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御医先下去吧!汤药还是您亲自去煎比较好,顺便吩咐膳房预备些营养食补。”临昭一边摆手一边转身朝里走。
胭脂极勉强地半倚在床头,身上覆着锦被,追问:“奚柏和立则去军营了吗?”
临昭一脸挫败,答非所问:“皇后娘娘,您能不能先顾好您自己与腹中的小殿下?”
临昭性格较沉,不是常动气之人。见他如此这般,胭脂不禁怔了怔,双手搭在已经鼓得老大的肚子上:“我没事——”
“您不是不知道您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就是不听御医谏言?战事再紧,有定襄王和立则都督在。您当务之急是安心养胎、顺利诞下小殿下才是。”许是担心得过份,临昭顾不得君臣之道,开口便噼里啪啦地数落。“您若有半点闪失,我如何向丞相大人以及苍隐臣民交代?”
胭脂听得一楞一楞,张着嘴半晌无言。
而临昭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您是不知道。民众听说您身体不适,纷纷送来瓜果肉菜,楞是将都督府围个了里三圈外三圈,侍卫们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劝回去…”
“临团主,您少说两句,娘娘也是过于担心战事!奴婢就不信,换了您是娘娘,您能安得了心,对战事不闻不问?”春华端着一个小暖炉,踏门而入。
临昭被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以下犯上,话声立时停止。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战事在即,我就是想安心也安不了呀!”胭脂替临昭找了台阶下,又问:“他们去了吗?”
“已经听令去了。另外臣已经传话给水金城方向的影子,彻查褚嫣动向。”临昭低头,有些惭愧地道。
“两天…只要两天后能传来好消息,我就听你们的话,安心休养。”胭脂盯着被子下隆起的肚子,愧疚之意沾满脸庞。孩子,委屈你了!
见她这么说,临昭也不好再说什么,借故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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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奚柏与立则率军重创禇旭国驻玉霞关之军队,凯旋而归。当军队入城时,整个漕州城内外齐声欢呼,好不热闹。
呆在都督府忧虑了两天的胭脂在第一时间接到信报后,一直悬置的心总算踏实下来,雀跃不已。首战告捷,这对苍隐,乃至雾烈及墨绚国来说,均具重大意义。胭脂当即遣人朝苍都及墨都送信,连夜与奚柏、立则商讨了新的城防布署。
这天夜里,她睡得很安稳,几乎是到漕州后第一个踏实觉。
只不过胜利的好景不长,七天之后,水金城方面传来消息,褚嫣率军连待查墨绚国边城四座,势入破竹。这就相当于切断墨绚与苍隐两国间的联系,即使两国将来想要战事联合,也必须穿过禇嫣的封锁。换言之,现在的瀚淳正被禇嫣及其由北部攻入墨绚的主力军队前后围困。
褚嫣此举意在彻底消灭墨绚国军队,然后三面合围对付苍隐,到那时,十万大军压境,苍隐军不足五万,何以却敌?胭脂听到这个信息,知道大事不妙,愁得连头发都快白了。
经过主动出击,奚柏与立则对胭脂的判断能力佩服得五体投体,这会儿见胭脂急得团团转,双双挠头抓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您快坐下歇歇…”自从胭脂在城楼突感不适后,临昭丝毫不敢大意,时刻提醒于她。
胭脂揉着不断抽痛的大阳穴,坐回躺椅上,眸光扫过几人脸面:“你们有何计策?”
“皇嫂,”奚柏保持着较高清醒程度。“墨绚国一破,褚嫣就将对付我苍隐,万万不可坐视不理,必需火速救援。”
“也只能是这样了!”立则想了想道。
“那就这样吧!”才平安几天,又生事端,胭脂双手掩面,样子特别疲惫:“可知褚嫣有多少兵力?”
“近三万。”临昭肯定地道。
“三皇弟、立则,你二人率兵前往救援如何?”胭脂望向两人,寄予厚望。
“定不负所托!”两人半跪领命。
胭脂抬手,道:“给你们四万兵力,余下的几千人,随我守城。”
“皇嫂,若带走四万兵力,守城的还不足五千士兵,不妥。”奚柏并不赞同。
“是呀,娘娘!”立则附和。
“褚嫣之智,不可小觑,即使是我也未必是她对手。若同等兵力,我怕你们对付不了,何况褚旭国精兵强将,实战经验在我军之上。”胭脂仔细分析,下了决断:“就这么办,速去点兵!”
