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九金却一点都不觉得留恋,她收回目光,沉了沉气,轻声问道:“红扁,那天陈韪是不是来找过玄机姑姑?”
“你……”红扁怔愣了下,脸色的血色顿失,“你想起那天的事了?”
“嗯。”九金踌躇了些会,点了下头。其实,除了陈韪,她压根什么都没想起来。
只是觉得红扁一定瞒了她一些事,以往每次陈公子来找玄机姑姑,多半都会留宿的。可是裴大人那天问起的时候,道观所有人都未曾提起过陈韪。
九金没有预料到的是,随便点一下头,就会让红扁手足无措。
愣了许久后,红扁忽然开始不停地在屋子里徘徊,像在盘算着什么,隔了很久,才紧张地追问:“阿九,你没把那晚的事跟师公说过吧?”
“为什么不能说?”她眨着眼,看起来很无辜。
“当然不能说。玄机姑姑交待了,不管如何,千万不能把陈公子给供出来,会毁了他一生的。”红扁紧握住九金的手,显得很激动。
“他的一生会比姑姑的命还重要吗?”
“阿九,你不懂。”红扁咬着唇,略显呆滞地在硬床板上坐了下来,目光很空洞,“也许对我们来说姑姑的命更重要,可是姑姑不这么看。她倾尽了所有积蓄买通了道观的所有人,就是为了不让陈公子惹上麻烦。何况,如果姑姑不被治罪,你永远都离不开咸宜观,有一天甚至可能步上她的后尘。”
“倾尽所有积蓄保护陈韪?一个需要女人来保护的男人,还算人吗,分明是只龟。”九金也激动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识人的眼光已经很差劲了,没想到一个身为她师父的女人居然更逊。
“别这么说陈公子……”红扁脱口而出,跟着又扫了九金一眼,见她没多大反映,便立刻转过了话锋:“姑姑说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陈公子就是她的‘有心郎’,值不值得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这句话,九金倒是挺同意的,那个陈韪看起来的确像个“有心狼”。
还是只恶狠狠地狼,吃了人不吐骨头,不仅吃了姑姑,在九金看来,红扁多半也被吃了,“红扁,你是不是喜欢陈韪?”
红扁双颊绯红地垂下头,有些扭捏。
惹得九金直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有空害羞。
“喜欢又怎么样,人家哪会看上我啊。”红扁有点失落,为那段早夭的单恋。
“所以你配合陈公子弄死了我?”在无法小心求证的情况下,九金决定大胆假设,反正假设错了也不会没饭吃。
顶多也就是像红扁这样猛地跳起来,大声反驳:“我没有!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弄死你,我不知道那药会让你变成那样,陈公子说那只是疗伤的药,喝下去伤口会好的快一点,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的,我……”
“什么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子七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进来。
红扁满脸惊恐地瞪着他,跟他一起进屋的还有师公。她突然有种无所遁形地感觉,很不好受,只好一个劲地往九金身后躲。
“药呢?”这次轮到项郝开始咄咄逼人了。
“在……在这里。”红扁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瓶,她说是要整理东西,就是为了来找这个陶瓶,那天混乱间不见了,红扁本还以为玄机姑姑已经定罪,就不会再来道观查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听裴大人说九金那个项郝师公回来了。
“这什么药?”项郝接过,拿捏在手中反复打量了会,这是个很精致的陶瓶,很少见。
“我也不知道,陈公子说……说这只是疗伤的药,那天姑姑出门去办事了,陈公子刚好来找她,然后……”话说到一半,红扁有所顾忌地飘了眼九金,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又继续说了下去:“然后见姑姑不在,他就想染指阿九,幸好姑姑及时回来了,可是阿九也被打得好惨……”
“好好师公……”九金渐渐蜷缩到了角落里,忽然开口打断了红扁,很无助地唤了声,眼眸里透着恐惧,身子也跟着不住地颤抖:“我怕……”
好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好水灵一双眼睛,子七却很没人情味地瞪了她眼,轻斥:“不准怕!”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虽然子七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什么,但是既然怕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他就站她身边她竟然不要,偏偏只记得那个很不像师公的师公。
“让开点!”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师公很有气势地推开子七,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九金拉进怀里,不断地安抚着。
惹得子七瞠目结舌,这两人……太没天理了!他是师公啊,竟然可以如此无视伦常,就这样堂而皇之当着他的面如此亲昵地待他妹妹!这算什么,现在到底算什么情况?!这个男人到底是来帮鱼玄机翻案,还是来勾搭自家徒孙的?
