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清姝更是委委屈屈的说道:“皇帝姐夫可要为清姝做主啊!”
说着,竟把御花园里的事儿添油加醋,删删减减的告诉了承启帝。只是言语之间,半点儿不提自己出言如何不逊,只说洪萱如何讥讽吴家家教不堪,甚至动手打人之举。
矫揉造作的模样看得承启帝微微皱眉,真当他没瞅见方才吴清姝是怎么瞪他的?
只是承启帝并没有理会吴清姝的告状,也并没让洪萱开口解释,只是问清了两人究竟在御花园何处起了争执后,侧脸给玉沉使了个眼色。
玉沉常在承启帝身旁伺候,自然明白承启帝一言一动是何心思。当即趁着众人说话的工夫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永宁殿。须臾,转身回来,身后竟跟着两位粗使内监,却原来正是负责御花园洒扫的宫人。
玉沉来到承启帝身前,躬身见礼,如此这般的禀明了一番,即让那两位负责御花园洒扫的宫人回话。如此一来真相立即大白于天下,吴清姝面色难堪的退了下去。吴皇后与吴夫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洪芫冷笑连连,出声挤兑道:“吴家果然是好家教,如此颠倒黑白,不分是非,竟然还能红口白牙的诬陷旁人,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洪芫说到这里,啧啧摇头,打量着吴清姝越发青青白白的脸面,开口说道:“依我看,萱儿说话倒也未必精确。这御花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开的再是姹紫嫣红,分外好看,在本宫看来,竟是没有吴家二姑娘的脸色好看。”
这话说的实在刁钻,听得洪萱忍俊不禁,一时间憋笑出声。与此同时,殿内也此起彼伏的响起阵阵憋笑之声,竟都是被洪芫一句话给说笑的。
承启帝听得也是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说道:“芫儿的口舌竟是越发刁钻了。依朕看,这满宫中挑挑拣拣,也没一个比芫儿的口齿更伶俐的。”
洪芫闻言,不依不饶的说道:“陛下可不知,臣妾也不过是脾性直率,口舌厉害一些罢了,究竟与人无碍。只是有些人的心性行事才越发刁钻呢!”
第二十二章
吴家众人的兴师问罪,终究在洪贵妃一脉理直气壮,承启帝“英明神武”的“断案”中不了了之。表面上看来,承启帝碍着吴阁老的从龙之功,对吴家众人多有尽让。即便是看穿了吴清姝颠倒黑白,辱骂贵妃的言行举止,也并没有追究问责的意思。甚至连吴夫人对周太后的不敬,也并没半句问询。只不过在此事明了之后,语重心长的劝说皇后要行事妥帖,多读《女则》、《女训》,要行事中正才是。
吴皇后轻信了自家妹妹的谎话,兼气恼洪萱行事狠毒,不留余地,甚至出言讥讽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市井泼妇行事,大动无名之下,遂不经证实便带着一群人来永宁宫问罪于洪贵妃。却没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能揭露洪萱的真面目,反而惹得自家与周太后生出嫌隙,也叫承启帝越发厌弃了自己,甚至对父亲也隐隐有了几分不虞忌惮之意。
吴皇后看着承启帝满眼憎恶疏离之意,一时心灰意冷,也懒得在承启帝面前辩解自己如何轻信了妹妹,如何无辜。只好带着吴夫人和吴清姝灰头土脸的离开了永宁宫。至于回到椒房殿后,如何大动肝火的训斥吴清姝,甚至拨了两位宫中的教引嬷嬷严加管教妹妹,免得旁人总说吴阁老家的家教不好,连带着自己的清誉都蒙受污名,却也不在旁人的考虑之中了。
而洪贵妃借由此事,三言两语挑拨了本是盟友关系的吴家与周太后,引得承启帝对吴家众人越发厌弃,对自己越加怜惜,甚至连洪萱真真切切打了吴清姝一巴掌的罪过都糊弄于无形,又拉近了自己与周太后的关系,反而成了此次事件中的最大赢家。
心中畅快的洪贵妃头脑自然愈加清明,因此在晚间诸事已毕,回到寝殿洗漱更衣,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察觉出了一丝违和。遂同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彩墨说道:“听萱儿的言语,今儿在御花园子里她和吴清姝争执的时候,皇后身边的花蕊也在一旁伺候?”
