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哲皱了皱没,并未多话,只是请天枢子归坐,自己也以晚辈之礼在天枢子席下跪坐下来,侍奉着天枢子喝茶。郭圣通见状,遂也走到萧哲旁边坐下。
夫妻两个无动于衷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自是各有分辨。
那中年妇人不满萧哲忽视自己,不由得挑眉喝道:“长辈问话而不答,这便是萧将军的教养?果然是在外流落了十多年,萧家的礼仪尊卑真是一点儿都没学到。”
萧哲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萧某虽然不知夫人是谁,不过萧某自幼长于山上,养于师傅之首。对于什么箫家笛家的还真没听过。”
话音未落,只见萧家众人勃然变色。从老至小脸上都闪过一丝羞惭。季宁晓连忙开口解释道:“哲儿,母亲知道你即日成婚,虽然母亲无福,不能为你主婚,但还是想着能亲眼看你成家立业。这才传信与公爹等人。并不是有意与你为难。”
萧哲并未说话,倒是郭圣通淡淡应了一句道:“这也好,更热闹了不是。”
季宁晓脸色一白,有些懊悔的看了自家姐妹一眼。此番将萧哲成婚的消息传回家中,一则是想告诉家中长辈,自己的儿子已经找到了,并且即刻要与真定郡主完婚,过得很好。请家中长辈前来为萧哲证婚。二则也是想告诉自家姊妹,萧哲娶的可是赫赫有名的真定杀神,当年扬言绝不与他人共事一夫的圣通郡主,甚至季宁晓还将郭圣通的性格脾性在信中一一点明,希望自家姊妹能知难而退,莫要再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知道弄巧成拙,季福晓竟然执意带着馨儿过来。只不知道这以后还有什么风波。
这厢季福晓瞧见自家姊妹竟然被郭圣通一句话堵得半点儿言语都没有,眼中闪过一抹不孝,立刻清了清嗓子,冲着上首刘秀郑重说道:“早就听闻大司马贤德宽厚,盛名远播。民妇有一桩冤案请大司马裁度,大司马明察秋毫,民妇相信你定然能还我一个公道。”
刘秀心下一突,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哲和郭圣通两人。这两口子和萧家上下不尴不尬的关系他也略微有所耳闻,自然不想搀和其中。当下笑容可掬的推辞道:“若是公事,刘某责无旁贷。若是私事,还请夫人谅解,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季福晓恍若未闻,径自说道:“我与萧氏乃是一母同胞,双亲姊妹。当日萧氏生产,诞下一名男婴,曾与我家女儿有指腹婚约。岂料那萧氏男婴不过一岁便遇到疫病,自此而后不知其踪。我女儿为她守节这么多年,如今萧氏男婴依然找到,便是大司马麾下的萧将军。难道大司马能亲眼看着萧将军抛弃元妻,另娶他人?”
刘秀闻言苦笑,不免看着下首的萧哲和郭圣通夫妇。
萧哲接到刘秀的求救信号,立刻宽颜笑道:“据我所知,夫人的女儿在两年前已经嫁为人妇。”
季福晓避重就轻,冷笑道:“若是真的嫁为人妇,怎么会如今还留在娘家,还梳着闺阁少女的发髻?萧将军也未免信口雌黄了吧?”
没等萧哲应话,郭圣通淡然说道:“究竟是我家夫君信口雌黄,还是夫人颠倒黑白,世人自有定论。我只问一件事,这沛县府衙当日所出的婚书可是假的?”
说着,微微一摆手,立刻有随身侍婢捧着一个黑漆填金的茶盘走上前来,茶盘上面托着一封老旧的婚书。刘秀拿起婚书看了一眼,又将婚书递给下首的真定王,真定王默不作声的看了一回,合起,放到托盘上,沉声说道:“不错,确实是官府定下的婚书,并无作假。”
郭圣通闻言,冲着季福晓挑眉说道:“夫人作何解释?”
“我那女儿虽然曾经下嫁于人,可是她那夫君是个短命鬼,成婚三日便死了。我女儿可还是个完璧的闺女,自然和那些个妇人不一样。”
郭圣通听着季福晓胡搅蛮缠的解释,嗤笑一声,默然不语。
萧哲干脆忽略了季福晓一番言论,只是看着真定王说道:“明日大婚,晚辈的主婚人已经定下,其余杂事还请王爷定夺。”
真定王哈哈朗笑,摆手说道:“外甥女婿放心,平日大婚本王定然给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定不会让阿猫阿狗搅了你们的婚礼。”
季福晓大怒,扬声说道:“真定王此言何意?难不成你要以势压人,欺辱我们孤儿寡妇不成?”
