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扫了那方玉佩一眼,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被雕刻成双鱼的模样,恰好应了成双成对的好彩头。当下颔首笑道:“樊将军有心了。”
樊崇看着郭圣通不冷不热不亲不疏的态度,一时间有些迟疑。昨日晚间的时候,张雅已经和他诉说了自己的心事。他这辈子只剩下张雅一个妹妹,况且张雅的愿望和他的大业也并不冲突。因此樊崇很乐意帮助自家妹妹达成心愿。只是妹妹也说了,当日真定郡主在席上公然称赞大司马与夫人伉俪情深,因此如今的事态,刘秀是否会收下张雅郭圣通的态度至关重要。所以他此番前来,就是想试探一二。却没想到郭圣通的房里有这么多人。
众人瞧见樊崇犹犹豫豫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间也觉察出了什么。不免暗暗打量着刘秀、阴丽华与郭圣通三人。张雅的心思众人是都清楚的,原本刘秀的态度也很明确,是将人收为义妹,让阴丽华行长嫂之责代为教养。毕竟他当初新婚不久便抛下了元妻去河北经营,后又有真定王结盟一事,十分对不起自己的娇妻。刘秀感觉心中亏欠,兼之阴丽华又是他肖想多年好不容易才求娶到手的,这会子不论是情意缠绵还是新鲜劲儿没过,刘秀都不会做出让阴丽华伤心的事情。况且还有真定郡主美言在先,刘秀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不好再做什么。可如今张雅转身一变,竟然成了赤眉统领樊崇的妹妹,昨日席上樊崇几次三番的试探,甚至不惜以结盟联合为利劝说刘秀,刘秀虽然当场默然不语,但心中也未尝没有动摇。要不然态度也不会如此暧昧。
况且在众人看来,天子一娶九女,诸侯也能娶三女,刘秀原本就是要光复汉室,建大业的人,只要不抛弃糟糠之妻让人诟病,再纳个张雅为妾为没什么。平头百姓还讲究个齐人之福呢,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有几个人能像萧哲一般娶个悍妇做老婆,这辈子别说纳妾了,恐怕看别的女人一眼都要被“暴力调。教”吧!
一时间房内众人浮想联翩,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郭圣通和萧哲对视一眼,敏锐的打量着神色平静但眉宇间隐隐有些落寞的阴丽华,出声笑道:“既然大家都添妆了,也不必在这里耽搁时间。不妨随我去阴夫人的房中也热闹一番?”
众人回过神来,不免起哄笑道:“正是正是…往夫人那边闹闹去。”
郭圣通起身,从自家母亲给自己置备的一只嫁妆妆奁中取出一支缂丝贴金调至出柳叶合心图样的华盛和两只镶玉嵌宝缀着金丝流苏的步摇,转身笑道:“这便走吧!”
于是众人又簇拥着一路来到了阴丽华的房间,也装饰的大红披挂喜气洋洋,房间当中的案几上也摆放着大红嫁衣和凤冠,料子倒也是和郭圣通一般的云锦缎子,只是对着时间赶制出来,又没有三十几个绣娘一通制作,自然功夫就没有郭圣通的嫁衣精细。
大家又是一番凑热闹的添妆讨喜,期间樊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郭圣通闲谈,不得不坐在一旁等待时机,郭圣通却故意拉着阴丽华的手说了好一会子的闲话,只看到吉时差不多了,方才拉着萧哲回房梳妆换衣服,还不忘一叠声的嘱咐阴丽华和刘秀两人也记得梳妆打扮。
由始至终,樊崇都没能找到和郭圣通单独谈话的机会,不由得讪讪而去。
大婚风俗,男方要亲自到女方家中接了新娘子归家。可是如今邯郸城中并无郭圣通的家,因此真定王和刘秀商议过后,准备让郭圣通和阴丽华两人在太守府出嫁,然后将人接到赵王宫完成婚礼。而之后的大婚盛宴,便在赵王宫的正殿宣明殿举行。
吉时已到,郭圣通和阴丽华两人分别穿着嫁衣从太守府中缓缓走出,自太守府正门前一直到赵王宫的宫廷,地上全用红绸铺就,街道两旁站满了执事卫队和身穿浅粉色宫装的婢女们,两乘盛装打扮的轿辇停在门口,地中央是两对迎接新娘的马队,当下两人便是身着大红色吉服的刘秀和萧哲。郭圣通和阴丽华两个分别冲着萧哲和刘秀勾了勾嘴角,在侍婢的服侍下上了轿辇。一旁霎时响起钟磬鼓乐,两旁的侍婢们也纷纷向天空扬着红纸,一时间片片红色熏染了天空,整个邯郸城都火热起来。
轿辇晃晃荡荡到了赵王宫的门口,彼时天色渐晚,整个赵王宫灯火通明,炫彩辉煌。
两对新人按照汉朝祖制拜了天地宗庙父母之后,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晚上,酒宴正式开始。
不提席间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也不提场中的娇娥婉转,舞姬清丽,下首的张雅姑娘看着刘秀和阴丽华两个伉俪情深,耳鬓厮磨,虽然竭力忍着心中的悲愤,露出最为欣喜祝福的面容来,但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前的景象扎眼的很,忍不住一杯又一杯的水酒下肚,不过片刻,竟熏熏然有些醉意。
正和众位将士们拼酒的樊崇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家妹妹的闷闷不乐,不由得叹息一声,走过来抢走张雅手上的酒樽,低声喝道:“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干什么?”