彩墨闻言,颔首应道:“回娘娘的话,今儿御花园里,花蕊那贱婢确实也在。咱们家二姑娘打了吴二姑娘一巴掌后,那贱婢吓得脸色都青白了,一个劲儿的催着吴二姑娘回去敷药,还被盛怒的吴二姑娘推了个大马趴呢。真真是逗死人了。”
洪芫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花蕊向来心思缜密,是皇后跟前儿最倚重的陪嫁丫头。若她也在,今儿这事儿便有些古怪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吴清姝在御花园子里说了什么,自然明白此事归根结底是吴家二姑娘口舌败坏,方才牵引出萱儿打人一事。就算皇后带着人来兴师问罪,也是讨不了好的。既如此,她为何不劝说皇后三思而行,反而由着皇后与吴家母女来咱们永宁宫自取其辱?”
彩墨闻言一愣,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吴二姑娘深得吴阁老的喜爱,在吴家向来最是受宠,若非如此,也不会养出今日这等浅白鄙薄的心性。想来花蕊再得吴皇后的器重,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自然越不过吴夫人和吴二姑娘在皇后心中的地位。那么劝说不动皇后息事宁人,也是有的。”
“是么?”洪贵妃想了想彩墨的话,却总是觉得不对。思来想去,越发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只因她从来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风波大事,总归是从种种小事上显露出端倪,也往往毁于一些不经意的细节之中。
洪贵妃向来对自己的直觉颇为自负。因为她依靠自己的直觉避过了宫中许许多多的诡计磨难。因此她今日对花蕊存了怀疑,便不会轻易放下。哪怕这件事真如彩墨所言,只是个巧合而已。
将心中存疑撂下不提,洪贵妃看着铜镜中自己依然千娇百媚的容颜,突然开口轻笑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萱儿这位妹妹倒真真是本宫的贵人。你瞧她一回来,便惹得吴家众人方寸大乱,使陛下对吴阁老越发失了耐性。本宫与周太后之间的僵持也打破了,略能缓和一点子。且本宫更是怀了皇儿,这等幸运之事接二连三,你说本宫该怎么谢谢我这妹子呢?”
彩墨想到洪萱为了给洪贵妃出气,狠狠打的那一巴掌,亦是心中叹服的说道:“若说咱们家这位二姑娘,奴婢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心性的人。行事如此的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竟比十个男人还刚强果毅呢!”
洪贵妃亦是畅快的附和道:“这是自然。你兴许不知道,我这妹妹在江州的时候,还曾当过打虎英雄呢…”
而此时此刻,被誉为“打虎英雄”的洪萱正满是头痛的看着堂上正哭哭啼啼诉说委屈的洪茜,她的怀里还抱着尚在襁褓之中,不知世事的小女儿,身旁站着乖巧伶俐,粉团可爱的儿子赵谦,正满脸惊惶地拽着母亲洪茜的衣角。老夫人杨氏面色铁青的坐在正堂上首,理国公夫人冯氏并长房孙媳陶氏侍立在侧,也都是淌眼抹泪的没有言语。
如此悲悲切切的场景直看的孙氏母女莫名其妙,不觉相视一眼,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们不过去宫里这么几个时辰,难道府里头竟出什么事儿了?”
众人闻听孙氏的话。不觉眼睛一亮,洪茜更是干脆利落的抱着女儿拉着儿子跪在孙氏面前,口中直哭道:“英国公府欺人太甚,大伯母可得为侄女儿做主啊!”