“万一漕州有所闪失怎么办?”临昭明白胭脂之意,却更担心漕州,一旦城破,坐阵其中的胭脂就将面临生死之劫,预产在即,开不了这等玩笑!
“一时半会儿,褚旭国应该调不了上万兵力来攻漕州。就算真有这种可能,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胭脂银牙一咬,铁了心道:“你俩速去领兵!”
奚柏与立则极其严肃地一低头,分别以右手拍至左胸,掷地有声地道:“定不辱使命!您保重。”
“小心谨慎些!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即使不放心,也得放手让他们前去一博,胭脂矛盾地鼓励道,等他们出了房门,才又对临昭道:“你跟去!待大军出发后,立即在城中召集青壮年加入剩下的护城军,至少凑够五千人,然后将主要军官传到这里来。我需要将城防重新部署一番。”
“好!”临昭喏道,忧心忡忡地去了。
人都散去后,胭脂不禁仰面长叹,想起自己初入水金城时,初见瀚淳的情景。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风姿绰约地立于天地乾坤中…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自己的王叔!墨绚国面临如此危机,他能顶得住么?能等到她的救援军队么?会不会…她不敢想下去,又不得不想,若万一他等不到…又或者奚柏、立则不是褚嫣对手…到那时,不单瀚淳有难,就连苍隐最后的兵力也将搭进去,漕州城破是迟早的事,而墨绚与苍隐就将被完全奴役于褚嫣之手!褚嫣手段之毒恶、阴险,胭脂完全意料得到!
虽然房中备有暖炉,胭脂想到这些还是不住发颤,手足泛凉。
“娘娘,奴婢给您送晚膳过来了!”是春华,人未见声先闻!
胭脂快速地瞥了眼窗外,早先挂在窗棂儿上的夕阳余光早就没了影儿,天空昏暗一片。这想来想去的,又虚度了一日!没等她叹息出口,春华已将膳食端到面前,单手奉了盅汤递给她。
胭脂正要接,忽感春华背后射来一道亮光,慌忙偏过身子,顺手将春华一推,大叫一声:“快趴下!”
‘哗啦啦——’春华倒地的同时,丰盛的膳食全被打翻,瓷片、小菜、点心、肉汤、米饭一地都是。而另一方,胭脂闪让及时,亮光‘唰’一声钉在躺椅扶手上!是把柳叶飞刀,下边钉着一张字条,刀尾晃了几下才稳稳停住。
惊魂未定的春华被溅了满身饭汤,望着飞刀,赶紧爬起来,整个扑挡住胭脂的身体,生怕还有下一把飞刀似的,失声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本就守在屋外的侍卫们听得这声叫唤,纷纷破门而入,刹那间便将屋子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整个都督府立时大乱,侍卫们四处搜索可疑人员,人心惶惶。
老实说,有人胆敢这时闯入都督府,胭脂也是吃了一大惊,因为她清楚临昭有多尽职。还是侍卫们开口问侯之后,胭脂才反应过来,推了推以身体护卫她的春华:“春华,刺客已经走了了,你先起来吧!”
春华两眼瞄了瞄四周为数不少的侍卫,跳得飞快的心渐渐安稳,极端小心地站起,退到旁边,而她身上的菜饭汤水,则连带沾了胭脂一身。“娘娘,您没吓着吧?”
这丫头!明明被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开口所关心的却不是她自己!胭脂挤出一丝柔柔的笑,权当安慰春华,眼角注意到飞刀下的纸条,便伸手拔下刀,摊开细看。
这一看,可把胭脂给惊呆了。书信的内容极端震撼,大意是提醒她褚嫣并非在水金城;但更有冲击力的是:书信的字迹竟然是修越的字迹!
“修越!”胭脂喃喃念出口,虽然听范霜提及,可她心中的修越仍然不可复制。就算修越曾经追杀过她,她还是从骨子里不相信修越能做出那么多坏事。一个像玉一样透明的人儿,哪可能染血?
“娘娘!”春华伸手在胭脂眼前晃了晃,然后指着胭脂身上的衣衫,道:“奴婢先替您取身衣衫过来!”
胭脂点头许了,思维飞转。显然修越并未下杀手,可这信儿准确吗?万一是圈套怎么办?既然他能潜入都督府,她派兵前往水金城的计划就已泄露,那么漕州城是座空城的信息很快就会走漏…万一…
“娘娘!”临昭从众侍卫中挤入,显然是从外边匆匆赶回:“您受惊了!”