“哥哥,你不知道,我不痛快。”张雅吸了吸鼻子,靠在樊崇的身上,拽着樊崇的衣袖说道:“把酒樽还我,我要喝酒。”
樊崇恼怒的皱了皱眉,哼了一声斥道:“瞧瞧你如今的形象,烂醉如泥仿佛一只丧家犬,既没眼色又不懂得曲意周全,哪个男人能看上你这样的举动?”
张雅听了自家哥哥训斥的话,越发觉得悲从中来。且听樊崇继续说道:“哥哥已经和大司马说定了,你跟着大司马的事情十有八九。如今你要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万万不可让大司马失望。”
张雅眼睛一亮,满脸期许的看着樊崇。
樊崇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本来今日就该和真定郡主通个气儿的,不过今日是她大婚盛典,忙得很。但是哥哥我已经和汉军营中大半的将士们打点过了,大家看在哥哥的份儿上,不会反对你跟从大司马。至于真定郡主…如今她已然嫁为人妇,哪怕是为了避嫌她都不会对大司马的私生活多加置喙,你放心便是。真定郡主绝不会阻挡你今后的道路。只是哥哥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能否讨得大司马的欢心,甚至让他做出宠妾灭妻之事来…”
樊崇摇了摇头,将下面的话吞入口中。凑到张雅耳边悄声吩咐道:“现在,打起你的精神来。不要让别人嘲笑我们樊家的人没有气度。”
张雅欢喜的点了点头,立刻拿过酒樽,温颜笑道:“既如此,我即刻便去给大司马和夫人敬酒,庆祝他们百年好合,夫妻同心。”
“这才乖。”樊崇满意的摩挲着张雅的头顶,淡然吩咐道:“去吧!男人嘛,都喜欢自己的女人善解人意,体贴温柔。你要好好记着这一点才是。”
张雅乖乖的应了一声,冲着刘秀的方向缓缓走去。身姿翩然,行动袅袅,心情越来越好。
樊崇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妹妹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的时候,视线下意识又落在了真定郡主的身上。彼时郭圣通被萧哲拉着在殿上窜来窜去,四处敬酒。郭圣通虽然不耐烦与人斡旋,但因为今天是自己的大好日子,心情倒也不错,竟耐下心来与众人推杯换盏。她本就修习霸道,自然酒量不俗。一杯杯烈酒下肚,只除了脸色微微熏红之外,竟一点儿醉意皆无。
腮染绯红,眼眸清亮,波光婉转,明眸似水。略带柔情的神色软化了平日冰冷强硬的线条,再加上一身大红吉服映衬着,越发显出其人皎皎如明月,潋滟似秋水。萧哲越发狗腿的陪在身边,时不时给她夹一口菜,或者劝她轻着点儿喝些醒酒汤,忙活的好像连自己都给忘了。
樊崇看了半晌,越发兴致盎然的勾了勾嘴角——
这一对夫妻,还真是与众不同!
樊崇这般暗自想着,陡然听到身后有人娇声问道:“樊将军一直盯着郡主殿下和萧表哥不放,可是也在羡慕表哥夫妇情深不悔,感情真挚?”