赵谦年纪尚小,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母亲如此伤心,也是泪眼涟涟地看着孙氏,可怜巴巴地模样看的孙氏煞是心疼。连忙将洪茜自地上扶起,至一旁的椅上坐下,掏出巾帕为洪茜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柔声细语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了,你慢慢说就是,何必如此。”
洪萱心中也十分狐疑。她且还记着前日归府之时,所见的洪茜是何等风光爽快的女子,又闻听旁人说她如何如何会做人,将英国公府上上下下打点的很好,且膝下儿女双全,颇得长辈喜爱。怎么几日工夫不见,就成这么个模样了?还口口声声地说英国公府欺负人…
洪茜伸手接过孙氏手中的巾帕,哽哽咽咽地低头擦了擦眼泪,一旁的冯氏也长吁短叹地摇头说道:“其实不必我多说,大嫂也是知道的。要说咱们府上与英国公府上原是通家之好,两家祖宗又是沙场上过命的交情,因此更比旁人家亲密些。我又见他们家规矩向来是好的,在京中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过什么乌烟瘴气的糟心事情。那赵顼年纪轻轻,更是凭借一己之力考中了举人,前途无量。且他为人清正,最是个正人君子,成婚前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因此我才想着把茜儿嫁过去,必不会受婆家的委屈。谁承想那赵顼竟是那么个人,表面上装的霁月清风,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要,背地里却偷偷养了个烟花女子做外室。如今更是鬼混的连儿子都有了——更可气的,那孽种竟然比谦儿还大了几个月。今儿晌午那贱妇带着那个孽子跑到英国公府大门前大闹了一场,非逼着赵顼认祖归宗。她公公和婆婆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不说将此事抹平,反而劝说茜儿忍气吞声,允了那贱妇孽种进府…大嫂你说,那贱妇要真的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茜儿和谦儿在英国公府还有何颜面?咱们理国公府的脸又往哪儿摆?”
洪茜听着母亲的诉说,更觉委屈,不觉放声大哭起来。她生性要强,最是个好面子的人。平时与闺蜜旧友见面相聚,也时常得意于自己夫贤妻美,公婆满意,儿女双全的乐事。怎料她满心欢喜于现状,却被一个烟花出身的贱籍女子并婆家众人联手打破。京中上流人家消息最是灵通,如今那贱妇带着孽种往英国公府的大门上一跪,这腌臜事情恐怕不过半日间就能传遍整个京都城,将来她还怎么有脸面见人?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哭成这样,老夫人杨氏也愈发气愤地用沉香拐重重地捶了捶地面,恨声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注重的便是脸面名声,英国公府几番行事,着实太过了。”
孙氏坐在一旁,亲眼看着洪茜句句泣血,声声落泪的悲惨模样,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自己的年少往事。
那还是三十几年前,理国公府的长房嫡子洪赋少年聪慧,才学机敏,被孙文亲收为关门弟子。又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蒙仁宗器重,钦点入翰林。更是亲口赐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溢美之言。彼时京中不知多少闺阁女子爱慕夫君人品贵重,才学风流。至于烟花柳巷之地,不知廉耻自荐枕席的花魁女子更是数不胜数。
孙氏与洪赋刚刚成婚那会儿,洪赋虽也体贴温柔,却更是世家公子的风流脾性。两人因着那些爱慕者不断自荐枕席的风言风语,曾闹了不下数十回。直至后来继宗登基,洪赋因孙文之事受到牵连被贬江州,彼时倾慕洪赋的所谓红颜知己一时间烟消云散,音讯全无。唯有发妻孙氏肯跟着自己远赴江州,同甘共苦。更兼洪赋年龄渐长,心性越发沉稳贵重,不再贪恋花草之色,反而更惜相守之情。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夫妻二人越发琴瑟和鸣,相濡以沫。而孙氏也越发骄纵了这等夫妻间务必要始终如一,不得二心的脾性。
她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同样也是这般要求儿女的。如今且听了洪茜这一番言语,不觉从心底厌恶起赵顼这样的人。更兼此事本是自家有理,英国公府有错在先,不想着如何描补挽救,反而油懵了心智一般想要将人纳入府中…这天底下何曾有这般两全其美的事情?
孙氏心中暗暗唾弃,用力握住洪茜的手宽慰道:“茜儿且别怕,咱们府上的人可由不得旁人随意欺负。”
洪萱在旁,也跟着恨恨说道:“对,不能便宜了那个拈花惹草的人。凭什么大姐姐为他们家生儿育女,辛苦操持家务,竟养的他在外头不干不净的。如今竟连那么大的儿子都弄出来了。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还真以为咱们理国公府没人似的。”
正说话间,陡然听到门上有人传报说英国公府的大爷来访。洪家众人闻言,不觉冷笑连连,老夫人杨氏沉声说道:“让他进来。老身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面见我!”