“要我先带你出去吗?”项郝搂着她,柔声问着。九金的表情让他有种恍如当年的感觉,不需要问,他也能猜到,这丫头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如果当时没有他,也许她不止是傻了而已。
别说项郝了,就连红扁都猜到了,她噤了声,一直没敢再往下说。
九金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轻摇了几下头,又往项郝怀里钻了几分。难得有这个机会的,要好好把握!
这一幕太沦丧了,子七看不下去了,干脆抢过项郝手中的陶瓶研究了起来。
“你是仵作,应该能看出这是什么药吧?”项郝仰起头,先前的柔情不见了,换上了一脸严肃。
“噗噗噗噗……”
没等子七回答,凑上前想好奇一下的龙套喷笑出声了。
“龙套,下次放屁的时候不要用嘴。”子七斜瞪了他眼,没好气地说。
“明白了。”龙套频频点头,然后兴奋地冲着项郝说开了:“这药问我们少爷就算是问对人了,他也差点深受其害啊。据说这是西域的一种媚药,咱们这的人不懂,就会乱用,上回有个姑娘就在我们少爷的茶里下过这药。其实这是外敷的,不能内服,要是误食了,份量少还不打紧,多的话会让人痴傻的。不过也有说人死后十天之内服了这药,会起死回生,估计是讹传。”
“你看九金那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像讹传么?”真是个多嘴的笨蛋,子七负手,眯着眼瞪向龙套,见他乖乖闭嘴后,才继续追问红扁,“那天陈韪就是让你把这药给九金吃的?”
“嗯。”红扁点头,生怕最后事情闹到自己身上,便一五一十全说了:“阿九吃了这药后,就开始不对劲了,一个劲地发疯,她以前虽然也常犯傻,可是那次特别厉害。我怕出事,就去把姑姑找来了,后来姑姑听说了这事,就跟陈公子吵起来,陈公子一怒之下打了姑姑离开了,后来……后来姑姑就拿阿九撒气,直到阿九倒在地上不动了。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姑姑就把尸体埋在了花园……警告我不准说出去,说是如果报官的话,我也会被牵连的,所以我……”
“那个男人住哪?!”
这句话咬牙切齿的话,同时从子七和项郝口中迸出,连口吻都如出一辙。
红扁吓了跳,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就住在城西石林街上……”

第七章

鱼玄机的事算是真相大白了,善后的事全都交给了裴澄,可是却没有人觉得开心。
往段府驶去的马车里,气氛显得很凝重,子七看着窗外,不发一言,偶尔会斜睨九金;从上车起,九金就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害他莫明其妙地总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般。
“你为什么要把红扁交给裴大人?还不准她再来段府?”九金终于说话了。
“那你告诉我,还有其他办法吗?”子七耸肩,一脸苦笑,“难道要领回去?谁知道那晚她到底是无知还是故意,万一往后又对你做出什么事,怎么办?你发生意外不要紧,关键是我娘会担心,你这次不留只字片语的失踪,已经把她给急坏了。”
“我也不是故意失踪的嘛,你又不陪人家去上茅厕,段府那么大,花园里还到处都是假山,迷路了嘛。然后就遇见师公,就……就晕了……”一想到自己很不端庄地在师公面前做“猪狗不如”的事,九金就觉得好委屈。
“怎么晕的?”子七不觉得他家的茅厕有把人熏晕的能耐。
“抵抗力太差。”男人太帅是种罪啊是种罪,容易让女人抛却端庄啊。
“你看起来壮得像头可以直接送去屠宰场的猪,抵抗力一点都不差。”边说,子七边故作厌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这话,把九金堵得无从反驳,更不会傻到告诉他是因为她误以为师公想咬她的嘴才晕的,干脆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不要师公送我回段府?”