“你们…都下去吧!”胭脂捏住字条,指了指拥在一起的侍卫们,后将飞刀递给临昭。“你看看吧!”
“娘娘,这刀…像是您从前用过的!”临昭接手一看,感觉特别眼熟,“是雾烈精铁所造,好像还刻着字!”
胭脂惊了一下,接过手再次查看,的确是她自己惯用的飞刀,从前护送燕陌时与临昭交手没有少用,适才注意力都集中到字条上,倒忘记它的存在。手一触,刀柄反面上的确还有字,定睛细看,上面刻着两个字——初见!
初见,修越…那样青葱的岁月忽然从脑海里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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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四国160年的春天,雾都的杨柳已经抽芽,微风习习。胭脂正在内城侍卫营里对着靶位勤练暗器之术,使的便是飞刀。修越牵着马突然从靶位后钻出,马上坐着娇弱可人的惠宁公主。她与胭脂一般年纪,小脸儿白得像纸一样,抚着胸口不停喘气,看样子是马受惊了。
忽然出现的两人让胭脂措手不及,出手力道不准,飞刀像流星般射出去,直奔已经受惊的马!
“呀——”胭脂惊叫起来!万一再惊了马,怎生是好?若公主怪罪,她一定小命不保。
哪知,那张书生气十足的面孔笑如春风,带着温润的质感,轻轻一扬手,便扣住她射出的柳叶薄刃。惠宁惊惶的脸转眼间笑容灿烂,而他双眉弯弯,对因失手而傻楞住的胭脂促狭地道:“你射马射得真精准!”
胭脂的脸一下子像火烧般,红得像猴子屁股,赶紧低头对公主行礼:“属下向公主请安!”
“你叫什么?”惠宁嘤咛出声。
“属下名胭脂。”胭脂答得干脆。
“你可知这是褚旭国来的贵客?”惠宁又道。
“属下知罪!”不管是否有心,错了便是错了。胭脂并不否认。
修越爽朗地大笑,双手把玩着飞刀,接连将其上下抛了好几次,明净的双眸忽然泛起一丝温柔,道:“你的名字很动人!”
被头盔盖住大半个脸面的胭脂连脖子根儿都红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称赞她的名字。那时,她还不到十五岁,花儿一样的年纪;而修越年至双十,倾城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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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春华与一干宫女围在她身边。
“嗯?”胭脂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衣衫都污了,让奴婢扶您先行换下再与临团主商讨事务可好?”春华体贴地道。一边儿的宫女们主动伸手去扶。
胭脂瞧了瞧身上的衣衫,的确是不成样子,便道:“好。临昭,你先下去罢!”
临昭识趣地步出房门,指挥侍卫们布防。
房内,胭脂一言不发,任宫女们为她擦洗换衫,脑子里挂记着修越,思想不停跳跃闪烁。
离开沧城的那晚,修越对她说:“记住,你还有我。”
更近的,他翻越寒山而来的救护,以及那不着痕迹的拥抱…深情!她都知道。只是,这种深情,永远不可以逾越。
还有,玉霞关前的追逐,他断然不是真想要杀她吧!大概他已经知道燕陌已率大军追上来,所以抢先一步拦截她。
想不到,他还一直留着那把飞刀!
只是,为什么他可以动用那么多被控制的原本属于苍隐刺杀团的影子杀手呢?而今天,他为什么再次出现?他所传达的消息是真的吗?如果褚嫣不在水金城,又会在哪里?她安排在对岸的军队大败于奚柏、立则之手,难道一点动作也没有?吃亏可不像褚嫣的性格!
指尖摩挲着飞刀柄上镌刻的字,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胭脂心神微敛,犹豫着是否该相信修越送来的情报。
换完衫再用晚膳,胭脂一直在走神,其后招了临昭及城中所剩的军官,将城内防卫重新布署一遍。最后,单对临昭透露了褚嫣不在水金城的信息。临昭也很吃惊,与胭脂一样不太敢确信修越送信的意图。
是夜,胭脂卧榻欲眠,却久久不得安寝,所想尽是这些年走马观花似的光阴以及穿插在这些时光内的每一张面孔,还有那些爱的、被爱的、辜负的、被辜负的情路轨迹,直等到快要天亮,才闭眼浅睡过去!


