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影随玉霞关(2)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进,未有遭遇到过多阻力。偏偏天公不作美,眼见接近玉霞关,天气却大变特变,忽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像瓢泼似的。宽大好走的路一下子变得泥泞不堪,地上的水成片成片地划分出无数条溪流。万物一片混沌,即使人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种境况,全带赶路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谁知这一停,大大地坏了事。赤奴城的追兵追上了他们,两方遭遇之下,产生了一场激烈的拼杀。幸好这股追兵人数不多,仅百余人。经过一个时辰的打斗之后,成了落汤鸡的奚桓一行人才得以脱身,冒着大雨,缓慢地向玉霞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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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霞关算不得巍峨,却是苍隐、雾烈两国间的第一道军事屏障。出了玉霞关,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千百年来,弯曲绵延的漕江日夜奔腾不息,由北向南贯穿这片肥沃的土地。江的西面,即是漕州。
苍隐攻入雾烈后,玉霞关就一直为苍隐军在把守。按理说,应该是安全之境。不过,在大雨中遭遇追兵后,奚桓一直担心玉霞关是否还在苍隐手中,因而先行派了一小队士兵前去查看。可他们吃尽苦头,在大雨中跌跌撞撞地前进了许久,已经很接近关口,派去的士兵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商议之下,为保万全,奚桓决定将队伍兵分两路。庄杰与一百多名士兵仍就原线直往玉霞关。奚桓与胭脂则在临昭与整个刺杀团的伴随下从玉霞关侧面绕行。
因是雨天,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马匹行踪立即被雨水冲刷得不留一丝痕迹。坏处是,玉霞关侧面的路比官道要窄许多,行进困难无比。
这一路上,所有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泥水满身不说,有时雨大得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再加上道路沟沟坎坎不断,许多地方不仅不能骑马,还得下马步行,由人牵着马走。奚桓、胭脂两人又都有伤,稍不注意再跌上一跤,实在被折腾得够呛。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两人始终手手相牵,不喊半声苦字,只偶尔一个手势或一声满是爱意的轻呼:“小心!”仿佛所有的苦都变成了甜!
如此恩爱之情,让平日里杀人如切瓜的杀手们看了都忍不住感动到骨子里。
只有临昭,从头到尾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得最多,也因为他明白危险可能就在身边,更因为他想让帝王此生此世与心爱的人白头到老。
可,命运的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出发点。不仅如此,它还时常与人的意志背道而驰。
他们冒着夜色,在崎岖的道路上迂回盘旋。过了半夜,雨终于有了收势,小了许多。跨过玉霞关,所有人均心有窃喜,却突然发现宿命的狭路早已横陈眼前。
一望无际的平原,弥漫着潇潇雨雾的灰色天地,熊熊燃烧的火把,一群黑色戎装武士,闪烁银光的兵刃…来者不善!为首之人一袭明蓝衣衫,面容俊俏得让人想象不到他是可以持剑的人。
敌军临阵。几十名杀手同一时间抽出佩剑,纷纷靠拢在主子身边,蓄势待发。
眸对眸,剑指剑。令人窒息的对峙!严酷、肃杀、冷凝!
“桓!”胭脂几乎可以听见雨线冲刷在刀剑上的清脆响声,双瞳一下子缩聚起来,落在明蓝衫男子身上。他是谁?难道是军师所提到的修越?