“不是‘回段府’是‘回家’!你回家为什么还要外人来送,我是摆着看的?”去他的师公,真是个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堪入耳的称呼。
“你除了能看还有其他作用吗?又不能吃,又不能用,携带起来也不方便,居家旅行都不适合。”师公就不同了,会在她害怕的时候抱着她安慰;还会在她无助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远离火坑。
九金咬着唇,光是想,脸就不自觉地红了,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旧情复燃的味道。那段逝去的初恋啊,将要觉醒了么?好让人期待喏。
“唐九金。”
“咦?”好阴沉的声音哦。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用过你师公了?”要是敢点头,他一定会把这个不知检点的妹妹扔下马车,一定会!
“三年前就用过了啊。”
显然,他们对“用”这个词的理解很截然不同。
“龙套!停下来!”子七咆哮了声。
前头驾车的龙套很听话,没隔多久就传来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顺着惯性九金整个人从座位上跌了下来,眨着茫然的眼仰头看着段子七。难道说这个不定期就会爆发两下的男人,又要崭露他的兽性了吗?
“下去。”
“啊?”他冷冷的声音传来,弄得九金一头雾水。
“滚下去,跟着马车跑。”
“不要了吧……”不管如何,总要给她个合理的理由吧。
“不要也可以,回家后不准吃饭,饶着花园跑到天亮。”子七讪笑,觉得这方法不错,很有助于她了解段府的内部结构,就不会再迷路了。
“……那我滚。”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痛快了断。
做出决定后,九金很配合地滚下车,是真的用滚。她想用实际行动证明,小女子能滚能爬。也许装下可怜卖下乖,她家七哥哥就会心软,毕竟对待一个弱女子如此狠心实在有失端庄。
可是她盘算错了,段子七非但没有同情心,还在九金刚落地的时候,就命令龙套驾车。九金愣了下,被马车扬起的灰尘呛到了,一阵猛咳之后,马车已经在遥远的大前方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迈开短小圆润的双腿,努力追上前。
瑟瑟的秋风吹啊吹,傍晚灰蒙蒙的天很凄凉,繁华依旧的朱雀大街上,有辆马车正以万分缓慢的速度行进,马车后有个珠圆玉润很不端庄的姑娘喘着粗气,一路狂追。
真是分外和谐的一幕景啊。
天色渐渐暗了,段夫人心急如焚地徘徊在段府门外,害得落凤也只好假装焦急跟着徘徊。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透过朦胧的雾气,能逐渐瞧清有辆马车正朝着段府驶来,酱紫色的车棚,是段府的车。落凤又瞧了会,直到看见驾车的龙套,才兴奋地大叫:“夫人夫人,他们回来了,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吃饭了!”
“哎……这马是不是老了,怎么跑得比乌龟还慢?”段夫人长叹感慨,心里头越是着急,那马车反而越是显得更慢。
过了好半晌,马车才终于停在了段府前,龙套跳下车给段夫人行了个礼,笑得格外谄媚。跟着才跑去拉开车帘,子七跨下车后,他便又放下了帘子。
段夫人往里头瞧了半天,都不见九金的身影,不禁又担忧了起来:“九金呢?”
“观世音,观世音,我在这……”
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道有气无力地声音,那声音的主人渐渐现形,涨红着脸,满脸的灰尘,衣裳上还破了几个洞,很无力地冲着段夫人挥了挥手。
“怎么折腾成这样了?”段夫人赶紧拉着落凤上前,扶住她,掏出帕子替她擦去了脸上的尘土,有些不悦地扫了眼面色冷然的子七,问道:“裴大人不是说他师公带她去咸宜观了吗?难道又被打了?”
