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女心切的吴夫人也忍不住开口说道:“须知女儿家德言容功,这容貌却是一等一的重要。现如今洪家二姑娘对我家清姝下得如此重手,难道是想坏了我家清姝的姻缘吗?二姑娘小小年纪,行事也忒狠毒了些罢?”
而当着洪萱的面趾高气扬的吴清姝,这会儿则娇娇怯怯的躲在吴氏和吴皇后的身后,只顾着低头缩肩的呜咽啼哭,时不时还惊恐的窥着洪萱一眼,那样子就跟受了惊吓的小猫儿似的,好不可怜。
看的洪萱啧啧称奇,感叹不已。只觉这些女人的演技都不错,如果能穿到现代,个顶个都是当红花旦的料子。
洪贵妃听着吴皇后母女的指责,又看着吴清姝惺惺作态装可怜的模样,不觉想起洪萱和彩墨方才叙述的那些话。当即冷笑出声,柳眉倒竖,满面讥讽的说道:“我说着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却原来又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们来的倒快,也没问问你们家的好二姑娘,我妹妹究竟是为什么打她?”
“不拘是什么理由,打人总是不对的罢。难道说小孩子家家的,只因为几句闲话口角,就要把人打的这么狠。这举止也未免太没教养了吧?早听说洪赋乃是帝师孙文的关门子弟,端的是君子如玉,涵养颇深,难道就是这么教导儿女的吗?”
洪萱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吴夫人痛心疾首的模样,一时只觉得好笑。这才叫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呢——
咦,不对,她这么想岂不是把自己也给骂了?
洪萱默默的啐了自己两口,将原先的想法收回去。却一时也想不到更妥当的言辞形容吴家众人。只能默默的坐在一旁,瞧着姐姐洪贵妃用更加风雅好听的词汇将她们在御花园里的冲突形容了一遍,末了冷言冷语的讥讽道:“吴家果然是好家教。小的蛮横无理,满口的污言秽语,行事荒唐。大的就不分是非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本宫倒是想问问,是谁给的吴家二姑娘胆子,叫她敢出言谩骂本宫,甚至夸口说吴家的东西都比宫中的好?”
吴皇后与吴夫人因心疼吴清姝被打一事,只顾着要给她仗腰出气,也没来得及细问吴清姝到底与洪萱如何争执了。只觉得后宫规矩严谨,最忌讳的便是动用私刑,私下动手。因此便觉着不论怎么说,洪萱打人就是不对。却没有想到之前还有这么多琐碎事情。两人有些不敢置信,只因为自家女儿(妹妹)虽然生性娇蛮了一些,却也是个懂规矩,明事理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说出这么…这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吴皇后与吴夫人下意识回头看向吴清姝,只见吴清姝一脸惊恐的摇了摇头,指着洪萱说道:“我没有,是她污蔑我。我可是名满天下的吴阁老家的嫡出姑娘,怎么会懂得那些市井泼妇才会说的污言秽语。倒是洪二姑娘…还曾出言诋毁咱们吴家的家教不好,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行那些撒泼耍赖的泼妇手段。”
吴皇后因前几日闹得自缢一事,颇为敏感。此刻听了吴清姝口里的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耍赖”的字眼儿,便觉得十分刺耳。当即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冲着洪贵妃说道:“这些话,也不过是你家二姑娘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倒是我妹妹脸上的瘀伤,可是清清楚楚谁都看得见的。”
彩墨站在一旁,十分不服的说道:“可不是二姑娘的一面之词,当时奴婢也在场的。”
吴皇后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洪贵妃身侧侍立的彩墨,开口说道:“永宁宫的好规矩,主子正在说话,也有奴婢插嘴的道理。”
洪贵妃面色一冷,冲着吴皇后道:“皇后也不必牵三扯四的,胡乱发做人。你说本宫妹妹的话是一面之词。本宫却也不相信萱儿是个不明缘由就出手打人的。至于吴家二姑娘究竟有没有说那些诋毁本宫的话,你我心知肚明。”
“这么说来,贵妃姐姐是不肯让洪家二姑娘为打人一事向我妹妹道歉了?”吴皇后挑眉,冲着洪贵妃咄咄逼人的问道。
不等孙太后与洪贵妃应答,周太后忙忙地开口冲洪芫说道:“哀家原说小孩子家家的,一时有些口角纷争,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闹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倘或扰了你安心养胎,恐怕陛下也要怪罪。只是不拘前因如何,萱儿这一巴掌打的也忒狠了些,也该好生调教调教。须知京中女儿娇嫩,不比江州女子骑马打猎,不让须眉。你说这白净净娇嫩嫩的一张脸面,现如今红肿的如此模样,叫人瞧着也可怜。萱儿你懂事,只管跟你吴家姐姐陪一声不是,也就罢了。何必为了一时意气,闹得你姐姐和皇后都不痛快。你难道不紧张你姐姐的身子吗?须知你姐姐现在可还怀着孕呢,经不得受气。”