真定王一脸鄙视的看了季福晓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夫人多虑了。本王说的是不容阿猫阿狗搅了我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婚礼,又不是指责夫人胡搅蛮缠,夫人何必自揽于身?”
“你——”季福晓气的满面通红,还要再说什么,却见郭圣通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和萧哲还要回去准备一些,恕不奉陪了。”
说着,拉着萧哲缓步出了正堂。刘秀等人看着外头刚刚散发出炽热的太杨,摇头苦笑。
而另一厢,萧哲跟在郭圣通身后苦着脸解释道:“娘子一定相信我,为夫对娘子可是至死不渝,忠贞不二,那么什么心儿啊肝儿啊的女人,我一眼都不会看她。”
郭圣通似笑非笑的瞪了萧哲一眼,轻声笑道:“我难道是那般不分里外不知轻重好歹的人?不过是一个外四路连熟人都算不上的混账婆子罢了。我何曾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你,解释的多了,恐怕就心虚了。”
萧哲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随口说道:“有什么可心虚的,不过是一个终日里想着嫁人又嫁不出去的小寡妇罢了。恐怕和她的母亲一般难缠讨厌,何况我又不认得她,她偏来打扰我的生活,说她两句难道说亏了不成?”
一句话未尽,陡然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弱弱的说道:“前面可是萧表哥,贱妾黛歆,见过表哥。可否请表哥暂且停下,与黛歆相谈一番。”
霎时间,萧哲原本狗腿的嘴脸变得愈发苦逼而哀怨。
泥煤,背后说话坏话又被人当面抓到神马滴,最吐艳了。
第42章 圣者为王
郭圣通和萧哲两个相视一眼,双双站定。林黛歆从身后款款而来,她今日穿着一身鲜粉色的开领曲裾,露出胸前一抹细腻的白。头上挽着时下最流行的流仙髻,斜斜插着一支缂丝嵌宝衔珠金步摇,金色的流苏随着身形前后晃动,越发衬出其肤色皎皎洁白,莹润如玉。眉丝远山,明眸如波,朱唇瑶鼻,周身散发出一股子娇小女子的温婉柔媚,身姿袅袅,聘婷而来,在郭圣通跟前缓缓站定,翩然一笑,开口说道:“妾身黛歆见过郡主姐姐。”
郭圣通长眉一跳,似笑非笑的说道:“林姑娘这话说的稀奇,我母亲何时有了你这么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林黛歆被讽刺的面上一红,旋即楚楚可怜的看了一眼萧哲,懦懦说道:“是妾身的错。妾身只想着郡主殿下是表哥的元妻,妾身应该称呼一声姐姐的。没想到姐姐竟然…也是,姐姐身份何等高贵,怎么会瞧得上萧家合族布衣——”
“这点恕我难以苟同。别说我夫君还没拜过宗祠,并不算萧家中人。即便从夫君那边论,你也该成我一声兄嫂,这姐姐的称呼是从何而来?”郭圣通神色淡然的看了林黛歆一眼,毫不掩饰眸中的鄙夷之色。“莫非林姑娘的家教就是如此…连称呼都弄不明白?”
林黛歆闻言,面上闪过一抹狼狈兼诧异。之前听世人传言这真定郡主武勇非常,她还以为不过是个只晓得逞凶斗狠的蠢人罢了。谁成想到普一照面,这真定郡主的口齿竟然犀利至此,倒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强悍也有强悍的坏处,世间男子大抵都是那么回事儿,娶妻的时候妄图借着妻家的势力往上爬一爬,等到功成名就了,又觉得妻子太过强悍反而失了意趣…这世间女子,到底还是温婉柔媚更能博得男人欢心的。
想到这里,林黛歆遂也不再和郭圣通纠缠,冲着萧哲微微躬身,开口笑道:“早就听姨母姨夫提起过表哥天资聪颖,智谋深远,年纪虽轻却已然是大司马帐下不可多得的谋士,黛歆敬佩非常。如今见了表哥的面,果然名不虚传。”
萧哲摸了摸鼻子,开口调笑道:“他们倒是说了挺多的。只不知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萧哲是有了名儿的妻管严,生怕最怕老婆生气的。”
“啊?”林黛歆猝不及防,被问的一愣。后瞧见萧哲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自觉体会的掩口娇笑,“表哥实在会说笑。”
“我可不是再说笑。”萧哲收敛了唇边笑容,一脸正色道:“你满汉军营中打听打听,我萧哲可是在行军路上被娘子强抢来的压寨夫君呢!”