“别慌!”奚桓的手握住她的,沉声道:“褚旭国玉伯侯世子,雾烈尊贵的驸马!”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军师书信中的最后一句。
“幸会桓帝!”修越声音润泽如玉,蕴含重重杀机,迅疾如电的目光掠过众杀手们,最后定在胭脂身上,渐而温柔。不曾想,重见的身份再不是与她并肩作战的朋友,而是追截她的敌人。“胭脂…”情不自禁地,一声悠长叹息缓缓溢出修越喉咙。
又是这两个字!胭脂不知所措地偎向奚桓。
原来,那一年褚嫣造访苍都的一行人中,修越也是在的!脑中已有数重记忆画面闪现的奚桓只是以手握住她的指尖并未回话,反与临昭眼神交会,默契已然形成。
“桓帝不用再想突围了!”修越一马朝前,以出鞘之剑列指身后黑衣武士,笑道:“这些武士曾经都是贵国的影子。”
影子?胭脂眸色一变。那日在赤奴城所议的确都是真实存在,而不是猜测。
“敢问阁下是身为雾烈的驸马爷呢?还是身为褚旭玉伯侯世子?”临昭暴戾地笑起来,“没错,影子的确是一大杀手锏!但,本座既然能训练出影子,也同样可以毁灭影子。”
临昭问话正是奚桓想问。苍隐与雾烈开战时,传言修越曾回禇旭国请救兵,谁知竟无功而返。何以此人竟能挖出这么多影子?并能将他们收为己用?也许战败的谜底就在这儿了。
修越依然笑着:“这个…等你们下了黄泉就明白了。”
奚桓观察细致入微,根本不怒,人身形不动,密音至胭脂耳畔,“突围时紧跟在我与临昭身后,不要掉队!”然后拔剑而出,率先冲向修越。
临昭与奚桓并列前进,众杀手分开两排随侍左右,胭脂居中紧跟奚桓,握剑随时准备作战。一行人不避黑衣武士,而是从中对开,突然发力,令修越始料不及。
双方接触,杀声一片。这些黑衣武士并不惧刀剑,即使中剑也毫无痛色,倒有越战越勇的趋势。杀手们从未碰过如此耐战的武士,均感到极端压力。奚桓与临昭更是明白,拥着胭脂在一群人掩护之下,以惊人的速度突围至武士群边缘。
“胭脂,你回来!”修越亲自杀过来,大叫了一声。
似乎有个人曾经也这么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可是,她的名字叫奚月啊!胭脂动作一僵,长长的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欲回头,却被奚桓往前一带,“月儿,快走!”
一个武士瞅着空儿一刀斩了过来!两人相牵的手只得立时分开。修越趁着武士与奚桓缠斗,纵马跃来,一手捉住胭脂肩膀:“胭脂,跟我走!”
胭脂本能地挣开,戒备地看着他,右手的剑却没有动,脑袋里好像有种错觉:这个人…像在哪里见过!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快走!”临昭一剑杀来,修越只能一避,手脱离胭脂。
胭脂听得这声吼,神志登时从模糊中清醒,见奚桓与武士斗得不可开交,周围的武士又一轮一轮地围紧,挥剑怒斩来敌,打马贴近奚桓:“桓,快走!”
手牵手,背抵背,两人同仇敌忾,冲向西面,后有临昭护卫,少数杀手垫后,渐而跃出重围。
“胭脂!你回来!”修越策马相追,奈何为杀手阻拦,声音绝望如当初寒山之上一样。自愿请命而至、精心策划的围追堵截,甚至动用了本不该动力的势力,并非为了国之大业,而是基于那点小小的私心,期待再次遇上她,唤醒她,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哪怕他永远不能靠近她,只能一直远远地守着她,亦甘之如怡。
这样的雨夜,这样酣烈的战斗,这样伤心的落幕,血光无数。
修越心冷如雨,看着她像飞蛾扑火般地朝西而去,看着飘散的雨,炙热的眼泪才涌出眼眶就变得没有温度,混着雨水顺脸而下。
他知道,他由始至终都不曾追上她的脚步。多年前是,多年后依然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隔着生与死的距离,镌刻着命运的谜底,终会有被揭开的一日,而被揭开的这一日便会是他永生的一日。
跳下马,手一松,长剑入土,修越颓废地跪在泥水中,不断忏悔:胭脂,我是曾对不起你。可我从不曾想过要杀你,我只是真的不想看你一步一步走向毁灭,走向她的圈套,走向一个没有明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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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冲破封锁,逃离追杀,奚桓身边除了胭脂与临昭,只余下十来个杀手,而天也已经快要亮了。
“圣上,我们已经过了玉霞关。”
“那就是说,还有两个时辰,就能过漕江。”奚桓吐了一口气,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幻光插回剑鞘,又忙着查看一言不发的胭脂:“月儿,你没事吧?”
为保全家国帝脉,从雾都到玉霞关,一路走来,生命逝如流星。胭脂忽然感觉悲从中来。“我没事!庄元帅那边怕是…”
“怕是已经都为国捐躯了!”临昭接话道。
“影子、军队、刺杀团都已经…我愧对先祖。”奚桓鼻子一酸,依依不舍地望一眼身后辽阔的山川:“这是属于明珠王朝的土地。我一定会重来!”