第五十章 城破逃亡
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修越,不为别的,只为那把刻着‘初见’的飞刀。她相信,那时的修越如她一样纯真无邪。
担心失去行踪的褚嫣攻城,胭脂下令派人前往附近的几座城池调兵前来助守漕州。可惜,虽然她判断正确,依然为时已晚。
就在修越送信之后的第五天,褚嫣亲自率约两万余人,从栖凤山直插苍隐,涉江而过,呼啸而来。饱尝战火的漕州再次陷入杀戮之中。
留城守军加上新征士兵也不过五千余人,如何是褚嫣大军对手?胭脂知道城破是必然的,但坚守亦是必需的,多守住一天,就有一天的胜算,其它城池就少一天的危险。苍隐的大门,不能在她手下失守。于是,她挺着八个多月身YUN的笨重身躯,站在城楼之上,挥动幻光鼓舞士气,做着她最后应该做的一切事情。
只是,寒风吹来的时候,她看着敌军阵营里耀眼之极的褚嫣,忍不住怒喊狂吼,忍不住痛哭流泪。她为城陪葬不要紧,肚子里还有一小段时间就要出世的孩子何其无辜?她怕黄泉路上见到桓时,无法交代。她怕辜负桓的深情,怕葬送苍隐国的未来。
战争打响的第三天,血洗城门,如潮般的褚旭军队终于如愿攻入城池,慌乱的战争惨象正式上演。
临昭的声音在无数哀嚎声中显得无比紧急焦躁:“城破了!娘娘,快下城楼,跟我走!”他伸手去拉胭脂。
只见胭脂最后一眼晃过城下横刀立马、一脸得意的褚嫣,紧闭脸帘,一手按在自己肚腹之上,一手举起幻光…桓,等我!嫣然地笑,从容地选择与城同亡,才是她的结束。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临昭不顾自己受伤,一把拽过胭脂手中的剑,“您清醒一点,现在还没亡国!”
“临昭,我太清醒了!”胭脂笑得凄苦。她身上背着多重的负担,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外人是不会有这种亲身感受的。她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有什么办法?逃吗?逃到哪儿?苍隐的兵力有限,决不是褚嫣对手,她再清楚不过。
“您糊涂!”临昭重重地跺脚道,大喊:“来人!保护娘娘,突围!”
众多刺杀团成员聚在胭脂身边,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坚毅之色可见一般。而另一方,春华的着装令胭脂吓了一大跳。活脱脱的另一个怀孕的皇后娘娘!
“春华,你…”
“请娘娘记住,您与您腹中的小殿下是苍隐国的希望!任何时候,不要轻言放弃。春华来世再服侍娘娘!”由于装YUN,春华无法下跪,只得颔首以礼,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与一大半侍卫及一些宫女匆忙下了城楼。
胭脂傻了!泪蓄满双眼。
“娘娘,别让春华白白送死!”临昭双手一翻,一顶黑色斗蓬覆盖在胭脂身上,将她上上下下包裹得极其严实。
送死!春华假扮她就是送死!可是,春华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胭脂感到极度羞愧,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而无颜面对任何人。
“娘娘切莫再耽误,快跟我从另一边下城楼!”临昭知道胭脂心里难受得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城已破,大半百姓将惨遭杀害,让春华假扮胭脂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一切都只为保护明珠王朝最正统的皇家血脉!
胭脂无法拒绝生存,因为太多人为保护她而牺牲。她需要活下去,去证明这些牺牲值得,所以她只能听从临昭的安排,突围撤退。
城池下,苍隐士兵们尽忠职守,浴血奋战,即使死亡也不退让半步。
当褚嫣高举长剑,挥师而入时,她看到了这样令人震撼的景象。满地的苍隐士兵尸体与死去的褚旭士兵缠在一起,还在拼命残喘的苍隐士兵们高喊着抵御外敌的口号,一次又一次集合阻击在她率军前进的街道上。在这些全都挂彩的士兵们的后面,是无数妇孺老幼。他们脸上溅着鲜血,有的举着锄头,有的操着菜刀,横眉竖目地朝她冲过来,像要拔去她的皮,生啖她的肉…凶恶,疯狂,而又那么脆弱!