依周太后向来看不上洪贵妃的脾性,能够说出这么和稀泥的话,也是极为难得的了。一来是为了向洪贵妃示好,从而缓和缓和与自家儿子的关系。二来,也是真心惦记洪贵妃肚子里的龙胎,生怕洪贵妃与皇后争执的久了,一时发怒,真的动了胎气。
然则周太后自以为这个和事佬做得好,却没想到洪贵妃向来便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且秉性护短,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子蒙受委屈,给谩骂自己的人赔礼道歉。
而另一厢,吴皇后跟吴夫人也不满周太后含含糊糊地态度,只觉得周太后是瞧着洪贵妃有子嗣了,将来终身有靠,遂想要与其示好。这种墙头草的行径,实在是叫人瞧不起。
吴夫人当即冷了颜面,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道:“洪家二姑娘将我女儿打成这样,难道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可以揭过了?”
周太后没承想吴夫人这么说,不觉一怔,旋即开口笑道:“不过是小孩儿家家的口角罢了,了不起再叫芫儿赔她一盒玉脂消痕膏罢了。难不成还要喊打喊杀的不成?”
只见吴夫人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我们家清姝从小乖巧伶俐,最得她父亲喜爱。倘或是老爷得知了今天的事儿,恐怕就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能了结的。”
这便是用吴阁老压人了?
在座众人听得脸面一沉。唯有洪萱再次觉得好笑,只觉得这吴夫人与吴清姝果然是一对儿母女,这威胁起人来的口径都是一模一样的,果然是家学渊源。
另一厢周太后早已习惯了吴家母女对她的毕恭毕敬,顺从有加。此刻瞧见吴夫人竟要不顾她的颜面,执意追究这件事,周太后便觉得心里好大的不自在。只是她也顾忌吴阁老在朝中的威望势力,当下有些迟疑的看向洪贵妃。
洪贵妃是何等人精,那可是自十岁入宫,自十三岁便跟在承启帝身边,经历风风雨雨的人。单单是这份揣摩人心见缝插针的伎俩,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上的。
她此时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太后与吴皇后母女间的嫌隙,当即心中一动,悲悲切切的跪在地上,冲着周太后说道:“太后明鉴,那吴家二姑娘向来都是骄横霸道,目下无尘的。她今日敢在御花园里大放厥词,说宫里的花草没有吴阁老家的有风骨,便是不把皇室威严放在眼中。何况她又几次三番的辱骂臣妾乃宫俾出身,身份卑贱,不配得陛下圣心。明里是在讽刺臣妾无才无德,不配侍奉陛下,实则又何尝不是在讥讽太后呢?”
周太后闻言,不觉心中一跳。当下又惊又怒的看向吴皇后和吴夫人。心中不觉琢磨起洪贵妃的话。
要知道吴皇后母女向来瞧不起洪贵妃,口口声声说洪贵妃是宫俾出身,身份卑贱。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儿。周太后寻常也能听到吴皇后这么说,只是从来未曾放在心上。
然而今日听了洪贵妃一句话,周太后不知怎么,竟也着了魔一般深思起来。要知道洪贵妃纵然是宫俾出身,可她周太后又何尝不是伺候过仁宗陛下的宫女?若认真论起来,这洪贵妃未因家父入罪,发落后宫之前,好歹还是理国公府的嫡长女,是当朝孙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儿,可要比她这个真正出身微寒的太后要强多了。
须知周太后在入宫之前,不过是介寒门小户的女儿。家里过不下去了,才将女儿卖到宫中做婢女,换了几两银子。后周太后因缘巧合,得仁宗临幸,才有了当今陛下。因此自承启帝登基之后,周氏虽然被封太后,但因母家太过卑微,纵然身为皇帝生母,也时常叫人看不起。自己也觉底气不足。
因此周太后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请求承启帝提携周家,为的便是周家的门楣上去了,周太后的颜面也好过一些。可纵然如此,周家的家世底蕴也比不过京中正统的世家官宦。而吴家乃是诗书钟鼎之家,吴阁老又是当朝六位内阁大学士之一…
吴家这样的家世背景,真的会对她这个出身卑贱的太后毕恭毕敬,真心敬重吗?吴皇后从前在她跟前儿的孝顺恭敬,是否就是糊弄她,哄着她给她们当枪使的把戏?其实吴皇后心底,也和瞧不起洪贵妃一样,是瞧不起她这位宫女出身的婆婆的罢…
洪贵妃跪在一旁,淡定的瞧着周太后因为她一句话,便一惊一乍的陷入了猜疑。遂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只觉得抓了她的把柄,便顾不得察言观色,一心只想叫她服软认输的吴皇后,不觉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摸了摸肚子。
这世间的情感,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而内心的猜忌,便如同等待滋养的种子,只要发了芽,总有一日会破土而出的。
第二十一章
众人正沉思间,陡然听到殿外有人诧异问道:“这又是怎么了?芫儿你这次又怎么惹得母后生气,竟不管你还有身子,就这么硬生生的罚跪?”