“不是不是,师公不会打我,有师公在道观里的人也都不敢打我。是、是……”九金支支吾吾了半天,怯弱地偷瞄着子七,压低声音开始在段夫人耳边告状,“是七哥哥嫌我碍眼,嫌我是个傻子不配跟他坐同一辆马车,命令我滚下车,追在马车后头跑。”
“段子七!”段夫人怒了。
“嘁……”子七不屑地轻嗤了声,看来自己是低估她了,这个傻子很懂得向社会求援。
“观世音,我以后再也不要出门了,没脸见人了,整个朱雀大街上的人都看见我连滚带爬地追在马车后头了。你以后也不要出门了,你一定也会没脸见人的,我听见大伙都在议论说……说段府欺凌柔弱少女,简直天理不容,哇呜……我真替您委屈啊……”眼泪眼泪,眼泪绝对是博取同情的最佳道具,也绝对是九金最擅长的伎俩。这种时候,就是要声情并茂,泪水连连。
子七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刚才还活力十足的女人,瞬间就边说边哭还边投入他娘的怀抱不停撒娇。连他这个时常作假的人都瞧不下去了,果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在道观待过的人就是不同凡响。
“太过分了,你已经被人掳走快一天一夜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还那么残暴地对待你。九金,你实在是太傻了,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在为我们段府的声誉考虑。我对不住你,我没能保护好你,还教育了这么个儿子来欺凌你……”说着说着,段夫人也声泪俱下了。
这场面弄得一旁的三人都呆了,只瞧见段夫人和九金相拥在一起,嚎啕大哭,那哭声……震撼了整条街。
落凤很无力地擦了擦汗,往少爷身边靠近了几分。
很快连向来最谄媚的龙套也临阵倒戈了,摇头兴叹走到了他家少爷身后。显然,夫人已经被唐九金同化了,这种时候立场是不能模糊的,这关系到聪明和痴傻的问题,一个很原则性的问题。
段子七忍了很久,一心觉得女人是很情绪化的,也许他娘亲是思女成疾需要发泄,又也许九金是瞬间得知太多不堪的真相需要倾泄,那么……让她们哭一下也好。
可是,为什么她们俩个哭起来就可以那么没完没了。深秋的夜很凉,马儿需要吃草,他们也是需要吃饭。
在饥饿的促使下,子七只好硬着头皮拉开那对母女,一左一右搂着她们,边往府里走边很温柔地劝道:“娘,别哭了。常言道:没有受过苦的孩子是长不大的。你看我们家九金,现在多懂事,还知道为段府的声誉考量了,这是好事。”
“也对,的确懂事多了。”段夫人还在抽泣,但比刚才要安静了不少。
“还有你……”子七转头,微笑着看着九金,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是要继续哭,还是要去吃饭,嗯?”
多么有威慑性的话,九金立刻就笑逐颜开了,这转变连她自己都被折服了,“观世音,我们不哭了,我们去吃饭。我等下还有好多好多可以让你哭的事要跟你说,我们先去补充下体力吧。”
“好!”段夫人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邪恶,她居然好期待等下那些可以让她哭的事,大概是因为生活太如意,很久没哭了吧。
子七眼看这她们俩嘻笑着手挽手离开的模样,活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反而他这个亲生儿子,就这样被他娘无情地遗忘了。他愣在原地,双拳紧握,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到底是谁说她傻的,到底是哪个混蛋说的?!”
“少爷,是您说的。”龙套很敬业地提醒。
“哎呀少爷,您真混蛋,一点都不端庄喏。”落凤掩着嘴,偷偷笑着,一副很害羞的模样,说完后就扭扭捏捏的跑开了。
这步伐,这话语,这欠扁的模样,简直跟她家小姐如出一辙!
