说就是了,纵然天大的难题,大家商量着,也比一个人担着要好些。”蒋玉菡点了点头,便说道:“其实事情,要从那件凤裘说起。”冯渊心头一紧,便看莲生,莲生不动声色,伸手将冯渊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握住了。冯渊觉得她的手温暖柔软,心才安定,打起精神听蒋玉菡说话。
蒋玉菡便说道:“那凤裘的确是难得的,哥哥嫂子又订了有数的,当日北静王爷在圣上面前大大露脸了一番,众人闻风,也都想要一件。偏偏忠顺王府的去人碰了钉子回去,便跟忠顺王爷数落,那王爷表面不说,心底自然是记恨着的,他本是要命人也造出来好风光的,不料竟找不齐人,做不出,更是憋着火。我在王府经常出入,也听闻一二,只是担心。”冯渊到底担心,就说道:“如此,是不是当初我给玉菡你的那件凤裘惹了祸?”蒋玉菡微微摇头,说道:“当时哥哥一片好心,我不舍的,又怕真个被人看了眼热,中途就将凤裘脱了下来,妥善收藏好了,众人都不知道,所以一向倒也无事。不料最近,也不知是谁,曾经在那酒楼上看过哥哥穿那凤裘,恰好我也穿着离开过,便对忠顺王说了,那王爷就暗地里派人查探了一番,果然查出我跟哥哥是有关联的,便责问我同哥哥是否还有何关系,我无法,只说是旧友而已。至于凤裘一节,我只说是哥哥见雪大,是以才借我穿穿。”冯渊点点头,说道:“他可相信?”蒋玉菡说道:“他倒是没有真凭实据,便只好信了。”
莲生见蒋玉菡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个尴尬忧愁的样子来,微微嗫嚅不语,一时还没有猜到为何,蒋玉菡便说道:“我只以为此事便告一段落,不料……却又节外生枝……”他犹豫了一会,便看向莲生,微微转开眼去。莲生被他这样一看,顿时有所了悟,便起身,说道:“我先去看一看那汤熬好了不曾。”冯渊不解,便拉住她的手,蒋玉菡说道:“嫂嫂……且慢。”
莲生站住脚,蒋玉菡面上微红,垂着头,说道:“我本来是个不入流的人,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只是在嫂嫂面前,却难掩羞耻之心,嫂嫂是明白人,懂我的苦衷,我又何必避着藏着?”
莲生转身,说道:“叔叔,事不是这么说的,无论如何,叔叔在我心底,都是个清白好人人。”蒋玉菡的泪已落了下来,黄玉便拿帕子,蒋玉菡自接了过去,略擦了擦,才说道:“其实那些奉承的功夫,我本是娴熟了的,只吃点罪,心底忍着也是了,不料当晚上,忠顺王似引白日的事而恼了我,百般的折磨,我忍耐不住,便欲逃开,推搡间不慎将他落在地上,他便怒了,将我大骂一顿,说我有了外心云云,又令人拉我出去,打成这样。”
冯渊本没多心想到是什么,听蒋玉菡这么一说,才惊了。莲生也皱着眉,她先前看蒋玉菡欲言又止,似乎是忌惮自己在此,就知道他要说的可能是有些避忌的,没想到果然是真。
蒋玉菡半靠床边,此刻微微倾身垂泪,穿着的薄衣便滑落侧开,露出脖颈跟些微胸前肌肤,莲生本要移开眼睛的,然而此刻却无法动弹,只因蒋玉菡颈间往下,隐约露出一道崭新红痕来,似乎破了皮,渗着血。
莲生见状大惊,急忙拉了拉冯渊,冯渊本没有留心那边,只在为蒋玉菡所说震惊当中,见莲生拉自己,才问道:“夫人何事?”低头下来,莲生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冯渊神色又变,急忙走到床边上,将蒋玉菡扶住,拉着手将他的衣裳拉开,顿时之间一声低低惊呼,却是黄玉低头看见了,吓得叫了出来。
蒋玉菡慌忙将衣裳掩了,说道:“哥哥!”冯渊怒道:“这都是那忠顺王爷折磨的你?”蒋玉菡手微微颤抖,说道:“哥哥……这些养养也就好了,并无大碍,我习惯了的。”冯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旁边莲生听了,微微合眸,叹一口气。
原来蒋玉菡这腿伤,不过只是外伤,容易得见,这身上却处处是伤,他又羞于见人,自是不肯给人看,也无法上药的。被莲生窥破了后,冯渊才警醒了,便又取了药,让丫头帮忙给蒋玉菡去涂。
冯渊出外,便同莲生说道:“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底苦苦的。莲生点点头,说道:“叔叔还好么?”冯渊心头仍惊,闻言说道:“他倒是能硬撑着,夫人未见,那身上,没一块好肉。”莲生也觉得惨然,说道:“向来只知道叔叔在忠顺王府上吃苦,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厉害。此刻他伤着,不必回去,倘若一日他好了,那忠顺王又回心转意了,这不是还要回去受罪么?定要想个法子,绝了此路才好。”