“圣上,我有一事不明。”临昭思前想后,问道:“修越究竟是在帮雾烈,还是帮褚旭国?那些影子似乎都被药力控制,根本不在乎生死、痛楚…像…”
“像狼一样嗜血。对吗?”奚桓咪着眼睛,想起一些过往的画面。“他们比你的刺杀团更冷血,更可怕!”
临昭双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记起了什么,神情尽是恐惧。
募地,奚桓双手稳稳地拍在临昭身上,鼓励地道:“我们一定能成功回国,一定!”然后扬起马鞭朝座骑甩了一鞭子:“月儿,跟上!”
“我们一起回家。”胭脂抹干泪痕,驾着马欢快地追随。
光明开始惊动黑暗,齐头并进的十数骑践踏雨水飞跃向西。可,西方是否真是家的方向?
第三十六章 死亡的方向(1)
风很柔和,雨还在静静地飘,玉霞关右侧最高处站着这样一名女子:火红衣装,梳着高高的髻,发端别着三只银白羽毛。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其它修饰物。
她是让人一见难忘的女子,天生一张娇丽的美人脸,烟波明眸,琼鼻皓齿,未施粉黛已胜人一筹。如此绝SE女子,脸上没有温柔,有的只是冰冻后的、包裹着毒恶的美丽以及那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气势。
“你,终于还是我的!”妍丽的双唇、风情万种的笑配合着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凌厉眼神,就是她惯有的表情。
“主子!”替她撑着伞的漂亮小丫鬟崇拜地道。
“哼!我要他臣服。”她勾动嘴角,绽出一丝来自地狱的残酷微笑,眉宇间尽是倨傲的神采。这么多年,用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不过是这么一丁点,而这一丁点对于当年的他而言,仅仅是一个笑、一句话即能给她。得罪她的,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所以她要他臣服,要他后悔,要他以国家命运陪葬。
她抬手,指尖从东面一点点移向西面,而后妖娆地笑了:“西,是死亡的方向。”
丫鬟脸色突变,侧目于她,发现她始终凝望着辽阔的平原,扇子似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未干的泪滴,“主子!”
“回栖凤寺!”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主子,不等银风大人了吗?”
“不等了。”女子嫣然转身,步于泥泞之中。“他会回来的。”
是的,银风会回来的,带着她想要的结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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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衣衫笼罩着他的一切,包括头发在内。他背着箭筒,手持织金长弓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玉霞关方向,恭候着他要等的人。在他的身后,是一群不下百人的侍卫队。这些侍卫同他一样,不配刀剑,只配着两只古怪的密封着的长木筒,除此外一身上下没有一件利器。
他有一个很是纯洁美好的名字——银风。发如银雪,行似疾风。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也背负着她所赋予的重重枷锁。这个枷锁的名字叫做——爱情。他本性不嗜血,但也并不善良。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他一定办到;只要是她想杀的人,他一定杀死;只要是她说的话,不管对与错他都一力承担。
他等在这里,是为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人,一个令她陷入挣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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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黄草地像一块巨大的毯子,柔软而美丽。纷飞的细雨浸湿了一颗颗归心似箭的心。只有从地上溅起的水像珠玉一般向四处喷弹,有力地证明着马蹄迈得有多急。向西,向西…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呼喊着这个信念。鞭儿疾起疾落,马嘶声一声盖过一声。
“圣上,后面有人追上来了!看样子人数不少。”临昭嚷叫着。
“又是敌兵?”奚桓大声问。
“还有些距离,看不清。”临昭的声音有些哑。
可能又是追兵!胭脂这么想着,心里一紧张,疲惫的身子从马上‘扑通’一声跌了下去。
“娘娘——”护在她身后的两名杀手眼疾手快,捉紧缰绳。战马硬生生闪向两旁,这才没有踩在她身上。
“月儿!”奚桓身手敏捷地跃下马背,冲过来将她弱不禁风的身子从草地上一把捞起,一阵急促地摇晃:“月儿,你醒醒…”
“大雨天,一身湿冷,娘娘身子骨本来就弱,又一路惊吓,自然经受不住的。”临昭也下马靠了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脉,双眉立时纠结在一起,又用手按了按草地的厚度,神情才略有好转。“只是晕厥了。圣上宽心,您身体也未完全复原,快上马,由臣来抱娘娘赶路为妥!”