樊崇回头,有些诧异的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容色雅丽,气度雍容,眉宇间有一丝天真少女不曾有的轻愁幽怨,越发衬得这姑娘娇柔怯弱,让人恨不得搂入怀中好好疼爱。大抵是因为参加喜宴的缘故,这姑娘身上穿了一件儿桃粉色的鲜亮曲裾,簇新的衣裳周身绣着妍丽的合欢花,领口和袖口还别致的勾勒出夕颜藤蔓的图样,之前倒是很少见到过。
樊崇不由得挑眉问道:“我听妹妹说起过夕颜花的寓意,好似不怎么好的样子。姑娘倒是不避讳。”
那女子闻言,嫣然一笑,随意说道:“左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有什么避讳的呢?”
樊崇讶然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开口问道:“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倒没有樊崇的避讳,颔首笑道:“贱妾林氏,见过樊将军。”
樊崇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并未想起这姑娘的身份来。那女子见状,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唇角,耐心解释道:“樊将军日理万机,自然不会知晓小女子的情况。今日大婚的萧哲将军便是小女子的表哥。”
樊崇恍然,立刻想起汉军营中传言的,那个萧哲将军指腹为婚结果按耐不住先行嫁娶又被夫家休回来的林家表妹。听说此番前来是想赖着萧将军做小,结果被郭郡主一个猪头震慑的不敢动弹。
樊崇想着,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林黛歆倒也不扭捏,冲着樊崇嫣然一笑,一脸羡慕的说道:“萧表哥和郡主殿下的感情真的很好。”
“怎么不说是郡主殿下威严太重,萧将军不敢轻举妄动?”樊崇歪着脑袋打趣道。
林黛歆好笑的摇了摇头,径自说道:“樊将军怎么会这么以为?”
樊崇微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林黛歆见状,一脸郑重的回答道:“若果真如此,将军以为奴家会轻而易举的放弃表哥吗?”
樊崇越发起了好奇心,兴致勃勃的追问道:“不是屈于郡主殿下的淫威之下吗?”
林黛歆对此嗤之以鼻,掩口娇笑道:“女人之间的战争可不同于你们这些个男人,光是有武力有实力是没有用的。”
“哦?”樊崇越发有兴致的走到林黛歆身边,低声问道:“那敢问姑娘,你跑到我这里说出此番话来,目的为何?”
林黛歆回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了樊崇许久,也没有答言。
樊崇不由得追问道:“林姑娘?”
林黛歆颇为神秘的勾了勾嘴角,转身袅袅而去。行至数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冲着樊崇嫣然一笑,待看到樊崇有些恍惚的怔住了,方才得意的弯了弯唇角,缓缓离去。
这厢,樊崇在原地愣了半日,方才回过神来。暗自回味半晌,让才饶有兴味的轻笑道:“这小娘子…有点儿意思。”
第44章 圣者为王
“你在看什么?”
人群之中,与人庆祝的萧哲回头看着郭圣通似笑非笑打量前方的模样,顺着郭圣通的目光看去,只瞧见樊崇将军只身一人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起了些许醋意。
郭圣通扭过头,看着面前别别扭扭的萧哲开口笑道:“适才你那表妹和樊将军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看起来两个人相谈甚欢。”
萧哲闻言,越发诧异的摇了摇头,握着郭圣通的腰肢问道:“你看他们两个做什么?”
“我只是排查一下可能出现的情敌。”郭圣通不动神色地应着,看着萧哲霎时间兴高采烈的扬起尾巴,唇边勾出一抹宠溺的笑容说道:“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过是随意想想罢了,娘子何必多心。”萧哲说着,扶着郭圣通缓缓往刘秀和阴丽华的方向走去。
“我们两个也过去敬他们一杯酒。庆祝大家都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郭圣通无可无不可的任由萧哲牵着往刘秀的方向走。到了刘秀和阴丽华的跟前儿,举杯笑道:“恭喜恭喜。”
刘秀两个立刻还礼道:“同喜同喜。”
彼时张雅也听了樊崇的劝告在一旁奉承阴丽华,瞧见郭圣通而后萧哲两人,少不得上前巴结道:“祝愿郡主殿下和郡马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郭圣通淡淡的应了一声,萧哲却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意有所指的说道:“所谓夫妻和睦,自然是需要夫妻双方共同努力。夫妻二人要时常沟通,要尊重彼此,要像呵护娇花嫩草一般呵护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期间需要付出的心血无数。当然,更需要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远离自己所拥有的,这才才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幸福快乐过一生。张雅姑娘以为然否?”