众人循声望去,却原来是刚刚在乾清宫处理完政事,打算过来永宁宫用午膳的承启帝。他的身后跟着低眉敛目的玉沉,一身大红蟒衣,头戴乌冠,越发衬得人面如傅粉,唇红齿白。
承启帝大步流星地迈入正殿,先是向上首两位太后请安,遂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洪芫扶将起来,有些心疼的捏了捏她的手臂,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殿中的吴家三人,十分不虞地说道:“前儿洪家众人入宫觐见,就被你们闹了一场。朕看在吴阁老的颜面上,不予计较。没成想你们今儿又来,凡事可一不可再,你们吴家也未免欺人太甚了罢?”
承启帝一句话说的母家母女面色一变,那上首坐着的周太后听见承启帝认真动怒,不觉有些坐立不安,又觉得十分委屈,连忙开口辩解道:“皇帝无需动怒。哀家今儿来并没有为难贵妃的意思。不过是询问一件小事罢了。也并没有叫她长跪不起,不过是脑中一时琢磨些事情,忘了叫起罢了。”
其实周太后这番话一出口,也是大感不自在,同时又觉得有些伤心。纵使她这个当娘的出身贫寒没能耐,不能协助皇帝众多,可毕竟也是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将孩子生下来的。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如今承启帝长大了,又得天幸登基为帝,却从来不肯相信她这个生母。这让周太后每每思及此事,不觉心如刀绞,气闷非常。
洪芫在旁听着周太后解释,也连忙开口帮衬道:“陛下不要多疑。周太后心性慈悲,为人宽厚,怎么会为难臣妾。今儿周太后来永宁宫的时候,顾忌着臣妾的身子,还特地免了臣妾的大礼。一再嘱咐臣妾‘小心身子,不要多动’。只不过臣妾觉得宫中规矩森严,礼不可废,这才婉拒了太后的好意。陛下可不要冤枉了太后娘娘,叫太后娘娘伤心。”
孙太后也在一旁帮着说道:“不错,周太后今儿倒是做和事佬来了,陛下千万别冤枉了周妹妹才是。”
洪芫一席话真真是说到了周太后的心坎儿处。周太后一边连连点头附和,一边冲着承启帝说道:“是啊,洪贵妃说的很是。哀家就算是不喜欢她,也要惦记着哀家的宝贝孙子,又怎么会故意罚她跪,为难她,危害了哀家的孙子。”
一壁说着,一壁赞扬的看了洪芫一眼。只觉得洪芫今儿说话真真是好听。但是心中却也不以为然。只因从前周太后与吴皇后联手刻意刁难洪芫时,洪芫在陛下面前也是从不说她坏话,甚至时常为她辩解说情,也因洪芫这般忍气吞声,从来不敢当面顶撞的做法,才使得周太后这等欺软怕硬之人越发打定了主意,得寸进尺。
只可惜承启帝却是不拘洪贵妃说了什么,只一味偏袒她。每每听了洪贵妃劝解,总是越发动怒生气。因此周太后一面暗暗称赞洪芫,一面又十分忐忑的看向承启帝,不知他今儿会否动怒。毕竟洪芫今儿这一番话说得虽然顺耳,但是同往常那些为她辩解的言辞也是大同小异,没太大差别。因此周太后不觉得洪贵妃今儿的话能见效验。
却见承启帝在洪芫的软语解释下,脸上的怒容却如冰雪消融一般渐渐褪尽,只与洪贵妃相视一笑,口中说了一句“芫儿总是深明大义,如此贤惠”。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竟然神色有些愧疚的冲周太后说道:“洪贵妃既如此说,倒是朕冤枉了母后,还请母后不要怪罪才是。”
周太后闻言,猛地一愣,旋即又惊又喜的连声说道:“不怪罪,不怪罪。哀家怎么会怪罪皇儿呢。”
自承启帝去岁从顺王府回到宫中,登基这一年多来,何曾与自己有过如此容色和煦的时候。一时间周太后欣喜的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因知道承启帝向来最在意的只有洪贵妃,遂投其所好的吩咐道:“你们别白站着,尤其是洪贵妃,你身子重,不经乏累,快快坐下休息才是。累坏了哀家的乖孙子,哀家可是拿你是问。”
周太后口中虽这么说,可满面春风的得意笑容和语气中的亲昵随和却让众人都听明白了,她这是愿意同洪贵妃亲近,才会说出如此不客气的“自家话”来。
之前周太后的这种态度只有吴皇后才配享受。没成想今儿竟用在洪贵妃身上。看得殿中众人不觉微愣。孙太后有些好笑的看了周太后一眼,暗暗摇头,就连承启帝看向周太后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周太后敏锐的察觉到承启帝对她的态度转变,当下得意极了。遂再次满意的看了洪芫一眼。她方才的一番话虽是说给承启帝听的,却也有三分告谢洪贵妃之意。虽然不明白承启帝今儿怎么没生她的气,不过周太后还是觉得胸口的一块大石被挪开了似的,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周太后精神振奋之余,也越发表现的疼爱洪贵妃,以此来讨好承启帝。当下不拘什么宫外进上来的好东西,但凡是对身体有好处,且能安胎补气的,均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儿的赏给了洪贵妃。至于这头脑发昏下的举动,事后会不会心疼,那且不是现下要考虑的事情。