“还是朕亲自来吧!”终是不放心,奚桓抱着胭脂站了起来,见她脸似白纸,心都要碎了。
“好!”临昭不好再争论,帮忙扶着奚桓上马。
“天杀的!”奚桓一上马,就骂开了,五官全皱到一起。这关键时刻,后面不明身份的追兵竟然让他连停下等她苏醒的时间也没有,还偏偏地处平原,想躲避都找不到地方。
一上马,临昭也急了,“圣上,臣刚才探了娘娘脉息,似乎…”
“似乎什么?”奚桓急得心都快要爆裂。
“娘娘有身YUN了!”临昭看向胭脂,心里又有种很不好的不祥预感。
奚桓的表情一下子被定格,勒使逐月停步下来,紧紧搂住昏过去的胭脂,又喜又忧,“当真?”
“臣不敢说假,只是时间还短,脉象很弱。”临昭如实地道,放眼四周辽阔平原,不仅不喜,反而忧心忡忡。女子怀YUN初期最忌劳累颠簸,否则极易流产,如今荒郊野外的,一切都被胭脂赶上了,说不好该替帝王高兴还是该替帝王惋惜。
奚桓对眼下处境了如指掌,凝视着胭脂的脸,深陷的双眼刹那间热泪滚滚,哽咽着叹道:“月儿,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为什么朕总是保护不好你?”
好累!谁的眼泪如此炙热?胭脂悠悠地睁开眼,正见奚桓泪眼朦胧的样子:“桓,你怎么哭了?”
“没,我没哭,是雨水…”他像个孩子,慌乱地掩饰着忐忑不安的心思。
“胡说,雨水是冷的。”她轻而易举地揭穿他的伪装,心疼之意溢于言表。“你怎么能掉眼泪呢?你是帝王,所有人都看着你呢!”
“圣上,后边的人马越来越近了!咱们必须上路了。”几个杀手提醒道。
“如果是敌军,请圣上带娘娘先离开。臣断后。”临昭钢牙一挫,信誓旦旦。
反是胭脂听闻渐而清晰的马蹄响声,妩媚一笑:“桓,你说过,苍隐国不会没有君主,就算…就算真是敌军来了,我们死在这里又何妨呢?”然后轻移目光对上临昭,似有许多言语,却未动唇角。
令人惶恐的话!这会儿,一向冷静的临昭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前日夜里,胭脂让他承诺,如果被追截到退无可退之时,将不惜一切手段带帝王回国。她现在的眼神是示意他这么做。可是,他太为难了,因为她肚子里正YUN育着另一个生命,一个延续着苍隐国运的生命…若真这么做,日后帝王知晓此事,还不要了他的命么?
第三十六章 死亡的方向(2)
“临昭!”胭脂挣扎着唤道。听在临昭耳里却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
缓缓地,临昭靠近奚桓身边,一个手刀作势而起…
“圣上!”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临昭动作刹时止住。十余人转头回望,正见庄杰带着士兵飞赶过来,不禁喜出望外。
奚桓的心总算落地,踏实不少。“原来是庄卿!”
胭脂亦喜色掩,好歹有些个士兵护守着,桓的安全更有保证。
片刻后,庄杰与百余士兵赶到眼前,同奚桓一行人一样,浑身上下全是水。“圣上,因为雨天,臣与属下们都迷了路,兜了个大圈才过赤霞关。”
这么说,赤霞关没有失守?还有苍隐驻军?奚桓灵光一现,想起这事来,总感觉得有些蹊跷。“关口处没有卫兵盘查?”
“圣上,娘娘,臣正要禀报此事。我等赶到赤霞关后,关口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不过,看关口的样子,像是急促撤军的样子!臣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急速出关,按计划前行。”庄杰喘着气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发现刺杀团人数不对,便问:“怎么?圣上遭遇了袭击?”