林黛歆听着萧哲满不在乎的提起先前之事,不由得心下好奇。真定郡主和郡马之间的姻缘早就在两人打破信都城的时候传遍了大江南北。林黛歆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并不相信。世间怎么会有那样不要脸面的男子,竟由着一介妇孺将自己强抢了去做压寨夫君,他竟不觉得失颜面吗?
林黛歆一脸同情怜悯的打量着萧哲,半晌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是了,镇定郡主如今掌管真定十万大军,其舅父又是赫赫有名的真定王,想必表哥定然是无力反抗,不得不暂且按捺住心中愤恨,虚与委蛇。
这么想着,林黛歆看着萧哲的表情愈发的深情款款,娇柔怯弱起来。
一番做作弄得萧哲莫名其妙,只觉得毛骨悚然,就连鸡皮疙瘩都掉了一火车皮,不免求助的看向郭圣通。
而郭圣通这厢原本也在提防着林黛歆,结果看来看去竟又是一个和张雅差不多的白莲花,不由得放下了心事,暗暗好笑。遂也懒得理论,只是握着萧哲的手绕过林黛歆,慢慢向卧房走去。
被两人同时忽视的林黛歆有些不敢的咬了咬嘴唇,出声说道:“听说郡主殿下和表哥还未正式成婚,可如今就已经住在一起了,郡主难道不怕坏了您的名声清誉吗?”
郭圣通哑然失笑,住了脚步,随口向一个路过的士兵问道:“你觉得本郡主有清誉名声吗?”
那士兵冷不防被郡主叫住,一时间还有些战战兢兢地,且听到郭圣通又问了这么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不免更茫然的问道:“啊?”
郭圣通勾了勾嘴角,继续问道:“你觉得本郡主和夫君在一起同吃同住,是否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之事?”
那士兵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脱口说道:“这个与小人有什么关系?”
“是啊!”郭圣通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冲着林黛歆说道:“我们两个是否同住,是否行房,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林黛歆被问的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郭圣通已经执着萧哲的手施施然离去。略留下林黛歆一个人站在寒风之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太守府后院儿的客房里,萧哲一面忍俊不住的勾着嘴笑,一面殷勤的到了一杯茶汤递给郭圣通笑道:“娘子说了那么一车话,恐怕口渴了。快些喝点茶水解解渴。”
郭圣通瞪了萧哲一眼,漫不经心的接过了茶水一饮而尽,方才挑眉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和你们家那些个糟心的亲戚们打个招呼。这样的事儿若再有一次,别怪我直接就拔刀相向。”
“娘子这是生的什么闲气。你若不喜欢直接拔刀杀了谁还能说你的不是?”萧哲越发闲惬的摆了摆手,很是不以为然。
“你如今可是堂堂的大汉郡主,真定十万大军统帅,深受大司马信任的兵马大元帅。谁还敢为了一个不入流且不知廉耻的小寡妇同你计较?”
“哼!”郭圣通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冷哼一声,身手将茶杯递给萧哲,“再给我倒一杯。”
萧哲屁颠儿屁颠儿的接过了茶碗又倒了一杯,转身交到郭圣通的手里,又绕到她的身后给她殷勤的揉捻着肩膀,嘴里一叠声的诅咒发誓道:“为夫是什么样的人,娘子难道还信不过我?那什么黛歆长的跟个菟丝花似的,又打扮的跟青楼酒肆的粉头儿似的,比娘子的英武神骏相差远矣——”
“英武神骏?”郭圣通霍的起身,转身提着萧哲的耳朵问道:“你说马还是说人呢?”
萧哲见状,立刻赔笑着告饶道:“一时口误,一时口误,娘子原谅些个。”
说着,看着郭圣通略略和缓了的脸色,凑上前去低声调笑道:“不过不论是马儿还是美人儿有何妨,终究是要被骑的。”
郭圣通脸色通红一片,狠狠的拧了萧哲两下,这才故作淡定的起身说道:“懒得理你,我去母亲那里瞧瞧。”
萧哲跟在后面谄媚说道:“我同你一起去。女婿拜见丈母娘嘛,要时常聊着才能融洽不是…”
而另一厢,林黛歆眼含泪珠,一脸委屈的回了刘秀为萧家上下所安排的客院,早就等得着急的季福晓一把拽住了林黛歆,开口问道:“怎么样,见到你表哥了吗?”