张雅被萧哲几句话说的面容讪讪的,一旁站着的阴丽华眼中闪过一抹快意,旋即看到自家夫君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失措,不免心中黯然。强打着精神岔开话题道:“适才在人群中便瞧见了郡主殿下和郡马爷恩恩爱爱的样子。如胶似漆,如糖似蜜,真真叫人羡慕得紧。”
“大司马对夫人的一往情深也让我等心生慨叹。”郭圣通淡淡说了一句,感慨道:“世人都说自古天家无情意。然则本郡主却在大司马的身上看到了世间男子最为可贵的忠贞不渝。即便是面对十万大军乃至生死存亡之时都不曾辜负过阴夫人的情意。如今大司马夫妇的伉俪情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想来后世定然也是青史留名的。这么说来,阴夫人倒是比圣通幸运的多。”
阴丽华听着郭圣通一番话,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己的苦苦等待,想起刚刚成婚时一对夫妇的新婚燕尔,柔情蜜意,不免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家夫君。
阴丽华如此,刘秀亦然。听着郭圣通的侃侃而谈,刘秀也不免想到了昔日在长安时的窘迫危难,若不是有阴丽华陪着自己,照顾自己…
这么想着,刘秀越发神情的握住了阴丽华的手,两人脉脉对望,相顾无言。
静默的气氛中荡漾着无限的美好和温情,郭圣通和萧哲两人相视一笑,也想起了两人之间的风风雨雨,坎坷荆棘。一旁的张雅却有种被众人排斥在外的尴尬和孤寂。当下轻咳两声,开口笑道:“张雅身无长物,并没有什么好的礼物送给郡主殿下和郡马大人的。只好请二位一杯酒水借花献佛,恭祝郡主殿下和郡马大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萧哲和郭圣通两人无可无不可的饮尽了杯中酒水。张雅还要说什么,郭圣通拽着萧哲的衣袖说道:“今儿晚上喝的有些猛了,你虽我去一旁解解酒,歇一歇。”
萧哲立刻听圣旨一般的应了。随手将自己手上以及郭圣通手上的酒樽交给刚刚路过的侍婢,萧哲小心翼翼地扶着郭圣通走出殿外。
晚风清冷,吹得两人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宣明殿外虽然也是宫灯高悬,但到底失却了殿内的喧嚣和浮躁,显得异常的静谧肃穆。
萧哲伸手握住郭圣通的手,让人靠在自己的身上,温润笑道:“我们终于成婚了。”
郭圣通微眯着双眼,靠在萧哲的胸前,静静的听着萧哲怦怦的心跳声,只觉得十分满足。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子,直到里面的侍婢听了真定王和郭郡主的吩咐出来找人,才缓缓的进入殿中。
“今日可是你们两人大喜的日子,偷偷的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真定王有些埋怨的数落道:“自己最重要的日子也这么怠慢,真真是叫你母亲把你惯坏了。”
郭圣通默然的看着面前粗犷的汉子,这个人是他的舅舅,是大汉朝的真定王,坐拥十万大军,在河北造就无数未明的一方霸主。此刻也如同最寻常的长辈一般,喋喋不休的教训着,满眼满心的关怀和担心。郭圣通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舅父放心吧!我和萧哲不过是有些醉酒,出去醒醒罢了。”
“醉酒了出去吹风,很容易头疼的。”郭主有些担心的说了一句,旋即吩咐一旁的侍婢道:“吩咐厨房做几碗醒酒去热的汤水来,看看谁有需要,多分下去几碗。”
侍婢躬身应诺,缓缓退出大殿。
郭主又拉着郭圣通往一旁的席上坐下,正在人群中疯玩的郭况见状,拽着刘蕃往这边走来。
“姐姐今天好漂亮!”郭况小包子挤着萧哲跑到郭圣通跟前一把抱住郭圣通,口中一叠声喊道:“姐姐最漂亮,姐姐最能干。”
郭圣通低头摸了摸郭况的头顶,这小包子因为之前的情况一直混在汉军营中,目下倒也博得了大家的喜欢。想来前途应该比历史上更为顺畅一些。至于刘蕃——这个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的温润少年,如无意外的话,肯定会成为下一任的真定王。因为郭圣通决不允许任何人又任何方式破坏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切。
人群之中的萧枫夫妇以及萧家各位长辈看着其乐融融的郭家一家子,不免心生醋意。萧枫的父亲萧丞愈发复杂的看了一眼上首充当萧哲长辈的天枢子,冲着萧枫说道:“这么长的时间了,哲儿还是不肯认你这个父亲吗?”