冯渊说道:“要怎么做?他是戏子身份,自然是被人招致则来,挥之则去的。若说是安定下来,谈何容易,除非是那忠顺王日后不来寻了,才好。”莲生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想法。该让叔叔摆脱戏子身份,从此归良家,倘若名声传出去了,自然不会有人再来寻。”冯渊说道:“究竟要如何才好?夫人可有好计策?”莲生沉思,说道:“勿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叔叔同我们相交一场,又是你我恩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在火坑内……势必要想个万全之策……”
第六十一章 婚配
当下蒋玉菡便留在冯府养伤。距离北静王王妃生辰还有月余,莲生便开始打量给王妃制何样的衣裳,也让冯渊从铺子里拿了些回来参考,一直看了好些,也想了好些,却都觉得过于普通,或不能用。只因既然是给王妃的,既不能毫无新意,却又不能太过标新立异。王妃又是那样的性情,普通之物,也配不上她……一时叫莲生为了难。
冯渊白日便去铺子,视察后无事,就回来读书。这两日一向倒也安稳,因将养的好,蒋玉菡的伤好的也快,已经能下地慢走。这一日,冯渊去往铺子里,见掌柜一如既往,忙的团团转,见了他来,说道:“东家,向来我有个想法想说,一直耽搁着,今日却实在忍不住,劳烦东家听一听。”冯渊急忙问道:“何事?请讲无妨。”掌柜的便说道:“自从凤裘出世之后,这店铺内的生意,一日好似一日,大伙儿都忙的照应不过来,为此还推了许多生意,所以小的想,东家如今不妨再开分铺子。过两个月便又是年关了,必定裁定新衣的人多。咱们的招牌又是皇赐的,不愁没生意。”
冯渊闻言点点头,就说道:“你倒是有心了,我这几天见日日爆满,也是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还得等我回去,跟夫人商量一番,再做决定。”掌柜的知道这位少东向来是最为爱妻重妻的,便笑着答应,又回去张罗了。
冯渊在店内走了一遭,果然见人来人往,忙的不可开交,有客人甚至进不了门,只在外头等着。过往的人见了,有那些孤陋寡闻的,便疑心有什么好东西,也涌来看,待发现是成衣铺子,才都退了。有人便当街议论,说道:“哪里做不得衣裳,买不得好料,怎么都巴巴地挤在那里头?”那知晓内情的便说道:“你没看到顶上那大大的‘莲记’两个字?又写——‘巧夺天工’。”先前之人便说道:“天下成衣铺子千千万,哪个不说自己是巧夺天工?”后人便笑,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纵然成衣铺子千千万,能有当今圣上御笔亲题的,又有几个?你来说给我知。”那人才惊了,问道:“莫非这是皇上亲笔御题?”后人便说道:“你当如何?不然这些人又怎肯前仆后继的来此?旁边那些铺子里清闲的苍蝇都没一只,保管不挤,怎不见他们争着去?都只为了圣上御笔亲提这一宗上……”
两个人且行且远,冯渊便笑了笑,翻身上马,望家里去。
打马走到半路,迎面见来了一人,薄薄一件披风在肩上,衣着普通,却难掩眉间清俊颜色,冯渊见了,急急打马行了上前,叫道:“柳二弟!”
对面那人正心不在焉,歪歪地在马上,神情恹恹地,闻言抬头,看见冯渊,也自欢喜,说道:“冯哥哥,不想在这里相遇。”两人翻身下马,彼此作揖,各自小厮将马牵了去,冯渊问道:“兄弟怎在此?要去往哪里?”柳湘莲说道:“刚才同宝二爷他们分开,心中有一件难解之事。”冯渊便问道:“不知何事?可否一说?”柳湘莲说道:“正是为了兄弟的终身之事。”
冯渊一听,喜道:“莫非二弟有心上之人了?大喜呀。”柳湘莲苦苦一笑,说道:“哥哥且慢高兴,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早得很。”冯渊问道:“此事难道跟宝二爷有关?”两个挽着手沿着街边向前,柳湘莲说道:“不瞒哥哥说,早我也说过,要娶妻,就娶一个绝色的人……”微微一顿,看向冯渊,说道,“今日我同宝二爷他们一并吃酒,说起这个来,宝二爷登时做主,要给我说一个绝色之人,我听他说,一时也欢喜。便问是谁人,他们就说,是宁国府的一个佳人,唤作尤三姐的。”
冯渊沉思说道:“倘若是宝二爷说话,恐怕那女子的确是好的。”
冯渊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喝的糊涂,也这般想,也没拒绝,当时就想要一口答应了,只不过我思量了下,身边儿没有礼聘的信物,当初在哥哥府上,听了哥哥的话,是以那鸳鸯宝剑自是不能用的……偏偏宝二爷跟那琏二爷又催我给聘,所以我便借口稍微推了推,只说等隆隆重重的准备了礼聘之物,再做决定。”
冯渊点头,说道:“兄弟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当初我遇上你嫂子,就也想着以重礼相待,才见珍爱之意。”柳湘莲听了这话,更觉苦恼。冯渊不解,便问道:“贤弟这是怎么了,本是好事,怎地愁眉苦脸的?”