林黛歆委屈的点了点头,张口欲言,又很是顾忌的看了看四下,季福晓心中有数,立刻拉着林黛歆回了客房,两人相对跪坐,季福晓急促的问道:“怎么样,你表哥的态度怎么样?”
林黛歆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咬着下唇说道:“我今日见到了真定郡主,方才知道什么是天家贵胄,高不可攀。有郡主殿下珠玉在前,萧表哥根本连看我一眼都不屑,更别提旁的了。”
说着,又想到郭圣通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模样,暗自气恼的握紧了手中的裙摆。
季福晓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开口说道:“任她是皇帝的女儿也罢,男人最喜欢的还不是温柔小意的女人。那真定郡主也不过是一时的嚣张罢了。昔日吕后权势滔天心机深沉又如何,还不是把高祖皇帝推到了戚夫人的身边?”
林黛歆听着季福晓这么一比方,越发觉得心里没底。那戚夫人虽然在高祖皇帝在世时荣宠非常,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子族灭,甚至惨为人彘的下场?
季福晓看着林黛歆心有余悸的模样,暗暗自悔失言。又握着林黛歆的手殷殷劝道:“你如今的情况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已经嫁过一次的人了,虽说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但到底身上也背着个克夫的刻薄名声。要不是你表哥如今找到了,你难道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吗?”
林黛歆回忆着萧哲风度翩翩,俊秀尔雅的面容,脸色微微一红。旋即又想到真定杀神的赫赫威名,依旧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可是姨母说过真定郡主的脾性,我若是纠缠表哥纠缠的紧了,她会不会真的…”
杀人灭口?
季福晓越发不信的摇头说道:“你听你姨母吓唬你就罢了。她哪里是为了你着想,不过是怕得罪了真定郡主越发认不回儿子罢了。也不想想若是你真得到了萧侄儿的欢心,这耳旁风一吹,还怕萧哲不认老子不认娘吗?”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女子嘛,终究是以夫为天,任凭她如今再怎么闹腾跋扈,等到真的入了萧家的门儿,还不是要指着萧哲的荣宠过日子。你就放心好了。我就不信,这真定郡主敢冒天下之大不违,随意杀人不成?”
一句话未尽,陡然听见外面有人扬声问道:“敢问林家姑娘可在?在下奉郡主殿下之命,给林姑娘送东西?”
林黛歆闻言,心下一颤。却见季福晓越发得意的笑道:“你瞧瞧,嘴上说的那般刚硬,如今还不是要拉下身段儿来讨好你。”
林黛歆听得双腮一红,复跟着季福晓起身,缓缓出了客房。
彼时院中不光有前来送东西的郭圣通亲卫几人,就连萧枫夫妇以及萧家其余长辈也都在一旁观望。季福晓拉着林黛歆的手趾高气扬的走到了一群禁卫的面前,扬眉吐气的说道:“我还以为真定郡主的家教真的不怎么样呢!只晓得恶语中伤,轻视长辈。如今看着真定郡主自行请罪的模样,我们母女两个就姑且放过她了。”
顿了顿,又十分得意的笑道:“女人嘛,自然还是温婉柔顺一些的好。将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又何必闹得和乌眼鸡似的。”
说着,慢悠悠绕过了几个郭圣通的亲卫,看着众人身后,一架供桌,上面还摆着一块凹凸不平的东西,用红绸盖着。季福晓有些狐疑的问道:“这便是郡主殿下送给我家黛歆的礼物?”
单通眼中闪过一抹轻视,口中不咸不淡的应道:“正是。郡主殿下说了,只要林姑娘看了这东西,就明白郡主殿下的心意了。”
季福晓狐疑的摇了摇头,伸手掀开那块红绸,只见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颗鲜血淋淋的猪头,季福晓母女两个猝不及防,被吓得失声尖叫。
单通见状,哈哈笑道:“我们郡主殿下说了,人蠢钝如猪并不可怕。可若是生性蠢钝还有非分之想的话…”
单通说着,声音陡然变得阴森低沉。“他日变得和这猪头一般,就休怪旁人心狠手辣。”
“郡主殿下说了,敢和我抢男人,就要有身死族灭的觉悟!”