萧枫闻言,有些垂头丧气的摇了摇脑袋。一旁的季宁晓慌忙解释道:“哲儿并不是个狠心的人。恐怕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我们再给他一些时间适应适应就好了。”
“再给一些时间?”萧丞不满的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恐怕再有一些时间,我孙子都要叫别人为阿爷了。”
当下,也不理会暗自惭愧的萧枫两人,颤颤巍巍的拄拐走到了萧哲和众人跟前,开口问道:“你便是萧哲吧?”
如此明知故问的话不过是搭茬罢了。萧哲微微颔首,故作不知的笑道:“不错,在下正是萧哲。敢问老人家是…?”
“老朽萧丞,乃是萧枫的父亲。”老者自报家门,萧哲眨了眨眼睛,默然不语。
萧丞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对萧家肯定是有怨气的。可是当年的事情事出有因,难道这世上的父母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会开心吗?这么多年,萧家上上下下都活在这份阴影里,你的父母更是寻寻觅觅十八年,从未有片刻的停歇。只如今听说了你的消息,又看到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你难道真的不能原谅我们吗?”
萧哲默然,对于萧家的种种举动,其实萧哲并没有什么资格去评论。他不过是强占了这具身体的一抹后世孤魂罢了。真正的萧哲早已经死了,恐怕这个时候连灵魂都化作飞灰,他究竟是否怨怼萧家,是否记恨过自己的父母,萧哲也无法知道了。
萧丞看着萧哲拒不开口的抵触模样,轻叹一声,开口说道:“男儿立世,家族宗籍是很重要的。你如今还年轻,可能体会的不那么深,等到你上了年岁,会渐渐明白家人的重要。届时兴许也就能体谅我们如今的苦衷了。”
萧哲还是不说话。
萧丞遂也不再勉强他,只是冲着刚刚走过来在萧哲旁边站定的天枢子说道:“这么多年,多谢令师兄弟对于哲儿的照拂。我们做长辈的失职,并没有照料后辈,也没有起到教养的作用。可是令师兄弟与我萧家无亲无故,居然肯教养哲儿这么多年,还将他教养的这般好,我们萧家上下感激不尽。”
天枢子摆了摆手,推脱道:“对于哲儿的教养,一直是师兄亲力亲为。我年轻的时候性子比较跳脱,又喜欢游山玩水,倒也未曾尽心。不过世间万事皆有因缘,想必也是我那师兄与哲儿有此缘分罢了。如今能亲眼看到哲儿成家立业,想来我师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对于天枢子这一番话,萧丞更是百感交集。一则感念那未曾见面的天机老人悉心教养萧哲这么长时间,二则也是惭愧于自家人的无为无能。因此面对着光风霁月的天枢子,萧丞隐隐竟觉得十分心虚,刚刚下定决心要说服天枢子帮着自己劝说萧哲的请求竟讪讪的说不出口。
迟疑犹豫之间,大家的气氛不免有些冷场。
真定王见状,哈哈朗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妨坐下来喝杯酒水,聊聊过往也好。”
萧丞感激的看了真定王一眼,旋即盘膝坐下。而萧丞身后的萧枫和季宁晓也默默的跪坐在萧丞身后。
萧哲和郭圣通两个虽然不以为然,但全都敬重真定王的为人,也只得不言不语的坐了。至于郭况则拉着刘蕃坐在郭圣通的身边,一双虎目牢牢的盯在萧丞的身上。他虽然年纪尚小,但也隐隐觉察出这个人的存在让自己的姐姐姐夫犹豫为难,因此看向萧丞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好神色。
萧丞扫了众人一眼,苦涩的勾了勾嘴角,正式说道:“此番前来,是想请求大家帮忙相劝,让哲儿与孙媳妇同我们一起回沛县祭拜祖宗。”
此言一处,众人俱都心下一惊。
第45章 圣者为王
郭圣通脸色一沉,冲着萧家众人沉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我等身为汉军将领,自然是要以国家天下为重。”
萧丞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口中却十分得体的笑道:“儿女有才干,做长辈的才开心。如今你们夫妇身兼重任,老朽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只想着等战乱平息之后,可否随我等回沛县祭告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