“是!”临昭解释道。
“什么人竟能让临团主的刺杀团损失这么惨重?”刺杀团的战斗力是苍隐上下有目共睹的,一役即可折损其四分之三,对手之厉害可想而知!
“是变节受控制的影子。”临昭又道。
奚桓想了想,澄澈的目光投向临昭。“有古怪!”
“娘娘这是…”庄杰看胭脂有气无力地靠在奚桓胸前,关切地道。
“月儿太累了,身体不适。”因为怕胭脂情绪紧张,奚桓一语带过,未将她已有身YUN一事点破,只道:“事已至此,就别说这么多了,赶路要紧。”
两部分人马至此重新合在一起,各自心情大好,竟丝毫不知危险已步步逼进。
烟雨之地,半里路程之隔,燕陌正亲自率着五千大军飞驰而来。十年前,漕州之战错失交手的遗憾,终于将在雨意绵绵的八月天被打破。
小半个时辰后,追逃大戏正式拉开帷幕。追、逃,宿命之渊紧锣密鼓。五千人全线压上的阵势,一百多人奋起向西疯跑的无助,对比强烈。
奚桓退无可退。他知道自己必须迎战,即使战死,也要保持自己的尊严,但他必须保全胭脂与孩子的性命,那是苍隐的希望。
“桓,让大家停下来,让我下马!”胭脂果断地道,但扶在她腰间的双手却是紧紧的。
奚桓没有说话。他不愿意低下骄傲的头去屈服,去求饶。他需要决择,需要想清楚如何保全她的性命以及他的血脉!
“桓,你让我下去!”胭脂的声音大了不少,“临昭,让所有人停下!”
临昭有些迟疑,马步却缓缓停了下来。逃吗?逃不了!只能停下。半张冷然的脸募地转向奚桓。
这时,所有人的马都停了,慢慢地转过去,直面燕陌以及他身后那片黑云。
对面整个军队也停止了行进的步伐,排成一字的骑兵威武不凡。隔着不长的距离,胭脂听到了整齐一划的兵器出鞘的声音。为了奚桓的生,她只能以自己做赌注,以她自己去做交换,赌燕陌的爱。这是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为了桓,她什么都可以做,甚至死!
挣脱他的手,胭脂奋力从马上跳了下去,动作踉跄,险些歪倒在地。奚桓知道她的心思,赶紧跳了下去,拼命将她抱进怀里,“月儿!你不能去!”
突然之间,她泪流满面,猛地反圈住他的身体,毅然地道:“听着,桓!我以你妻子的身份向上天起誓,我要你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一直到老。”
“我不!”他嘶吼出来,入目的却是她已做出决定的坚定神色。
“听着,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就还会有再见的一天!活着就是希望。”她动情地道,转过身狠狠地吻住他的双唇,辗转缠绵,双眼急不可待地瞟向临昭,示意临昭快下手。
临昭知道胭脂的想法非常正确,跃下马背,却迟迟不敢动作,直到胭脂竭力挣开奚桓的怀抱,朝他大叫:“临昭,还不动手?”
偏偏这时,对她脾性了若指掌的奚桓已经先一步出手,连点她身上包括哑穴在内的几处穴道,将她定在原处。
胭脂立时动弹不得,又不能言语,莫可奈何地看着奚桓,早已哭得惊天动地。
突然的变化让临昭始料不及,大喊一声!“圣上!你…”却被奚桓扬手止住。
桓,你好糊涂啊!胭脂在心里大喊大叫着,泪止不住地流淌,深深地看着奚桓,像要将他一笔一划刻在脑海里一般。
奚桓却笑了,依旧阳光,依旧帅气,“月儿,我是一国帝王,我愿意壮烈地死,不愿意屈辱地活!但你和我们的孩子必须勇敢地活下去,为我活下去,为整个苍隐国活下去。”
孩子?胭脂脑中一荡,这么说…她肚子里YUN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一个流着他的血液的小生命。她醒悟了。桓是想让孩子将他的生命延续下去,延续着苍隐国未来的希望,一个可以复兴明珠王朝的新的希望。可是这样,她就会失去他…不,她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不要他这么做!可是,她无力阻止。
“庄杰,马上朝燕陌喊话,就说朕半个时辰后,与他一决生死!”奚桓命令道!“所有士兵围成一个圈!”