柳湘莲站住了脚,才说道:“哥哥你是远来之人,有所不知……”说着,就低了声音,说道,“我当时一时没想明白,便也没拒绝,没答应,如今出来后酒醒了,却想通了,哥哥没听说过,有关他们宁国府,有那么一句话……‘除非是他们门口的那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哥哥你听,那里面的佳人,纵然再怎么绝色,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因此我正懊恼着。一来懊恼宝二爷,竟给我物色这样的人,二来懊恼我自己,怎地当时没干净推了。”
冯渊听的也呆了呆,问道:“我真个没听说过,真有这种说法?”柳湘莲说道:“我骗哥哥做什么,这宁国府的事儿多着呢……譬如我上次跟哥哥说的,那秦大奶奶归天之事……唉,罢了,这等腌臜的事情,不说也罢,免得也污了哥哥的耳朵。”
冯渊见他一筹莫展,忧心忡忡的,不免安慰说道:“其实贤弟你也不用这般忧心,一来,你虽则没有当面推了宝兄弟,但你也没有答应,更不曾礼聘,担忧的什么?二来,就算真的如你说的那样,只石狮子是干净的……也备不住是外人夸大其词,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里头到底如何,需要亲眼见一见才明白呢。——也许真个是个不世出的绝代佳人,贤弟你只凭着外人一句话而轻易地推了这桩好事,日后岂不是会悔不当初?”
柳湘莲听冯渊这么说,才有些眉眼耸动,若有所悟,说道:“哥哥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对了,我又何必空自懊恼忧心?不如我暗地里打听打听,那尤三姐是何许人也,倘若真个是好的,也不辜负这一番缘分,倘若不好,我便直截了当,一口回绝了宝二爷便是了,哈哈,正是如此。”冯渊笑道:“贤弟想通了,正是这个理。堂堂须眉,何必为这等小事情而惴惴不安,只自己看明白就是了,其实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娶得如意的内室,还要自己看过。”
柳湘莲见他这般说,眉眼得意的,便也笑着说道:“哥哥当初,想必就是见了嫂子?”冯渊说道:“这是自然的。我一见她,就觉得此生必要的人是她,等也等不及的。”柳湘莲很是羡慕,说道:“但愿我也有哥哥的万分之一福分。”冯渊说道:“这有何难,贤弟这样好人才,不愁找不到好的内室。”
两个边走边说,说了一番,又说起来蒋玉菡,柳湘莲听到蒋玉菡受伤,也甚是震惊,当下也顾不得慢走慢说,等不及地催促冯渊,当下跟冯渊两个翻身上马,就向着冯府而去。
到了门口,两人下了马来,柳湘莲已经将事情的端倪了解大概,便说道:“那忠顺王府的确欺人太甚!”冯渊说道:“贤弟噤声!切记在玉菡跟前,略收敛些,别又惹他伤心。”柳湘莲剑眉挺着,便点点头,两个人一并进了屋子。
正巧蒋玉菡吃了东西,被黄玉扶着,下地来走,冯渊带着柳湘莲入内,两人一照面,柳湘莲见他腿脚果然不利落,急急走了两步上前,见他的胳膊扶住,说道:“勿要多礼。”蒋玉菡低头,说道:“怎地二爷也来了?”