等到子七跨入饭厅的时候,那对母女已经自顾自地吃起来了,还很恶心地互相布菜。他沉着脸,用力地在她们对面坐下,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很成功,总算引起了九金的注意。
那双贼溜溜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会,突然痴笑,把他面前的那盘鸡端到了自己眼前。还很自作主张地丢出一句话,“七哥哥,我知道你最讨厌吃鸡了,我来帮你吃。”
“谢谢。茅坑里的东西我更讨厌吃,你不如也帮我吧。”子七冲着她浅笑,口吻比她还轻柔。
“那是什么东西?你怎么那么挑食的喏,以前玄机姑姑说如果挑食就把最讨厌的东西,让那人吃上十天半月,保准不挑了。一会,让龙套去帮你多弄点来,你吃上十天半月,一定会爱上那滋味。”九金痴傻状地歪过头,笑容格外甜美。
“噗噗噗……”这话,让段夫人抑制不住地喷笑。
“夫人,少爷说了,不能用嘴放屁。”龙套提点道。
后果很凄惨,段夫人生气了,说他口没遮拦,罚他去洗茅坑,还说如果那里面的东西他也讨厌吃,那正好,去吃上十天半个月。
终于终于,这顿让人很没食欲的饭吃完了。子七刚想赶紧开溜,就被段夫人拖住,说是想要知道鱼玄机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为了表现孝顺,纵使千万个不情愿,子七也只好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说了遍。
没想到的,段夫人和唐九金的情绪又一次齐齐失控。
这一次九金不是假装了,她真的憋了好久,一提起红扁她就觉得难受。毕竟是相处了三年的人,还是整个道观里唯一不打她的人,她们以前还说好,要一起骗吃骗喝。可是就像刚才段子七在马车上说的那样,就连她也没办法保证那晚红扁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如果当真是无心,为什么玄机姑姑没回来时,陈韪想染指她,红扁却没有阻止呢?她明明知道了,也分明看到了,却选择了旁观……
九金没什么博大伟岸的胸怀,只要一想到这些,便总会觉得心里头有了疙瘩,无法再和红扁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了。
这一次段子七无力劝阻,最好她们俩哭啊哭啊,哭到累了,然后大家一起洗洗睡下吧。
只是没想到的事,深得她家小姐真传的落凤忽然杀出,居然提议说为了庆祝九金安然无恙回府,也为了让九金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不如召集全府上下大家一起饮酒狂欢一下。没有意外的,段夫人自然是同意了。诸如这类的狂欢,子七原来还是挺喜欢的,以前每次爹出远门的第一天,段府上下都会这样热闹一次,因为当家主事的走了,大伙都可以无法无天了。他还能顺便叫一堆人回来打马吊,这种时候,娘非但不会说他玩物丧志,还会一起参与。
可是……今天他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偏偏他越是想睡,他娘就越是想要他参与,为了构建和谐兄妹爱,她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了。段子七很无奈地坐在院子里,周围很吵,家丁丫鬟们闹成一团,他却觉得好凄凉。
“九金,你不觉得夜深露重,更适合安寝吗?”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子七很无力地问着身旁的九金。
她却完全答非所问,很豪爽地塞了个酒盅给他,“死后自会长眠,生时何必贪睡。我们来喝交杯酒吧,上回没有来得及喝,好可惜喏。喝完,就可以入洞房了。”
“……你今晚好有诗性。”他果然是好累,累到连逗她的力气都没了。
“湿性?”好害羞喏,她家七哥哥的口味总是那么重,讲话总是那么赤裸裸。
“诗性好啊,我们家九金居然会作诗了。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吟诗助兴的,九金,别理他,他只懂得那些个马吊牌,还有那些个尸体,没有浪漫感的男人。娘来陪你对诗。”
“那我做拿手了。我姑姑可是以诗闻名的呀,我怎么能逊色。”原来是这个“诗”哦,终于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九金很激动地站起身,一脚踏在了椅子上,挥了挥袖子,故作哀愁地说道:“夜半窗边春猫叫,妹叫哥哥把烛吹。”
“噗……”喝进嘴里的酒,被子七喷了出来,脸也跟着涨红了。这绝对是挑逗,绝对是暗示,他这不知检点的妹妹居然在邀请他夜半去她房里把烛吹。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春光无限……实在诱他无限遐想。
“好诗好诗!”段夫人带着三分醉意,鼓掌喝采,也吟了起来,“临睡衣衫半解妆,虚掩闺窗等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