第二十三章
一时间洪家众位女眷义愤填膺,俱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外。盏茶功夫之后,只见门子引着一位二十五六岁,华服美冠的青年男子进入正堂。洪萱之前并没见过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大姐夫,此刻细细打量一番,但见这人长得风流俊俏,面如傅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炯炯有神,唇边总是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果真是一副斯文败类的小白脸模样。
赵顼在堂前站定,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先是深深的看了洪茜一眼,面露心疼。直看得洪茜越发委屈难过。赵顼这才躬身像杨老夫人并堂上其他几位长辈见礼问安。然后也不容人反应,直接跪在堂上的青石砖上,口里歉然赔罪道:“今儿是我犯错,惹得茜儿伤心,且叫两府没脸。赵顼不敢辩解,还请老太君尽管责罚,赵顼亦不会有半句怨言。”
“然而赵顼千错万错,发妻与稚子何辜?因此还请老太君出过气后,劝劝茜儿跟我回去罢。”赵顼说着,扭过头来越发深情的看着抱着女儿低头不语的洪茜,千悔万悔地劝说道:“我知道烟罗这一番闹腾,实在叫你没脸。你生性最是要强,从小到大,行事言语从不肯落人褒贬。嫁入我英国公府这几年,更是操持家务,孝顺父母,晨昏定省,从来没有半点儿差错。又为我生了一双最是伶俐可爱的儿女…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从来都记着你的努力。且英国公府上上下下,不拘主子奴才,也没人说你半句不好的。今儿竟为着一个外人,叫父亲母亲开口求你退让,我知道你是真的伤心,才会不管不顾带着一双儿女就回了娘家。可茜儿你容我说一句话…”
赵顼顿了顿,打量着洪茜虽然没拿睁眼瞧她,但耳朵支楞着分明认真细听的模样,心中微微放了心。遂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赵顼赵子页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夫妻多年,你心中也该有些章程。我年轻时虽然也有些糊涂事,可英国公府规矩森严,我也并不是那等会宠妾灭妻之人。你又何必因着一位姨娘侍妾之流,就动了这么大的怒火。一来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实不值得,二来…你倘使不顾忌英国公府理国公府的颜面,且该顾着谦儿的前程。毕竟谦儿才是我英国公府正正经经地长房嫡孙,你又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家的正房原配…岂有自家正经主子反要避开外人的道理?”
一席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的洪茜越发动容,一壁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儿,一壁伸手将赵谦也搂入怀中,泪珠儿止不住的滚滚而落。兴许是洪茜激动之下手臂的力道重了些,怀中的婴儿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放声大哭。已经略微懂事的赵谦一边忍着眼泪拍着妹妹,一边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会儿又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而赵顼立刻走到洪茜身旁,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起来。洪茜不知道是真的原谅赵顼了,还是心中另有算计,顺着赵顼的动作扑入他的怀里,小声啜泣。倒是越发显得一家四口温情脉脉起来。
这一番举动看的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是应该按照原定计划给赵顼一个下马威,还是顺着赵顼的话劝和小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洪萱更是急的一眼又一眼的看着洪茜,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恨。不过她与孙氏相对于洪家其他女眷来说,毕竟还是外人。这会儿洪茜自己都没个立场,她们母女两个也是不好喧宾夺主替人强出头的。
好在洪茜的母亲冯氏还是个明白的。看着赵顼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女儿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冯氏又是生气洪茜的耳根子软,听不得两句好话就认怂了,又是心恨赵顼这个姑爷将自家女儿拿捏的死死的。
不过冯氏到底不是洪茜这等被人情情爱爱几句话就哄得不知所以的年轻媳妇,遂冷着颜面开口质问道:“姑爷今儿这番话,真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姑爷既然如此明白事理,怎么就能在外头悄悄养了外宅,更是养的外面的野种比自己嫡亲的儿子年岁还长?英国公府家教森严,规矩确实是顶好的,可这顶好的规矩总不能体现在比嫡子还大了几个月的外室子,以及非得逼着正妻认了外头身份不明的贱籍女子进府的道理罢?”
一席话意味分明,数落的赵顼面色青青白白。洪茜也在赵顼的甜言蜜语中冷静下来,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到脚,再次看向赵顼的时候,眼中只剩悲愤,全然没了方才的软弱与期盼。
嫁入英国公府不过数年,就能在拢住丈夫不耽误生儿育女的情况下,将整个英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际关系捋顺清晰,且叫阖家大小挑不出她半点儿不是,洪茜从来都不是蠢人。只不过她对赵顼用情至深,宁愿相信赵顼的甜言蜜语,也不信他当年对自己柔情小意,背地里却暗暗养了外室这么多年,还能将自己瞒的滴水不漏。
可事实摆在眼前。今儿晌午领着儿子大闹英国公府的女人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正如母亲所言,赵顼若当真事事把她洪茜和一双儿女放在前面,又怎会闹出一个比赵谦年岁还大的外室子?那英国公与国公夫人若是顾念半点儿旧情脸面,又怎会不顾忌她的感受,执意要让那个贱女人与那个孽种进府?