柳湘莲扶着他到了床边,见他缓缓坐了,才说道:“路上偶遇冯哥哥,便过来看看。”又见蒋玉菡形容仍有些憔悴,便说道:“几日不见,你倒是清减很多,可见是吃了苦了。”说到这里,那眼圈就红起来。蒋玉菡急忙说道:“二爷快别这般,只是些小伤,不几日就养好了。”柳湘莲到底垂了几滴泪,才又看向蒋玉菡,说道:“日后怎地也不能再回去了。”蒋玉菡叹道:“似我这般,也是身不由己的。”
柳湘莲说道:“到时候,大不了一走了之,莫非他们还能满天下找人不成?”蒋玉菡说道:“倘若惹怒了他们,随意编排个罪名下来,就算一走了之,也是不得清净的。”柳湘莲怒的双眼圆睁,说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任凭他这样欺侮人?”冯渊说道:“贤弟是个急性子,且勿动怒,此事我们长远计较。”柳湘莲握着拳,皱着眉,咳声叹气。冯渊便问蒋玉菡,说道:“觉得如何,有无不妥?”
蒋玉菡苦笑,说道:“是有些不妥。——我只想让哥哥劝劝嫂子,不要叫人炖那么多补品来给我喝。我已经虚不胜补了……”冯渊听了,哈哈大笑,柳湘莲也才露出笑来,却对蒋玉菡说道:“休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这样想喝的,还轮不到呢。”蒋玉菡说道:“那你只留下来,待会儿还有一碗呢,便让你喝了。”柳湘莲说道:“这可使不得,给嫂子知道了,怕是要责我跟病人争东西吃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气氛才好了些。
第六十二章 大礼
三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柳湘莲才离了府,这边黄玉安置蒋玉菡歇下。冯渊便出来,同莲生说要开铺子分号的事。莲生正同甄夫人对面坐着,手里拿着一段毛片子在弄着,听了就停了手,问说道:“你觉得可以照料过来么?”冯渊说道:“现在这个,的确有些忙不过来。而且我们又是做过了得,再添一个,也觉得熟门熟路,只要找好了掌柜伙计,其他的也算是现成的了,因此我觉得倒还可以。”莲生说道:“你觉得好就行了,眼见年关也快到了,不如就快一些,别到了年底就不好了。”冯渊说道:“我明白,夫人向来不愿意事先张扬,所以我这两天就打算先去找地段,物色可靠的掌柜等,这些万事俱备的弄好了,再说。”莲生冲他一笑,说道:“行,你做事,我是越来越放心了,只别太累了,最近又风大,你过来……”
冯渊便向前一步,莲生将那毛片子举起来,在冯渊的脖子上围上,原来前边是订了一圈儿盘扣的,莲生一点一点给他系上,问道:“觉得怎样?”冯渊原先见她手里握着那毛片子,还不知做什么用的,此刻才明白端倪,当下动了动脖子,说道:“很是舒服,软软的,又暖和。”莲生捂嘴一笑,说道:“你最近常在外面走动,若不嫌丢人,就戴着,好歹防点风。”冯渊笑眯眯问道:“夫人是特意给我做的?”莲生说道:“自然了,上次我见你自外头回来,骑马吹得脸都红了,有这个,起码挡一挡风。”
冯渊伸手摸摸那黑色的狐狸毛,一时爱不释手。他的脸本是妩媚英俊的,如今被这黑色一衬,纵然笑微微的,也多了几分威严沉稳。
冯渊摸了摸狐狸围脖,又想起一件要事,就问道:“夫人,那北静王王妃的生辰衣裳,夫人可有想法?”
莲生听了,就摇摇头。冯渊见她也不似是个愁锁眉头的,也不再问,只宽慰她,就说道:“也不赶着,反正还有月余,总会想到好的,这几日我出去也留心着,嗯,夫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
莲生说道:“你自管去做正事,我没什么想要的。如果想到,自跟你说。”冯渊这才点头,便又跟甄夫人告别了,抽身出去,自为了新铺子之事忙碌去了。
下午的时候,莲生小睡了一会儿,听闻冯渊还未回来,正坐在桌边喝茶,一边叫黄玉来,询问蒋玉菡的情形。黄玉说道:“蒋爷是个好伺候的,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让他睡就睡,就算是上药弄疼了他,连叫也是忍着的,倒是看得我心疼自责,唉,真是个好脾气的人。”银卓一边听着,就说道:“何止呢,蒋爷长的也好看。”黄玉叹道:“只可惜,这么好的人,偏偏有些命苦。”银卓还小,不晓事,就问道:“这话怎么说?”黄玉说道:“你不懂,休问。”莲生静静听到此时,便说道:“叔叔的确是个好人,也吃了许多苦,只不过,横竖这条命在,只要还活着,过了这个关卡,日后好日子长着呢。黄玉,你伺候叔叔的时候,也开解着他些。”黄玉便答应了。
坐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人来,说道:“回奶奶,外面薛家派人来,说是想请老夫人去府上相会。”莲生听说是“薛家”,不由地心头一动,想到:莫非是薛蟠家里?先前在荣国府的时候,来相请只说是“荣国府”的名头,如今……难道说薛家已经搬出了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