周太后的志得意满看在洪芫眼中,不觉微微一笑,十分玩味。却没想到周太后竟也是个这么“天真烂漫”的人,真真不知道这么个心性浅白的贵人,当年是怎么得了仁宗的青眼,还能生下承启帝又混过了先帝一朝的。
须知当日周太后与吴皇后蓄意刁难洪芫,洪芫又岂会不知。尤其是在洪芫得知周太后竟以她是罪臣之女不配册封皇后为由,另选吴家嫡长女为后的消息后,洪芫更是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亲手掐死周太后才能一解怨气。至于后来周太后与吴皇后沆瀣一气,与她处处为难,洪芫更是心中憎恶。只不过她在承启帝身边伺候多年,自然将承启帝的秉性脾气摸得透透的。她知道承启帝是个心性厚道,顾念旧情的人。周太后有百般不好,究竟是承启帝的生身母亲,只这么一条,千百庄罪过也都能抵了。
因此洪芫身为承启帝最看重的女人,从来不曾在承启帝面前说过周太后半点儿不是。反倒是经常提周太后解释说情,以示自己的贤良温顺。只不过同样的一件事儿,该怎么说能叫承启帝感同身受,换个说法又能惹得承启帝大动肝火,越发疏离怨怼了某人。这当中的火候洪芫自然是掌控的炉火纯青。因此她在替周太后辨明解释的时候,有些话虽然听在耳里句句没有差错,可于细微处却更能一针见血,引人深思。
因此承启帝每每听了洪芫的话,越发生气周太后不懂“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也是寻常事罢了。
可笑周太后不明所以,反而仗着她从不曾正面冲突之举,一发放纵起来。不过洪芫也懒得理会。反正以周太后和吴皇后的本事,再给她们十个心眼子,也甭想真正危害动摇她洪芫在承启帝心中的地位,且又威胁不到她的身家性命。洪芫也乐得叫她们在承启帝面前使劲儿的丢人现眼。如此一来,既能叫陛下看清周太后与吴皇后的本性,又能叫陛下愈加怜惜自己,且兼着常日烦闷打发打发时间。
至于今日真心替周太后辩解两句,一来是因为这件事儿中周太后本来就冤枉,倘使洪芫今儿不为周太后辩解,他日承启帝从旁人口中得了真相,洪芫反而陷入被动。若因此惹了承启帝的不满疏离——虽然这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但洪芫也不想赌。二则也是要给周太后一个甜头,如此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如果想要儿子的亲近,就须得对她洪芫好,须得跟她一条心才行。再加上洪芫之前挑拨周太后与吴家的底子在,有朝一日,将周太后拉拢到她这边来,调转枪头去对付吴皇后,也未可知。
且不说洪芫心中种种盘算筹谋。只说周太后欣喜之余,心头口里的话一发多了起来。拉着承启帝的手,也不顾承启帝是否厌烦,就开始讲古说今的念叨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说着说着,突又想到了什么,将寿宁宫中番邦蜀国各地行省每年进上的希贵药材淌水儿般的赏到永宁宫。她没说一次赏,洪芫便得起身告谢,然后在承启帝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再次归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三人竟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竟将孙太后,孙氏母女并吴家众人全都摒除在外了一般。
如此琴瑟和鸣的举动看在孙太后并孙氏母女眼中,自然是为洪贵妃高兴,觉得她如今怀了龙嗣,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感触。只是这番其乐融融的气氛却看得吴皇后心中酸涩不已。吴夫人与吴清姝也觉得眼中好似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吴清姝有些按捺不住委屈的瞪了承启帝一眼,怒容满面。忍不住开口打断周太后的絮叨,径自埋怨道:“皇帝姐夫怎地只晓得心疼洪贵妃,一味晾着我姐姐?明明是她妹妹先动手打人,难不成还是我我这被打的犯了错?”