这无疑是当着满京城百姓的面儿,将她洪茜的脸皮,将整个理国公府的脸皮生生扯下来扔到脚底下踩。就算是赵顼口口声声为着赵谦——堂堂英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上头竟然还有个比他大几个月的庶出哥哥,这又是什么得脸的事情了?
将来赵谦进学入仕,与人交际,又该怎么面对旁人非议的目光?
洪茜越是深思,越是生气。原本看到赵顼时,心头升起的几分温情也全都没了。只目光阴冷的看着赵顼,寒声问道:“这些且不必说,我只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赵顼被问的十分为难,沉吟半日,躲躲闪闪地说道:“茜儿怎么如此问,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就算是进了府,也不过占了个姨娘侍妾的名分罢了。若不是为着她那个儿子,父亲母亲也断断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进入英国公府的。”
洪茜冷笑道:“可我正是因为她这个儿子,才不能让她入了英国公府的大门。”
赵顼闻言,不免急道:“事已至此,茜儿你又何必同我赌气。且你并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当年你怀着谦儿的时候,也还曾主动为我纳了两位温柔谦顺的侍妾,因着此事,父亲母亲也都赞你贤良大度。今儿不过是同样的事儿——”
“这怎么能是同样的事儿?”洪茜看着一脸为难模样的赵顼,急着抢白道:“赵顼你是被那狐媚子迷惑了不成,自古良贱不通婚,你为着这么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子,不顾英国公府和理国公府的颜面,不顾你我多年夫妻情分,不顾谦儿的前途名声,竟连你自己的前程也都不顾了?”
赵顼闻言,一脸苦笑着摇头说道:“她若只是贱籍,我自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糊涂事情。可关键她不仅是贱籍,还是官妓——她的父亲,便是当年因帝师孙文一案,上奏为孙大人求情辩解,因而触怒继宗,被牵连的阖族男丁流放琼州,阖族女眷打入官奴的御史大夫阮正清。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阮大人且在恩旨特赦之内,不日即将归京。若他知道…若天下人知道,他的女儿他的外孙因洪家长房嫡女的反对而不能认祖归宗,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觉得天下人会怎么想?”
“当年我之所以会同阮烟罗…不过是我与同窗去喝花酒时,酒后误事…后来即便得知阮烟罗珠胎暗结,然我敬佩阮大人的气节风骨,不忍叫他女儿沦落风尘,遂替她赎身,将她安排在外头罢了。我并没有想到今日之事,也从来没有让阮烟罗进门,让阮诫认祖归宗的意思。可谁能想到陛下登基,大赦天下——”
再往下的话,赵顼已经不能说了,遂他突兀的住口。
可就算如此,赵顼这一席话还是听得堂上众人哑口无言,半日不曾言语。
虽然阮清正因为孙文一案被牵连的阖族遭难,认真说来与理国公府并没有什么瓜葛。可不论怎么说,洪赋都是理国公府的长房长子,都是帝师孙文的关门弟子兼东床快婿。而理国公府现下的荣光与前程,也悉数落在孙太后与洪贵妃的身上。
后两者可都是孙家的嫡系血脉。孙文虽然死了,然则阮清正对孙家的大恩却是实打实的。孙太后与洪贵妃纵然不能对阮家施以援手,却不能对阮烟罗落井下石。就连孙氏与洪萱也没有指责阮烟罗的立场。
而洪茜若是不想让外人指着理国公府的大门唾骂忘恩负义,也只得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对于阮烟罗母女入英国公府的事情,绝对不能露出半点儿不乐意。
赵顼话落,看着面色骤然变得铁青的洪茜,头疼的说道:“得知圣上下旨召阮家归京一事,我便知道阮烟罗和阮诫的事情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瞒不住了。我本想着趁这几个月的工夫徐徐图之,从长计议,叫你能慢慢接受此事。却不曾想烟罗沉不住气,以为我悄无声息是没有让她入府的意思,竟然会背着我闹出这么一场风风雨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