她的目光放得再远些,能看到的是另一些人物。一些明显与苍隐士兵不同的侍卫骑着骏马,护卫着一辆看起来地位尊贵的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远。
褚嫣笑了!她派军前去攻打墨绚国边城,舍去玉霞关的驻军换取漕州守将的大意,都是为了击破漕州。她要看看今时今日的胭脂是何等模样?在四国中,她不允许有人盖过她的风采。而这个人,就是胭脂,连获无数人倾心的胭脂。
妖艳的笑容,夺魄的红妆,却掌握着漕州的控制权。她已经嗅到胜利的气息,大声一喝:“给我杀过去,一个不留,抓住马车里面的人!”
这样毫无人性的杀令一下,整个街道血肉横飞。屠刀之下,残肢断臂有如削藕,四散开去,骇人听闻。与她一样无情的虎狼之兵将所有苍隐士兵及民众斩于刀下,冲向侍卫及马车展开新一轮残酷击战。
很快的,苍隐侍卫们亦死于非命!马车最终停在一片血泊之中。所有声音突然静了下来,血腥气浓烈得让人作呕。
褚嫣亲自上前,下马走过去,雪白的靴子踩住冒着热气的血,一步一脚印儿。可她就像恍若未见般不以为意。
车帘开了!春华取下用来装YUN的棉花枕头,一身轻便地走出,从容不迫。
褚嫣怔了怔,知道自己大意追错目标,怒道:“你不是胭脂!她在哪里?”
春华环视四周惨绝人寰的景象,冷笑道:“你不配知道!”
“好厉的一张嘴!”褚嫣怒形于色,绝丽的容颜一刹那便丑恶狰狞,仿佛魔鬼一样吓人,手腕轻动,剑直抵春华喉咙。
春华视死如归,不再张口说半个字,身子轻轻地往前一送。剑即破喉而入,血光扩散,顺着剑滴滴嗒嗒落在地上,溅起飞花无数。
空无一人、满是血腥的街道,就是褚嫣也被春华这等死法骇住了,因为她不松手,春华便不倒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没有怨言,只有静默的愤怒。雪白的靴被溅了许多血,污染眼眸!
褚嫣迅速抽剑,春华的身体毫无气地倒下,瘫在地上。
一些士兵们上前检查了苍隐侍卫们后报道:“公主,这些不是刺杀团杀手!”
“哼!她跑得倒是挺快!”褚嫣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巾,拭去剑上的血,咄咄逼人地朝身后大队人马下令:“她怀有身YUN,跑不远!搜城,务必找到苍隐之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时至今日,她已能看见四国一统的预期目标,心中有的早就不是最初只想让奚桓臣服就完事的想法。
军队按部就班,听令搜索,刚才分散,迎面奔来两名士兵:“公主,西城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一队可疑人物出城了!看样子是刺杀团成员。”
褚嫣毫不怀疑,“一定是她!”扬手,率军狂奔直取西城门!“给本公主追!”

第五十一章 战乱双生
蹄声急促,车速飞快,摇摇晃晃,即使事先铺垫着好几CHUANG被褥,躺在车上的胭脂还是能感觉到强烈的震动,紧紧捉住车厢横木,皱着双眉,尽可能地适应眼下境况。在她身边,幻光与疾电,两把绝世神兵并排而置。胭脂目光淡扫,心想传言果不可信,两把神兵在手,不仅不见半点统一四国的境况,反倒是被人打了个落荒而逃,真耻辱!
两名宫女左右伺候着,见胭脂一心看剑,神色更加张惶。
“去问问临昭,我们是在往哪个方向行进?”胭脂明白宫女在担心什么,轻轻吩咐道。
一宫女从车箱侧面探出头去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车辆外边传来临昭的话:“娘娘,您别担心,我们是在往北面行进。”
不是该往都城方向么?胭脂心想,还没问就又听临昭道:“出城之后,臣让人分行朝西,我们朝北走,一是避开褚嫣追兵,二是靠近水金城。再者,前几天派人前往附近城池调兵,现在各城池所发的兵力应该正在前往漕州路上,虽然数量可能不多,但正好可以堵截褚嫣,多少能起些缓和作用!”
是的,临昭是对的!胭脂没作声,想起修越的警示,欷歔不已。想必,这些年来,修越也有难言之隐吧!不管怎么样,他的心使终还是向着她多一些。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境况如何?
眼下,她只能逃得离褚嫣更远些,等待战况发展,等待孩子的降临,等待来自水金城方面的信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