一句话落,只见承启帝紧皱眉头的看了过来,却并不同吴清姝言语,只觉头疼的叹了口气,冲着吴皇后说道:“打从一年前你进宫起,朕便禀明两位太后,将皇后的金册金宝以及管理后宫的权力均交给你。芫儿每天或守在宫里为朕烹煮饭食,或去寿康宫寿宁宫晨昏定省为朕尽孝,何曾主动招惹过皇后?反倒是皇后,进宫一年来除了寻衅滋事,扰乱后宫,还做过什么正经事儿?女儿家的德容言功且不必说,朕只问你,这一年来你到寿康宫请过几次安?”
周太后有心报复吴夫人方才以吴阁老压人,对她不敬的前尘,也跟着落井下石的冷哼道:“即便是去寿宁宫给哀家请安,却也不知你有几分真心,更多时候不过是为着埋怨洪贵妃的事儿罢了。三番五次的挑唆着哀家给你出头,闹得哀家竟与亲生儿子都生分了。就算如此,哀家也从来不曾有过半点儿埋怨你的意思。不过是想着如今芫儿有了身孕,不能受气。你又是身为皇后,终究要伺候陛下的。既如此,莫不如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念头,由哀家出面,为你们说和说和,一笑泯恩仇罢了。谁承想你竟也不领情,还想拿着吴阁老压着哀家。难道哀家身为皇帝生母,竟怕了吴阁老不成?”
在周太后眼中,吴阁老再是名满天下,有功于朝廷,到底也不过是天家的臣子罢了。如今吴夫人竟然拿着这位天家的臣子威胁她这位天子的生母,当真是马不知脸长。
当下吴家众人全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周太后,不知她究竟发什么疯。唯有洪芫深知周太后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的秉性。今儿吴夫人竟敢以吴阁老之势威胁周太后,不拘周太后心里究竟怎么想,面上却一定要给吴皇后吃个挂落,如此才能维系住自己天子生母,一朝太后的颜面。
这便是位卑之人,一朝得势之后,又是自大又是自卑的一惯手段罢了。当年洪家一朝败落,洪芫以公府嫡长女的身份贬为宫俾,在宫中并顺王府伺候的那几年,见惯了这样的行事这样的人。
跟红踩白,跟高才低,失意之时便觉万念俱灰,得意之时又是倍加猖狂,世人惯是如此罢了。
而承启帝听了周太后的话,只觉得越发刺耳。他定定地看了吴皇后并吴家母女一眼,神色却是越发平和地说道:“看来皇后和吴夫人对朕和朕的母后怨怼很深啊!不过也是,吴家本是钟鸣鼎食,诗书世家,吴阁老又贵为内阁六阁老之一,吴皇后在家时便是千娇万宠,瞧不上朕和朕的家人也是寻常事。”
承启帝这话太过诛心,听得吴家众人心里猛跳个不停。
吴皇后更是悲悲戚戚的看着承启帝,十分委屈的跪地辩解道:“回陛下的话,今儿并不是臣妾有意惊扰孙太后和姐姐与家人共享天伦。只是臣妾的妹妹被洪家的二姑娘不分青红皂白的重重打了一巴掌,臣妾只想问问洪二姑娘,究竟我家妹妹怎么得罪了她,竟使得她行事如此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