第43章 圣者为王
郭圣通送去猪头告诫之后,季福晓、林黛歆母女果然消停了一些。虽然郭圣通并不晓得这两母女究竟是偃旗息鼓还是默默筹划再来一击,不过郭圣通并不在乎,而是将全部的心里放到了明日的婚礼之上。
由三十几位绣娘共同绣制的大红色嫁衣已经送到了郭圣通的房中。最名贵的云锦缎子,上面用五彩的绣线挑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凤凰,衣摆和裙裾上用层层叠叠的祥云堆积着,愈发显出礼服的厚重与名贵。镶玉嵌宝的凤冠在灯光的折射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晕,一道道流苏仿佛是泛着波光的金河,细碎的光芒几欲晃花人眼。郭圣通端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凤冠礼服,神色有些茫然。
“娘子怎么了?”萧哲跪坐在郭圣通对面,关切的问道。
郭圣通默然无语的摇了摇头,视线依旧凝在凤冠礼服的身上,仿佛透过这些东西看到了别的什么。
萧哲心有所感,轻叹一声,伸手握住郭圣通的柔荑笑道:“我们会幸福的。”
郭圣通眨了眨眼睛,沉闷半晌,突然说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两人依旧如同寻常的起身,洗漱,吃饭。西汉时候的婚礼要等到黄昏举行,因此白日间的郭圣通倒显得有些无所事事。萧哲已经被汉军中的诸位将领们拉去庆祝了,郭圣通自己独坐在房中,沉吟了片刻,突然起身将那吉服穿在身上。
刚刚穿好吉服,就听有人在外头敲门,紧接着又是一阵吵嚷之声不断。郭圣通略微皱了皱眉,转身开门,一身大红的形象落在众人眼中,不由得一愣。
半晌,阴丽华一脸复杂的赞道:“郡主殿下果然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萧将军好福气。”
众人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附议。之前郭圣通总是一身黑色曲裾加身,也不怎么梳头打扮,况且战场之上重于厮杀,大家保命还来不及,哪里有闲心注意郭圣通的相貌。稍有一二者注意,也都被郭圣通过于强悍的实力给震慑了。因此在众人眼中,虽然知道郭圣通长相极好,但终究是不以为然的。
可是今日,当郭圣通穿着一身几十个绣娘精心制作的大红色吉服,脸上薄施粉黛,头上也因为要佩戴凤冠而梳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凤寰望仙髻,虽然此刻并未插戴簪环,但乌压压的头发堆成层次分明的发髻,越发显出肌肤莹润,凤目修眉,看得众人不由得晃神迷惘。
郭圣通皱了皱眉,看着对面光站着不说话的一群傻人,挑眉问道:“什么事儿?”
刘秀最先回过神来,轻咳两声开口笑道:“风闻民间嫁娶的时候有添妆的习俗。我们虽然是一群武将,此刻又是战中非比寻常,但到底是郡主殿下和萧将军的好日子,大家便想着过来凑个热闹,也是嘱咐一对新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说着,一众将士纷纷响应道:“然也然也。”
郭圣通透过层层叠叠的脑袋看了一眼人群之后的萧哲,嫣然笑道:“既如此,几位有心了。”
温婉恬静的笑容再一次晃瞎了众人的眼睛。一时间纷纷表示接受不了郡主殿下如此温柔小意的模样,郭圣通不免收敛的唇边洋溢的笑容,侧身让出空来,让众位将士得以进屋小坐片刻。又吩咐侍婢去端了茶水过来。
这才同萧哲一起跪坐在一旁,恬然笑道:“这会子有劳大司马为我张罗添妆,等会子我和萧哲也过去给大司马和夫人添妆。”
毕竟今日除了郭圣通和萧哲之外,还是刘秀和阴丽华的婚礼之日,郭圣通自然不会在礼数上出了差错。
听到郭圣通这么一说,阴丽华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身旁笑容款款的夫君,淡然谢道:“多谢郡主殿下惦念。”
众人说话的功夫,又听外头有人豪爽笑道:“敢问郡主夫妇可在房中,在下赤眉樊崇,特来拜见。”
众人闻言,一时间面面相觑。萧哲挑了挑眉,朗声笑道:“既然是樊将军到来,不曾远迎,快快请进。”
樊崇负着双手缓缓进入房中,瞧见一屋子的汉军将领,不免心下有些狐疑的问道:“这是…”
“明日我和夫君大婚,各位将士们来添妆。”郭圣通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樊将军好容易和妹妹相聚,怎么不多陪着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